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泰山因和特冈兹恶斗受伤,浑身疼痛,一瘸一拐。但他还是忍着痛,向西朝海岸走去。
他走得非常慢,夜里就在丛林里露宿,直到第二大早最大约九点多钟才到了那间小屋。
好几天他没怎么行动,只是在饥饿难忍的时候才出去采集一点野果和胡桃。
十天之后他便又十分健壮了,只是头上留下一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可怕的伤疤。这条疤从左眼上方开始,穿过头顶,一直连到右耳。这是特冈兹扯下头皮留给他的“纪念”。
恢复期间,泰山想用一直放在小屋里的那张狮子皮给自己做件披风。可是要做的时候才发现那张皮干了以后像木板一样坚硬。因为对鞣制皮革一窍不通,他只好放弃这个心里珍藏多时的计划。
后来,他下决心要从木本加村庄里的黑人那儿偷几件衣服。因为人猿泰山已经拿定主意,尽一切可能将自己从低等动物的序列中区别出来。在他看来,人类最显著的标志莫过于装饰品与衣服。
为此,他收集了戴在胳膊和腿上的各式各样的装饰品。
这些玩意儿都是从不幸落入他那根飞快而又无声无息的套索中的黑人武士身上弄来的。然后,他就按照他们的样子戴了起来。
他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上面吊着母亲——阿丽丝夫人那个镶满钻石的小金盒。背上斜挎一个拴在皮条上的箭袋,这是他从另外一个黑人身上弄来的“战利品”。
他腰里系一根自个儿用牛皮条编成的带子,上面挂着也是他自个儿做的刀鞘,刀鞘里面是父亲的那把猎刀。库隆加那把漂亮的弓斜挎在左肩。
年轻的格雷斯托克勋爵这身装束确实古怪,而且一副好斗的样子。他满头黑发技在肩上,为了不让前面的头发耷拉下来挡住视线,便用猎刀割成短短的刘海,覆盖着漂亮的脑门儿。
他身材笔挺,完美无瑕,浑身发达的肌肉隆起着,就像最好的古罗马斗剑土,同时又具有希腊神话中天神柔和优美的曲线。一望而知,他是力量、柔韧、速度的结合。
人猿泰山是原始人、猎手、斗士的一个典型。
他那宽阔的肩膀上,漂亮的头颅总是镇定自若,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生命与智慧的光芒。在这片古老的丛林里,那已经成为过去的剽悍、好斗的人的始祖倘还存在,一定会把他奉若神明。
泰山自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事情。他只是着急没有衣服能够向丛林里所有的居民表明自己是人而不是猿。而且他心里经常生出一种疑虑,生怕自己再变成一只猿。
因为,他脸上不是也开始长毛了吗?所有的猿脸上都有毛,而黑人除了极个别的外,脸都是光溜溜的。
不错,从画册上是看过嘴唇、脸颊、下巴都长毛的人。
可泰山还是有点害怕。他几乎每天都要磨那把锋利的刀,到唇上刚生的胡子——铲除作为猿的象征。
就这样他学会了刮脸,虽然刮得不太干净而且很痛,但总还是起到修面的作用了。
和特冈兹血战之后,等到又觉得非常强壮了,泰山便在一天早晨,向木本加的村庄走去。他不像平常那样荡着树枝穿行,而是沿着弯弯曲曲的林中小路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面对面碰见一位黑人武士。
这个黑人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十分可笑。没等泰山取下弓,那家伙已经回转身沿着小路飞快地跑了,而且边跑边喊,好像前面还有别人。
泰山跳上树跟踪追击,不一会儿就看见那几个拼命逃奔的人。
他们一共是三个,排成单行在灌木丛中发疯似的奔跑。
泰山轻而易举地追上他们。他们却没看见泰山就在自己头顶之上无声无息地穿行,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蹲在前面一根不高的树枝上,那下面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泰山放过前面两个,等到第三个跑过米的时候,手臂轻扬,套索便不偏不倚套在了黑人的脖子上,然后猛地一揪,勒紧了绳套。
黑人痛苦地大叫一声。两个伙伴一转脸,看见他那拼命挣扎的身体像是中了邪魔,慢慢地向枝叶稠密的树顶升去。
他们害怕地尖叫着,回转身没命地奔跑起来。
泰山一声不响,手麻脚利地放下那个黑人,取下他的武器和装饰品。哦,最让他高兴的是,那家伙系着一条漂亮的鹿皮腰围。他马上解下来,围在自己的身上。
现在,他打扮得确实是个人的样子了。谁也不能怀疑他出身于高等动物了。他多么想回到部落里,在那一双双充满嫉妒的眼前,夸耀这种漂亮的“衣服”。
他肩上扛着那具尸体,慢慢地向围着栅栏的小村庄走上。因为他又需要箭了。
快到栅栏跟前时,他看见一伙激动不已的人,围着那两个逃回来的家伙。这两个人又吓又累,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这场可怕遭遇的细节。
他们说米兰多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走着,突然尖叫一声向他们跑过来,嘴里喊道,有一个可怕的、一丝不挂的白人武士在追他。于是三个人一起向村里拼命奔跑。
米兰多又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惊叫,他们回转头,看见的情景非常可怕:米兰多向树上飞去,胳膊和腿在空中乱动,舌头从大张着的嘴巴里吐出来。只是他没再叫喊,周围也没看见有人或动物的影子。
村民们都显得惊慌失措。可是聪明的老木本加对这十故事却持怀疑态度。他认为这是他们为自己“临阵逃脱”编出来的鬼话。
“你们讲了一个了不起的故事。”他说,“你们不敢说实话,不敢承认狮子向米兰多扑过去的时候,你们扔下他不管,只顾自己逃命。你们这两个胆小鬼!”
