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还没有来得及正式拜访董嵬,董嵬的电话就打到他手机上来了,说,陈部长呀,听说你们下乡调研回来了,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来我办公室我们谈一谈吧。陈默说,董书记,我也正想和县委办联系,和您约个时间向你汇报。董嵬那头笑着说,约什么,我这里你随时可以来嘛。董嵬的话语很亲热。陈默连忙把开展向覃嫂学习的活动方案带上,下了楼。董嵬的办公室在三楼,在走廊里,陈默迎面就遇到了县长林之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林之风笑着说,陈部长哪儿去?陈默连忙说,书记叫我去一下,县长你也是找董书记有事?林之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找他说个事他说没有时间,原来是要和陈部长谈话呀。说着就脚步很重地走了。陈默愣了一下,事情这样凑巧,说不定董嵬是特别让林之风知道,陈默已经是他董嵬的人了。这么想着,陈默的心就沉重起来。
董嵬的秘书开了门,说,陈部长,董书记在里面等您。陈默点了点头,说,请通报一声。董嵬的声音就从里间响了起来,说,是陈部长吗,快请进。说着,从里间走了出来,老远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手。
董嵬笑,说,辛苦了,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就好好聊聊吧。
陈默说,董书记,调研的事,部里已经向一民同志专题汇报过一次了,一民书记也作了重要指示,说要在全县范围里掀起一次向覃嫂学习、贯彻落实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活动,要求我们做一个方案。这次,方案我也带来了,请您审阅。
董嵬接过方案,只看了一眼就放在办公桌上了,笑着问,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吗?
陈默就知道,董嵬心思并不在听汇报上,于是说,酉县和陇水本来就是邻县,生活习惯完全相同的,招待所里住着也习惯了。
董嵬笑,说,那就好,那就好。陈部长,我们县里的习惯,县级领导都要联系一些重点工程项目和企业,现在的工程有好几个,比如高速公路陇水段的建设,城南开发区建设工程,另外,还有一些企业,特别是三德集团目前正面临改革改制,不知道你对哪个方面感兴趣?
县级领导联系重点工程和重点企业,其实也隐含着权力之争,因为联系好的项目,就会有一些灰色收入,特别是正在改革改制的企业,老板为了低价收购国有资产,给联系领导的好处费是一笔可观的数字。陈默觉得自己不宜掺和到中间去。于是笑道,谢谢书记信任,我才来,情况不了解,加上今年要参评全省十大魅力县城,任务很重,联系重点工程和企业的事,还是请其他领导多辛苦一点,不是我拈轻怕重,确实是精力顾不过来。
董嵬就弥勒佛一样笑了起来,说,好好,你说的也是实情,这事暂时不逼你,以后理顺了再说。
说了一会儿,董嵬就问起陈默在酉县选举时的事来,陈默也不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董嵬就唏嘘不已,说,陈部长,你的这些事,我们也是听说了一些的,你的落选,是体制不完善造成的。你在酉县做的一切,顺应人民的要求,可以说是孤军作战,令人敬佩。我听说你离开的时候县城很多群众都准备自发挽留你,结果是你悄悄离开。
陈默连忙说,惭愧惭愧,其实并没有这些事的,哪儿有什么群众自发。
董嵬大笑,说,你倒坦率,不过群众自发确实有的,我曾经问过蔡鹏市长,他也说有这事,后来考虑到你已经走了,县里做了群众的工作,才没有聚集成。说起来,人大代表们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投你的反对票的还是少数,大多数是设了弃权票,这本身就是对你的一种肯定。
陈默不想多谈落选的事,笑着把话题岔开了,说,书记,这次参加全省十大魅力县城评比,我确实没有多大把握,说起来,我们是一个偏远县,拿什么和别人相比?
