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像是猜到狄青的困惑,轻声道:“你听我慢慢说。曹仁贵死后,曹家后人却起了纷争,有一派坚信香巴拉的神奇,苦守香巴拉,希望再得到神女的眷顾,有另外一帮曹姓人,却认为香巴拉本不详之地,离开了香巴拉。”
狄青想起和香巴拉有关的事情,倒有些赞同和离开沙州的曹姓人。香巴拉的确有太多的神奇,但和香巴拉有关的人,并没有哪个有好结果!
段思平、曹仁贵、真宗、元昊,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虽和香巴拉有关,但结局呢?
郭遵突然问道:“那离开香巴拉的曹姓人去了哪里?”
狄青知道郭遵言不轻发,奇怪他为何这么关注那批人的下落?可他感觉,飞雪除了提及段思平时,语气才有分异样,对别人的事情,都很是淡漠。
果不其然,飞雪摇摇头道:“不知道。”顿了片刻后,飞雪又道:“神女等不到结果,但能力越来越弱,无奈之下,就又将几件东西送出了香巴拉……”
狄青一震,“其中有五龙?”
飞雪点点头道:“是,有五龙,还有无字天书和滴泪。若依神女的解释,五龙是一种可改变人体质的东西。可五龙只能对一些人极为强烈的情绪起到加强的作用,这个事情,我也对你说过了。”
在青唐的佛殿密室,在兴庆府王宫之下,飞雪的确就五龙的作用有所提及,狄青怕郭遵不解,说道:“我因忧伤、愤郁思绪很强,所以才会和五龙相通?”
飞雪道:“道理是应如此,具体为何这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和五龙相应后,身体会出现一些怪异之状。因为五龙改变了人体内部,而又会反映到外表。但这种现象要持续数月,甚至几年,等你适应了突得之力后,才会消失。”
狄青突然想到自己当年初得五龙,每次得力后,眼皮甚至脸颊都会跳,当时不知,现在才明白还是因为五龙作怪。而郭遵误伤他父亲,当然也是五龙作祟了。这些年来,他少有感觉到眼皮再跳,看来飞雪解释的大有道理。
郭遵微震,也想到当年之事,心中感慨,一旁缓缓道:“那唃厮啰呢?是否也和五龙有感应?”
飞雪点头道:“唃厮啰因为被铁耙扎坏了头部,情形和狄青类似。不过他被激发的方面不同,他被激发是意志。”转望郭遵,飞雪道:“你被激发的应该是勇力!”
郭遵一震,又问,“那你和元昊呢,被五龙激发的是什么?”
狄青微凛,知道郭遵的问题绝非无稽之谈。元昊和飞雪都有不同常人的方面,他们也最熟悉香巴拉,显然也可能被神女影响过。可飞雪对香巴拉这么熟悉,她和神女间,又有什么关系?
飞雪并无半分诧异,却摇头道:“元昊和你们不一样的。他是有一次,和妹妹误入香巴拉。女神见他胸有杀气、目有大志,知道他迟早要成为一代枭雄,所以才希望借元昊之力找到伴侣。”
狄青暗想这神女为了找寻另外的一半,可真的用尽了心思。
一想到自己这多年的奔波,倒和那神女有些相似。不过他是想救人,而神女是找人罢了。
突然想到曹佾当年所言,狄青醒悟道:“那五龙从天而降,显然也是神女所为,她本意就是想真宗帮她寻找伴侣!”
神女挑选的人物,都对当时之世有不小的影响,她能选中真宗,不言而喻,就是因为真宗是大宋的天子,一呼百应。
原来传言中真宗遇神一事并非虚妄……
但又有几个人会信这段往事呢?
飞雪点点头道:“不错,她要找个信神又要对世人有影响的人,结果就选中了真宗。而无字天书可以显示一些以往的秘史,坚定真宗的意念。至于那滴泪本是玉佩,对人体亦有改造的功能。真宗因为佩戴滴泪的缘故,才……”脸色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狄青、郭遵都知道往事,心道真宗能得个儿子,想必就和滴泪有关了。
而真宗选择了李顺容为他生儿子,又引发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那估计是神女都想不到的事情。
而杨羽裳还能保住性命,很显然,是因为滴泪起了作用。
飞雪又道:“结果是唃厮啰无意中被五龙激发得到更坚的意志,这才前往藏边寻找真相。其实神女也说过,五龙中本藏有香巴拉之密,可人因体质构造不尽相同,她虽是神仙,也无法完全琢磨得清楚。因此五龙神奇有限,只有一些人才能知道真相,而有些人虽被改变,但难以前来香巴拉。至于真宗,他意志精神和体质均实在太差,只能在特定的时候感受到五龙的神奇罢了。”
狄青忍不住向郭遵望去,郭遵也向狄青看来,二人心中均想,因此真宗非但没有找到香巴拉,反倒因此成魔,而我等一直只有对香巴拉有个模糊的印象,难道是说和五龙的作用还是有隔阂?郭遵问道:“那唃厮啰呢,是否已知道真相?”