木本加话音儿未落,就听见头顶的大树上发出一阵吱吱咯咯的响声。黑人们惊慌地抬起头,眼前的情景就连聪明的老木本加也为之颤栗。原来是米兰多的尸体旋转着,扭动着,四仰八叉从半空中落下来,砰地一声,跌在他的脚下。
黑人们一声惊呼,拔腿就跑,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周围丛林稠密的树影里才停下脚步。
泰山跑进村庄,拿了不少箭,还把黑人们为祈求天神息怒而供奉的祭品吃了个精光。
离开村庄之前,他把米兰多的尸体搬到栅门跟前,靠栅栏立了起来,还摆出一副躲在门柱子后面向通往丛林的那条小路窥视的姿势。
然后,泰山才一路打猎,回到海滩上的小屋。
那些完全被吓坏了的黑人鼓了老半天勇气,才从米兰多可怕的、龇牙咧嘴的尸体旁边走过,抖抖索索回到村庄。
等到发现贡品和箭又丢了之后,大伙立刻明白他们是“吓得其所”。米兰多显然是看见丛林里面那个鬼精灵了。
现在,在他们看来这种解释就很合乎逻辑了:只有看见丛林里面这个可怕的幽灵的人才死。村儿里凡是见过他的人不都死了吗?因此,死在他手里的人一定都见过他,而且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只要供应他箭和食物,他就不会加害于他们,除非碰到他手心里。因此,木本加严令,除了祭奉食物外,再放一捆箭。从那以手,这个风俗一直流传下来。
今天,如果你有机会路过非洲偏远地区的小村庄,还会看见村外有一座小小的茅屋,茅屋里放着一口小铁锅,锅里有些食物,旁边有个箭袋,袋子里装着做工粗糙的箭。
那片仁立着小木屋的海滩已经遥遥在望。这时,一幅奇怪的。异乎寻常的景象映入泰山的眼帘。
在那个陆地环抱的港湾军,一艘巨大的船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海滩上还有一条正往岸上拖的小船。
最让人惊奇的是,一群和他一样的白人正在海滩和他那间小屋之间来回走动着。
泰山看见这些人在许多地方都和画册里面画的那些人一样.他穿枝过叶向他们爬去,一直爬到离他们很近的一株树上。
他们一共十个人,都是些皮肤黝黑,满脸凶相的家伙。
现在他们都集中到小船旁边,正怒气冲冲地大声说着什么,还不时比比划划,挥动着拳头。
不一会儿他们中间一个个头矮小、神情猥琐、胡子很黑的家伙——他那副长相让泰山不由得想起耗子——把手放在紧挨他站着的一个大块头的肩膀上。刚才那些人就是跟他大吵大闹、争论不休。
小个子男人朝海滩这边指了指,大块头被迫转过身,背朝另外那几个人,向指给他的方向张望着。就在他转身的当儿,那个满脸鄙俗的小个子从腰带上抽出一支左轮手枪,朝大块头背上放了一枪。
大块头两只手猛地举过头顶,膝盖在身子下面晃了一下.一声没吭,倒在海滩上死了。
泰山第一次听到枪声,心里十分惊奇。然而即使这种从未听到过的雷鸣般的响声也不会使他健全的神经受到震动而显出稍许的惊恐。
倒是这些陌生白人的行动使他十分不安,他皱着眉头陷入深深的思索。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冲动而跑过去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欢迎这几个白人。
他们显然和黑人没什么区别,不比猿更文明,也不比老山宝更善良。
有一会儿大家都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满脸下贱相的小个子男人,和躺在海滩上已经死了的“大块头”。
后来,有一个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小个子的脊背。他们指手划脚地大谈起来,不再争吵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把小船推下水,然后都跳进去,向那艘大船划了过去。泰山看见大船的甲板上人影绰绰,晃来晃去。
等他们都爬上那条大船,泰山从一株大树上跳下来,向小屋爬过去。
他偷偷溜进小屋,发现屋子已经被他们翻了个遍。他的书、铅笔都扔在地板上,武器、盾牌和别的那些宝贝也都到处乱扔着。
看见小屋遭到洗劫,一股愤怒的浪潮涌上泰山的心头,脑门儿那条伤疤突然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黄褐色的皮肤上印出一条红线。
他急忙跑到橱柜跟前,在最下一层摸索着,直到取出那个小铁盒,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连忙打开铁盒,最要紧的宝物没有让人翻过。
那张满面笑容、体格强壮的年轻人的照片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小黑皮本都平平安安地放在里面。
哦,这又是什么?
