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说出他的身份,姚东海就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还直朝她摆手。看他一脸十万火急的样子,黄淑萍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他拉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凑到她耳跟说:“小声点,小声点。”
黄淑萍回身看见酒吧里的人都在看他们,也压低了声音:“我说你们怎么也不干正事?就会在这里喝酒找小姐?”
姚东海笑一笑:“给你来一杯咖啡吧。先别生气,有话慢慢说。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有别的事情?”
黄淑萍把姚东海给她要的咖啡推到一边:
“你怎么把赵建其给放了?他可是个故意杀人犯哪!”
“你说,赵建其出来了?可能吗?你听谁说的?”
“怎么,你还不知道他被放出来了?”
“我不知道。”姚东海端起酒杯看着黄淑萍,表情突然平淡起来。
“你是办案的,怎么会不知道?别喝了!”黄淑萍生气地把他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放在桌子上。
“我早就不办他的案子了,这是上头的决定。”姚东海低下头去说。
“为什么?为什么?”黄淑萍大声喊叫起来。酒吧里有几个人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姚东海对着她把食指竖在紧闭的双唇上,黄淑萍压低声音,又问他一遍:“你为什么?”
黄淑萍看见姚东海脸色阴沉,眼睛凶得吓人,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她无奈地叹口气,站起身来:“你好好喝吧!为了生活我得去开车。连你们都没办法,还让我们老百姓怎么活?”
“这个黄淑萍算是把我看透了,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姚东海站起身给王睿倒了一杯白开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能想到吗?我在夜总会喝了几天酒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王睿立刻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是什么快告诉我!”
姚东海喝了一口水,依然注视着王睿,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
王睿急得打了姚东海一拳:“你太不够朋友了!”
“我怕吓着你。你听好了,我发现赵晴和申智星的关系非同一般。”
“赵晴和申智星?就是赵建其的姐姐赵晴?”王睿跳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姚东海,像是不相信似的。
“没错。”姚东海不动声色地说,“赵晴是夜总会洗浴中心的常客,但凡她一出来,都是申智星亲自把她送出来,给她拉开车门,殷勤得很。我看,他们大概是情人关系,但是,好像赵晴有些居高临下。”
王睿立即联想到赵晴至今在逃,能不能从申智星这里找到线索?正当他在沉思时,姚东海问道:
“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还有什么要问的?”
“还有施晓红,根据我的调查和推测,她到派出所举报也是实属无奈,主要是因为赵建其逼着她去炸商店。她也许知道赵建其还有其他犯罪活动,说不定赵建其与申智星的犯罪活动也被她发现了,所以她才躲藏起来。她没有想到赵建其被抓起来后,还有人会追杀她。”
姚东海笑着拍拍王睿的肩:
“行啊,你分析的不错嘛!快赶上联邦调查局著名特工约翰·道格拉斯了。”
“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可不敢跟心理分析大师相比。”
“别谦虚了,你才办了不到两年的案子,就能有这么准确的分析,真是进步不小。”姚东海说话时是认真的。他们所说的心理分析大师约翰·道格拉斯,就是根据犯罪的结果推测犯罪行为的动机。每一个犯罪者都有犯罪动机,也许,都有着他们不被人知的神秘故事,掌握这种心理分析,就能在犯罪的结果发生后,对未知的犯罪分子进行形象合成,这种合成绝不是外观的画像,而是对犯罪分子内心世界进行逻辑分析,通过这种内在的分析,勾画出犯罪分子的人生经历、世界观以及行为方式和个性特征,从而抓获罪犯。
姚东海是个直爽人,他是从来不会恭维谁,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检察院办案的确与公安不一样,不同于一般的刑事犯罪,嫌犯没有留下血迹和指纹,又不同于一般的贪污犯罪,没有在账本上留下什么痕迹。行贿和受贿,是一对一的口供,何况是具有权力、高智商和反侦查能力的人。
王睿说:“我也不过是做一些反向思维,站在另一个角度学着分析分析罢了。你还是快说说施晓红的事情吧。”
“施晓红原来在都城夜总会做过按摩,因为年轻又有姿色,按摩的功夫也不错,有一阵,她的客人经常要提前预约,她在夜总会里小有名气,也是摇了铃的一个头牌。我们的女警化装成客人,专门找过她按摩,跟她交了朋友,向她打听情况。通过她,我们了解到,申智星有个弟弟叫申小星,有时来夜总会,总是很神秘。有一次申小星让施晓红给他按摩,后来只要他一来就点施晓红为他服务。有一次他喝得醉醺醺的,逼着施晓红吃了一粒药,整得她难受了一个星期,后来她才知道是摇头丸。但是我们的女警给她做工作,要她举报申小星时,她不愿意。她说,我是个没有地位的三陪女,躲不过这些人的追杀。以后,我们再去找她时,她已经离开了申智星的夜总会,再也没有找到她。”
王睿认真听着,生怕有所疏漏。
“我是在公安内部一份案情通报上,看到赵建其再次被抓,后来到东桥派出所去了解,原来举报人叫施晓红。我马上去找施晓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有人已经在我们之前把她带走了。”
“杀害施晓红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你的分析与我们的分析基本一致,可能与申智星有关。”
“赵建其、申智星、施晓红、赵晴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赵建其与申智星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还有,咱们俩在夜总会门外被打,所有这些,似乎都有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在串着。你说呢?”王睿疑惑地问道。“别着急,会查清楚的。”姚东海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与姚东海分手后,王睿急忙赶回检察院。在陈荣杰的办公室里,任时明也在沙发上坐着。王睿汇报了最近办案的情况,本以为两位领导会为他的新发现感到惊奇,没想到两个人只是对视片刻,然后平淡地一笑。“陈检,我认为赵建其案件绝不仅仅是看守所里的问题,有可能在我们检察院内部、在法院,都可能有人与社会上的犯罪分子勾结。虽然我现在说不清楚,但我有一种直觉,去年在办理赵建其杀妻案件时就有问题。”
“好哇,你是钻到案子里头了!还有什么想法?”陈荣杰看着他笑了,又对任时明说:“怎么样?你的部下很能干呀!”
王睿头上冒汗了,他抹了一把:“我认为有必要把去年的案子复查一遍,还有,需要查一查都城夜总会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情况,陈检都知道了,而且已经与公安方面做了分工协调。”没等王睿说完,任时明制止道。
王睿看看任时明,又看看陈检,惊讶地问:“你们都知道了?都城夜总会的问题,水很深也知道?”