董嵬就笑,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努力了,结果如何,当然谁也不能保证。不过,我们是临海县城,风景优美,这是我们的特色,剑走偏锋,未必不能获胜。至于去省城活动,那就要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了。
两个说了半天的话,在陈默看来,没有几句有实际意义,陈默也就更怀疑,董嵬把自己叫来,其实是为了做给林之风县长看的。
《关于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向覃少美同志学习,进一步贯彻落实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通知》以县委的名义下发了,县委在县委大礼堂召开学习活动的动员大会,副科以上领导干部近千人参加了会议。县委书记董嵬作了动员讲话,陈默宣读了活动实施方案。县委副书记彭一民就如何贯彻董嵬的讲话精神作了强调,这话本来是要由县长林之风在会上讲的,县委办的人去和林之风衔接,林之风并不热心,说经济工作才是正经,弄这么多虚玩意干什么,要讲让他们去讲。陈默好笑,当初戴伟提出要加大对覃嫂的宣传时的时候,林之风也说要宣传,现在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了,他反而在一边说风凉话。风凉话可能是对准县委书记董嵬的,但作为具体的操作单位,陈默还是不舒服。董嵬也知道这事,却不动声色,说,之风同志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抓的工作重要,别人抓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又说,既然他不肯讲,就请一民同志来讲吧。这样,这强调的讲话才决定由彭一民去讲。
按照方案,县里还从宣传部,县委督察室,县政府督察室和纪委,组织部抽了一些人,成立了一个学习活动督导组,对各机关单位的学习活动进行督察和指导。县电视台还专门去采访了覃嫂,做了一个半个小时的专题片,在有线电视上播放,学习活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省报的陇水县专版很快就出来了,一大版,还配发了几张照片,有一张班子成员的集体照,照例是书记县长站在前排中间,然后依次排列。照片上,董嵬和林之风头挨在一起,在亲切交谈。董嵬站在右边,右手伸出来,左手在扳着右手的手指,好像是在一二三四地作着什么指示,站在左边的林之风微笑着向董嵬微倾着身子,似乎在专注地倾听。从照片上看起来,两人的关系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陈默笑了起来,心想官场还真是一个大舞台,每一个人都是出色的演员,不仅是演技娴熟,而且倾注感情,表演得少有瑕疵。
陈默正看着报纸好笑的时候,就听到那边传来办公室主任黄明坤惊奇的声音,彭书记,您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然后是彭一民的声音,说,小黄你大惊小怪做什么,你们部长呢?
陈默连忙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了,摊开一摊文件,一只手拿着笔,认真地看起来。正看着,门被敲响了,陈默也不抬头,应道,请进。门就被推开了。彭一民走了进来,说,陈部长,那么认真呀?
陈默抬起头来,吃了一惊,说,是彭书记,你怎么来了?说着,对着跟在后面的黄明坤不满地看了一眼,说,黄主任,彭书记来了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怎么当的?!黄明坤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陈默上任以来,还没有这样批评过谁,黄明坤委屈地嘟哝说,彭书记不许我先来通报。彭一民连忙说,是我不让他通报的。陈默的脸色才缓和下来,说,以后注意,领导来了要及时告诉我。黄明坤低声说了一声是,退下了。
陈默给彭一民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抱歉一笑,说,彭书记,您让我的办公室主任犯错误了,您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来,我就去您办公室,岂敢劳您大驾?
彭一民大笑,说,我有些累了,爬爬楼,一爬就爬到你的地盘上来了。
陈默也笑,说,原来是查岗来了。
彭一民见陈默桌上放着报纸,就瞟了一眼,说,在看专版呐。
陈默笑,说,是啊,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还是要看一看,您还没有看到吧?