飞雪道:“他是受五龙感应,少有知道真相的人,因为他想帮神女。”
狄青皱眉道:“他想帮神女,就派兵去夺香巴拉吗?”
飞雪沉默片刻,说道:“他并没有出兵,他先设法去从大理段氏手上取得了天玄通。”
“就是承天祭的那个箱子吗?”狄青霍然而悟,想到了什么。
飞雪道:“不错,那箱子叫做天玄通,其实是用来寻找神女的伴侣所用。当年段思平从香巴拉内取得,但使用多年,一直没有找到神女的伴侣。”
狄青终于明白过来,醒悟道:“我明白了,所谓的承天祭,其实不是祭天祈福,而是唃厮啰在利用那个……天玄通来找人?”
飞雪道:“不错,不过唃厮啰也没有找到。他知道香巴拉的所在,但一直无能接近,可他的目的和所有人不同,别人前往香巴拉都是有所求,可他想入香巴拉,是为了救那神女。”
郭遵忍不住插嘴道:“救神女?为什么这么说呢?”
狄青却想到毡虎在香巴拉所言,“它自身难保的!”难道说,一个神,也会陷入危机?这听起来,很是好笑。可不知为何,他心情益发的沉重,怎么也都笑不起来。
三人仍是边走边谈,那条道路似乎没有尽头的样子。
狄青被飞雪谈到内容吸引,一时间忘记处境。郭遵却还不忘记深在地下,他借夜明珠的光芒,也在观察周边的情形。
飞雪带他们已进入一个溶洞,那溶洞极大,四处怪石嶙峋,景色万千。郭遵不由感慨造物神奇,谁又知道这深深的地下,会有如此壮观的景象?
听飞雪答道:“是因为元昊!”知道狄青并不理解,飞雪解释道:“神女只想利用元昊帮他找人,却不想元昊野心极大,在得到神女相助,激发了大志后,非但不帮她找人,还接管了香巴拉,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为什么这么做?”狄青诧异道。
郭遵开口道:“想必元昊志在一统天下,知道香巴拉的神奇后,肯定会尽数挖掘这种神奇,又不想别人得到这种神力,因此才这般做法吧?”
郭遵是从天下考虑,难免这般想,狄青却想,“元昊此人绝情寡欲,生性残忍好杀,飞雪说神女有激活人自身体能的能力,只怕元昊被激发的不但是大志,还有好杀的性格了。”
飞雪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沉思片刻才道:“人的贪欲无穷……在我看来,神女是想利用元昊找到伴侣,而元昊是想用找人一事威胁神女,得到更多的好处吧?”
郭遵、狄青都是吃了一惊,从未想到元昊竟然有这般狂傲的野心。
元昊连神都敢威胁?
这人恁地疯狂?
“不过……元昊还有个缘由。”飞雪向狄青望了眼,又移开目光,脸上似乎有分惆怅,“据说神女虽助人得到神通,但并不完全信任所托之人,因此总要人立下盟誓。当年段思平就因为未成盟誓,所以遭盟誓反噬,失去了挚爱的女人……”
狄青不解飞雪为何总对段思平失去女人一事反复提及,暗想这多半女人都是如此,都关心这感情细枝末节,就算飞雪也不例外。问道:“那元昊被神女所托,想必也有盟誓了?”
飞雪默默的注视了狄青良久,眼中似有含义万千。
狄青不解,问道:“飞雪,我问得有错吗?”
飞雪摇摇头道:“你问的没错,我想错了。”狄青一肚子疑惑,根本不知道飞雪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没有留意到郭遵脸上有分异样,才待询问,听飞雪已道:“可元昊的盟誓和段思平有所区别。当初元昊得神之力时,同时本来也要附身一种诅咒,那种诅咒让他若是不履行诺言,就会早死!不过……”顿了下,飞雪有些悲哀道:“结果是元昊得到了神力,而单单却得到了诅咒!”
狄青一震,回忆前尘,明白了很多。
怪不得单单那么年轻就变得憔悴,怪不得元昊就算称霸西北,也无能医治好妹妹。单单期待来生,因为她早知道今生时日无多,元昊费尽心思捉他狄青,只是为了让单单今生无憾。
一想到那看似复杂,性格多变的女子,其实心思也很简单,狄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郭遵问道:“然后元昊就威胁香巴拉之神救回他妹妹?”
飞雪点头道:“是的,元昊这人实在狂妄,他甚至神都不信,以为自己才是神,是帝释天,是格萨尔王,他以为自己一定能让神女屈服,结果……他输了。”
飞雪说的平淡,但这平淡中,不知道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曲折反复。
狄青回忆往事,只感觉心中的谜团渐渐解开了很多,又想起一个困惑,说道:“那你……为何要嫁给元昊呢?”