“是的,我们知道。”陈荣杰摆摆手,忽然严肃起来,“能看到案件的复杂性,说明你成熟起来了。但是,都城夜总会的问题必须要由公安机关去查,我们查处的重点是司法人员的职务犯罪问题。公检法司的执法人员,凡是涉及赵建其案件的、与赵晴有着某种关系的,你们都要查,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陈检已经对整个案件做了全面部署,涉及刑事犯罪的,比如贩毒等问题,由公安机关查处。我们只负责对公安机关进行立案监督。关于对赵晴的查处,要与外地有关的检察院联系,比如上海、广州等的检察院,请他们协助查找赵晴。最近,在康乐市场发现了赵晴的线索,你和祁月马上去了解了解,还可以采取一些特殊的侦查手段。”任时明接着陈检的话说。
说到康乐市场新发现的线索,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这个信息来自于陈荣杰的妻子郝玢。
郝玢是康乐市场管委会办公室的副主任,那天,郝玢回到家里,无意中说出康乐市场最近发生了几件事。开始陈荣杰也不想听,检察院的一大堆事已经够他劳神了。所以,郝玢说话时,他只是应付性地哼哼两声,其实他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郝玢说到市场里的人们都议论,说是新开张的“百花服装城”后台是跨世集团什么夜总会的老板,一个夜总会的老板会做服装生意吗?这不是笑话吗?陈荣杰听到夜总会,突然问郝玢你说跨世集团的夜总会?怎么回事?郝玢嗔怪道,说了半天你根本就没听,只因为你对这个夜总会感兴趣,你才只听见了这么一句,我就偏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陈荣杰连忙说是我不对,是我在想工作的事情,没有认真听你说,对不起了,所以现在我要认真地听你再重说一遍。
郝玢说,最近康乐市场新开张一家服装城,把原来的那家时尚服饰店很快给兼并了,然后就迅速扩张,几天功夫又兼并旁边的百姓鞋店和江南餐馆,把它们连成了一气。陈荣杰听到“时尚服饰”,立即想起任时明他们汇报案件时说过赵晴把她的服装店转卖出去了,她的店就叫时尚服饰。于是问郝玢时尚服饰店的老板是不是个女的?叫赵晴?是个女的呀,是叫赵晴,你怎么会知道呢?赵晴是我们一件案子里的当事人,我们到处找她呢!你快说说,她在哪里?
听了郝玢的介绍,陈荣杰这才明白赵晴表面上把时尚服饰店转让掉了,实际上她在后面与申智星合伙,进一步扩大了商店,公开在前面经营的是一个姓朱的老板。种种迹象表明,赵晴和申智星才是这家百花服装城的后台老板,他们的强行兼并和扩张,带有浓浓的血腥气。
为了找到赵晴,陈荣杰认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几经周折,王睿找到了江南餐馆的女老板,她现在在城里小吃一条街另开了门面,这回开的是一家火锅店。
上午,火锅店刚开门,冷冷清清。王睿走进火锅店,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门口,向整个大厅里扫视一圈,几个服务员正忙着收拾桌椅。大厅一角的柜台后边,一个0岁左右的女人坐在那里,浓妆艳抹的脸如同沉重的油画,乌黑的眼皮上贴着长长的睫毛。她大概就是这个火锅店的女老板,自从王睿走进门,她就用一副傲慢的眼神注视着他。
王睿眯着不大的眼睛向女老板看去,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她微微朝他点了一下头,以示礼貌:“肖肖,快招呼客人!这么没眼色。”女老板声音未落,一个女孩放下正在收拾的茶具,快步走过来:“先生,请坐,对不起。”
“你忙去,不用招呼。”王睿走到柜台前,对女老板说,“我是来找你的。”
“哦?找我?什么事?”女老板那意思似乎在说,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是从康乐市场搬到这里的吗?”他脸上平静得看不出表情。
“你有什么事吧?”女老板有些警惕。
“有人用非法手段把你挤出康乐市场的?”
“哼!”女老板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显然带着情绪,“妈的这年头!唉,你是干什么的?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再倒霉,那是过去的事,总不能没完没了吧!”女老板的话突然多起来。
“听说把你挤出康乐市场的朱老板背后是赵晴?”王睿边说边掏出检察证件递过去。
女老板接过证件看了好一会儿:“检察院的?你们,也管市场里的事?”
“想了解一些情况。”
女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别站着。”她走到餐厅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前,“肖肖,倒茶。”等王睿坐下她又问:“你想了解什么?”
“把你挤出来的整个情况,有关朱老板和他背后的赵晴,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要说的可就太多了,光我们受的那些窝囊气一天一夜也说不完。那个骚货,仗着她背后的什么人,就是那个跨世集团夜总会的老板,勾结工商、税务的人,欺负我们。什么叫欺行霸市?只要经历一回你就知道了!”
“赵晴是怎么在背后参与的?”
“你不知道!去年,赵晴就托人找过我一回,说是她要扩大营业面积,让我把餐馆关了,转租给她,还说她帮我另找地方。我一听就来气了,谁他妈不知道这儿是块商业宝地?再说了,这一片全都是搞服装的,只有我这一家餐馆才更红火,凭什么要转给你?没想到,前些日子她突然在服装店挂了转租的牌子,当时我心里乐了,还要抢我们的地盘呢!连自己都经营不下去了。可是,没几天,就来了个新老板,姓朱,肥得跟猪一样,双下巴,眯眯眼,横起来比竖着长,马上把原来的时尚服饰改成了百花服装城,周围几家商店老板都觉得奇怪,说他们不就是个小服装店吗,怎么叫这么大个名?”
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又继续说:
“没想到,与百花服装城紧隔壁的百姓鞋店很快开不下去了,经常有人到店里闹事,社会上的小混混进来偷鞋,工商、税务整天来找事。鞋店老板找到市场管委会,有个郝副主任还不错,我也去找过她,可是她也管不了。结果鞋店还是转让给朱老板了,那个肥猪!接着就轮到我倒霉了。他们可是玩了个阴损招子!”女老板说起来咬牙切齿。
那天,申智星陪着税务所的六七个干部到江南餐馆吃饭,他们点的菜都是价钱最高的,光五粮液就喝了5瓶,还要了一条大中华烟,吃完饭临走,每人手里还提一包礼品。申智星做出买单的架势问女老板:“怎么着?打几折?”女老板满脸堆笑,不得不说一句客气话:“算了,来的都是父母官。”申智星马上绷起脸来问道:“算了?好!”说着他就拉着几个税官朝外走,走到门口又说:“各位听明白了,今天老板请客!”
