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匆匆赶回到西田家的别墅时,法医刚刚验尸完毕。死因自然是左胸那致命的一刀。犯罪时间大约为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这和金田一耕助的目击时间相温和。
金田一耕助记得,自己替穿着夏威夷衫的男子,去叫管理员的时候,听到了透过雾气传来的汽笛声,便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那时候是八点二十七分。等等力警官就是乘坐那一时刻,通过M商原入口的火车来的。
尸体还需要司法解剖,救护车已经在房外待命了;不过,冈田警官助理和房子,还在就何时移送尸体争论不休。冈田警官助理希望尽快移送,但房子说,至少要等到武彦回来。
“武彦还没有回来吗?”金田一耕助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半。
“对啊。他还不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了,可能还在哪儿悠闲地吃午饭吧。”
“可是,红叶照子女士在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去朋友那里,武彦也知道昨晚的情况,多少应该有点担心吧……”
“是,我也这么觉得,可这都是照子的错,不是嘛。”
“为什么?”
“她总喜欢捉弄人取乐。大概因为她原来是演戏的,就总爱做一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来戏弄别人……”房子女士无奈地叹息着,“所以,就算武彦知道了照子昨天晚上,没去乡田那里,也很可能只是觉得,她又在捉弄人而已。”
“是嘛。那我们等武彦的时候,能不能请您讲一讲红叶照子女士的情况?亲戚关系什么的。”
“好的……”房子瞟了金田一耕助一眼,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说道,“那我们去阳台那边吧。”说着便径自走了过去。
金田一耕助对等等力警官和冈田警官助理使了个眼色,匆匆跟了过去。这姐妹两个人的性格正好相反,实在让他很感兴趣。
妹妹红叶照子魅力四射、妩媚动人,而姐姐房子则如前所说,宛如教会学校的舍监,看上去毫无情趣:妹妹照子体态丰满,还保持着四十岁左右的风韵,但姐姐房子却瘦得像一只仙鹤,浅黑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大象的皮肤。
或许,姐姐早先担任妹妹的经纪人,后来又当了妹妹家管家的种种经历,让这对姐妹的性格,如此反差鲜明吧。
“各位请吧!……”房子把三人领到了客厅外面的阳台,那里有一张紫藤的小桌和两把椅子。房子又从客厅,拿来两把有木雕纹的椅子。
房子在其中一把有木雕纹的椅子上坐正,直视着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就请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
“好的。谢谢您。”金田一耕助不客气地坐到一把藤椅上,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那就按部就班地说吧。照子女士是什么时候隐退、结婚的?”
“是昭和十一年。”
“在那之前,听说您是做她的经纪人。照子女士结婚之后,您马上就开始打点西田家的事务了吗?”
“是的。西田先生希望我这样。我妹妹对俗事——尤其是涉及金钱的事务一窍不通。”
“她没有子女吧?”
“没有。”
“西田先生去世是在……”
“昭和二十六年。”
“他当时得了什么病?”
“脑溢血。”
“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年纪?”
“五十九岁,是虚岁……”
“那么,他和照子女士差多少岁?”
“差十六岁。”
“哦。西田先生是初婚吗?”
“不,是二婚。前妻是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
“那么,他们之间有孩子吗?”
“没有。”
“和前妻也没有?”
“是的。”
听了这一问一答,我们便可知道,房子早已打定主意不多说一句话,而且这位女士,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在讯问时,这是最难应对的一种人。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等等力警官和冈田助理警官,说道:“那么,西田先生去世的时候,遗产分配一定很麻烦吧。他有侄子、侄女什么的吗?”
“不,西田先生没有遗产。”
“什么?!……”等等力警官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去世以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遗产吗?”
“是的!……”房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
“但是……”金田一耕助皱着眉头说,“我记得以前在哪里读到过,说红叶照子的丈夫。经营着一所很大的医院。”
“是的。”
“医院现在还有吗?”
“还在涩谷开着呢。”
“转让给别人了?”
“不,经营权还在红叶照子手上。”
“可是,夫人!……”等等力警官有些急促地说,“您刚才说,去世的西田先生没有遗产啊……”
“的确是这样。”房子依然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可是,医院的经营权,在您妹妹的手上?”
“那是因为,西田生前就把权利转给了照子。”
三人惊讶得面面相觑。等等力警官极其厌恶地盯着房子。金田一耕助悄声笑了笑,微微欠身说道:“明白了。夫人,西田先生是在生前,就把财产都转到了照子夫人名下,是吗?”
