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铁良坐在秘密拘押点北屋的沙发上抽了三支烟,还是想不出妥善处置沈东阳的办法。
按照王中王的指示做掉沈东阳?一个外地来的打工仔,无意中卷入了一桩危险的事件,以往又没有任何恶迹,就被剥夺了性命。不行,断然不行。但如果他被陈虎找到,对我又是非常的不利,我把他打发到天涯海角,陈虎也能把他找出来,怎么办?
还是放沈东阳一条生路吧。我陶铁良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陶铁良冲门外的便衣管家招招手,示意把沈东阳带过来。
沈东阳被带到北屋,站在沙发前。
“沈东阳,我坦率地告诉你,由于你心术不正,从蒋月秀的保险柜偷了~块美元印版,后来这块印版又被别人抢走,你就卷入了一桩罪行。你是这起罪案的参与者之一,证人之一。凭这点,我就能依法拘留你,甚至逮捕偷。”
沈东阳腿一软,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别抓我,别抓我呀!我们家是农民,但她被村里卖了,无地可种,全家的生活全靠我了。我还有个女朋友,攒够了钱就该结婚了。我不明不白抓起来,我爸我妈要急死,要饿死呀!…"
“别哭。我放了你,你也许更危险。你卷入的罪案是黑道上人物干的,他们要是知道你见过印版,会要你的命。是他们从你手中抢走的,当然认得你。所以放了你,对你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您是好心人,给我指一条生路阳!我们全家都给您磕头谢恩啦!……,,
“不许哭。站起来,坐到椅子上。哭无抹泪救不了你。”
沈东阳擦干泪水,坐在椅子上啜泣。
“除了东阳老家,你还有地方去没有?”
“有,杭州、上海都有亲戚。”
“离东阳太近。远点的地方,你能不能投亲靠友?你爹妈把你的名字就起错了,傻瓜也能猜出你是东阳人,更何况电器商城的档案上也写得明明白白。你找一个地方,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
“成都,我女朋友的哥哥在成都。”
“你就去成都。不要回东阳,直接去成都。不许坐飞机,身份证能把你暴露出来。坐火车安全。你记住,你在火灾现场所见到的一切,以及你在这里拘押,包括你见过我,和与我谈的所有情况,一概不许对任何人说。对你家里、女朋友、亲戚朋友,都不能漏一个字。如果你再被公安机关抓住,同样也不能说。漏一个字,就会有人要你的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能做到吗?”
“能。我再也不敢招惹闲事了。”
“你有路费吗?”
“没有,两个月没发工资。保证金他们又不退。没关系,我出去借,能借到。”
“借?你一借钱,就有人发现依了。黑道上的人正在找你。我看你还算本分,出来打工养家也不容易。”
陶铁良从上衣兜掏出两千块钱,数数后留下五百,把剩余的放到茶几上。
“留下五百,我买烟、吃饭。这一千五百块钱给你。我这个月的工资、奖金成全你了。”
沈东阳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他跪在陶铁良面前磕头说:
“我永生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钱我将来一定还您!”
“起来。大恩不谢,你懂不懂。钱不算什么,我救了你一条小命,为救你这条小命我将来不知道要承担什么风险,这是真的。放生的大思,你谢得了吗!你把我这个人忘了,彻底忘记,还谈什么还钱。你去洗把脸,我让他们给你找几件衣服,把洗脸毛巾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你备齐,再给你到墨镜,一个手提包,直接用车送你去火车站。票钱也不用你掏了。下去吧。
沈东阳又要跪地磕头,被陶铁良喝住。
“不许磕头。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骨头这么软还行?下去吧。”
沈东阳到拘押他的耳房洗脸去了。陶铁良把一名便衣警察叫过来说:
“你们去两个人,把他直接送进车站,走软卧通道,不要让他接触任何人。把他在火车上安顿好,你们再下车。火车开出站台,才算完成任务。”
“陶局,这小子是因祸得福。你把他超生了。”
陶铁良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说:
“干我们这行的,抓的人不计其数,同情心也越来越少。将来到地狱见阎王老子,都不好交待呀。”
警察嘿嘿一笑说:
“大不了到了阎王老子那儿,咱们还干老本行呗。阎王老子也是天天抓人,黑无常白无常就是咱们的前辈。地狱也有司法制度,有司法制度咱们就有饭吃。你还怕阎王老子?有咱们给他帮衬,他的日子还不更优哉游哉!”
