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利·费斯克法官外貌和蔼,心思却跟剃刀一般锋锐。他瞥向地检署的第一把好手摩里森·欧斯比。
“检方可以行使否决权。”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专注地研读陪审团名单旁的注记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检方目前无异议。”
费斯克法官望向佩利·梅森。
“辩方可以行使否决权。”
梅森站起来,严肃地说:“辩方对这份陪审团名单非常满意,庭上。”
欧斯比似乎吃了一惊,不敢置信般地抬起头来。这么一件重要的谋杀案,辩方竟然没有否决任何一位陪审团员的资格,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让陪审团员宣誓。”费斯克法官指示书记。
陪审团宣誓之后,费斯克法官说:“不在陪审团名单上的人,现在可以离开法庭了。陪审团的团员们,你们在审视过证据之前,不可以对这件案子下任何的评断或是意见。团员们不可以讨论本案的证据,也不能让别人在他们面前讨论。本庭现在休庭十五分钟,在十点整重新开庭。”
费斯克法官起身离席。
梅森转向坐在他身边的德瑞克和戴拉。
“这真是律师的恶梦,”梅森说。
“我得坐在这儿听检方提出证据,但却完全无法提防他们会出什么绝招。”
“被告什么也没说吗?”德瑞克说着,望向莫利·伊登和薇安·卡生所坐之处。
“一个字也没说。”梅森说。
“检方的确有绝招,”德瑞克说。
“但是他们一直深藏不露,欧斯比更是讳莫如深。”
“我知道,”梅森说。
“但是他最好不要太过自信,我会用尽所有计策,我会守法,但我也会逼他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完全没有一丝合理的可疑处。这个案子几乎完全建立在间接证据上,法律规定,如果间接证据可以用除了有罪之外的任何合理的假设去解释,那陪审团就必须接受这个假设,判被告无罪。当然啦,检方也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没有一丝合理的疑点存在,只要陪审团的心里有一点怀疑,他们就必须判被告无罪。”
“这正是法律的精神所在,”德瑞克说。
“被告不必证明自己无罪,而检方必须证明被告的罪行没有任何合理的疑点。被告可以静静坐着,在没有证明有罪之前,他都是无辜的。”
费斯克法官重回法官席,陪审团员也一一就座。新闻界已经将这件一屋二主,又一同被控谋杀的案子炒成了今年最大的新闻。
这时大家也都认为梅森“如坠五里雾中”,他的当事人不肯告诉他这件案子的细节,更加不愿意对新闻界发表任何声明。
有些记者暗示这只是梅森故弄玄虚的手法,但其他人却相信梅森的确也跟大家一样不清楚这件案子的内情。这件案子涵盖了性的吸引力、神秘的谜团以及强烈的戏剧性,再加上不寻常的背景,使得法庭上挤满了旁听者,连庭外的走廊上也站满了人。
“检方是否要做开场白?”费斯克法官问道。
欧斯比点点头,站起来说:“如果庭上,还有陪审团的诸位先生女士允许,这将是我所做的最简短的一次开场白。死者洛林·卡生和被告薇安·卡生是夫妻,他们相处不睦,薇安·卡生要求离婚。同时另一位被告莫利·伊登雇用洛林·卡生替他盖了一栋房子,房子是盖在被告伊登向洛林·卡生购得的两块地上。我不想牵扯出太多的法律细节,但结果是这两块地分别属于死者洛林·卡生和其妻薇安·卡生。法庭判决之后,薇安·卡生在地界上竖了一道铁丝网,将这栋房子区分成两部分,莫利·伊登则拥有原本属于卡生的那一部分。