这个问题,狄青虽是无意所问,可着实也困惑了很久。
飞雪眼眸中似乎有光芒一现,扭头望向狄青,片刻后又移开目光,“元昊还想救单单,就想借我之力说服神女。可后来单单去了,他就觉得我没用了。”
狄青暗想元昊虽残忍好杀,但对单单的确感情真挚,想必是元昊觉得,这天底下,只有单单对他,才是最纯真的兄妹之情了。元昊虽想逆天,但天和殿巨变让元昊自身难保。元昊虽埋伏下阿难王给予叛逆致命一击,但终究难逃宿命,亦是无法救回单单。
想到一个困惑很久的问题,狄青问道:“那……你同意元昊的建议去香巴拉又是为了什么?在这之前,你还找我去个地方,可是香巴拉?你那时候带我去做什么?”
飞雪沉默下来,再无言语。
狄青知道飞雪的性子,飞雪若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都不会说。心中疑惑更盛,对于飞雪和神女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很是奇怪,但怕飞雪就此不说,忙岔开话题道:“今日香巴拉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飞雪很快的给予了回复,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因为飞鹰找到了神女的伴侣。”
狄青、郭遵均是一怔,齐声道:“这怎么可能?”
想段思平、曹仁贵、元昊、唃厮啰和真宗赵恒,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人穷尽一生之力,都是不能找到神女的伴侣,飞鹰有什么可能找到比他们还强?
飞雪涩然道:“飞鹰具体如何找到的,我也是不得而知,但这或许就是命吧。”望了眼狄青,飞雪道:“当初我四处游荡,听说陕西叛匪习五龙、滴泪等经,五龙倒也罢了,但知道滴泪的人很少,我想他们可能和香巴拉有关,就刻意找寻。在沙漠遇到飞鹰后,感觉他对香巴拉所知甚多,因此就和他商议,一块去见神女……其实我准备找野利斩天去的,但我发现他很有野心……只怕他并非真心去帮助神女。”
郭遵眉头一动,忽然打断道:“我明白了。难道是这样?”他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句,飞雪和狄青都异口同声问,“究竟是怎样?”
郭遵沉吟道:“狄青,你应该知道飞鹰就是郭邈山了?”见狄青点点头,郭遵道:“但此人武技本是寻常,当年在飞龙坳一战莫名失踪,后来造反,重建弥勒教,习五龙、滴泪等经,我奉旨平叛,他们究竟不过是个乌合之众,因此被宋军击散,但郭邈山、王则、张海等人均是逃走。”
狄青知道这些都是多年前的往事,听郭遵再提一遍,脑海中有光电一闪,“飞鹰如今的武技突飞猛进,他能达到今日的地步,难道说是因为五龙之故?”心中暗想,“这世上究竟有几个五龙呢?”
郭遵摇头道:“我倒觉得不是这样,他可能是那时遇到了神女的伴侣。你还记得吗,当初飞龙坳左近,有个大火球从天而降,给地上砸出个很深的坑来。”
狄青听郭遵、叶知秋说过此事,惊奇道:“那火球……难道就是神女的伴侣?”对于这种诡异之事,他一时间琢磨不透。
神仙……火球?为何神女的伴侣要过了百来年后,才从天而降到了飞龙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天上一日,人间百年?
这神女早降在人间一天,和她的伴侣在空中耽搁了一天,就过了百年才到这里?
狄青不可想象,但除此外,真的无法解释为何有这种情形。
一想到神女为等伴侣,竟孤零零的等候了百年之久,狄青心中已生同情。
郭遵显然也不算了然,但已有定论,“据我估计,飞鹰显然是被那神女的伴侣所托,而神女的另一半显然也有激发人体潜质的能力,他要飞鹰做事,当然会给飞鹰好处。而飞鹰费尽心思要找香巴拉,当然是因为受人所托的缘故。”
狄青长吁一口气,暗想郭大哥所言从道理上讲得通,怪不得飞鹰当初在光环下拿出一物,说什么我带来了它,原来是这个意思。想到个最大问题,狄青立即问道:“那飞鹰找到了神女的伴侣,为何反倒……反倒变成那模样?”
飞鹰的结局之惨,狄青想到,都是心有戚戚。身躯变骨,骨化成灰,难道说神女给飞鹰的报答是这种?飞鹰成仙了?但看情形又不像。
飞雪沉思片刻,说道:“我也明白了。”
这次轮到狄青、郭遵异口同声问,“你明白了什么?”