在本田雅格专案组的办公室里,陈虎听完焦小玉把她与何可待的谈话讲了一遍之后,非常兴奋地说:
“重大突破,重大突破啊!这个跟腰是重要角色,找到他,就找到了突破口。何可待手里有跟腰的照片没有?”
焦小玉的神情并不轻松。
“没有,何可待不敢接做了跟腰的事,也就没拿跟腰的照片。没名没姓,我们能找到他吗?”
“嗯。难是难点,总能找到办法。吴爱坤也有重大嫌疑,但我们没有指控她的证据,先找到跟腰再说。这件事,还得找何可待再问问。”
焦小玉失望地叹口气说:
“案子有了进展,你就把我忘在一边。”
陈虎挠着刀疤,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不起,这是我的坏毛病。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我和所有的人就都是工作关系了。抱歉,抱歉。小玉,你有什么心事?”
“你工作吧,别让我分了你的心。”
“别赌气,说出来我听听。’”
“其实跟你说了,也没用。”
“试试看,也许我能出点主意。”
“那你就出个主意吧。我代表龙金公司刚与长城贸易公司签了受理委托进口合同,数额很大,是一项保密的军事工程。从何可待所说的来看,长城贸易公司是勿忘我电器商城的股东,该公司可能参与了走私。我担心与这样的公司合作,卷入到什么走私活动中去。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虎点上支烟,抽了几口才说:
“如果何可待的供述属实,长城贸易公司与吴爱坤还会有更深层的关系。合同能不能宣布作废?”
“项目已经启动。单方面宣布合同作废,我们要赔偿的。况且对方又是军队的公司,又是个保密军事重点工程。要是因我们单方面撕毁合同,政治责任、经济责任、甚至法律责任,都会相当严重的。”
“按道理说,只要你们这个合作项目不出现问题,长城公司以前的问题与龙金公司无关。”
“陈虎,我想把这些情况向纪副部长汇报清楚,免得被动。你说呢?”
陈虎不假思索地说:
“应该。纪副部长委派你去当公司法定代理人,你当然应该向他汇报。而且他掌握的情况又全面,能采取措施,防止不规范的事情发生。”
焦小玉站起来说:
“那我去了。找何可待,你自己去吧。这个人也不知怎么了,满嘴的粗话,我懒得搭理他。”
“咱俩一块走。小玉,沉住气,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在停车场,焦小玉上了宝马,陈虎钻进切诺基。出了市公安局招待所的大门,向不同方向驶去。
焦小玉在车上与纪涛通了电话,说有要紧的事情汇报。纪涛在电话中说他正与一个外国代表谈判,但能抽出二十分钟接见她。
焦小玉把车停在国际会议中心的停车场上。这里是谈判的所在地。
在十八层的小会议室,焦小玉等了半个小时,纪涛走进来。
“鬼佬喝咖啡去了,我们能多谈一会儿。这一阵子太忙,也没顾上过问专案组的事。有方书记坐阵,我得偷懒就偷点懒吧。有什么进展?”
焦小玉把从何可待处听来的情况如实向纪涛讲述了一遍后总结说:
“陈虎的策略是先抓住绰号叫跟腰的人,如果有证据,再突破吴爱坤。您看,这样行吗?”
纪涛托着腮,听得很认真。
“行,我看行。我和陈虎、陶铁良都不熟,但这两个人的能力有口皆碑。我相信能在方书记限定的时间内破案。”
“纪副部长,长城公司过去可能参与过走私,我们与它合作,会不会受什么牵连?”
