韩笑见狄青提及凶手,也是一凛,忙问道:“狄将军,凶手是谁?”
以往每次有消息,狄青都会和韩笑商议。这些年来,韩笑虽是下属,但对狄青帮助多多,狄青早把韩笑当作是兄弟看待,很多秘密,甚至关于香巴拉的很多事情,韩笑也知道。
但这次狄青出奇的没有回答,他听韩笑发问,终于恢复了冷静,将那信扣在了桌案上,缓缓坐下来道:“韩笑,我想静静,天明的时候,我再和你说些事情。”
韩笑心中有些不安,但还尊重狄青决定,领着那小乞丐走了出去。韩笑心细,又询问那小乞丐到底是谁送的信。不过那小乞丐也是懵懵懂懂,说送信人的长相无非一个鼻子两个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韩笑不知道这小乞丐真傻还是装傻,让小乞丐离开后,又找个人跟踪那乞丐,过了几个时辰后,手下回信,说乞丐并没有可疑之处。韩笑大失所望,心中极想知道狄青手上那封信是什么内容。
如果那信中真的知道凶手是谁,那寄信人是谁实在值得商榷。韩笑想来想去的想不明白,郭逵白日就到了宫中,等到天明时分,竟还没有回转,韩笑很是担忧。见天光已白,终于忍不住再见狄青。
再见狄青的那一刻,韩笑突然有种心酸,只是这一夜,他感觉狄青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狄青神色很是憔悴,听韩笑走进来,并没有抬头,他只是望着桌案上的那封信,竟一夜未眠。
韩笑拿了点水和干粮递过来道:“狄将军,你吃点东西吧。”只有他还记得,狄青两夜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狄青抬头望向韩笑,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你相信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韩笑一怔,但问心无愧道:“我想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心中在想,“狄将军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狄青喃喃道:“他会是无意的吗?如果这是真的,只怕早在多年前,他就已决定骗我了。可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呢?”
有些艰难地站起来,狄青道:“信在桌案上,你若想看就看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狄青用布满血丝的眼望着韩笑道:“你看了这封信后,就烧了它,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去见个人。”说罢走出了杨府。
韩笑望着那封信,心中担忧又是好奇,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拿起那封信,只是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
狄青已出了郭府。
这时红日未升,露洗古城,开封府内有轻雾笼罩,到处都是朦朦胧胧。
狄青长叹了一口气,举步向一个方向行去。他越走越快,不久后,已到了八王爷府邸前。
立在王府门前,狄青神色复杂,可还是坚定的拍了几下门环。等了半晌,赵管家打开了院门,见是狄青,并不多话,闪身到了一旁。赵官家早就习惯了沉默是,狄青也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径直向客厅行去。
天尚早,八王爷不知何时,已在厅堂内喝起茶来。茶香四溢。
见到狄青前来,八王爷似乎有些诧异,转瞬站起来,露出焦急之色道:“狄青,我正想去找你。”
狄青凝望着八王爷良久,这才道:“我也有些麻烦事,需要八王爷你给我解决。”
八王爷微愕,感觉到狄青称呼上似乎有些凝重,叹口气道:“这件事虽然棘手,可我毕竟是你的伯父,有羽裳的关系,我定当竭尽所能地帮你。贤侄……先坐吧,我们商量下再做决定。”
狄青到了桌案对面坐下,看了眼桌面。八王爷道:“喝茶吗?”见狄青摇摇头,八王爷皱眉道:“我知道你现在恐怕也没有心思喝茶,狄青,你这次祸可闯大了。我听说你私闯夏国使馆,又公然对抗王中丞,还打伤了文彦博。”
狄青皱了下眉头,“我打伤了文彦博?”
八王爷道:“是呀,当初文彦博出来劝你放下刀来,你推了他一把,听说他跌的不轻。文彦博是个御史,你这下可把御史台的人都得罪了。唉……若是前天还好说,但过了一天后,你可就糟糕透顶。”
狄青淡漠道:“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好像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八王爷没有留意到狄青的异样,神色关切道:“狄青,你多半不知道,圣上新法实施以来,罢了吕夷简的相位,重用范仲淹。王拱辰本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一心讨好范仲淹,以为范仲淹不舍情面才留夏竦在两府,就参了夏竦一本。不想此举用意被谏院看破是,欧阳修随即上书,认为御史台官多非其才,矛头直指王拱辰。欧阳修是范仲淹的人,他这一本上去,御史台均是恼怒,以为是范仲淹要对御史台下手,听说要联手整治谏院、反对新法……”
狄青悠然的听,事不关己的样子。事实上,他对朝廷的权势倾轧、勾心斗角的局面很是厌恶,反倒更喜欢西北那种简单明了。
八王爷又道:“你也算是范仲淹的人,御史台知道暂时扳不倒范仲淹,就有意向你开刀。听说昨天一天,御史台就先后有王拱辰、文彦博和梁坚三人上书,弹劾的内容都和你有关。大概是阻挠议和、擅闯夏使馆、以下犯上,殴打文臣。甚至还有人说,那些京城的百姓到了夏使馆前,也是你蛊惑煽动,有意造反!这下麻烦可大了。”
八王爷连连搓手,神色焦灼,突然发现狄青竟还很是平静,忍不住道:“贤侄,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
狄青望着八王爷的双眼道:“自从太后当权,八王爷你为避嫌疑,是以很多时候隐居府中不出。天子掌权后,八王爷一直也是如此,是吧?”