飞雪道:“飞鹰在骗神女,因此得到了报应。”嘴角带分讽刺的笑,“可神女也骗了他,原来……神也会骗人的。”知道狄青很是困惑,飞雪道:“当初我和飞鹰其实进入了香巴拉。不过飞鹰对神女说,他知道些神女伴侣的事情,如五龙、滴泪等,但要进一步的找那人,还需要时日和能力。按照你们说的,飞鹰其实早知道神女伴侣的下落,可他不是想让他们相见,飞鹰和元昊一样,都是想借此要挟神女,获取神力。”
狄青哑口无言,难以想象飞鹰也是这般的野心勃勃。
郭遵轻轻叹口气道:“原来如此。这其实也是人之正常反应。权欲沾身,有些人能置身事外,可更多人的只会痴迷于此。飞鹰从寻常一个禁军蓦地变成能力非凡,难免信心膨胀。他或许觉得,这是一个他留名青史的机会。但他被我所败,又觉得能力还不够,恨那个男神仙给他的能力不够,又想去神女那里获得能力。”
狄青听到这里,对飞鹰的种种行径已明了八分。想到在沙漠时,见到飞鹰的不可一世,倒觉得郭遵分析人心很是犀利。
“后来怎样?”狄青径直问。
飞雪平静道:“神女听飞鹰所言,就说自己的能力已有限,必须获得天玄通才能让飞鹰获得进一步的神通,因此飞鹰才和我商议,去找唃厮啰要那个天玄通。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狄青思前想后,说道:“飞鹰信了神女的话,本计划取得天玄通的一部分和唃厮啰谈判,但被我破坏。他来相救,不是救我,是在救你。”见飞雪缓缓点头,狄青又道:“他得不到天玄通,可还想得到神力,或者想要换种方式过活,这才潜入契丹参与谋反。或许他野心勃勃,一心只想凭一身本事取得功名,但谋反事败,他可能无意知晓耶律喜孙也对香巴拉有兴趣,这才投靠耶律喜孙。耶律喜孙早就不满元昊,图谋香巴拉,是以才联系善无畏,趁元昊强力镇压国内叛乱,各族不满之际,布局刺杀元昊。事成后,善无畏带天玄通,耶律喜孙带飞鹰入香巴拉。善无畏想要做赞普,耶律喜孙估计想做皇帝……”想到初见耶律喜孙的时候,狄青猜测道:“这个推论不见得准,但耶律喜孙显然也有要进香巴拉的缘由,而只有飞鹰以为最聪明,骗过了所有人,希望借天玄通得到更强的神力了?”
狄青问得多,其实想得也多,很多事情他已贯穿起来,叙述一遍,其实也猜中耶律喜孙等人的心思。
飞雪想了许久,才道:“你说的都对。你是个聪明人……可是……”想要说什么,终于硬生生的忍住,说道:“可是飞鹰从未想到过,神女也在骗他。我现在才明白,神女早知道飞鹰已找到她的伴侣,取回天玄通,不过是为离开做准备!她对世人失望太多次,想必也会使用了机心。我真的没想到,神女也会骗人!我见飞鹰接近光环的时候,就感觉不妙,才让你拖出他,但没什么力量能挽回了。飞鹰骨化成灰,不用问,是神女给他的惩罚。”
狄青一震,双拳紧握,“神女早知道?那她的伴侣在哪里?他们离开,又去哪里?”
飞雪幽幽道:“她的伴侣,说不定就在飞鹰手中的那个圆球中……飞鹰却以为那不过是个信物,因此还一直以为可以要挟神仙。他们离开了,当然是回到天上了。”
狄青大为诧异,想起飞鹰当时的确举个圆球,但那圆球怎能可能装下一个人呢?
飞雪知道狄青不解,说道:“传说中,神仙可变身无数,能藏在圆球中,也不足为奇吧。唉……我也没有想到这点。”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懊丧伤心之意。
狄青终于听完一切,懂得了内情,怅然若失。
记得飞雪当初飞雪说及这个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时候,曾说过,“知道有什么用呢?”
直到这刻,狄青才明白飞雪的意思。
知道了有什么用?
知道了还是无可挽回!
香巴拉没了,神仙走了,他甚至连和神仙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了香巴拉,他还如何来救羽裳?没有了香巴拉,他这些年的等待,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一想到这里,一颗心刀刺般的痛,心在流泪,也在流血……
狄青立在那里,再也不动。那木然伤心的脸上虽未流泪,可比流泪还要难过百倍。
飞雪望着狄青,眼中突然有泪。这个颇有灵性的女子,显然已感受到狄青的忧伤。可她为何看起来,比狄青还要悲伤?
她为香巴拉四处奔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说了太多太多的谜底,可为何唯独没有说自己的事情?
她扭过头去,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泪,沉默了不知多久,轻轻地说道了一句,“神仙走了,但你还可以救回杨羽裳的!”
你还可以救回杨羽裳!
这句话有如炸雷般的响在狄青的耳边,狄青身躯晃了晃,一把抓住了飞雪的手腕,嗄声道:“你说什么?”