纪涛爽朗地笑着说:
“甲方是甲方,乙方是乙方,是谁的账就是谁的账,只要你们这次合作的项目没有问题,龙金公司就不会出问题。公司的业务,我向来是不过问的。你是上级指派的法人,管理好公司是你的权力,也是组织给你的任务。你也不要太紧张,魏明比较熟悉情况,遇事多和他商量。”
“我还是想辞去董事长的职务。”
纪涛摆手说:
“议决了的事情,就不再讨论了。听公司反映,你干得很不错吗!要开会了,鬼佬很难对付。小玉,这段时间,我这里你可以少来点,把主要精力放在专案和公司业务上,就这样。”
陈虎把何可待叫到反贪局的局长办公室。
“你又想从我身上立功是不是?”何可待坐在沙发上,接过陈虎递过来的香烟,“你提了副局,也不请我撮一顿。”
“你什么时候见过反贪局请人吃饭?”
“这倒是。你们是专吃人的。”
“你瓢了,要是非让我请你一顿,小意思。”
“瓢?瓢了也比你有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忘了我请你桑拿了?”
“可待,你帮我一个忙。”
“找跟腰是不是?你与小玉合起来算计我,我该你的怎么着。你们俩口子,一个提了副局,一个提了正处,全是打我身上立的功。我掉冰窟窿里,你们连把手都不伸,算什么朋友。”
“不拉恢?不拉你,你能成了局长的座上客?你以为反贪局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什么人都能坐?这种待遇不低吧?说正经的,我知道你能找到跟腰,不然蒋月秀也不会找你。帮我找到跟腰,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何可待晃着二郎腿说:
“你还人情的方法,就是坐坐沙发。我老爸活着时,别说局长的沙发,部长的沙发我都懒得坐。我手里还有更大的王牌呢,现在送给你,你也不敢要。到时候,我送给你。先说好,不白送,你们得给我办件实事。”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先帮我找到跟腰。我早看出你来了,你这个人,大事不糊涂,将来肯定还有希望。”
“陈局,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找到跟腰?”
“还用我点破?你手底下一帮马仔,把你视为小宋江,他们哪个不听你使唤。要找到跟腰,靠我们不是办不到,但费时间。让马仔们去找,贼见贼一哈腰,容易多了。”
“好,”何可待的手拍着大腿,“我帮你再立新功,提了正局,我也沾点小便宜。你还记着阿四吗?”
“记着,你的马仔。怎么他也出来了?”
“这小子现在阔了。开了洗脚城连锁店,包娼包赌,日进斗金。我让阿四帮个忙。丑话说前头,阿四要犯到你们手里,你们放他一马。你要答应罩着阿四,我就让他把跟腰给你挖出来。”
陈虎想想后说:
“行,只要他不出大格,好说。”
何可待拍着胸脯说:
“我何可待开的公司,是培养革命干部的大熔炉。我的马仔出去,个个都当了总经理。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成了老板,见了我,照样还是马仔,大气也不敢出。阿四还不算最有出息的一个,不过四六城他也算是跺脚乱颤的主啦!跟腰好色。好色他就得嫖,他只要嫖,十有八九要落到阿四手里。再说,我又见过跟腰的照片,阿四把怀疑的人一扣下,我去那么一看,验明证身,齐活。”
“可待,你让阿四加点小心。跟腰手里有枪。”
何可待把嘴一撇说:
“有枪管扈用,打洞光屁股,他还能一手摸xx子,一手扣扳机呀。”
“你这糙话能不能少说点。这个方案可行。你马上去找阿四,先问问他见过跟腰这个人没有,然后把网撒开。一定要把跟腰活捉。”
何可待半躺在专用沙发椅上。一名小姐给他做足底按摩。他用脚丫子拨弄小姐的脸蛋,笑嘻嘻地说:
“足底按摩是套学问,你学过没学过?怎么跟挠痒痒似的。”
小姐不敢吭声。河四站在何可待身旁,像当马仔时一样恭恭敬敬地说:
‘大哥,您就别难为她了。前三天才从贵州山沟里上来,她会个屁。您说,真做足底按摩的能上这里挨宰?全是冲打洞来的。那天来个性急的,刚脱了袜子,脚还没价呢,就地掏家伙打洞,让我给劝到后头去了。后来一打听,还是个县局级。”
“县局级也就是个科长,能见过什么世面。”
“他小子打洞不给钱,留下四瓶茅台。肯定是人家给他进的贡,上我这以物易物,搞起易货贸易来了,真有邪的。”
何可待看看手表。
“一个钟头了,怎么还没有回话?陈局的事,你给我办漂亮点。”
“各个我都打了电话,不会那么快。一堆误不了大哥的事。要不,你先给她办了,等着也是等着。”
何可待用脚丫子又拨弄小姐的脸蛋,觉得模样还说得过去。
“她是处女吗?”