女老板的脸上立刻没了血色,她本意是说句客套话,没想到这帮人真的不给钱,这顿饭至少要一万元人民币啊!她堆满笑容的脸上肌肉突然僵硬,心里的后悔、怨恨、尴尬交织在一起,然后变得又苦又涩又酸又辣,最后变成了压抑、屈辱、愤怒。
以后的日子里,且不说申智星与税务干部勾结经常来餐馆白吃白喝,他还操纵了一场打砸事件。一天下午,一伙人来吃饭,要了一桌酒菜划拳喝酒,不知为什么,其中两个人打起来了,他们把酒瓶砸向玻璃窗和柜台,等警察接到报警赶到现场时,饭店已是面目全非,变成垃圾场了。几个闹事的人因酒后滋事被处以罚款,后来也被申智星通过关系明目张胆地保出去了。这一次,饭馆直接损失达三万多元。
再有经营本事的老板也经不住让人骚扰和捣乱,结果,申智星以非常低廉的价钱就买下了饭店。申智星收购百姓鞋店和江南餐馆打出了威风,左临右舍都受到威胁,短短时间,百花服装城不但所有审批手续办妥,而且改造完工开始营业。
“赵晴已经走了,你们怎么知道她跟新来的朱老板有关系?凭什么说是她在背后捣鬼?”王睿只是关心有关赵晴的事情。
“是呀,开始我们也以为赵晴把商店转让给朱老板了,后来发现赵晴晚上来过几次,晚上来给商店送货,她来了指挥那些民工搬运,他们店里的服务员也说,赵晴来跟老板对过账。”女老板突然反问,“你们为什么只关心赵晴的事?”
“她是检察院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有什么情况希望你如实给我们提供。”王睿这才点明了真实意图。
“那个臭骚货,早就该抓起来!听人说,她在什么地方有一套别墅,后来她把汽车也换了,有人见过她。她可是把我们欺负得……”老板娘眼睛里闪出带泪的仇恨。
“那个申智星,你们知道吧?他亲自到我们餐馆来吃饭,带着工商、税务的人……”
“怎么才能找到赵晴?晚上能等到她吗?”
“那个臭骚货精得跟狐狸一样!开始晚上来过,后来就很少来了。听说他们店里的服装都是从上海、广州进的,你到他们商店里看看服装的牌子,再到上海、广州也许能找到她。”
王睿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一个计划已经在脑子里形成了。
化了淡妆的祁月穿一身黑色时尚的职业套裙,看上去更加高雅,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那是文化女性特有的端庄、矜持和稳重,虽然比起一般的职业女性少了一些成熟和老练,却有更多的朝气和率真,所以她一走进百花服装城,便引来了很高的回头率。
她走近琳琅满目的服装柜台前,那些卖服装的小姐纷纷指着模特身上最靓的也是最贵的样品向她兜售:“小姐,你看这衣服最适合你!”“这身衣服质地多好!保准适合你,你试试嘛!”祁月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去,但特别留意看这些服装的牌子。
服装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祁月顺着狭窄的过道拐了几个弯,进入行政办公区。一间不大的房间,几个男女各自埋头伏在桌子上专注地工作,拥挤的办公桌把房间挤得走动起来很不方便,祁月猜想这些人大概是搞财会的或是统计之类的。
她轻手轻脚走过那个大办公室门外,沿着过道向走廊的尽头走去。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她停住脚步,听到房间里嘤嘤嗡嗡的说话声,两声敲门响过之后,一个大眼睛圆脸盘的女孩拉开了门:“请问你找谁?”
“我找朱老板。”祁月伸头向室内张望,一个胖胖的40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是那个双下巴眯眯眼。
“经理?”女孩回身询问地看着胖老板。
祁月马上朝他挥挥手,一脸可爱的笑容,声音也很动听:
“朱经理你好,我想跟您谈笔大生意。”
胖男人一怔,随后示意女孩出去。他坐在椅子里没动窝,绷着脸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一个品牌服装的代理,给朱经理带来了有关的材料。”祁月从女孩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朱经理,我可不是推销的,我是看上你们服装城的环境了,只有这样规模的服装城,才能显出我们品牌的高雅来,一般的小服装店,我绝不会去,连看一眼都不值。”祁月的声音里带着磁性,好像有一种魅力。
朱老板并不看她手里的材料,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祁月的身材,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好久才说:
“我们的服装城都是上海、广州的品牌,专门有人组织货源,不接受其他供货。”
“租给我一个柜台多少钱?”祁月十足的商人气透出不容置疑,甜甜地笑着,两只大眼睛妩媚动人。
“眼下哪有空柜台?”
“那我就等等嘛!相信朱老板总会有办法腾出柜台。即使办不成,就算与朱老板交个朋友,也许以后我还会有机会。”
祁月的话让朱老板难以拒绝。如今漂亮青春是女孩公关天生的本钱,就凭着这么多资本,即使朱老板想拒绝也不会快刀斩乱麻,他还巴不得这么漂亮的女孩能多跟他纠缠一会,落得个既可养眼又能养心,反正男人这个时候做出的空头许诺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哪管是信口开河呢,只要说得她高兴说得她不想离开你,也就算是他这种男人的一种偏好。
到了晚上6点钟,祁月把朱老板拽进了一家酒楼,也许朱老板就等着要跟祁月去吃饭,不然,早已经下班了他为什么还不走?祁月说,咱们也别吃什么川菜、杂粮的了,朱老板什么没吃过?换换口味吧,来个南北结合的鲍汁浇面怎么样?虽然祁月手提包里没有那么多钱,不过,即使有钱她也犯不上请这个肥仔上高档酒楼。朱老板倒是笑得没了眼睛满口答应与她去酒楼,这么漂亮的女孩请吃饭,不答应不是有毛病吗?
三杯五粮液下肚,朱老板滔滔不绝再也闭不上大嘴,甚至话也下作起来。祁月给他倒酒时,他顺势摸了一把祁月的手,眼睛里露出贪婪和邪恶。祁月硬是跟他装傻,一副麻木又不谙时务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在骂:这头该死的大肥猪!