就算是郭遵都难以相信听到的话儿,颤声道:“真的?”他一直在为狄青奔波,在知道神仙离去后,见到狄青难受,其实他心中的难过一点都不差于狄青。听到飞雪竟说还能救杨羽裳,怎能不让郭遵欣喜若狂?
飞雪低头望向狄青的手,沉默无言。狄青这才发现失态,只怕抓痛了飞雪,忙松开了手指,抱歉道:“飞雪,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见怪。怎么救羽裳呢?”
飞雪继续向前走去,轻微的脚步声在静寂的地下,多少有些孤单。
“你记得我让你抓的那盒子吧?”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什么?”狄青忙从怀中取出个扁扁的盒子。当初香巴拉已混乱一团,只有飞雪跪地像是祈求什么,然后就飞来了这个盒子。
这盒子究竟有什么玄机,这盒子能救羽裳?狄青困惑间,听飞雪道:“这是神女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这盒子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救一个人的,只要那人没死。”
狄青紧握那盒子,又怕握坏,惊喜道:“真的?”那一刻他惊喜交集,没有留意到郭遵变了下脸色,也没有注意到飞雪脸上忧伤更甚。
“怎么救?”郭遵开口道。
飞雪道:“这个问题问的不是时候。现在不应该想怎么救,而应该想怎么出去才是!”
郭遵被香巴拉之密吸引,这才意识到还深入地下。心中苦笑,知道飞雪说得不错,三人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现在讨论怎么救杨羽裳为时过早。
狄青精神一振,听羽裳还有救,立即想到眼下的处境。他也知道出去很难,他虽可不要命,但为了郭大哥、飞雪和杨羽裳三人,他打破头也要想出办法来。
心绪飞转,三人依旧脚步不停,这条路好像无穷无尽般,永没有止境。
郭遵骇然香巴拉之下,还有这种深邃的道路,实在不知道这是通向哪里。但感觉走的地势仍平,并没有上去的迹象。
飞雪终于止住了脚步,喃喃道:“有些奇怪……”
狄青对香巴拉问题多多,可遇到逃难时,反倒思维清晰,见飞雪望着地下,狄青心中一动,说道:“郭大哥,你的夜明珠给我用用。”他从郭遵手中拿过了夜明珠,向地下照过去,看了半晌,说道:“的确有些奇怪。”
郭遵也在望着那里,只见到前方地下凹出一条道来,那道上都是些碎石,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狄青上前几步,留心观察那碎石道:“郭大哥,飞雪,这里的石头都没有棱角,很像被水冲刷过了。”
郭遵点点头,立即醒悟过来,“这里本有河道?”那石头都像河中的鹅卵石,显然是以前不停地被流水冲刷。既然有流水,就有河道。
飞雪有着常人难企的灵性,难道她认为,河道可能通往地上?
狄青振奋道:“这里没水,水气又重,可能是因为流水有泄口,而这泄口,很可能会通往地面或者湖口。”
郭遵暗想,水往地处走,这里已是地下,就算有泄口,也不能冲到地面呀?更没有听说过这敦煌左近有什么湖水,若是通往井水出,倒是可能,但不见得是出路。虽这般想,但知道很多事情只有试过才知。
正沉吟间,飞雪脸色突然变了。
狄青也留意到飞雪的异样,低声道:“飞雪,怎么了?”
飞雪娇躯微颤,说道:“水声,有水声……”说话间似有惧意,一把抓住了狄青的手臂。
狄青心道,“有水声害怕什么?”可念头才转,脸上也带了惊吓之意,郭遵也是脸色改变。
他们都听到了水声。
那水声初听微细,但转瞬之间,已是汹涌澎湃,如怒海惊涛,呼啸而来。
那股呼啸之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三人身不由主的,周身都在震颤起来。紧接着就是一股扑面的寒气当先冲来,飞雪叫道:“跟水走,不要抗拒。”她只说了一句,一个浪头就从暗中打来,她一个踉跄,倒退了过去。
狄青大惊,不想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股大水,才要拉住飞雪,就被大水撞在背心,冲了出去。
可他就算急冲了出去,一只手还是握住飞雪的手腕,紧紧的,如前生痴缠。
狄青想喊郭遵,可水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人在其中,就如沧海一粟,实在渺小。他只能紧握飞雪的手腕,微闭眼眸,放松了呼吸,随水而走。
飞雪说得不错,随水而走。这股水来得怪异,但必有尽头,眼下反抗无意,不如顺水而去,看究竟要去哪里。
那股大水聚天地之威,浩浩荡荡的前冲,激荡不休。狄青早就用尽全身的气力抱住了飞雪,只感觉身子不停地被石头撞击,说不出的痛楚。
可他无怨无悔。
不知许久,狄青浑身已然麻木,意识渐渐的昏迷,昏迷中,有个场景蓦地电闪出现,那个场景陌生中带着分熟悉……
不等转念,就听到“忽”的声响,眼前五光十色,有色彩斑斓。
这是哪里,是仙境……还是人间?