彭一民说,看了,不错不错,图配得挺大,也够清晰。
陈默就暗笑,彭一民这是故意在淡化自己的注意呢,其实,每一个当领导的,对媒体都很关注,特别是对自己的形象,为此还闹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比如前些年,路由之当楚西市长的时候,他作政府工作报告的照片理所当然地在《楚西日报》头条发了一幅大图,图上,路由之市长低着头,样子仿佛是在向读者们赔罪似的。报纸发出来后,引起了一场风波,市里追究下来,报社社长作了公开检讨,而那个摄影记者更加倒霉,被赶出报社。还有一个县开会的时候,县有线电视来记者拍的县长作报告的画面一直在摇来晃去,仿佛被一泡尿憋得受不了似的,这事本来与摄影师无关,是县长自己因为报告太长,站不住而摇来摇去的,县长却迁怒于人,硬生生地把电视台台长给撤了职,记者自然也就开了。
想着,陈默不禁莞尔,说,您的形象不错,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我就不行了,缩在一旁,像是您的司机。
彭一民认真地看了起来,一看,也笑了,说,你自己往后退的嘛。
陈默说,不过也好,衬托了您的伟大形象,红花也要绿叶衬嘛。
两个人抽着烟,聊了一会儿,就聊到全省十大魅力县城评选活动上来了。陈默说,彭书记,现在省电视台综合频道、经济频道已经开始对十大魅力县城参选县进行集束性推介了,全省十大魅力县城评选的角逐已经拉开战幕,我还真是没有把握完成县里交给的任务呢。
彭一民沉思了一下,说,我们不能仅仅是坐在家里搞材料,还要走出去,找路子。要组团出去宣传,组团进行自我推介。
您说得太好了,我也有这个考虑,关键是,县里还是要拿出一笔钱来,我们不能捏着两个拳头去攻关呀。陈默笑着说,在这个方面,还请您多支持我们呢。
彭一民说,资金的问题不难解决,关键是之风同志,之风同志作为县长,抓经济是有一套的,但还是挑了不等头的担子,一头重一头轻,总觉得宣传文化是软件。我抽时间也和之风同志谈一谈吧,你也争取向他作一次汇报,我们财政再困难,总不少这几个钱,该拿的还是要拿的。
陈默表示感谢,说,有您的大力支持,我就放心了。
这也是我的工作嘛,我主管组织人事和意识形态,宣传这块,是意识形态的重点阵地。彭一民把手中的烟蒂摁灭。又说,有的同志忽视了宣传的重要性,以为什么事都要靠经济硬打三枪,这是一种误解,经济指标固然重要,但宣传文化,关乎一个地区的脸面,如同一个人,怀里揣着钞票,却一脸的鼻涕,这显然是不行的。
陈默笑了起来,彭一民想把宣传的重要性说得透彻一些,举了一个例子,却恰好证明他自己对宣传的重要性不懂。以彭一民看来,宣传工作只不过是粉饰的工具,这种认识,和林之风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接下来,陈默和彭一民讨论了一下到省里攻关的问题,彭一民说,陈部长你原来就在省里的杂志待过,和媒体打交道这个事你应该是在行的,到省里媒体攻关的事,你出马无有不利。
陈默说,彭书记您是在把我往火上推呢,我哪有那么宽的路子。不瞒你说,我一个打工编辑,虽然在省里混了三年,其实连新闻界的圈子都没有进呢。
彭一民笑,说,反正这事摊在你的身上,你自己去想办法,我是无能为力的,说起来,我们在县里几把手几把手,好像挺大官儿,到省城去,还不是小萝卜一个,省城上空飞过一只鸟,拉下一泡屎砸中的都是正处级。
陈默给逗得笑了起来,说,自谦也没有像您这样自谦的。攻关的事,如果认真去做了,问题也不是很大,我虽然交际不广,还是有几个朋友在省城,可能帮得上忙的,关键还是要拿钱,没钱难办事。
彭一民装出无奈的样子说,行行,我就知道你要喊钱的,不过,这也是实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真办不了事。只是我话得先说在前面,我只管呼吁,钱不在我手里,我呼吁了,管不管用可不知道。陈默就笑,说,你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要几个钱不成问题。
彭一民也喜欢听奉承话,不由得高兴起来,说,你说到这个,还不太差,县武装部的秦部长几次邀我去打靶,我都没有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有时间,我们去过一次打靶的瘾呀。
陈默满口应承,说,我也有武装情结呢,去的时候您叫我一声,一定到。
聊了一会,话题就转到时政上了,彭一民说,陈部,你在市委办工作过,人头熟,消息灵通,张啸书记调走了,谁来接任市委书记,知道吗?陈默说,我哪儿知道,也许是蔡鹏市长顺延而上吧。
彭一民说,蔡鹏市长当市长不久,就升书记的可能性不大,也许会从别的市和地区调来一个吧,再不然,又从省里调来?