“这两位被告都对洛林·卡生心怀怨怼。薇安·卡生是因为她觉得丈夫隐藏了部分财产,在打离婚官司时欺骗了她。检方的证据将会显示她的疑心是真的。莫利·伊登则由死者手上买了两块地,并且雇用他在这两块相连的地上盖了一栋房子。他发现卡生在土地的所有权上欺骗了他,因此莫利·伊登的房子事实上有部分是盖在不属于他的土地上。
“检方将要证明,洛林·卡生的确将部分财产隐藏在一个他以为不会有人发觉的地方——在他替莫利·伊登建的房子里的游泳池边的秘密金库里,而这个秘密金库刚好是在属于薇安·卡生的那一边土地上。
“洛林·卡生在今年三月十五日到该处去打开了他的秘密保险箱,显然他打算把藏匿的资产留在那儿,他觉得不会有人怀疑他藏匿资产的地方就在他即将离异的妻子的屋檐下。然而他太过自信了。这两名被告找到了保险箱,然后杀害了洛林·卡生。他们要不是冷血地计划这次谋杀,就是在找到保险箱后与卡生口角,然后杀了他。
“被告薇安·卡生等到她的前夫透露了金库的地点,便光着身子从游泳池里取出了为数不详的现金和至少价值十五万美元的债券。我们于谋杀案发生当日在佩利·梅森的手中发现了这批债券。
“洛林·卡生发觉了这些事,所以两名被告联手将他杀害。检方的确将仰赖一些间接证据来证明被告有罪,但间接证据也是很好的证据。检方会在无一丝合理怀疑的情况下,向你们证明被告联手杀害洛林·卡生,然后试图隐藏犯罪的证据。
“本州的人民依赖你们来执行正义,谢谢。”
欧斯比走回他的位置上坐下,他的态度显示他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然而又决心将它完成。
梅森放弃开场白。
接着,欧斯比以平静而职业化的态度,开始传唤一连串的证人上证人席。
他首先传唤一名法医,后者作证说,他认为洛林·卡生在他检验时已经死了三、四个小时,因此死亡时间是在三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半之间。
法医认为,他是因为被一把八寸长的刀刺穿心脏而立即死亡,没有什么外伤,但体内大量出血。死者在遭受致命的一击之后便死在原地,没有移动过,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倒地之后还在地上爬行,做垂死的挣扎。
接下来,欧斯比呈上在审判期间的公证财产判决书,指出建造那栋房子的土地有一块属于薇安·卡生,另一块则属于洛林·卡生。他也呈上一份公证过的禁制令,禁止洛林和他的代表、关系人以及生意上来往的人士进入薇安·卡生的产业。
欧斯比也传唤了测量员,后者作证说,薇安雇用他来测量地界,并要他在星期六上午把一切都准备好;他也证明薇安请了一名锁匠打开边门,以及房子这一边所有的门,并且配了钥匙。她让他在离地界的两寸之处筑起一道铁丝网。
证人说,他一直等到铁丝网完工,检查过这一切都是在薇安的土地上距地界两寸之处进行的。
“被告薇安·卡生,”欧斯比问证人。
“当时是否跟你提过,她为何要把铁丝网筑在距离地界的两寸之内?”
“有。”
“她说什么?”
“她说,莫利·伊登只要伸一只手指穿过铁丝网,就算违反了禁制令,她就会告他藐视法庭。”
“她是否有提到她对死者,也就是她前夫的观感如何?”
“她说,她连他走过的土地都讨厌。”
“她还说过其他的话吗?”
“她说他是个恶棍、卑鄙的家伙,她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欧斯比意味深长地瞥向陪审团。
“请证人重复最后一句话好吗?”他问。
“她说什么?”
“她恨不得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你可以反诘问了。”欧斯比说。
梅森对证人微笑。
“你有没有离婚经验?”他问。
“我自己没有。”
“你的朋友呢?”
“有人离过婚。”
“你是否认识其他离过婚的女人?”
“认识。”
“你是否在她们刚离婚不久,心情不好时跟她们谈过话?”