狄青无从抗拒,就感觉从空而落。难道说,他们已被大水冲到了阿鼻地狱,就要落入无边的深涧?
狄青勉强睁开双眼,只来得及看了眼怀中的飞雪。正见飞雪也在望着他。
飞雪脸上不知是水是泪,可一直望着他,从未闭眼。
那眼眸光彩深邃,如三生纠缠,前世姻缘,透过那清澈的眸子,他只见到有一男一女对拜而叩,说道:“我段思平……唐飞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生生世世,此情不渝!”
话音未落,他已重重地摔落在地,只感觉骨头都要被摔散,大叫声中,口吐鲜血,已然昏了过去。
昏迷好像是片刻,又像是永恒。
狄青昏迷中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狄将军……狄将军……”声音不在天籁,就在耳边。
我在地府?怎么会有人叫我狄将军?难道说……是以往死去的兄弟叫我?
狄青恍惚间,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中是一张极为丑恶的脸。那脸上瞎了一只眼,鼻子也被削去一半,满面的狰狞,看起来比牛头马面都要丑陋几分。
狄青先是有些骇然,转瞬反倒笑了起来,“赵明,怎么是你?”
眼前那人竟是赵明。赵明曾到过香巴拉,侥幸逃出来,狄青当初为了赵明,甚至不惜和韩琦翻脸,后来赵明死心塌地的跟随狄青,一直都在沙州左近活动,探寻香巴拉的秘密。
赵明的脸上露出分欣慰的笑,说道:“狄将军,你醒了?你醒了就好。”他脸虽丑陋,可眼中露出的关切比亲人还亲。
狄青挣扎一望,见自己竟处于毡帐中,微微一惊,问道:“飞雪呢?郭遵郭大哥呢?”他记得自己下落是也紧抱飞雪,飞雪怎么会不见了?
赵明忙道:“狄将军,不要急,飞雪和郭将军都没事。他们在帐外……”话未说完,狄青就站了起来,冲出了帐外,他心中有些颤栗,想到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飞雪。
冲到帐外,阳光高升,四处枯草杂生。远望山脉起伏,晴空寒碧。
他原来是在山中,他怎么会到山中?
可他已望见远处山腰处站着几人,依稀是郭遵、飞雪的样子。狄青长舒一口气,才感觉终于逃出地狱,他周身无一不痛,但全然顾不得,大踏步的冲过去。
山腰几人发现狄青,快步走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郭遵。郭遵脸有喜意,握住狄青的手道:“狄青,我们都活着。”
我们都活着,这已是最大的幸福。
狄青就是这般认为,他目光急急的望向飞雪,想要开口问什么,正逢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转,已漫了过来。
狄青心中千般话语,一时间都咽了回去,见到飞雪平静如雪,讷讷道:“你还好吧?”
飞雪平静依旧,说道:“很好。”
狄青嘴唇动了两下,终于只是道:“那好……”他想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绪如麻,其实想问飞雪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可那事情想想都是荒诞不稽,狄青心中是认为不可能的。见飞雪又这般冷静,他只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但幻觉怎么会一遍比一遍清晰?
听身边有人道:“狄将军,你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你醒来了好,我们正研究怎么再入香巴拉。”
再入香巴拉?狄青有些茫然,再进香巴拉干什么?扭头望过去,见到一张很是年轻的脸。那人望着狄青,似早就熟识,可狄青的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但不知为何,又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
身旁有一人道:“狄青,这是曹国舅,你不认识了?”说话那人眉峰如剑,正是叶知秋。
狄青吃了一惊,望着那年轻人道:“你……你是曹国舅?你怎么这么年轻了?”他当然知道曹国舅,曹国舅就是曹佾,当年皇后的弟弟。这人因有早衰之症,一直也在找香巴拉,后来曹皇后还向狄青问起过曹佾一事,以为曹佾早已死去,哪里想到过曹佾竟变得年轻了?
曹佾望着狄青,眼中也闪着喜悦之意,笑道:“狄将军,我不是变年轻了,我本来就是这么年轻。说来话长……”
郭遵打断道:“说来话长,但要简单说也容易。狄青,曹国舅早就潜入了沙州,用了半年的功夫,买通厨子,得赵明帮忙,混入夏军中,做个伙夫。”
狄青知道赵明早和凤鸣部的一些人混入了香巴拉,悄然刺探香巴拉消息,但始终没有进展,不知道堂堂一个国舅居然也如此做法。
郭遵又道:“不过这个伙夫在山中担水做饭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种草药,吃了后,竟然把病治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曹佾叹道:“好家伙,我一番经历被你说了遍,简直平淡如水。”他虽在叹息,但眼中也隐约有自得之意。
狄青看看郭遵,又望望曹佾,倒的确感觉匪夷所思,感慨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郭遵笑笑,态度坚定道:“不错,这就是命。我们都活着出来了,这就说明我们命不该绝!”见狄青还很是困惑,郭遵解释道:“我们怎么出来看起来虽奇,但命中注定。你还记得吗,当初赵明到香巴拉后,曾在三危山见过一道瀑布。”
狄青当然记得此事,说道:“不过后来赵明虽逃出来了,可那瀑布也就断流了。”霍然眼前一亮,狄青难以置信道:“我们难道从那瀑布口冲了出来?”