陈默老实承认说不知道,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打张啸一个电话,问一下。张啸走之前曾经说过,如果新书记来了,他会给陈默介绍一下,但总不能坐等张啸的电话吧。
彭一民走了以后,陈默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那张报纸,而是沉思起来,揣摩着彭一民的来意是什么,陈默想,彭一民决不可能是信步爬上宣传部来的。揣摩了好久,陈默还是觉得指向不明,今天两个人聊得比较多,彭一民似乎又专门东扯日头西扯雨的,归纳起来就要费点劲了。想了好久,陈默还是觉得彭一民此来的意图,大约是向他表明自己与县委书记董嵬是统一的,彭一民看似无意地说之风同志在经济工作上硬打三枪,含有不满的意思。官场上人敏感得像兔子,是不随便招惹别人的,尤其是官阶比自己大的领导,彭一民完全没有必要到陈默面前来说林之风不懂得宣传工作的意义。这么想着,陈默更是觉得董嵬的心机深了,仅仅把陈默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毫无实际意义的一席聊天,就已经起到了敲山震虎,一石三鸟的作用了。陈默不可能到处去找人辩解,说自己不是董嵬的人。无形中,他已经和董嵬绑在一起了。另一方面,彭一民一直两头骑墙,这一下见陈默那么快地倒向董嵬,彭一民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了。
陈默苦笑起来,以其保持模糊的界限,还不如干脆明白的好。身在江湖,想要保持中立,最终只能弄得两头不是人。这么想着,陈默觉得主动去拜访一次董嵬,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要被动。
决定要去拜访董嵬之后,陈默一直都比较注意找机会。有一天,陈默无意中翻到了领导的简历,惊喜地发现,再过几天就是董嵬的生日了,陈默决定到董嵬生日的那天以拜寿的名义去拜访董嵬。
到了董嵬生日的那天晚上,陈默给董嵬打了一个电话,问道,董书记,今天晚上在家吗?我想到您家认认门。董嵬就笑,说,是陈部长呀,没事认什么门呀?陈默笑,说,我从酉县来,不拜拜陇水的土地菩萨怎么行?
董嵬那头大笑起来,说,你这个陈部长呀,酉县和陇水县,一根田坎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土地菩萨嘛。好吧,你要来,我也不能躲着不见,正好我今天准备了好酒,喝他两杯。
陈默笑,说,我正好没吃饭,也好混一顿。
用旧报纸包着提了两条烟和两瓶好酒,陈默也不叫车,打的就去了董嵬家。董嵬家住在老县政府宿舍里,三室二厅,比较破旧。董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大的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小的则在美国读大学,家里只有老两口和一个保姆,倒也不显得窄。敲门后,是保姆开的门,陈默进去正看到董嵬的老婆那张阴沉沉的脸,不由得心里不舒服起来。陇水官场都悄悄地流传着一个笑话,说董嵬老婆的那张脸动过手术的,手术时伤了神经,所以笑不起来,只有看到钱的时候,才会勉强牵动一下,算是笑。正想着,就见董嵬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说,陈部长呀,快请进快请进。又介绍说,这是刘娅,你就叫嫂子好了。陈默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嫂子。刘娅果然脸上的肌肉就牵动了一下,说,原来是陈部长,老董说你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陈默就笑着说,董书记说有好酒,我就跑来了。说着,把手中的烟酒交给了小保姆,董嵬说,还真带了礼来呀?陈默就笑,说,今天日子特殊嘛。董嵬歪着头想了想,说,什么日子?陈默说,看来您还真是忙公务给忙忘了,自己的好日子都记不清。
董嵬就想起来了,大笑,说,你是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呀,这可错了呀,我过的是阴历生日,按阳历就不对了。前几年也有同志来拜寿,有意思得很。不过,既然来了,我也就当过生日了吧,不然,你提这么多东西来,我怎么好收?