“有的,先生。”
“说真的,”梅森和蔼地微笑。
“有多少人曾说过她们想一刀刺死前夫,或是她们的前夫是大恶棍,她们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之类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欧斯比说。
“这不是反诘问,这种问题既不切实际,更与本案无关。证人不是离婚专家,我传唤他也不是要证明他是。”
梅森说:“我认为这样反诘问并无不当,请庭上谅察。当然啦,如果检方害怕证人的回答,我就收回这个问题。”
费斯克法官说:“你没有必要加上最后那句话。”
“我并不怕证人回答问题!”欧斯比恼怒似地说。
费斯克法官道:“我想我会判反对成立,我也怀疑这是不是恰当的反诘问。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梅森仍旧和蔼地对证人微笑。
“当被告薇安·卡生说她想一刀捅进她丈夫的心脏时,她的语气跟你听过的离婚的朋友说这种话时有何不同?”
“等一等,”欧斯比说。
“这仍旧是不当的反诘问,本庭刚才已经做出了裁决,辩方律师显然举止不当,蓄意藐视法庭。”
费斯克法官想了一会儿,慢慢地摇摇头。
“我不认为这跟刚才是同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问的是语气,抗议驳回。证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证人也对梅森露齿一笑。
“她的语气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我不记得别的女人曾说过要插一把刀到她丈夫的心脏,但我记得有一个女人说过,要是她能把她前夫推下悬崖,那不知该有多好。”
“她们的语气是一样的吗?”梅森问。
“差不多是一样的。”
“现在,”梅森说。
“你认识的这些离婚女子之中,有多少人曾说过她们想把丈夫推下悬崖,或是抓出他们的眼睛,以及威胁要做出其他的暴力举动?”
“抗议,这不是恰当的反诘问。”欧斯比叫道。
“成立,”费斯克法官说。
“我允许你诘问语气,但这样已经够了。”
梅森对着陪审团无声胜有声似地一笑。
“没有问题了。”他说。
有几位陪审团员也回他一笑。
欧斯比压抑着怒气,冷静地说:“我传崔格警官作证。”
崔格警官是一个有经验的证人,他作证的方式总是让陪审团印象深刻。他作证描述命案现场,介绍尸体的照片。
“你是否注意到尸体附近的水渍?”欧斯比问。
“是的,先生,有两滩非常明显的水渍。”
“差不多有多大范围?”
“跟我的手掌差不多大。”
“水渍在何处?”
“在打了蜡的瓷砖地板上。”
“离尸体有多远?”
“其中一滩距离尸体最近的地方是六又四分之三寸;另外一滩是十二又二分之一寸。”
“你有没有化验水渍,以确定其来源?”
“有的,我们将水渍用吸管蒐集起来化验,结果发现水渍是从游泳池里来的。游泳池里的水含有大量的氯,因为当天早上才换过水。”
“水渍的化验结果如何?”
“里面的氯含量跟游泳池里的氯含量相同。”
“你是否有照片能显示横过游泳池的铁丝网?”
“有的。”
“请你让陪审团看看这些照片,还有尸体、房子,以及四周环境的照片,让陪审团对命案现场有一点概念。”
崔格取出一叠照片。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崔格一张张地介绍这些照片,他指出相机的角度、照片所照的景物位置、拍照的时间等等,然后这些照片都列入证物。
“你在命案现场时,还有谁在场?”欧斯比问道。
“两位被告中的一位,莫利·伊登在场,还有他的律师,佩利·梅森;另一位被告薇安·卡生稍后也出现了。当然啦,现场还有许多媒体记者,以及警员和法医。”
“佩利·梅森在吗?”
“他在。”
“你曾跟他讨论过本案吗?”
“是的。”
“梅森先生有没有任何建议?”
“有。”
“他建议我注意尸体的衣服。”
“衣服的哪一部分?”
“衬衫的袖子。”
“衬衫怎么了?”
“那件衬衫有法国式袖口,”崔格警官说。
“袖扣是钻石的,但上面涂了黑色的颜料掩饰。但是涂料掉了一部分,露出了钻石。”
“那是大钻石还是小钻石?”
“大钻石,而且颇为值钱。袖扣本身是白金制的。”
“衬衫本身呢?”
“衬衫的袖子一直湿到手肘。”
“死者有穿外套吧?”