八王爷皱了下眉头,似乎不解眼下火烧眉毛的时候,为何狄青提起这件事?
狄青道:“可八王爷虽一直隐居在府中,但对朝廷之事,似乎比很多人知道还多。这件事,很有些奇怪。”
八王爷神色有分异样,喝了口茶水道:“本王当然是为了你,这才多方打探这些消息了。”
“是吗?”狄青目光灼灼,突然泛起了悲愤,一字一顿道:“那你杀了杨念恩,也是为了我吗?”
“当啷”声响,八王爷手一抖,茶杯掉在了桌子上,摔成碎片。
茶水肆意流淌,甚至流到八王爷洁净的衣衫上,八王爷并没有留意,只是惊诧的望着狄青道:“你说什么?”
狄青冷冷道:“我知道你已听到很清楚。你派人杀了杨念恩,然后诱郭逵去了夏国使馆。你知道我的性格,也清楚我得知此事,肯定要去救郭逵,如此一来,宋夏议和难成。到现在,你还假意帮我,但我实在害怕,你会如何帮我?”
八王爷静静地听,突然道:“说完了?你不觉得好笑吗?”
狄青神色寥落,缓缓道:“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我一直在奇怪,为何飞鹰会知道羽裳的事情,为何当初我返京的时候,王则会知道我身上有五龙?进而要搜我的包裹?这些都是你派人告诉他们的,是不是?”
八王爷道:“知道你身上有五龙的,绝不止我一个。”
狄青反问道:“知道我身上有五龙的人是有几个,可我说及王则、飞鹰的时候,你根本没有丝毫惊奇。我从未对你说过这二人的事情,你又从何得知这些事呢?是不是因为你和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呢?”
八王爷陡然变了脸色,眼中闪过分阴骘。他无话可说。
狄青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喃喃道:“当我知道你是凶手的时候,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事实,但我想了一晚,终于想通了很多事。你其实一直想去香巴拉的,你在羽裳重伤之前,就已开始寻找香巴拉。你不肯告诉我曹姓之人的底细,因为你很怕我从曹姓人身上找到些关于你的事情。”
八王爷想要端茶,才发现茶杯已碎,嘶哑着嗓子道:“我有什么事情怕你知道的?”
“你怕我知道你真正的用意不是救羽裳,而是想希望香巴拉助你篡位。你怕别人知道你一直在和盗匪联系。当年和曹姓人去寻香巴拉的历姓商人,也就是岭南大盗历南天,不就是你派去的?”
八王爷脸色又变,身躯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狄青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狄青道:“当年赵允升对剥夺东宫太子一位耿耿于怀,因此勾结夏人为乱,被天子平叛。你其实和他一样,都对不能继承皇位一事怀恨在心。但你显然更深沉些,行事也就更加隐秘。你怕太后看出你的野心,因此一直避祸不出,等太后一死,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指责太后,希望借此能博得天子好感,得掌大权……但据我所知,天子并没有对你重用,反倒有些疏远你,你怀恨在心,开始勾结贼党,寻找香巴拉,希望香巴拉能满足你称帝的野心。”
一口气说完这些,狄青无奈的双眸中突然有分怒意,“不过你做这些事情我并不怪你,但你为何一定要杀了杨念恩?”
八王爷脸色数变,强自道:“狄青,你一派胡言。你想的根本不对,我也从来没有杀过杨念恩。我是和飞鹰他们有联系不假,但我是想利用他们找到香巴拉来救羽裳呀。”
说到这里,八王爷眼中有泪,痛心疾首道:“可我真的没有想到过,你竟会怀疑我。羽裳信错了你……”
狄青霍然而起,怒拍桌案道:“你撒谎!你到现在,还要骗我?你杀杨念恩、小月,因为你察觉到他们知道你一个秘密。小月当初来找我,说什么‘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狄青,把……’我一直以为她想让我做什么事情,但她说的不是把,而是八,你八王爷的八!她要说的事情,和你有关,和你的秘密有关!”