“你不是想租个柜台吗?你想租个柜台不是得我给你想想办法吗?这件事难啊,恐怕得等一段时间,瞅机会啦。”朱老板暗示祁月必须要跟他亲近些他才可能帮她。
祁月忽然绷起面孔,一脸不高兴地说:
“你一个大老板,连这么点儿小事都不敢答应,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女老板给你做主吧?是不是还有个内当家的说了算?你不会是聋子的耳朵只是个摆设吧?”
朱老板不高兴地哼哼鼻子,自然不甘示弱,何况喝了酒的男人借着酒威也能说些壮胆的话。
“什么女老板!她在上海,管不着我!”
“还真让我说着了!那我也别为难朱老板了,不行我到上海去找女老板,反正你也做不了她的主!”
听见这话,朱老板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呼呼地看着她。
“我是这里的老板!那个女人在上海给我联系货,其实她不过是我的业务员。哪有当老板长期驻外不敢回来的?”朱老板总算想出几句话来。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谁说她长期驻外?驻在哪里?”
“我说她是驻外就是驻外,不信你就到上海徐汇区雅利服装公司去看看!”朱老板酒后吐真言。
一架大型客机徐徐降落在阳光灿烂的虹桥机场,来到了东方明珠黄金一样的土地上。机场上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王睿和祁月走出机场,上了一辆出租车。
望着摩天大楼和繁华的街道,王睿满脸的喜悦,动情地说:
“又回来了,我闻到了黄浦江湿润的空气。”
“后悔了吧?当初上海毕业没留下。”
一路上,祁月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第一次看到的大上海,忽然想起来:“咱们抽空去坐坐磁悬浮列车吧?一定很有意思!”
“你感觉她会在上海吗?”王睿好像没听见祁月的打算。
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两个人约定,只要在公开场合讨论问题,绝不随便说出赵晴的真名实姓。
祁月扫兴地撇撇嘴,又忍不住笑了:
“你呀你就是木头!我想那个朱老板说得没错,因为那个她要在他身边的话,我想他就不敢吹牛皮了!”
找到雅利服装公司还比较顺利,一位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上海女孩接待了他们,当时她正在整理桌子上的一堆账本,接待王睿和祁月有些心不在焉。听说眼前这一男一女是从西都市百花服装城来的,女孩一脸的疑惑:
“百花服装城的总经理,直接跟我们公司联系,你们与她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正是王睿和祁月想要听到的话,祁月掩饰着内心的高兴连忙问:
“你说的是赵晴吧?”
“是啊!她不是你们总经理吗?”
“我们服装城可大着呢,各人有各人的业务。我们只是租用百花的场地柜台,我们现在要进你们的货也不是在百花销售,那不乱了吗?我们在省内还有好多连锁店,我们是给下边店里进货的。”
临来之前两个人反复商量过,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话应该怎么说他们已经过再三的演练,所以祁月几句话便让女孩子对他们大感兴趣。女孩子还告诉他们,明天赵晴要来跟他们公司对账。
找到招待所住下,祁月高兴得不知该做什么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咱们就等着明天抓赵晴吧!”
“别高兴得太早,我心里可是没谱。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既然是躲藏在这里她应该处处小心才是,她怎么会提前告诉他们自己的行踪呢?谁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情况?”王睿一时还高兴不起来,他说不清明天可能有什么意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种意外的顺利让他几乎不敢相信更不敢大意。
“你就多虑!她不提前告诉人家,她怎么与人家对账?别说灰心泄气的话,要鼓劲。咱们去南京路和外滩看看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情。”
王睿本不想去,他在华东政法学院上了几年学,上海所有的名胜地方,他几乎都看过了,本想现在去拜访一下学校的老师,可是祁月一刻不离地缠着他,他又不忍心硬是把自己的同事一个人丢下,何况她还是第一次来上海,真要让她走丢了他的责任就大了。
他们在一家面馆里吃了晚饭,小面馆虽然不大,却能给人一种洁净、温馨、舒服的感觉。不顾王睿的一再反对,祁月自己去柜台要了一瓶红酒,给王睿和自己各斟上半杯,高兴地端起来:
“为了我们明天的成功。”
王睿摇摇头,没有端杯子,反而把祁月的杯子要了过来,又放在她的面前:
“咱们有纪律,你不知道吗?工作时间不能喝酒。何况我们刚到上海,什么事情也没做呢。我心里一直都是空空的,没心思喝酒。”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像是侏罗纪时代的人。现在不是在单位,也不是在工作岗位上。就算我们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可是我们的目标已经锁定,难道不能忙里偷闲放松放松?再说了,我是初来乍到的,不了解检察院的纪律……”
王睿打断她的话:“我刚才已经说了不喝酒。”
“好好好!我刚才没明白你的意思,我错了,向你承认错误。这总可以了吧?今后一定改正。可是今天已经买了,又倒进杯子里了,你就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她再一次端起了酒杯。
祁月喝下一大口,很快脸上泛起了红晕,话也多起来。她说没想到刚工作就遇上了一起复杂的案件,不但满足了好奇心,也使自己得到了锻炼。投入办案后,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她还说,能有王睿这样的师兄是她的福分,从他身上看到了当代大学生里少有的一种正气、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和投入。
她说了很多很多,终于搞得王睿不好意思起来:
“别说我了,我都快找不到北了。”
“我可不是随便恭维别人的人!我的同学都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傲气的,一般人看不起!你这人也有缺点,有点太死板,不灵活。小心被当成恐龙放在展览馆里。”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我小时候家里要求严,爸爸是个很守规矩而又严谨的人……”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祁月激将法的作用,反正王睿的话多起来了,滔滔不绝的。他们在那个小面馆里聊了很长时间。华灯初上的时候,王睿听从了祁月的提议,从南京路信步走到了外滩。
外滩的夜晚如同白昼,五颜六色的彩灯霓虹灯分外耀眼,闪烁的游船偶尔从江上开过,凉风吹拂着他们,祁月高兴得大声笑着大声说着,拉着王睿在外滩的江边跑来跑去,一头短发在晚风的吹拂中摇曳。今夜,她异常兴奋。
在江边的护栏前,她把王睿拉到身边,指给他看江上的游船、天空中漂过的广告气球,她欢笑着。
“听说这里是上海的恋爱墙,你上学时经常来吗?”祁月问。
“来过,但不经常来。上学太忙,放假又急着回家,等彻底离开上海了,又常想再回来看一看。人就是这样,有时是非常恋旧的。”
“要是我也在这里上学那该多好!不过,那样的话,也许就没有这种新奇感了,你说是吗?”