“有。”
“那么外套的袖子呢?”
“衬衫袖子上的水渗到外套袖子的内部,但是外套袖子本身并没有湿。”
“你跟梅森先生谈过这件事吗?”
“是的。”
“梅森先生说什么?”
“他建议我检查一下游泳池。”
“你检查了吗?”
“是的。”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梅森说,我检查得不够仔细和彻底。”
“你从梅森先生的谈话之中,是否得到一种他对你稍后发现的秘密金库很熟悉,并且故意要让你找到它的印象?”
“等一等,”梅森说。
“这个问题有争议,检方要求证人做出自己的推论,而且这个问题既不切实际,又与本案无关。”
“抗议成立,”费斯克法官说。
“检察官先生,你不必让这位证人做出结论,只要告诉我们他做了何事、有何发现就好了。”
“是的,庭上。”欧斯比说,一面瞥向陪审团,以确定他们了解重点。
“那么,我这样说好了,”欧斯比继续道。
“你检查了游泳池一次是吗?”
“是的。”
“有何发现?”
“什么也没有。”
“然后你是否又检查了一次?”
“是的,先生。”
“跟据谁的建议?”
“根据佩利·梅森的建议。”
“你说的佩利·梅森是本案的辩护律师吗?”
“是的。”
“梅森先生说了什么?”
欧斯比站起身来等待回答,他的动作强调了问题的重要性,也强调了崔格警官的回答的重要性。
崔格说:“梅森先生建议我查看游泳池的台阶后方。”
“游泳池的台阶后方?”欧斯比重复道。
“是的,先生。”
“你照做了吗?”
“是的。”
“你有何发现?”
“我用手摸索台阶后方,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环。”
“你怎么办?”
“我用手指勾住金属环轻拉。”
“发生了什么事?”
“我立刻感觉到金属环连接着一条链子,可以拉动。”
“然后呢?”
“我将金属环往前拉了两、三寸,就启动了一个机关,打开了一个距游泳池十尺的秘密凹洞。”
“凹室是怎么开启的?”
“有一个弹簧撑开了一块十八寸见方的瓷砖,瓷砖下方有一个十六又四分之一寸见方的洞,这个洞有两尺加三又二分之一寸深,内部是钢铸的,只要把瓷砖压下去,里面的弹簧就会自动卡死,要拉动游泳池里的金属环才能再度开启。”
“这个钢铸的凹洞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是的。”
“梅森先生在你发觉这个他坚持要你找到的机关时,有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我收回这个问题,并且向庭上和辩方律师致歉,我想这个问题不太恰当。警官,你是否在梅森先生指出的地方找到了这个金属环?”
“是他建议我搜索那个地方。”
“那是在你搜索过游泳池而毫无所获之后吗?”
“是的。”
欧斯比走到梅森面前,微微倾身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在陪审团面前耍花招。”
“请便。”梅森似乎意在言外。
“我想,这块会开启的瓷砖跟游泳池畔的其他瓷砖没有什么不同吧?”欧斯比问道。
“从表面上看起来毫无不同。”
“这块瓷砖一旦开启之后,要如何关闭呢?”
“只能用力将它压下去。”
“其下的秘室是否防水?”
“是的。”
“怎么个防水法?”
“瓷砖底部的边缘衬了塑胶泡绵,上面贴了防水胶带。”
“那么,将瓷砖压回去的人就很可能在胶带上留下指纹罗?”
“是的,先生。”
“你有没有在这块瓷砖边缘的胶带上发现任何指纹?你有没有在这个钢铸的凹洞内部找到任何指纹?”
“有的。”
“你找到的这些指纹可以辨识吗?”
“可以。”
“你是否取了一些可能接近过这座秘密金库的人的指纹,并且加以比对?”
“有的,先生。”
“那是谁的指纹?”
崔格微微转身,直视着陪审团。
“在瓷砖底部和胶带上的指纹之中,有一些是属于两位被告:薇安·卡生和莫利·伊登的。”
“你是说,你找到了他们两人的指纹?”