他那听觉十分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个微弱、但不熟悉的声音。
泰山连忙跑到窗口,向港湾张望,看见一条小船正从那艘大船上吊下来,放到刚才那条小船旁边。不一会儿,他又看见许多人从大船上爬下来,跳进小船。看来他们要把大批人马送上岸来。
泰山又看了一会儿。这当儿,不少箱笼包裹装进小船,然后,从大船旁边划了过来。泰山抓起一张纸,用一根铅笔写下几行工整、有力的字,而且用的都是非常正确的印刷体。
他用一根尖木片把这张字条别到门上。然后,拿上他那个珍贵的铁盒,还有弓箭、长矛快步走出小屋,消失在丛林之中。
两条小船被拉上银光闪闪的海滩。一群不可思议的、杂七杂八的人爬上岸来。
他们一共二十个,有十五个是面目可憎、粗陋不堪的水手。
其余五个则属于另外一种类型。
一位是个老头,满头白发,戴副宽边眼镜。已显佝偻的背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但一尘不染的礼服大衣,头上戴一项亮闪闪的缎礼帽,越发使这身装束和非洲丛林木相协调。
他们这几个人里第二个上岸的是个高个子年轻人,穿一身白帆布衣服。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脑门儿挺高,说话办事总是大惊小怪,容易激动。
然后上岸的是一个块头很大的黑人妇女,她那身装束的颜色和所罗门①很有点相似之处。一双叽里骨碌直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先向丛林张望,然后又看看那伙骂骂咧咧的水手。他们正从船上搬那些箱子和包裹。
这几个人里最后一个上岸的是一位大约十九岁的姑娘。她是让那个站在船头上的年轻小伙子抱上来的,所以连鞋底也没湿就“登陆”了。她报之以一个勇敢的、漂亮的微笑,但相互间没有说话。
这伙人默默地向小屋走去。很明显,不管他们各自想法如何,一切都已经在上岸之前就决定了。就这样,他们走到门口,水手们抬着箱子、包袱,那五个跟他们身份截然不同的人跟在后头。水手们放下行李什物,有一个人看见泰
①所罗门(solomn):古以色列王国国王,大卫之子,以智慧著称。
山别在那儿的那张纸条。
“喂,伙计们!”他喊道,“这是什么?一个小时前可没这张纸,要有我就不是人!”
大伙儿都围过来,伸长脖颈瞧着,可是因为没有谁识几个字,费了半天劲儿还是没弄明白那上面的意思。最后有位水手向那个戴礼帽穿礼服大衣的老头喊道:
“喂,教授,过来,看看他妈的这是一张什么告示!”
老头向水手们围着的那个地方慢慢走过去,别的那几个入也跟了过来。他正了正眼镜,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嘴里喃喃自语:“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嗨!老家伙,”先前叫他过来认字的那个水手喊道,“你以为我们是叫你来给你自个儿看这张球玩意儿的?过来,大声念!你这个老混蛋。”
老头停下脚步,回转身说道:“啊,是的,亲爱的先生。
万分抱歉。我太自私了。是的,非常自私,这张纸可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面对那张纸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要不是那个水手十分粗暴地抓住他的衣领,又要转身走开。水手对着他的耳朵眼儿大声喊:
“大声念出来,你这个头号老傻瓜!”