八王爷浑身一震,嗄声道:“我有什么秘密?”
狄青双眸喷火,紧握双拳道:“因为杨念恩他们知道,你根本不是羽裳的父亲!”
此言一出,厅中已凝结若冰。狄青愤怒中,夹杂着被欺骗的伤心,原来……他始终没有帮羽裳找到生父,他从信中得知这点的时候,他只觉得对不起羽裳。
八王爷脸色灰白,额头已有汗水,流过鼻翼,流到嘴角,涩涩的酸楚。
不知许久,八王爷才道:“你……你说什么?”他哑着嗓子,声音如哭一样,“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也不知道是说狄青说的不可能,还是说不可能有人再知道这个秘密。
霍然站起,八王爷急道:“狄青,我若不是羽裳的父亲,怎么会在皇仪门前因此和太后翻脸?我若不是羽裳的父亲,后来那么奔波为什么?”
狄青冷笑道:“你本是和赵允升一起阴谋反叛的,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充当个两面讨好的角色。皇仪门之变,赵允升若事成,你有功劳,可当时你看到赵允升事败,急于脱罪,就用羽裳的身份来掩饰你的罪行,装成情非得已。赵元俨,到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
八王爷后退一步,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的。”
狄青冷冷道:“小月爱屋及乌,知道你非羽裳的生父后,怕你对我不利,因此羽裳的缘故这才来告诉我真相,但被你察觉,就派人杀了小月和杨家上下十三口,然后将矛头引向夏使者。赵元俨,你骗了我,我还能原谅你。但你派人杀了小月和杨家那么多人,你让我如何原谅你?”
八王爷失魂落魄,仿佛没有听到狄青说什么,眼中突然露出深深的畏惧,颤声问道:“狄青,你不可能知道这些,是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狄青心中其实想知道到底是谁写的那封信。
那封信的内容简单明了,只写着,“赵元俨阴谋造反,应是杀杨念恩的真凶,他非杨羽裳之父!”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如雷霆电闪般的轰在狄青的眼前。
狄青最初看到信中内容的时候,根本不信。但那三句话勾出他太多的思绪,从这三句话中,得出的很多结论顺理成章。
若非信中提醒,狄青只怕一辈子也想不到是赵元俨下的手。但他不敢轻信这个答案,他这次来王府,就是要验证自己的推论。
现在事实很显然,他说的均对。他虽猜中事实,发现真相,但心中并没有半分喜悦之意。
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那人把信送给他狄青,用意何在?
想到这里,狄青只是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但你只需要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元俨,眼下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条路是,你将凶徒交出来。方才这桌面上,有一圈水痕,那是茶杯放这里留下来的痕迹。你虽撤走了茶杯,但忘记了擦去水痕。我知道,现在还跟你联系的,就是历南天!”
八王爷这才醒悟为何方才狄青会认真地看了桌面一眼。他浑身发颤,牙关也在打颤,喃喃道:“第二条路,当然就是你去告诉圣上真相,你觉得他会信你吗?”
狄青冷哼一声,“圣上就算不信我,但我对圣上说出了这些事情,你还敢留在京城吗?”
八王爷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半晌,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笑声中,满是诡异疯狂。
狄青一直盯着八王爷的举动,虽不惧八王爷反抗,但见到他这般笑,也是忍不住的心悸道:“你笑什么?”
八王爷还是肆无忌惮的笑,良久才止歇了笑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狄青反倒摸不到头脑,困惑道:“你明白什么?”
八王爷望着狄青,半晌才道:“狄青,我无论如何,当年也出面为你作证过……我无论如何,也为你保住羽裳的一线的生机……”
狄青回忆往事,感慨万千,“但这些事情,并非是你杀人的借口。有些事情,做错了,就算恩情也无法补偿!”
八王爷益发的冷静,哂然道:“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在这件事上不管不理,但你若还念在我为羽裳出过一分力,你能不能给我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我就给你个交代!”他竭力的坐直了身板,神情肃穆庄严,像是下了个决定。
狄青望了八王爷许久,点头道:“好,那我等你。”说罢转身离去。他不怕八王爷会耍花招,他知道这种事情已让八王爷没有选择。
但他终究没有咄咄相逼。
八王爷骗了他很多事情,但八王爷毕竟做过一件让他狄青感激的事情。只此一件,已让狄青不会赶尽杀绝。
才回到郭府,韩笑已迎了上来,低声道:“狄将军,阎士良一直在等你。圣上招你入宫。”
狄青并不意外,径直入府去见阎士良。阎士良见到狄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道:“狄青,有御史台参你一本,圣上招你入宫解释。”
狄青早料到今日,当下跟阎士良入宫直奔文德殿。狄青到了殿前,微有吃惊,只见殿上虽无百官,但也有不少重臣。
群臣分为两派,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神色肃穆,眉头紧锁。而王拱辰、文彦博立在范仲淹对面,王拱辰正慷慨陈词。
狄青到了殿外,只听到王拱辰道:“张亢、滕子京、种世衡、狄青四人身担西北要职,竟知法犯法,在朝中影响恶劣,若不严惩,被边陲将领悉数效仿,后果堪忧!”