“是的。”
“你有这些指纹的照片,以及两位被告的指纹照片吗?”
“是的。”
“请你展示这些照片好吗?”
崔格取出照片,这些指纹的照片也列在证物中。这些放大的指纹照片摆在支架上,由崔格指出相似之处。
欧斯比转向证人,说:“你说另一位被告薇安·卡生也在现场,是吗?”
“是的。她在她的那一边房子里。”
“你去拜访她了吗?”
“是的。”
“你盘问过她吗?”
“是的,先生。”
“你问过她的行踪吗?”
“是的,先生。她说她出去买东西,刚刚才回来。”
“我们来把事情弄清楚,”欧斯比一面说,一面瞥向陪审团,确定他们有仔细在听。
“这道铁丝网将屋子分隔成两半,并且穿过起居室到室外的游泳池上方。那么,卧房是在哪边?莫利·伊登那边还是薇安·卡生那边?”
“卧房在伊登那一边。”
“厨房呢?”
“在薇安·卡生那一边。”
“你是否作证说,你到房子那一边去盘问被告卡生太太?”
“是的。”
“你在哪儿盘问她的?”
“在厨房里,稍后又在露台上。”
“你在厨房的时候,是否看见流理台上的一套刀子?”
“是的。”
“凶器是否由警方保管?”
“是的。”
“请你拿出来好吗?”
崔格取出一把木柄的刀,欧斯比要求将此刀列为证物。
“辩方不反对。”梅森说。
“请回想你在厨房之时,是否有跟卡生太太讨论过这件谋杀案?”
“有。我问她,她厨房里的刀有没有少。”
“她怎么回答?”
“她说没有。”
“然后呢?”
“我指向一把木头柄的刀,问她那把刀是不是一直都在那里,她说是。然后我取下那把刀,发觉从来没有人用过,上面还有标价。”
“你有对她指出这一点吗?”
“有的,先生。”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从来没用过那把刀,因为她住进来并不久。”
“你有将这把刀带来吗?”
“有。”
“请拿出来好吗?”
崔格取出第二把刀,这也被列入证物。
“警官,在案发当时,你是否曾企图追查洛林·卡生的车子的下落?”
“有。我们从监理处得到必须的资料,然后我们贴公告找寻那辆车。”
“找到了吗?”
“是的,在发现尸身的几个小时后就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在本市的拉克摩公寓里,一个由被告薇安·卡生上锁的车库里找到的。”
“被告是否解释过这辆车为何会出现在该处?”
“没有,两名被告都拒绝讨论这件事。”
“我要求将证人的最后一句话从纪录中删除,”梅森说。
“在法律上,被告并无须做任何解释。”
“要求驳回,”费斯克法官说。
“证人以否定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因此也就等于说明了被告的态度。”
“你和薇安·卡生是否有讨论到她的前夫隐藏资产的事?”
“有的。她说过好几次,她的前夫隐藏了大笔现金和债券,她和审理离婚案的古德温法官都找不到。她说,古德温法官坚信她的前夫一定有所隐瞒。”
“这次谈话是何时发生的事?”
“大概是在差不多两点钟的时候开始的,然后一直持续到两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在洛林·卡生身上找到任何资产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大笔的现金——以当警察的标准来看是不少钱——还有署名为A·B·L·西蒙的旅行支票。”
“你带着这些旅行支票吗?”
“是的。”
“请你取出来好吗?”
这叠旅行支票和尸体上找到的现金也被列为证物。
“你是否追查过旅行支票上签的A·B·L·西蒙这个名字是何许人?”
“有的,先生。”
“你有何发现?”
“我发现并没有A·B·L·西蒙此人,这是洛林·卡生为了隐藏资产而取的假名,他购买了大量的旅行支票,并且以A·B·L·西蒙之名购买了大量的可转让债券,他在拉斯维加斯的银行用这个名字开了一个户头,银行里差不多有十万元。”
“你是否查对过A·B·L·西蒙的签名和死者的笔迹是否相符?”