“啊,是的,是的。”老教授轻声回答,又正了正眼镜大声念道:
这是杀过许多野兽和黑人的杀手泰山的屋
子。不要乱动泰山的东西,泰山在监视你们。
人猿泰山
“谁是这个鬼泰山?”先前嚷嚷的那个船员说。
“他显然讲英语。”年轻人说。
“可是‘人猿泰山’是什么意思呢?”姑娘大声问道。
“这我可说不上了,波特小姐。”年轻人回答道,“也许是从伦敦动物园跑回一只猿猴,把欧洲文化带到了非洲丛林。
您说呢,波特教授?”他转身问了老头一句。
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又正了正眼镜。
“啊,是的,确实如此。是的,确实如此。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教授说,“简直难以理解。除了已经说的话,我无法作出更多的解释。”教授慢慢把头向丛林的方向转了过去。
“可是,爸爸,”姑娘叫道,“你还什么也没说呢!”
“啧啧,孩子,啧啧,”波特教授用一种和蔼可亲、纵容娇惯的声调回答道,“别为这种深奥、难懂的问题伤脑筋了。”
他又慢慢地朝另夕卜一个方向走去,一双眼睛瞅着脚底,两只手在长礼服平滑的“燕尾”下面反剪着。
“我看这个老傻瓜也不比我们懂多少。”那个长了一张耗子脸的水手恶狠狠地说。
“请你说话文明点儿,”年轻人大声说。他因为这个水手张口骂人,气得脸色煞白。“你杀了我们的船长和大、二、三副,抢了我们的财物,我们就在你的手心里捏着。可是对波特教授和波特小姐,你得放尊重点儿。要不然就是赤手空拳,我也能拧断你的脖子,不管你有枪还是没枪。”说着,向前紧逼几步。那个“耗子脸”虽然腰里别着两支手枪和一把怪吓人的刀,还是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你这个该死的胆小鬼!”年轻人叫喊着,“你永远不敢面对面地打死任何一个人。至于我,就是背朝着你,你也不敢!”他故意朝那个水手转过后背,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好象要试试水手的胆量。
水手偷偷伸出一只手抓住一支左轮手枪的枪托。他那双邪恶的眼睛望着扬长而去的年轻的英国人,闪烁着要报复的凶光。他的同伙都直盯盯地望着他,可他还犹豫着。
在内心深处,他比威廉·塞西尔·克莱顿想象得还要怯懦。
这当儿,有一双眼睛正从附近一棵大树的枝叶间急切地望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泰山已经看到了他那张字条引起的惊慌。他虽然听不懂这些陌生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的手势和面部表情却使他明白了好多事情。
那个鼠头鼠脑的小个子船员残杀自己同胞的行为在泰山心里引起了强烈的不满。现在看见他和那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儿争吵,越发搅动了他的憎恶之情。
泰山以前从来没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尽管从书本上多少知道一点这方面的常识。可是看见“耗子脸”又握住手枪,他一下子想起今天亲眼看见的那可怕情景,而且立刻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像几个小时前那个大块头船员一样,被他杀死。
于是泰山在他的弓上搭上一支毒箭,瞄准了“耗子脸”。
可是前面的枝叶太稠密,他立刻着出,射出去的箭会受到枝叶或者小树枝的阻挡向偏了方向。于是他从那株大树上投下一根长矛。
这时,克莱顿大约走出十几步远。“耗子脸”的左轮手枪已经抽出一半。别的船员都站在那儿紧张地望着就要发生在眼前的悲剧。
波特教授已经消失在丛林里,他的秘书兼助手——那位爱大惊小怪的塞谬尔·菲兰德也跟他一块儿去了。
那位黑女人艾丝米拉达正蹲在小屋旁边,忙忙乎乎地从那一堆箱笼包裹中清理小姐的东西。波特小姐和克莱顿一起走着,不知怎么转过脸瞥了那个水手一眼。
这时候,三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耗子脸”拔出手枪,瞄准了克莱顿的脊背,波特小姐惊叫一声,一支长矛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穿透了“耗子脸”的右肩。
左轮手枪朝天空发出一声巨响,谁也没伤着,倒是那个水手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克莱顿回转身冲了过来。水手们都拔出手枪,惊恐地向密林深处张望。受伤的“耗子脸”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克莱顿趁人不备拣起那支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悄悄揣进怀里,然后和水干们一起迷惑不解地凝望着那片密林。
“这会是谁呢?”珍妮·波特轻声说道。年轻人转过脸,看见她正站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惊疑的表情。
“我想,一定是那位人猿泰山在监视我们。”年轻人不无疑虑地说,“我只是纳闷,这支长矛究竟是冲谁来的。如果是冲斯纳帕斯,那么,这位人猿就是我们真正的朋友了。”
“唉,你父亲和菲兰德先生上哪儿去了?这片密林里藏着个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不管是谁,他有武器。哦,教授!