两个人相对着大笑起来,陈默笑毕,说,想不到书记在家,也是要下厨房的。董嵬就有一些尴尬,笑着说,不是说你要来嘛,你来了,我当然要亲自下厨。
董嵬的老婆刘娅见这样说,站了起来,说,你们两个聊吧,我和小张去办厨。说着,从董嵬身上脱下围裙系上了,和小保姆进了厨房。刚一进去,就又出来,身上的围裙不见了,也不回客厅,直接就去了内房。陈默就笑,心想这又是一个会演戏的,只是不认真,哪怕捞上一个菜也不错呀。
两个人在客厅里坐定,陈默抬头看了一下房里的布置,说,董书记,你得换一个住处了,不是我说,这房子太旧了,不利于您的工作。
董嵬就笑,说,大厦千丈,身眠五尺,共产党的干部,不能当求田问舍的封建官僚啊。再说,我和你嫂子这点工资,盘一个孩子上大学,还要请保姆,怎么买房?
陈默暗笑,董嵬的这一表白,其实是不需要的,明朝陈孝儒说,大廉无名,邀名者所以为贪,大巧无术,执术者所以为拙。一个县委书记说买不起房,就是患了脑膜炎后遗症痴呆了也不会相信。嘴上却说,是啊,这几年,房价是太不理性了,别说普通百姓,就是我们这些算是一个官的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房子。不怕你笑话,我在楚西的那套房子,还是我兄弟给赞助的。
董嵬却不答话,进房去了,好一会儿后才走出来,拿了一包软中华,扔给陈默,说,这烟你尝尝。陈默也不推辞,接了过来,说,这是中华名烟了嘛,肯定不错。一边说,一边就想,人说董嵬的老婆非常吝啬,是个典型的吝啬鬼,平常连一分多余的钱也不给董嵬留的,弄得董嵬有好多次险些要出丑。看来,董嵬进去拿一包烟去了那么久,一定是受到老婆的阻挠,斗争了一下才拿过来的。
董嵬哪儿知道陈默的心思,说,怎么样,现在工作已经很顺手了吧,你是一个进入角色很快的人呢。
陈默笑,说,哪儿会有那么快,就是做泥水匠也要有半年的学徒期呀,我还在慢慢摸索呢。董嵬大笑起来,说,做泥水匠有半年学徒期?有意思有意思。其实,你这半年来,工作大家还是公认的,你能力很强啊。
陈默连忙谦虚,说,无牛拉马来耕田吧,以后还请您多指教才是。
这么说了一会,小保姆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报告说菜弄好了,是不是马上就上。董嵬笑着点了点头,说,就上就上。小保姆就一样样地摆了上来,不多,也就是四五个菜,加上一个萝卜秧肉丸子汤。董嵬笑着请陈默去餐桌边坐,自己不知道从哪儿鼓捣出一瓶茅台来,得意地亮了亮,说,今天咱们喝这个,如何?陈默说,不错,相对饮茅台,也是大境界呢。
小保姆拿来了洗好的杯子,董嵬亲自斟酒,说,陈部长,你能来看我,真是十分感谢,来,敬你一杯。
陈默笑笑,说了声谢谢书记,就把酒干了。然后自己倒了一杯,道,陈默拜访来迟,还请书记恕罪,这一杯酒,算是我自罚吧。
董嵬就笑,说,言重了言重了,你从酉县来,心里有一些想法,都是官场上混的人,岂能不理解?你能够那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令人敬佩。
陈默见董嵬这样说,心想这原因来得真是及时,不如就干脆把姗姗来迟的原因归咎心理原因算了,于是说,书记体贴入微,实在令我感动,说实在话,我初来陇水,确实也是背负着精神压力的,也有一点心灰意冷。怕把自己的情绪带给您,所以就迟迟未能来和您畅谈。最近,在您和其他领导的关心下,我是调整过来了。
董嵬把杯子伸了过来,和陈默碰了一下,说,要善于调整自己呀,陈默同志,自我调节很重要,可以让工作少一点受到情绪的干扰。一个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没有不受委屈的时候,有时候,经受住考验,也是一个干部的必修课呢。
董书记,您说得太好了。陈默感慨地说,善于调整自己,经受住考验,真是谢谢您,董书记,你这番出自肺腑的教导,让我终身受用不尽。
董嵬摆了摆手,意思是说陈默把话说重了。董嵬说,你放心工作吧,在我们陇水,我们会给你创造好的工作环境,我们陇水县班子总的来说还是团结的,虽然有时候意见有分歧,那毕竟是工作的分歧,我的原则,工作分歧不影响团结,更不影响个人情谊,公私分明嘛。