“的确相符。”
“你是否找到署名为A·B·L·西蒙的债券?”
“找到了。”
“在哪儿找到的?”
“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何处?”
“在佩利·梅森租的旅馆房间里。”
“真的?”欧斯比充满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
“真的是佩利·梅森先生吗?”
“是的。”
“债券在他手中吗?”
“是的,先生,在一个公文箱里。”
“在他从洛杉矶带到那儿去的公文箱里吗?”
“那是他的公文箱,在拉斯维加斯他租的房间里,我假设是他带去的。”
“不要假设,”费斯克法官说。
“只要陈述事实就好。”
“我并不反对,”梅森说。
“证人以假设的证词回答了问题,我希望将这个答案保留在纪录里。”
费斯克法官深深地看了梅森一眼,微微一笑。
“很好,”他说。
“不用删除证词。”
“梅森先生是否提过这些债券为何会在他手中?”欧斯比问道。
“没有。”
“你拿了装着债券的公文箱吗?”
“是的。”
“上面有任何可辨识的记号吗?”
“是的,箱子上有佩利·梅森的名字缩写,也就是P·梅森。”
“公文箱和债券现在在何处?”
“我已经交给检方了。”
欧斯比取出公文箱和债券,让崔格确认过后,再列入证物。
“我对这位证人的诘问到此为止,”他说。
“稍后随着案情发展,我可能会再度传唤这位证人。”
“辩方没有意见。”梅森道。
“你要现在进行反诘问,还是要等到检方总结这位证人的证词之后再问?”
“我想现在就问几个问题,稍后或许还要再问几个问题。”梅森说。
“很好,开始吧。”
“你刚才暗示,”梅森说。
“这个公文箱和债券是我从洛杉矶带到拉斯维加斯去的。”
“我不知道我做了这种暗示,”崔格和蔼地微笑。
“当然啦——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崔格的微笑和他句子中间的停顿强调了他的重点。
“你有证据证明我在洛杉矶得到这些债券,并且将其带到拉斯维加斯去吗?”
“我并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崔格说,然后又略带讥讽地加了一句:“通常大家不会当着警方的面做这种事情的,梅森先生。”
拥挤的法庭中响起一阵笑声。
“我要请证人约束自己的意见,只回答律师的问题就好,”费斯克法官说。
“警官,你是执法人员,也时常出庭作证,应该知道法庭上的规矩。你知道自己的话会造成什么效果。”
“对不起,庭上。”崔格说。
“继续。”费斯克法官说。
“你沿着游泳池壁摸索,试图解开死者两袖浸湿之谜时,是否也把自己的袖子弄湿了?”
“没有,先生,”崔格说。
“可能是因为我并不赶时间吧。”
“你是怎么做的?”
“我把袖子卷起来。”
“两边袖子都卷起来吗?”
“是的……不,我弄错了,梅森先生,对不起,我把右手的袖子卷到手肘上方。”
“你没有卷起左手的吗?”
“没有。”
“也没有把左手弄湿吧?”
“没有,我只用到右手。”
“谢谢你,”梅森道。
“目前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传奥利佛·伊凡。”欧斯比说。
伊凡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态度积极而不感情用事。
“你从事什么职业?”欧斯比问。
“我开五金行。”
“在本月十五日,你的五金行是否营业?”
“是的。”
“店址是哪里?”
“杜邦街,在电影院旁边。”
“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两位被告吗?”
“见过。”
“是在何时见过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三月十五号。”
“当天何时?”
“差不多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
“你和他们谈过话了吗?”
“是的。”
“你和他们做了生意吗?”
“是的。”
“做了什么生意?”
“他们想买一把刀。”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吗?”
“是的。”
“你是否把刀卖给他们了?”
“是的。”
“如果你再看见那把刀,可以认得出来吗?”
“可以。”
“这是检方的证物,编号G的一把切肉刀,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那就是我卖给他们的刀,刀刃上有我店里的标签。”
“你在卖刀给他们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有,他们低声交谈,但我还是听得见。他们要一把‘一样的刀’。”
“他们有没有说跟什么东西一样的刀?”