王睿笑了,他在祁月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木讷。祁月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发慌。他们两人几乎是紧挨着,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王睿被祁月看得不好意思了,想退后一步,他刚刚移动脚步,祁月却跨上一步用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王睿呆了,他没想到祁月会这么大胆,在外滩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抱在怀里,虽然是在夜晚,可外滩的夜晚比白天还明亮。祁月的脸贴在他的胸前,他听到她的喘息声,感受到她的率真、激情。被一个女孩这样热烈地拥抱,王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上大学时,许多同学成双成对,不少人在外租房同居,也有女生向他表示过爱慕之意,可是都被他理智地拒绝了。
眼前,祁月的拥抱是真诚的,像火一样热情,唤醒他心里男子汉的激情,终于忍不住抱住了祁月,用心用力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在拥抱祁月的那个晚上,王睿痛苦地想到了叶晓枫。那是在他和祁月从外滩走回招待所的路上,他看到不止一个女人的身影,都非常像叶晓枫,他一再侧目注视走过身边的女人,甚至回过头去看,祁月奇怪地笑起来:“不至于吧?你对于这几个女人都感兴趣?”
王睿慌乱起来,没有回答她,只顾低了头朝前走去,刚才拥抱祁月的快乐现在变成了苦涩和疼痛。
直到站在了祁月的房间门口,王睿才说话:“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大事。”
盯住王睿犹豫了片刻,祁月无奈地走进房间。
王睿失眠了。他回味着与祁月热烈拥抱的情景,时而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时而又有不光彩的感觉。他望着天花板发怔,如果刚才祁月拉他进她的房间……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起街上见到的那几个都像叶晓枫的女人,他想,你叶晓枫为什么就没有祁月这么大胆直率呢?
身在异乡想起叶晓枫,心里不由怦然而动,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多日没有联系她了,不由自主拿出了手机,很快就写好给她的短信:“你近日可好?”随后又犹豫了,该不该发出这个短信?想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发出”键。之后,他就开始了忐忑不安地等待,等待着她的回音。
他把手机放在枕边,两眼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他侧过身拿起手机,又放在耳边听了听,寂静无声,他放下了手机,把被子拉开盖在身上,渐渐入睡。蒙眬中,电话响了,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抓起了枕边的手机,这时才发现,是桌上的电话在响。
“睡了吗?”是祁月从隔壁的房间打来的。
“呵,刚睡着。有事吗?”
对方没有说话,久久的沉默。
还是王睿首先结束了沉默:“明天还有任务,早点休息吧。晚安。”话音刚落,祁月先挂断了电话。王睿手里的话筒传来嘟嘟的声音。
王睿发出短信时,叶晓枫正在灯下读书。她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关了手机专心读书。直到第二天,她在忙完工作后,才发现王睿发来的短信。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房间门口。
王睿说:“今天一定要抓住赵晴。”
祁月也说:“今天一定能抓住赵晴。”
在那个服装公司门口,王睿让祁月守候在公司办公室和门口,自己则到远一点的路口等候。他们谁也没见过赵晴,只反复看过照片,王睿一再叮咛:“注意每个女人。”
祁月买了两瓶矿泉水,给了王睿一瓶。他们分头行动。
太阳已经照在他们头顶上,王睿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腥味,他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祁月,心想,一个女孩子家,不容易呵。他又买了两瓶矿泉水和面包送到祁月手里。他说:“你到公司里面找个地方坐着等吧。”祁月推了他一把:“没关系,咱们有难同当。你快去吧。”
直到下午,始终没有见到赵晴的身影。
眼看快下班了,祁月只好去找公司里他们认识的那个女孩子,问道:
“我们西都百花服装城的赵经理来了没有?”
“哦,她不来了!今天下午她来了电话,说过两天委托别人来,她有事来不了啦。”
“你没说有人找她吧?”祁月立即意识到该不会是女业务向赵晴通报了什么。
“我倒是忘了你们来的事,是她问我有没有人找她?我说没有,只有两个你们西都的人来联系过业务。她什么也没说就放了电话。”
收到叶晓枫回复的短信时,王睿已经回到了西都市。在西都机场,王睿和祁月走出停机坪,他们同时拿出手机。这时王睿才看到叶晓枫的短信:“对不起,刚看到你的短信,谢谢你的问候!”王睿狠狠地关了手机,他心里正窝着火。
他们给任时明和陈检做了汇报。王睿自责的心里总不平静,他一直在反复琢磨什么环节有了失误?
倒是陈检提醒了他:
“是不是有人给赵晴通了电话?或者有人知道了你们的行动?”
回到家里,听到母亲说了一件事,王睿才明白陈检的推测果然正确。母亲说,他走的第二天,有个男人给家里打来电话,自称是检察院的,说有事找他。母亲回答说王睿外出了,他问去了哪里?母亲说不知道,因为他临走时嘱咐过父母不要对外人说他去哪里。母亲还问:“你是检察院哪位?有什么事?等他回来我好告诉他。”对方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王睿听母亲说起这件事时,心里翻腾了很长时间,肯定是有人在探查自己的行动,以后必须更加戒备才行。
这起案件全部侦结后,才证实了这件事,的确有人打电话探查王睿的动向。那天,赵晴已经来到服装公司附近,也许再走几步就会被王睿发现,就在那时她的手机响了,对方告诉她,专案组已经有人到了上海找她。赵晴马上让出租车调头,说她有急事去赶火车,越快越好。从火车站换了出租车回到住处,她又给服装公司去了电话,问有没有人找她,结果证实西都来了两个人。
下班后,王睿驾车去成家村。上海抓赵晴失利后,他一直在思考想给李宝琴做做工作。走进11号院子,他看到了另一番情景——李宝琴病了。
昏暗的房间里满是中药的味道。成老汉呆呆地坐在小竹椅上。赵建其的两个孩子趴在床边哭泣。
李宝琴躺在床上,面色发黄,有些浮肿,看见王睿走进屋里,眼里先是露出仇视的光,随即,有气无力地说:
“该抓的你们都抓了,该查的你们也查了,就剩下这老老少少的,你还想干什么?”