董嵬话锋一转,说,当然,同志们的个性不同,工作的侧重面不同,要求得完全的统一也是不现实的,比如之风同志,敢于任事,但有时又不免武断一些,民主作风稍差一点,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解决的,不算什么大事。
陈默接过话题,说,个性固然是人人都有的,但我们作为领导干部,我觉得还是要抑制自己的个性以求得班子的团结,服从大局是一个领导干部必须有的胸怀。董书记,我个人表个态吧,我无条件坚决服从县委的领导,决不搞什么个性。
董嵬宽慰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拍着陈默的肩膀,说,好呀,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们都是秘书出身的人,在很多问题上有着共同的认识。现在有一些不好的现象,就是搞经济的同志,看不起从办公室出身的同志,认为办公室出身的同志只会耍笔杆子,不务实。这是哪里跟哪里嘛,毛泽东同志就是拿笔杆子出身的嘛,我们能说他不务实?
陈默笑,说,书记说得对,其实这与行业没有关系,不能搞行业论。我记得原来张啸同志经常说,英雄不问出处。
董嵬笑了起来,说,可惜张啸同志在楚西市的时间太短了,刚刚熟悉情况就调走了,也不知道组织上是怎么想的。你和张书记的关系我听别人说过,真正是水乳交融呢,上下级之间,能做到这一步,是不容易的。我很羡慕你们的友情,陈默同志,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建立起这样的友谊呀,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更是诤友。
一瓶酒就快见底了,陈默感觉很惊异,自己的酒量像是见长了呀。也许是心情不错,解酒酶分泌得快吧。
当下,又说了一会儿儿女家常的话,陈默就起身告辞。董嵬甚至还有一些不舍之意,说,陈部长,虽然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却比过生日还要高兴。以后常来吧,你一个人住在陇水,是为难你了,想家的时候不妨来我家,我们兄弟也谈谈心。
陈默笑着,紧紧地握住董嵬的手,说,行,有时候还真是想家的。
董嵬说,我也不敢叫你把家属调来呀,县与市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调来了,说不定你家里就要受一些损失了。但是呀,经济上受点损失,总要比感情上受折磨要好得多呢,我们都是过来人,我以前也是两地分居过的,知道那个难处。
陈默坦率地回答,谢谢书记美意,还是不调来的好,毕竟只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去市里开会和办公事的时间也多,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回家的。
董嵬就笑,说,陈部长是想裸体做官呀。行行,有时间多回去看家属,也一样的。陈默大笑,说,裸体做官的感觉也不错呢,我这个人清净惯了,有时也受不了女人的啰嗦。
董嵬说,理解理解。
把陈默送到门口,董嵬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陈部长,你那台破尼桑也旧了,老在路上跑也不安全,我建议你还是换一台吧,打个报告,换一台奥迪。
陈默感激地说,谢谢书记,我回去叫办公室打个报告。董嵬就笑,说,谢什么呀,宣传部是县委的喉舌嘛,喉舌不利,县委的声音如何发出来?
几天后,陈默让办公室写了一个申请购车的报告,开会的时候交给了董嵬,董嵬立马就批了。实际上,陈默并不想购一台新车,部里的那台尼桑虽然跑了近二十万公里了,性能还行。只是,董嵬的人情是不能不买的,总不能让领导热脸凑了个冷屁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