“没有,他们只说要一把一样的刀。”
“他们的态度有任何特殊之处?”
“那个女人——卡生太太一直发抖,几乎连刀子都握不住。那个男人则好像很兴奋,他试图安抚这个女人。”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态度如何?”
“那个男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搂着她,或者是拍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紧张。”
“你说的男人是指什么人?”
“我说的男人,就是另一位被告莫利·伊登。”
“你确定这把刀是你卖给他们的吗?”
“毫无疑问。”
“辩方可以反诘问了。”欧斯比说。
梅森的态度轻松自如。
“你的五金行规模不小吧?”
“东西还算齐全。”证人回答。
“你记得这把刀是何时进货的吗?”
“我是在二月四号进了这一批切肉刀的。”
“是一整批吗?”梅森略为惊讶似地问道。
“是的。”
“那么,每一把刀上面都有一样的标签吗?”
“是的。”
“那么,”梅森说。
“你记得你卖给他们一把刀,但从这把刀上的标签来看,它可能是在二月四号之后的任何一天卖出的,不是吗?”
“我想是的。”
“那么这把刀可能是任何其他人购买的。”
“的确。”
“据你所知,死者洛林·卡生是否也可能向你买了一套刀,然后放置在他替莫利·伊登布置的屋子里?”
证人不安似地移动了一下身子。
“我记得那段谈话。我记得见过这两位被告。”
“你记得卖了一把刀给他们,”梅森继续道。
“我现在问你,你是否能发誓说,现在你眼前的这把刀并不是在今年二月四号之后卖给洛林·卡生的同一把刀?”
“我想我不能发誓。”证人说。
“没有别的问题了,”梅森和蔼地说。
“谢谢你的坦白。”
“你可以离开证人席了。”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说:“检方传唤罗兰·韩莉。”
走上证人席的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脸庞削瘦,薄唇紧抿。
她发过誓之后,欧斯比问道:“你住在哪里?”
“拉克摩公寓。”
“你住在那里多久了?”
“一年多了。”
“你认识被告薇安·卡生吗?”
“认识。”
“她住在你家附近吗?”
“她住在拉克摩公寓的四楼B座,隔着车道正对着我的公寓。我们的公寓设计是一楼挑空,做为车库。”
“被告薇安·卡生租用的公寓,一楼也是车库吗?”
“是的。”
“今年三月十五日,你曾见过薇安·卡生吗?”
“见过。”
“在当天何时?”
“差不多在上午十一点十五分到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
“当时她在做什么?”
“她正在打开车库的门,她的车库可以停两辆车。”
“然后呢?”
“我看见一个男人把车开进车库。”
“你看见那个男人的相貌吗?”
“看得非常清楚。”
“你后来有没有再看见他?”
“有。”
“你现在在这里看得见此人吗?”
“是的,就是坐在那边的被告莫利·伊登。”
“是坐在薇安·卡生身边的那个人吗?”
“是的。”
“当时的情形如何?”
“那个男人把车开进车库之后,下车走出来,卡生太太就关上车库的门,然后两人一起很快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走进卡生太太的公寓吗?”
“我没有看见他们走进去。公寓有后门,但是他们走下车道,转进巷子里去了。”
“你可以问问题了。”欧斯比说。
梅森的声音十分轻柔。
“两位被告在停车时,你在做什么?”
“在看他们。”她简短地说。
法庭上响起一阵私语声。
“在此之前,你在做什么?”
“坐在窗边。”
“盯着薇安·卡生租的公寓吗?”
“我的确看得见。”
“你是否坐在那里盯着她的公寓?”
“我当时是坐在那里。”
“你在那儿坐了多久?”
“一会儿。我不知道多久。”
“一整个早上吗?”
“大半个早上。”
“前一天晚上,你是否也注意到那栋公寓?”