王睿非常尴尬,他走到床前:“大妈,您病了?”
李宝琴没有回答,干脆闭上了双眼。
“没到医院去看看?孩子们吃饭了没有?”王睿继续关心地询问。
李宝琴仍然不搭理,小男孩儿在一旁哭着说:“奶奶,我饿了。”
看到这种情况,王睿已经心软了。不管赵建其犯了什么罪,他的家人和孩子是无辜的。在王睿强烈的正义感之中,不但有着对丑恶行为的愤慨,还有对弱者的同情心理。
他没有再说话,扭头走出赵家,十几分钟后,提着几盒饭回来了,“大叔、孩子们快吃饭。”王睿把盒饭分给成老汉和两个孩子。又走到床前:“大妈,您能吃点饭吗?”
李宝琴已经看见了王睿给老伴和孩子分饭,王睿走到她身边时,她故意闭上了眼睛。王睿站在旁边默默地看了片刻,说:“不能吃就不吃罢,咱们还是到医院看病去。”说完便去搀扶李宝琴起床。
“没关系,休息休息就会好的,不用去医院。”李宝琴虽然不肯起来,但还是说话了。
“大妈,这可不行!今天您一定要听我的,有病耽误不得,尤其是您这种年龄,我知道,我妈跟您年龄也差不多,我知道。你看我开车来的,去医院很方便。您儿女们都不在,家里还有老有小的,您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他们?即使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他们想想。”
“哎!我走了就随他们去吧,眼不见心不烦。”李宝琴有气无力地说着,口气明显缓和下来。
王睿硬是搀扶起李宝琴:“走吧,大妈,咱们去医院!”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检查完后埋怨王睿道:
“血压这么高,怎么不早点来?你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她血压高啊?”
李宝琴正要说他不是我的孩子,话还没出口,王睿却说:
“谢谢医生!以后一定注意。上班了,才回到家,这不就来了吗?”
李宝琴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睿。
王睿跑前跑后地按照医生的要求缴了费,给李宝琴挂上了点滴吊瓶。一个晚上,他都坐在李宝琴的床前守候着。
李宝琴感到过意不去了,躺在床上不断催促他:
“小王,你回家去吧,我这不是已经挂上吊瓶了,血压一降下来就没事了。你回去吧。这钱,等我好了还给你。”
“大妈您就别操心了!您快睡会儿,我就趴在床边休息。我还年轻没关系,您要是病好了,早点回家,我不就能回家了吗?”
一番话说得李宝琴再也没话说了,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早上,李宝琴的血压已经降下不少,气色也好看多了。王睿建议她住医院治疗一段,李宝琴坚决不答应,她说家里还有老有小的。王睿一想也是个实际问题,不再多说,把李宝琴送回家后就直接上班去了。
祁月看着王睿疲倦的面容,刨根问底,听完事情经过,她又是关心又是抱怨道:“怎么不叫我一声?看把你一个人累的。”
到了晚上下班时,祁月提出与王睿一起去看李宝琴,还买了一大堆水果和吃的。
走进赵家,李宝琴已经没有先前的敌意了,精神也好多了,话也多起来。
“您要多保重身体。如今孩子都不在身边,家里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您。”祁月是个有心计的女孩,一边安慰李宝琴,一边动手把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等祁月做好了饭,把热腾腾的一碗面端到李宝琴床前时,她颤抖着双手端着那碗面,两眼直直盯着那碗面,嘴张了又张,终于唉声叹气道:
“唉,凭白无故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让我说什么好?我养了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这不,这老老少少的,都得我管,老头子痴呆,我这儿又是养老院,又是托儿所……”
王睿和祁月怕她难过吃不下饭,只好找个借口躲了出去,等李宝琴吃完饭,他们才回来与她聊起来。这个晚上,他们就像是朋友拉起了家常。祁月给老人烧了茶,安顿孩子看电视。李宝琴不由自主地说起了她的过去。他们之间的隔膜渐渐消失了。
李宝琴这一生还真算得上是很坎坷,赵建其刚两岁时,丈夫就病故了,那时她在老家山北,靠捡破烂卖钱维持全家人的生活,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们住在一间低矮的烂草房里。她说,有一天半夜,天黑漆漆的,突然惊雷骤起,暴雨倾盆,李宝琴从床上摸黑爬起,身上的被子早被雨水淋湿。“建安!快起来!房子漏雨了!”李宝琴从床上下来,拿起一个脸盆放在床上,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脸盆里。孩子们都爬起来了,家里所有的锅、盆、碗都用来接雨水。建安跑出去在院里找了一些草,爬到房上,用草加厚房顶……
李宝琴说因为觉得赵建其从小没爸可怜,就对他格外娇惯,又害怕他在外面受人欺负,也很护着他。有一次他跟着妈妈捡破烂,走到一家粮店门口,他站在柜台前看见了白白的馍和香喷喷的烧饼,突然抓起人家一个烧饼就跑。
“浑小子,叫你跑,以后你小心着。”卖馍的女人没有追赶,只是高声喊叫。
小建其拿着烧饼一直奔跑,直到看见李宝琴,突然停步,他把手向后背去。
“过来,我看你手里拿着啥?”李宝琴问。
小建其站在那里不吭声。
“过来。”李宝琴大喝一声。
“我饿了,妈,给你。”小建其把烧饼举到胸前,眼里流着眼泪。
李宝琴举手就要打,可是听到他喊妈,我饿呀!她又放下手,把儿子搂在怀里,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
除了贫困和饥饿给李宝琴一家带来的磨难,还有一场火灾,可以说给这个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先是邻居家着火了,火借风势烧到了李宝琴家屋顶的柴草。李宝琴提着水桶向房上泼水。她对赵建其喊着:“快去叫你哥你姐回来。”
火越烧越大,附近几家邻居的房屋都烧起来,屋顶上的草都已经干透,见火就呼呼着起来,几只小水桶里的水很难泼到屋顶。建安、赵晴他们赶回来时,房子已经烧掉一半。
“妈,别泼水了,不顶用了。”赵晴拉住李宝琴的胳膊。
“你们都死到哪儿去了!这会儿才回来!”李宝琴仍不甘心,继续提水。等建安拉住李宝琴,抢下她手中的水桶时,李宝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完了全完了!”她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说到对王睿他们的怨恨时,李宝琴歉意地说:“过去我对你们的态度不好,别记恨我。你们不知道,自从你们搜查我家后,他们成家人也来欺负我们,要来分我家的房产。”
原来,成家弟兄几个因为宅基地与李宝琴发生过纠纷,说是给成俊来也就是赵建其的继父多分了一间房。当初多分一间房,如今在一间房的地基上盖起了好几层楼,那就是好几间房子了。李宝琴也是个要强的人,她认为这是成家人趁火打劫来欺负她。