菲兰德先生!”年轻的克莱顿喊了一声,可是没有人回答。
“怎么办呢,波特小姐?”年轻人眉头紧皱,满脸焦急,却又犹豫不决。
“我不能把你留给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又不能跟我一起到密林里冒险,可是必须有人去找你的父亲。他肯定人密林里瞎走一气,不管危险,不辨方向。而菲兰德先生比他还顽固。请原谅,我这话似乎太直率了。可是,我们的生命都处于危险之中。等找回你的父亲,一定要让他明白,他总这样心不在焉,只能把你和他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姑娘答道,“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只要他把心思放在正经事儿上,哪怕只一会儿,我那可爱的老爸爸也会毫不犹豫地为我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这个可怜的老头实在太固执了。除了把他绑在一棵树上,简直没有别的办法保证他的安全。”
“我有办法了!”克莱顿突然大声说,“你会打枪吗?”
“会。怎么?”
“我有一支枪。有了这支枪,我去找你父亲和菲兰德先生的时候,你和艾丝米拉达呆在小屋里会相对安全一点儿。
快行动吧。把那个女人叫回来,我得赶快走了。现在他们还不会走得太远。”
珍妮只好按他的建议去办。克莱顿看见门已关好,便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有几个水手正从受伤的同事身上拔长矛。克莱顿走过去,想跟他们借支手枪,去找教授。
“耗子脸”见自己没死,又镇定了几分。他把克莱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不让他的伙伴们借枪给这个年轻人。
自从杀了船长之后,斯纳帕斯一直以头儿自居。也许因为时间太短,他的同事们还没有谁来得及对他的权威产生疑问。
克莱顿耸了耸肩,拣起那支曾经穿透斯纳帕斯肩膀的长矛。于是,这位当今格雷斯托克勋爵的儿子,按照最原始的方式武装着,向茂密的丛林走去。
他大声呼唤着那个迷路人的名字。波特小姐和艾丝米拉达在海滩上那间小屋里听见那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被原始森林种种神秘的响声完全吞没。
阿尔奇米迪斯·波特教授和他的助手塞谬尔·菲兰德争执半晌,终于踏上了和他们的“宿营地”方向完全相反的小路,在这座迷宫似的原始森林中完全迷路了,尽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完全是凭运气,他们向非洲西海岸而不是向这块被黑暗笼罩的大陆对面的桑给巴尔岛①逶迤而行。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海滩,可是哪有“宿营地”的影子!
菲兰德一口咬定,他们走到目的地的北面了。实际上,这儿距离“宿营地’偏南二百码。
这两位固执的“理论家”居然谁也没想到应当大喊几声,吸引朋友们的注意力。相反,他们从一个完全错误的前提出发,判断推理,还都自以为是。塞谬尔·菲兰德先生不顾阿尔奇米油斯·波特教授的反对,拉着老先生硬朝距离这里足有一千五百英里的开普敦的方向走去。
珍妮和艾丝米拉达平平安安进了小屋之后,黑女人首先想到的是从里面把门顶住。于是,她四处张望想找一样可以顶门的乐西。这个块头老大的女人刚朝小屋瞥了一眼,便惊叫着,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跑到女主人身边,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珍妮转过脸,一眼看见惹得艾丝米拉达这样惊叫的东西就躺在她们眼前的地板上——一具白森森的男人的骷髅,再细看,床上还躺着第二具骷髅。
“我们这是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呀!”这个心里充满恐惧的姑娘哺哺着。不过她虽然害怕,并没有显得惊慌
①桑给巴尔岛:坦桑尼亚一地区。
失措。
艾丝米拉达还在尖叫,紧抓住珍妮不放。过了一会儿,珍妮从她手里挣开,向摆在屋子那头的小摇篮走去。没等那个可怜的、凄凉的小骨架出现在眼前,她已经猜想到会看见什么了。
这几具寂然无声的骨架向世人表明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悲惨的事情。想到莫测的苦难可能就隐伏在这间倒霉的小屋,随时可能出现在她和她的朋友眼前,姑娘不由得颤抖起来。哦,这间充满了神秘,也许还充满了敌意的小屋!
她不耐烦地踩了几下娇小的脚,似乎为了抖落那令人沮丧的预感,然后快步走到艾丝米拉达跟前,求她不要嚎叫。
“别叫了,艾丝米拉达,别叫了!”她喊道,“你这样只能越发把事情搞糟。”
她停下话头,想到她所赖以保护的那三个人正在可怕的密林深处瞎走,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姑娘很快就发现,门里边有一根粗重的门闩。经过一番努力,两个女人终于插上了这根二十年没有人碰过的门闩。
然后,她们互相搂抱着,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