郭遵眼露赞许之意,说道:“不错,可能老天有眼,不想让我们就死。那瀑布的地下水源竟通到香巴拉之下,上次因为赵明等人入香巴拉导致断绝,但内有水道,这次香巴拉剧变,意外的竟将地下蓄积的水源激发,那地下水源蓄积已久,喷发出来,竟将我们几个冲了出来。不过你一直护着飞雪,受创重些,我和飞雪反倒没事。”心中想到,虽这么说,但若不是飞雪找到那地下溶洞,三人说不定已憋死在里面。
狄青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轻叹道:“好,很好。”郭遵和飞雪没事,他很是高兴,但他内心的忧伤,谁能知晓?他出来了,又能如何?
仰望苍穹,见白云千载空自悠然,狄青神色中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郭遵望了眼飞雪,悠悠道:“狄青,你为何不问我们在这里何事呢?”
狄青心中微动,突然记起了在溶洞的那个扁盒,伸手到怀中一掏,已然不见,不由脸色微变。
郭遵一伸手,拿出那个扁盒道:“在这里。飞雪说了,要发挥这盒子的作用,就要一定重入香巴拉!”
狄青这才想起,按照飞雪的说法,要救杨羽裳,就要靠这个盒子。这个盒子,应该是神女所给,可究竟如何来救,他还是一头雾水。向飞雪望去,意带询问,飞雪只是道:“眼下我们要考虑,怎么再进去。”
狄青记得被大水冲出来时,还做了个怪梦,终于没有说出来。心中暗想,要入香巴拉,肯定从水道进入,反挖回去最是稳妥。想到这里,问道:“这里应该是三危山吧?”见众人都点头,狄青奇怪道:“那我们为何可以大摇大摆的留在这里,守在夏军呢,去了哪里?”
众人脸上都露出分古怪,郭遵微笑道:“这个嘛,可让叶捕头说说了。”叶知秋一旁笑道:“你终于肯让我说几句话了吗?其实这件事按照郭兄所言,也很简单。”
狄青听叶知秋扼要说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叶知秋在洞口外守着,正逢曹佾前来寻找草药,二人相见,均是出乎意料。曹佾偶然治好自己的疾病,却不急于回转汴京,得知这附近竟有进入香巴拉的入口,不由想要进入一观,却被叶知秋拦阻。
二人在外等候时,突然地动山摇,附近的地面都塌陷下去,紧接着就看到有一道红光从地上冲出,冲入了云霄。
若不是叶知秋身手敏捷,二人说不定都被埋在土中。
叶知秋见地面塌陷,不由大惊,想要再寻那裂缝,早已被土掩盖。叶知秋看情形,知道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去挖开地道,慌忙去找赵明。韩笑也终于赶到,和赵明听了此事,也是急不可耐。夏军见此异状都是人心惶惶,韩笑就让潜伏在夏军中的凤鸣散布消息,说元昊已死,这里神灵触怒,还要有异事发生。
夏军本是信佛,不由惊惧,又听到元昊死讯,竟然一哄而散。
狄青听到这里,心中想,“其实元昊死,夏国大乱,正是征伐夏国之机。可宋廷根本无心一统天下,安于享乐,只怕不久后,就会趁此和夏国议和了。若有战事,他们还会用我,若无战事,我狄青在他们眼中,算得了什么?只怕那些被我得罪的文臣,就想着怎么参我了。”一念及此,已意兴阑珊。
郭遵听叶知秋说完,提出入再入香巴拉的方法,和狄青想的竟是一般无二,不过他提出个狄青没有想到的问题,“根据叶知秋所言,那道光芒并不算大,远比当年飞龙坳的火球要小得多。飞雪说,两个神仙离去了,但香巴拉那环境可能还在,她需要入内一观。”
狄青听完后,心思微动,倒觉得不必急于绝望,说道:“道理虽是如此,但要挖开那通道,绝非几日之功。”
曹佾一旁叫道:“反正我们也没事可做,几日挖不进入,就挖个几年,我不信进不去了。”
狄青奇怪,心道郭大哥、飞雪、叶捕头为了我狄青要再入香巴拉,不辞辛苦,我很是感激。但他们的恩情,我已不是说个谢那么简单了。你堂堂一个国舅,既然病好了,不回汴京享福,跟着我们掺和做什么呢?