听说这个情况,王睿专门到村里了解这件事,村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纠纷的根源,王睿耐心地听完,其实就是因为赵建其家盖房子时,把一间房子的地基超出地界两米,也就是说多盖出了半间房子。过去因为赵建其厉害,成家人都惹不起,没人敢说这件事。现在赵建其出了事,看来也不会再有回来的可能了,成家人才闹起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睿开始跑村委会,按理说,他可以让成家人到法院去打官司,让法院判决李宝琴给成家兄弟赔付一定的钱。可是这种时候去打官司,对李宝琴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王睿一遍又一遍给村委会的头头做工作,还到成家兄弟家里做工作,最后终于说服了村委主任和成家人,决定等赵建其家里条件好些时,适当地给受损失的兄弟一些钱,或者给出一间房子。对于王睿的调解,李宝琴和成家兄弟都比较满意。
解决了房子的矛盾,李宝琴更是从心里感谢王睿,但是她心里又多了另一种矛盾,而且这种矛盾让她更加焦虑不安。她害怕面对王睿,更害怕面对王睿提出的问题,每次见到王睿,她几乎从来都不敢正视那双眼睛。
王睿看出了李宝琴的顾虑,也感觉到她心里激烈的矛盾,他认为可以开诚布公地与李宝琴谈谈了:
“我们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证明您儿子赵建其当时做CT的片子是让别人代替做的。这些情况您应当知道吧?希望您如实给我们提供情况。”
她避开王睿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但是心里很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她顾虑的原因很多。一个儿子眼看命都难保,再牵连出女儿,若是把女儿也抓进去,不仅对全家,特别是对三个孩子的打击……手心手背都是肉,毕竟都是她的亲骨血啊。
王睿并没有紧紧追问,他理解老人心里的苦。
“大妈,您是很爱您的孩子们,每一个母亲都爱他们的孩子。可是您想过没有,监狱本来就是为了改造犯罪的人,您在狭隘的亲情下,费了很大的劲,把赵建其保出来,可是他思想上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罪过,出来后又犯罪,这回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您说您这不是反而害了他?难道保他出来他就能变好吗?您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一番话说到了李宝琴的痛处,其实她早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暗自懊悔了,听王睿一说,她更是苦不堪言:
“唉!是我害了他!谁想到他又犯了事,总以为他会接受教训。我这个儿子就是不安分,你说,如果不是他又犯了事,这事情可能也不会抖搂出来。”
“也许可以躲过一时,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总有一天要暴露。”
“倒是这个理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同意替建其找人代替做CT。这也是听了人家的话……”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掩饰道:“具体怎么找的,我真的不清楚。”
“大妈您听了谁的话?”王睿趁势问道。
李宝琴没说话,站起身去倒茶。
王睿也站起来,拦住李宝琴:
“大妈,您也别忙了。等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您给我打电话。我知道,您这样做,是为了您的儿子,可是这就破坏了国家的法律。您说,如果人人犯了罪都想办法作伪证,如果司法人员都违法办案,那这个社会是不是到处都是杀人放火,不得安宁了?”
李宝琴沉默不语,
王睿已经走到门口,他回过身看着老人:
“我们理解您做母亲的心情,您可以什么也不说,但是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希望您有机会劝说您的女儿,自己投案比我们抓她要好。”
李宝琴看着王睿离去,默默地流着眼泪……
那天晚上,王睿从成家村出来已经很晚了。他在西都市的街上行走,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夜色中悠闲的漫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出色彩斑斓的图案。
他特意向路对面的都城夜总会望去,这个夜总会对他来说,总有几分不可知的秘密,不仅因为他和姚东海在这里被暗算过,还因为这里的老板申智星在赵建其案件中所处的特殊角色。每次他走过这里,总会放慢脚步,留心观察。正当他向对面的夜总会探头看望时,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为了证实自己没有看错,他快速向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那个走进夜总会的人确实是他们检察院起诉处处长贺雷。王睿感到好奇,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急事。他紧跟着贺雷向夜总会里走去。
不到40岁的贺雷面容慈善,为人谦和,办事果断,特别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说是左右逢源。由于他思维清晰,业务能力强,曾经是办案的一把好手,年纪轻轻的就被提拔为起诉处副处长,之后又提拔为处长。
人无完人,贺雷在提处长时,曾有人反映他利用职权在办案中受贿。但是组织部门查来查去也没落实。主管政工的宋国安副检察长力排众议,坚持提拔贺雷,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认为办案人难免得罪人,也就难免被人诬陷,只要经过查证没有既成事实,就应该大胆使用。而且,他还认为,凡是被诬陷的肯定都是好干部都是有能力的干部。只有不干事的人才不会受诬陷。
社会是个大染缸,办案人面对形形色色的案件,面对各行各业各种人,即使意志再坚强,总还有个亲朋好友的,难免不为亲情、友情所困,何况我们这个权力体系中的监督机制还不健全,往往流于形式。贺雷自从当了处长后,脾气也见长了,更加说一不二,在起诉处没人敢有不同意见,每次研究案件,即使办案人有自己的想法、看法,也只能委婉说出来,最后都得按贺雷的意思去办。他说一不二。
但是贺雷对于比他职务高的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特别是对于提拔他的宋国安更是百依百顺,他常说,人不能不讲良心,得有恩必报。
无论如何,贺雷是个聪明人,在运用权力时比较谨慎,大原则不违背,可以在尺度内灵活掌握松紧,这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无论他做什么事,怎么做,都能用法律的理论说对了说圆了。
都城夜总会在西都不说是数一数二,也是排在前几名的豪华娱乐场所,这种地方一般人是不敢涉足光顾的,因为消费水平太高。王睿走进这样高档次的夜总会还是第一次,首先遇到彬彬有礼的门迎先生向他点头问好,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走进大厅,已经看不见贺雷。
他左顾右看,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迎上来问道:
“先生,您找谁?”