“是的!……”房子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泰然自若地看着众人。这令金田一耕助再次觉得,她好像是个经常使坏心眼的舍监。
“西田先生有兄弟姐妹吗?”
“有过三位。”
“有过?是说三人都去世了?”
“是的。”
“是先生生前还是去世后?”
“生前。”
“这三人都是?”
“是的。”
“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们:有关西田先生和三个兄弟姐妹,他们之间的的排行?”
“是妹妹、弟弟、妹妹。”房子罕见地主动回答了。
“那么,他们三人都有孩子吗?”
“总共有五个孩子。”
“能不能麻烦您,再说详细一点。各人各有几个孩子之类的……”
“好的。西田先生的大妹妹当了外交官,生下了三个孩子,弟弟的儿子就是武彦,小妹妹的女儿是容子。”
“大妹妹的三个孩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九州,还有一个去世了,很小就夭折了……”
“哦,那就是说,现在在东京的,只有武彦和容子?”
“是的。”房子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他们两位都结婚了吗?”
“没有,两人都是独身。”
“容子在杂志社工作。武彦呢?”
“之前当过高中的老师……”
“现在呢?”
“他说想当作家……”
“哦,好的。那就是说,和照子女士经常有接触的亲戚,只有武彦和容子两人?”
“是的,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对了,夫人!……”金田一耕助观察着房子的表情,说道,“您是否知道一位从额头这里,到眉毛有个大伤疤的人……年龄大概三十五、六岁,有些微微发胖……您有印象吗?”
“什么……”房子第一次有了感情的波动,看来她的确对此人有印象。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如果您认识他,能不能介绍一些他的情况?”
“哦。你说的应该是杉山平太郎郎先生吧。从额头到眉毛有伤疤的,应该就是他了……”
“杉山平太郎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照子在电影圈的时候,有位杉山忠雄先生相当照顾她。杉山平太郎就是他的儿子,是遗孤。”
“他现在在做什么?”
“嗯,怎么说呢……反正干着很多事吧,但可惜什么都干不好……”
“他经常来您妹妹这里吗?”
“嗯,来借钱什么的……”
“照子女士是否怕他,或者躲着他?”
“这个嘛……”房子直直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说道,“这怎么可能。阿平……我们都叫他阿平,阿平是个完全没有心计、像个大少爷一样的人,所以总是什么都做不成。但他是妹妹恩人的儿子,而且妹妹也很喜欢他,至少与武彦和容了相比,她更加喜欢阿平……不知道阿平一不,杉山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夫人!……”金田一耕助盯着房子浅黑色的脸,像要看穿她一样,说道,“您妹妹最近有没有怕什么的样子?比如像是生命受到威胁……”
等等力警官也探寻似地,观察着房子的表情。但她的脸上,只是有一些茫然若失,她说:“完全没有……她总是那么悠闲开朗,完全不懂什么叫担心……”
“昨天怎么样?她说要去朋友那儿的时候呢?”
“没什么异样……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她倒是有点兴致勃勃的感觉……”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对枧了一眼,沉着地说道:“夫人,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这是很关键的一点。您妹妹在电影圈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发生过杀人案?而且,那案子现在还没有解决……您有印象吗?”
“啊?!……”房子瞪大了眼睛,来回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能不能请您先回答一下?红叶照子在电影圈子里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发生过,到现在还没有解决的案子?”
房子愕然地卷着金田一耕助,接着眼里蒙上一层怒色,沉重地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案子。而且……”
“而且?……”
“当时我是她的经纪人,和她形影不离。如果有这样的案子,我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房子有些担心地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谁说过什么吗?”
说到这里,房子仿佛想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往前一探,说:“金田一先生,你昨晚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案子?容子跟你说的?”
“嗯。”金田一耕助看上去很是烦恼,点头承认道,“容子小姐说,她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照子女士最近在这里,见到了悬案的凶手,而且那个人应该早就死了,所以,照子女士打算就此事,和我商虽一下。她是应您妹妹的要求来找我的。”
“金田一先生!……”冈田助理警官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从刚刚记录两人的一问一答时开始,冈田警官助理就一直处于一次次被震惊的状态。这回他更加惊诧,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
就在此时,武彦慌慌张张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