曹佾似是看出了狄青的心思,腆着脸笑道:“其实我大难不死,反倒觉得什么荣华富贵都是一场空了。回去能如何?这里有神仙居住过,我若能进去,借以成仙,那不是比做国舅好多了?狄将军,你可不要赶我走。”他神情满是恳切之意,好像真怕狄青赶他走。
叶知秋一旁见了,开玩笑道:“我们这般凡夫俗子,可没有你这般想法。不过据我所知,古代成仙的人的确不少,有李玄、吕洞宾、张果老等人,再加上你个曹国舅,也是大有可能呀。你若成仙了,可要记得我们呀。”
曹佾大笑道:“一定,一定。还不赶快动工。”他倒比谁都要着急,当下身先士卒的入洞,寻水道进入地下,等见到地下的鬼斧神工之境,众人皆叹。
但要重新挖回到香巴拉所在,又不能让上面倒塌下来,的确如狄青所言,很费功夫。众人却都不怕麻烦,细心的向香巴拉挖掘。
这一日,天气早寒。狄青等人出了水道才稍微喘口气,韩笑赶来。原来挖掘看似容易,涉及到方方面面实在太多,韩笑这段日子,又去西北找了会土木之术的人前来。
狄青见韩笑带着几人过来,心中微喜,暗想这帮兄弟对我狄青,可真当亲人一样了。
韩笑到了狄青面前,并不先说掘土一事,眉头微锁道:“狄将军,又有战事了。”
狄青一怔,诧异道:“哪里的战事?是契丹南下吗?”这些日子里,他虽在沙州,可也知道不少消息。夏国终于传出元昊的死讯,却说是被太子宁令哥所伤,元昊重伤不愈,这才死去。宁令哥被没藏讹庞以反叛之名诛杀,然后立没藏氏之子谅祚为帝,谅祚也是元昊之子,但不过周岁,因此夏国大权顺理成章的落在了没藏讹庞的手上。
众人知道这个结果,心情迥异,从未想到天和殿惊天一战后,夏国大权竟被那小人获取。
契丹那面,耶律喜孙一直没有回转,当然是已死在香巴拉。耶律喜孙野心勃勃,但耶律宗真登帝位后,囚禁了生母,知元昊已死,似乎就没有再斗的兴致,听闻他在上京整日饮酒作乐,好像也没什么一统天下的念头。
元昊一死,天下就静了下来。
这时候,哪里会有战事?就算是偶有流民作乱,应该也不会让韩笑这般紧张才对。
韩笑道:“是岭南侬智高作乱,听说他们兵锋正盛,已克大宋广南西路的重镇邕州,围困广南东路的广州。大宋连败,现在每日岭南都有宋军败降的消息,岭南百姓可苦了。”
狄青倒知道侬智高,当初回京的时候,就听说这人要求内附大宋,请宋朝对交趾开战。结果吕夷简建议给他们些粮草,让他们自行解决交趾。不想侬智高不但击败了交趾,看起来还要割点大宋的疆土。
而岭南的宋军久未开战,看起来怎么打仗都不会了。
这时郭遵、叶知秋也走了过来,叶知秋闻言,苦涩道:“养虎为患,莫过于此。不知道宋廷这次要派谁领军作战呢?”
韩笑道:“听说已派出几拨人马,但均是铩羽而归。郭逵小将军被招回汴京,只怕圣上想要他领军了。”
众人都是一怔,元昊死后,郭逵坐镇西北抵抗西夏,已隐有大将之风范,但毕竟经验尚少,不想宋廷无将,竟想启用郭逵?
狄青心道,“宋廷只求安乐,无意天下一统,我以为元昊死后,我狄青也就不用回转领军,和郭大哥在沙州先到了香巴拉,看能否救回羽裳再说。但郭逵是郭大哥之弟,我也以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来看,他经验尚缺,若失陷在两广,我如何对得起郭大哥呢?”
郭遵不发一言,缓缓坐到一旁,抬头望天,眉头已锁。
众人沉默无语,韩笑竟也不再多话。
良久后,叶知秋笑笑,走过来拍拍狄青的肩头道:“狄青,你回去看看吧。挖土你不如赵明,破案你比不上我,论求仙之心,你不如曹国舅。但若论领军,我们都不如你。你是狄青,无论如何,我想……你都该回去看看。”
你是狄青!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用多说,但其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复杂的用意。
狄青望向了郭遵,郭遵已扭过头来,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笑笑道:“狄青,你回去看看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对了,我一会要写封信,要交给小逵,你帮我转交吧。”说罢轻叹一口气道:“天寒了,你自己保重!”
这时苍山倚碧,万木肃杀。
郭遵脸上也带分忧愁之意,说完后,转身向水道行去,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