“是呀。”
“你怎么知道她是处女?”
河四学着士兵敬礼说:
“报告团长,小的试过,见了红,保证是处女!”
何可待哈哈地一阵狂笑。
“阿四,我讲的笑话,你倒都记住了!”
阿四歉意地说:
“大哥,真不是笑话,跟您讲的笑话差不多。我真给她办了,不办她不听使唤。没想到您来,没给您留着。让我尝了个鲜。就用过一次,您要不嫌弃,接着用。要嫌弃,再绷绷,隔三差五上新货。天底下的丫头都着了魔,她上门来,你要给她拒之门外,她给来个哭天抹泪。你要同意她跳火坑,她还真手舞足蹈。”
何可待品了口茶,放下茶杯。
“嗯,茶不错。”
“给您我敢泡次的吗,您最爱喝的大红袍,弟兄们都知道,谁敢差样。再贵也得供着。”
“阿四,包娼包赌这行当,你钱挣得也差不多了。该收山的时候赶紧收山。中国再乱,也不会让这个行当久盛不衰。撞到枪口上,想收山也来不及了。对找上门来的外地妹子,你别见一个办一个,积点阴德。”
“大哥,您算得清呀,我不办她们,别人也得把她们办了。再说,她们就是为了让人办才不远万里,投到咱们根据地呀。搂着下一代,走向美好未来,咱们义不容辞,是不,大哥?我没忘了您的教导吧?”
阿四的手机响,才打断了他兴致很高的话头。
“嗯,有一个……来过几回?他包的那个小妞叫什么?…不叫跟腰……接着查,听我的话。”
阿四关闭手机。
“大哥,是有这么一个人,又高又瘦,有点破脚。但他的绰号不叫跟腰,叫碧鸡。他常去南城找那个店,每次去都找一个叫小桔的四川妹子打洞。名字不对呀。”
“见了面我认识,我见过跟腰的照片。”
“大哥,再绷绷,还有十来个店没回话呢。”
何可待坐起来,穿上拖鞋。
“我困了,上楼上睡会儿。你把各个店,包括你手下所有的噗罗打探来的消息,给我—一筛选,重要的线索汇总,等我醒了一块儿告诉我。”
“找个小妞儿陪陪您?”
“免了,我没情绪。”
“大哥,您想出家怎么的?近来怎么老素着?”
“出家?对,没准当和尚。我当和尚也得拉着你。”
“别介呀,大哥,您不是害我吗。”
“有重要情况把我推醒。这回陈局用得着咱们弟兄,以后用他一把也好说话。”
“是。您睡您的,全包在我身上。”
光头与阿里巴巴的效率并不比阿四低,他们对全市的黑道按地片、按行当逐一做了排查。毒、娼、盗、抢,四个行当发现了有瘦高个破脚的踪迹,竟查出了十几个同一特征的人。
在宝马跑车里,阿里巴巴对光头说:
“光哥,一下子冒出十几个瘦高个,哪个是真的呀月
光头规规矩矩地把车在红灯停车线前停下,斜了阿里巴巴一眼说:
“你把安全带扣上,别让警察找茬。陶局要的是去过火场的瘦高个。听弟兄们说,有这么一个人,失火那天晚上,到发廊推了光头。说他头发都烧焦了,胳膊上有烫伤。咱们去发廊问问。”
“谁的发廊?”