狄青皱了下眉头,意识到王拱辰说的是公使钱的问题。这个问题,他曾听八王爷说过。可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竟然牵扯许多人进来。
滕子京以往是泾原路副安抚使,而张亢本是泾原路都部署,在西北时,这二人官职都在狄青之上。不过滕、张二人均是文臣,不懂用兵,是以将军事调动一权放手给狄青施为,而这二人均竭尽所能助狄青行事,在公款调动上,自然先保证用兵需求上,难以尽查,不想这竟成为被参的借口。
狄青缓步入了殿中,见范仲淹脸上竟也有些罕见的怒容,心道一切均由我狄青而起,那不如由我狄青了结算了。正要开口之际,欧阳修出列道:“我朝自西北用兵来,赴边将士难以尽数,但能堪大用之人只有狄青、种世衡二人!狄青忠勇无双,天下可见,他一心作战,就算有滥用公使钱之行,也绝非有意。臣以为,非常之人,不能用常人之眼光看待,还请圣上明察,莫要将此事牵扯太多,引发边陲战士的不安。”
狄青倒没有想到欧阳修和他素无瓜葛,竟然会为他说话,不由心下感激。
原来狄青来之前,众人早就唇枪舌剑,争辩多时。
王拱辰虽在御史台负责纠察官邪,肃正纲纪,但本人心胸不宽,可说是锱铢必较。他参夏竦一本,本自恃功劳,认为范仲淹会因此赏识他,不想欧阳修竟上书说御史台多非其才,这一下子可惹恼了王拱辰,正逢郑戬调查西北一事回转,泾原路公使钱多不对账,难以尽言去处,王拱辰当下发难,暗想你范仲淹要打击我们御史台,我就拿你的亲信开刀。
狄青和范仲淹在西北配合默契,种世衡是范仲淹赏识之人,滕子京是范仲淹旧友,而张亢和范仲淹私交甚密。王拱辰发难,就要将范仲淹西北的亲信一网打尽。
适才范仲淹力保滕子京,结果王拱辰以辞职为威胁,赵祯极为不悦,欧阳修知道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暗想狄青受无妄之灾,实在冤枉,见圣上对滕子京颇有恶感,心道能保一个是一个,又为狄青说些好话。
文彦博道:“非常之人,更要遵守法令,以示天下。若人人以军功自恃,认为可免责发,试问法纪何在?”他对狄青那一推,还是耿耿于怀。想大宋文臣素来高高在上,竟有武将敢公然殴打于他,实乃此生之辱。
范仲淹大皱眉头,心想这些人完全是为了攻击而攻击,简直不可理喻。赵祯对滕子京不满的缘故,范仲淹倒是知晓,当年赵祯新政,脱离太后的束缚,沉迷情色,有不理朝政之举。而滕子京上书直斥赵祯“日居深宫,流连荒宴”。赵祯若对这件事不记得,那是假的。方才他力保滕子京,已引发赵祯的不满,这刻赵祯已难用伊始锐意进取的目光看待问题,只怕多辩多错……
虽知眼下所言在赵祯心中已开始变味,但范仲淹还是不想狄青无辜受到牵连,才待上前分辨,赵祯却转望狄青道:“狄青,他们说你贪污公使钱,你有何辩解呢?”
群臣一怔,不想赵祯居然这般来问。如今狄青身处嫌疑之地,范仲淹等人越想保狄青,王拱辰等人越想将狄青踩下去。如今张亢、滕子京二人已有八分定论,被贬无疑,文彦博等人正要开始陈述狄青的罪过,赵祯怎么反倒问起狄青来了?
在王拱辰等人看来,这里根本没有狄青说话的地方。
狄青的目光缓缓地从范仲淹等人脸上掠过,见到的都是激昂忿忿,心道范公这么平和的一个人,原来争辩起来,也如此的倔强激烈。范公没有变,当年那个不默而生的范仲淹没有变。
可他狄青变了。他狄青已有些心灰意懒。
目光又从王拱辰等御史台官脸上望过去,只见到憎恶和不屑。狄青心道,“难道说,我狄青戎马多年,竟如此遭他们厌恶?”
上前一步,屈膝跪倒,狄青淡漠道:“圣上,臣有罪无罪,不想自辨,贪污公使钱之罪,不如尽数算在臣头上。既然天下已无战事,臣请……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