他镇定下来:“我,先看看。”
服务生向他介绍夜总会里的娱乐项目,他摆摆手:“我看看可以吗?你去忙吧。”
“当然,您随便看。”
王睿索性认真地看起来,这时他才看到了夜总会里的富丽堂皇,他不知该向什么地方去,又想掩饰自己的拘束,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随意地走向舞厅,舞厅里闪着昏暗的彩灯,与大厅里的明亮截然相反。
进了迪斯科大舞厅,几名妖艳的小姐立刻把他团团围住,让他猝不及防,小姐们拉拉扯扯的,酸溜溜地叫着哥哥,有的还直往他怀里贴。这阵势吓得他不敢再停留下去,慌忙推开众小姐,逃跑一样朝外走去。可是小姐偏偏围住他,不让他脱身。今晚真够倒霉的,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姐的包围,狼狈地逃出夜总会,终于呼吸到了外面清新的空气,他才感到浑身轻松起来,还是大自然里美好痛快!
事后,随着办案的深入,王睿才知道,他一走进夜总会,那里的人就从他四处张望的举止上,看出了他不是生人,就是来这里有什么事的人,情况马上就报告到了申智星那里,申智星马上来监视器前看着他:“这小伙挺酷嘛!叫几个漂亮的小姐去招呼,不能慢待了人家。”
好在他知道那里不是自己耽搁的地方,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回家的路是一条背街的小巷,街上已经没有人了,王睿边走边琢磨,贺雷为什么独自到那样豪华奢侈的夜总会去?他是去消费的还是有什么事情?赵晴现在是不是就藏在夜总会里?
一辆越野吉普车从王睿身后开过来,他正在想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向路边靠了靠,当他听到身后的汽车猛然加速时,一股强大的气流已经向他压过来,待他回头看时,汽车已经向他撞过来。他一个急转身,飞跃起身体向路边扑去,汽车从他的身边快速擦过,又在前面突然放慢了速度,似乎想停顿下来调头,显然这车就是来撞他的。正在他叫苦不迭的时候,后边又有汽车开过来的声音,吓得他忙回头去看,原来又有一辆车过来了。再回头看时,想撞他的那辆吉普车已经加足了马力冲出了小巷。
看着那辆车跑了,王睿才觉得脸上有什么黏糊糊的,摸了一下,闻一闻血腥味,原来刚才为躲吉普车,头撞在了墙上,已经撞起了一个大包。他一手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身后的汽车声已经过来了,他真担心再有一辆汽车来撞他。
他看清楚是一辆出租车,就向出租车招手。车停在他身旁,开车的是个女司机,见他头上、脸上都是血,不敢开车门,打了一把方向盘想走。王睿一步跳到路当中,挡住她的去路,拉开副驾驶前门钻进去:
“我被人打了,但我不是坏人,你放心,拉我到医院,快!”
女司机谨慎地看着他。
王睿又说一遍:“到医院,你没看我被人打伤了吗?”
女司机机警地看他一眼,开动了汽车,还不时地向他张望。
王睿为了解除女司机的疑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执行公务证:
“我是检察院的,被坏人打伤了。你别害怕,快送我去医院。”
女司机一听反而停下了车:
“检察院的怎么样?你们不抓坏人,还保护杀人犯,就该让你受受这滋味!下去!我不拉你。”
“你……你对检察院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敢拒载?我到你们公司去告你,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
“随你的便!你们公检法就会欺负老百姓,今天就是吊销我的执照,也不拉你!你给我下去!”
王睿气愤得不知该说什么:“是不是你家里有人被检察院查处过?”
“少废话!让你下去,快下去!我就是不拉你,是你们检察院放走了杀人犯,今天也让你受受这份罪!”
王睿无奈地走出汽车,出租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王睿茫然地站在夜色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被遭遇的一连串怪事搞蒙了,现在他只希望能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好送他去医院。
果然有一辆出租车朝他开过来,当他拉开车门时,一下子楞住了。因为眼前的司机就是刚才把他赶下车的那个女司机。他不知道能不能上她的车。
女司机扭头看看他:
“你想怎么的?还要我下车去请你呀?还不快上,趁我现在还有善心。”
上了车王睿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良心发现?”
“就算是吧!如果让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我的本性决定的。”
“你为什么一听检察院的就生气?”
车停在医院门口。
女司机扶着王睿走进医院,走进急诊室,让医务人员赶快给王睿包扎,自己跑去缴了费。直到给王睿拍了片子,确诊内脏和骨头没有损伤,女司机又让王睿坐进出租车问他:“你家在哪儿?”
王睿坐进出租车,按捺不住好奇心:
“你为什么恨检察院又帮助检察院的人?你肯定遇到过伤心的事情,请告诉我,就当我是一个被你帮助过的朋友。”
“没什么可说的,送你回家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你这人特别义气,我们交个朋友。”
走了一路,王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到家门口了,他本来已经下了车,又返过身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还保密不成?或者说你是学雷锋不愿意留名?”
“一个开出租的,你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我叫黄淑萍。”
陡然之间,王睿像是触了电,惊讶得不能自制:
“什么?你就是……”
没等他说完,黄淑萍的车子已经起步了。
早饭后,王睿找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才敢走出家门去上班。
王睿不愿让专案组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太窝囊,跟个人都跟丢了,不但什么也没查到,还险些被人家撞翻赔上一条命。
祁月第一个看见他戴着帽子出现在机关里,忍不住好奇地看他半天,到底看出他头上包的纱布从帽檐下露出一点点,她心痛地刨根问底,王睿无奈地讲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得知他是从夜总会出来被汽车故意撞伤的,她脸都气红了:“太嚣张了!一定要查出他们来!”又伸手要看他头上的伤:“要紧吗?没伤着骨头吧?看清车牌号没有……”
桌上的电话响了,祁月听完电话对王睿说:
“头儿让你这就到陈检办公室去。又该表扬你了。快去吧!”
王睿敲响陈荣杰办公室的门,进门就见到任时明坐在沙发上,陈检脸色严肃,看了他两眼才说:“看样子没什么大伤。”
王睿心里一惊,听陈检的话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这么快?他们怎么知道的呢?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