“南城小六子开的那家,叫五月花。”
“就是新疆呆了十年那个小六子?”
“就是他。我给了他八万块钱,他才开了五月花。生意还行。”
阿里巴巴拍马说:
“光哥,好人归政府管,带渣的归你管,你也是半个市长啦!”
光头狠狠瞪着眼睛说:
“你少跟我上眼药。共产党鼻子底下能让咱们当教父?这档子活儿练完,我去澳大利亚,换了身份再回来。一俊遮百丑,到时候我捐款盖所大学,也弄个政协委员当当。谁还敢说你是黑道上的。”
“捐款盖大学?那得花多少钱?光哥,有人光喊口号就能喊上去,那多实惠。我看,弄个虚名,没大用。”
“阿里巴巴,你这辈子也就卖酒了。你以为捐款的白捐呀,落个好名声,他就敢逃税。他逃税的钱比捐款的钱多得多,这种事我见过多了。其实以前我也没少捐,保护费我得拿出一半喂了群根。换了身份后,我把暗捐改成明捐。不喂狼了,只喂虎。跟老虎一块走,那多神气,所有的人都给你让道。”
“光哥,你真是智勇双全,弟兄们跟你是跟定了。”
宝马跑车在笑声中驶向五月花发廊。
陶铁良焦急地等待光头的电话,手机响,他接听后才听出来电话的还是那个陌生人。
“陶局,疑犯的绰号叫跟腰。陈虎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可能是通过何可待寻找跟腰。你一定要抢在陈虎之前找到这个人。相机而动。”
对方挂断电话。陶铁良不再对陌生人存有什么怀疑,此人一定是体制内的高层人物,连陈虎的行踪也在他秘密的掌控之下。陈虎是保密高手,案情向不外漏;居然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看来,王中王这个绰号并非虚张声势,他确实是法力无边。
陶铁良打开手机,拨通了阿里巴巴的手机。
“阿里,有什么进展?”
“快到五月花发席了。那小子可能怕失发烧焦了弄出破绽,在五月花剃了个光头。五月花老板小六子是光头的马仔,出不了错。我寻思有了准信再向您汇报。”
“阿里,那个人的绰号可能叫跟腰。这回你们更好找了。有线索赶快给我回电话,别他妈的打草惊蛇。”
宝马跑车在五月花发廊前停车。老板小六号上来打开车门,恭敬地说:
“光哥,里面请。”
“没功夫,车上谈吧。你上来。阿里,你下去,把座位让给小六子。”
车上只有两个座位。阿里巴巴不情愿地下了车,站到人行道上。他心里明白,光头是想垄断资讯,到陶局那里邀功。但他也只好忍气吞声。
“小六子,那个人的绰号是叫跟腰吗?”
“不是呀。他叫麻杆。麻秆不是常客,来过两三次。失火那天晚上十二点多,他来了,头发烧得不成样子,身上有好几处烧伤。在我这儿剃了光头,后来上街对面暖洋洋桑拿去了。后来再也没来过。”
“你给麻杆剃下来的头发,还有没有?”
“有,拿纸包起来了。您的指示我执行从来不走样。打开业那天起,您让我把一看就是黑道上的、有怀疑的、当官的这些人剪下来的头发包好,写上名字存起来。我一直这么做着呢。光哥,头发有用吗?”
“用处大了。头发上能化验出血型,遗传基因,公安局靠它做线索、做证据呢。你这儿的头发没少给公安局帮忙。千万别说出去呀,黑道上知道你干这种事,非灭你全家不可。街对面的暖洋洋是哪条线上的店?”
“听说大老板叫阿四,是他的连锁店。”
“哪个阿四?.我怎么没听说过。”
“人家是寇准的靴子——底厚。听说罩着阿四的是原来何市长的公子何可待,就是自杀了的那个常务副市长。”
“阿四的总店在哪儿?”
“北城西二大街,我没去过。我跟对面客客气气,没什么来往。”
光头拍拍秃脑门说:
“你是得对人家客气点。别看何市长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下车,把麻秆的头发给我。记住,对阿里什么也别说。”
小六子下了车,很快从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写着两个字:麻秆。
“光哥,给你。”
光头收好信封,叫道:
“阿里,上来吧。”
阿里巴巴上车,坐到副座上。
“光哥,是跟腰吗?”
“不像,这个外号叫麻秆。阿里,你打的回去吧,我再到几个点转游转游。”
“我跟你去吧。”
光头又瞪起了眼睛。
“下去!”
阿里巴巴乖乖下了车。宝马跑车箭似的驶离,向北城西二大街开去。
光头拨通了陶铁良的手机。
“陶局,这个人的外号不叫跟腰,叫麻秆。我怀疑就是他,江湖上的人有十个八个外号不新鲜。我手头有麻秆的头发,留着你化验用,好验明正身。我正给您抓紧练活呢,胜利在望。”
“光头,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阿里巴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把他打发走了。就我和您单线联系。有情况,我不会动手,报告给您。老百姓没有执法权,这个我懂。”
“光头,我查了一下你的底档。你小子还是警校毕业的呢,怎么改行当了土匪?”
“我是打入敌人内部呀。分配我去看守所,我没去,当狱卒有什么劲,下海了。”
“你那叫下海?你那叫下道。赶快给我改邪归正。”
“陶局,您让我归队?市局里有我好几个同学。”
“归队?你下辈子吧。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坟。你这辈子能找个坟堆就不错了。有情况赶快给我打电话。”
光头的车进入北城,远远地已经看见了西二大街。
何可待在按摩床被阿四推醒。
“大哥,有情况。”
“说,我没睡着。”何可待没有起床。
“暖洋洋来电话了。他说的那个人的特征,跟您要找的人很接近。失火那天晚上来过,身上还有伤,像是烤白薯,身上当时特黑。外号叫麻杆。”
何可待翻身下了床,边穿鞋边说:
“麻杆也是瘦的意思。身上有烧伤就差不离。”
“麻杆刚进了暖洋洋。弟兄们正让他挑小姐呢。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们,一定要把客人稳住。”
“走,咱们去暖洋洋看看。”
门开了,进来了位小姐。
“老板,有位先生找你。”
“洗头的?”
“不是,他说是你的朋友。”
何可待不耐烦地说:
“赶快把他打发走人。你陪我去暖洋洋。别把正事耽误了。你跟他见面,别介绍我。那些烂仔,我不搭理他们。”
阿四间小姐:
“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身名牌,劳力士,开辆宝马赛。”
“大哥,咱们会会他。你请这位先生稍等,我就过去。”
阿四与何可待穿过狭长的走廊。走廊的一侧是六间按摩屋。他们下了楼梯,来到一楼门面房的客人休息室。
光头冲阿四抱拳道:
“大哥,小弟冒昧打扰,请大哥海涵。”
阿四也抱拳还礼。
“这位大哥,我能效什么劳呀?”
何可待看了一眼光头,知道不是善主,笑着点点头,对阿四说:
“阿四,快点,我在车上等你。”
何可待又冲光头点点头,转身离开。
光头与阿四互相交换了名片。
“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互相照应着,和气生财。小弟今日前来,有要事相求。不然也不敢乱撞山门。南城暖洋洋是你的店?”
“是我的店。”
“我要找个人,绰号叫跟腰,他常去那儿洗桑拿。这个人,你把他交给我。要多少钱,你一句话。”
“你跟他有过节?”
“有笔小账要算。”
“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卖道上弟兄的事,给多少钱也不能干呀。传出去,我生意还怎么做?对不起,哥们儿,此事万难答应。”
光头又抱拳。
“早听说阿四爷仗义,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把话挑明了说吧,这个人要不交出去,我们全没好日子过。你的连锁店也保不住。我要是拿官面上的事吓唬你,是我不地道。这个人顶的雷太大,他要是在咱们哥们儿手里炸了,市局非来个扫黑大行动不可。别看咱们这道,该清理门户的时候也得清理门户。咱们犯不上和政府作对,还指着靠政府挣钱呢。我不知大哥和船腰有什么交情。就是拜把兄弟,该舍的时候也得舍。”
“这位大哥,我和您说的跟腰连认识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交情。这样吧,要是这个人再来我的小店,我一准交给您。您别说是我交出去的就行。我还有点儿事,改日我请您喝酒。”
“您别您您的,不是折我吗。阿四爷,我话都挑明了。干咱们这行的要是离开政府,就一天也活不过去。该咱们帮人家立功的时候,咱们得给人家创造立功的条件。得,我也不往深了说了。大哥你是聪明人。我今天就等你的信儿。”
“今天?这么急?”
光头冷笑说:
“水大漫不过鸭子。我是碍着你的面子,特意来打个招呼。要是别人的店,我早端门进去了。能挡住我光头的人,我还没见过。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何先生小宋江的名声,我早如雷贯耳。阿四爷,此事要是走了风声,从暖洋洋给放了水,我可救不了你。”
平日里要是有人这么放份,阿四早翻脸了。何可待在车里等着,他只好压下火气,赶紧脱身。
“对不起,今天不陪了。你放心,我阿四就是帮不上你的忙,也断不会坏你的事。后会有期。”
阿四拱手告别,出门,上了何可待的车。
光头隔着玻璃门,记下了丰田王的车牌号码。他跟了出去,上了宝马跑车,拿起手机拨通了路xx交警的岗亭电话。
“是路哥吗?……我是光头,有辆黑色的丰田王,你记下它开往的方向,并和下个岗亭保持联系。不是我的事,我跟踪不方便。是陶局交派的急活儿。我随时和你联系。”
光头关闭手机,又重新叫通,报了丰田王的车牌号码。
在丰田王车上,阿四开车,何可待坐在他旁边。
何可待叫通了陈虎的手机。
“陈局,黑道上有个叫光头的人,刚到阿四的店里打听眼腰。这小子来者不善,怕是黑道要对跟腰下手。光头的速度比我还要快,他已经知道暖洋洋桑拿是跟腰出没的地方。你们是不是快来呀。我赤手空拳挡不住他们。”
陈虎在电话里问:
“暖洋洋桑拿在什么地方?”
“南城斜街路南,有招牌。”
“把他稳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马上到。”
丰田王加速驶向南城斜街。
光头从交警岗亭得知丰田王驶向南城斜街。他心里立刻明白阿四去了暖洋洋。
他拨通了陶铁良的手机。
“陶局,您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暖洋洋桑拿。我打听清楚了。暖洋洋总店的老板叫阿四,他是何副市长公子何可待的马仔。我怕阿四放水,赶紧向您报告。阿四和一个人,我估计就是何可待,正赶往暖洋洋。”
“暖洋洋在什么地方?”
“南城斜街,路南。正好在我的五月花发廊对面。”
“好,你给我盯住了。我马上过去。”
陶铁良猜出何可待是受陈虎的指挥。这就是说陈虎已经抢在了我前头。陈虎呀陈虎,你怎么也用起眼线来了!
陶铁良放下电话,带着一个快速反应小组上了警车,驶向南城斜街。三辆沙漠王警车呼啸在街道上疾驶。
陈虎,看我抄你的后路,看看今天究竟是鹿死谁手!陶铁良心中的气还没项到脑门,手机响起来。他打开摩托罗拉的翻盖,传来陈虎的声音。
“铁良,你手机怎么老占线!紧急情况,我们要找的人,可能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出现在南城斜街的暖洋洋洗脚桑拿城。我正在车上,往那儿赶。你是不是组织警力马上和我在暖洋洋门口会合呀?”。
陶铁良讥笑道:“等你来电话我再调动警力,黄瓜菜都凉了。那个人叫跟腰,已全在我控制下了。陈虎,这活交给我吧。你来了也帮不上忙。”
“那你快来吧!详细情况我们见面再商量!”
陶铁良关闭手机。心里对陈虎的怨气消了许多。关键时刻他还是向我通报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