“我喜欢提高警觉。”
“为什么?”梅森问。
“因为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人难道不能有点好奇心吗?薇安·卡生在几天之前离开她的公寓,带着一些行李,就没再回来了。我只是怀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上哪儿去了。”
“所以你就监视她的公寓。”
“是的。”
“你能不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停在车库里的车是什么厂牌、什么车型的车?”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一辆绿色的车。”
“你对车子的厂牌和车型有没有研究?”
“没有。”
“你开车吗?”
“不开。”
“你有没有车子?”
“没有。”
“你以前也没有车子吗?”
“我有好一段时间不开车了,我坐公车去买东西。”
“你不会刚好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码吧?”
“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是不是外州的车牌?”
“我没有在看那辆车,我在看那两个人。”
“你任命自己做薇安·卡生的调查员吗?”
“我是个正经女人,这是一个正经的住宅区,我想维持这样的情况。我在报上读到她的故事,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你,”梅森说。
“我想这样就够清楚了。韩莉太太——还是韩莉小姐?”
“是韩莉小姐!”她叫道。
“非常谢谢你,韩莉小姐,”他说。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传你的下一个证人,检察官先生。”费斯克法官说。
欧斯比用一种郑重其事而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庭上,此刻我方要传唤娜汀·包尔上证人席。”
娜汀·包尔上前来宣誓。她穿着一套棕色套装,背着一个棕色的皮包。她美丽的长腿下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棕色皮鞋。
她坐上证人席,警觉的眼神从欧斯比望向梅森,然后再望向欧斯比,接下来瞥向陪审团,最后她的视线又回到检察官身上。
“你叫娜汀·包尔,住在卡克尼大道一七二一号,是吗?”
“是的。”
“你认识这两位被告吗?”
“我和他们并不相识。”
“你认识洛林·卡生吗?”
“我见过他,但我不记得曾和他说过话。而我说我不认识卡生太太,指的是我和她并无交往,但我曾经参加过几次会议,她也在场,因此我看见她就认得出来。”
“请回想一下今年三月十五日,当天上午你人在何处?”
“我开车到一个叫做维斯塔角的地方。”
“你是否能告诉我们维斯塔角和洛林·卡生替莫利·伊登建的那栋房子的相关位置?”
“那里离房子大约四分之一哩远——可能还不到。那里地势较高,你可以俯瞰那栋房子的后方——阳台、游泳池和游泳池边的建筑。”
“那个地点比房子所在之处高出许多吗?”
“是的,我不知高多少,但往下可以看见屋顶。”
“你能看见通往屋子正门的路吗?”
“看不见。只能看见阳台、游泳池和侧面的建筑物。房子本身遮住了车道。”
“原来如此,”欧斯比说。
“现在我手上有一张维斯塔角的地图。我要请你看看地图,然后指出今年三月十五日当天你在何处。”
一会儿之后,证人用手指着地图。
“我在这儿。”
“那是在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我想是十点十五分或者更晚一点吧。”
“你在那里等待吗?”
“是的。”
“你有望远镜吗?”
“有。”
“你用望远镜做什么?”
“我在看卡生房子的后方。”
“你是指卡生替莫利·伊登所建的房子吗?”
“是的。”
“我可否请问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有私人的理由。我……我知道有一位先生因洛林·卡生破坏我的名誉而对他不满,那位先生坚持要卡生公开认错之类的,如果卡生不从,他就要……我相信他要教训卡生一顿。”
“你在那里看见任何事情吗?”
“是的。”
“请你向陪审团描述一下好吗?”
“我刚开始看时,似乎没有人在家……然后……”
“请求将证人的假设删除,”欧斯比说。
“只陈述你看到的事情,不要下任何结论,包尔太太——只要说你看到什么就好。”
“我把车子停好,下车,不时用望远镜观看。”
“你看到的第一个动静是什么?”
“我看到洛林·卡生。”
“你看见他在哪里?”
“他在厨房那一边的房子里。”
“容我说明一下,”欧斯比说。
“这间屋子由一道铁丝网分隔成两半,你看得见这种情况吗?”
“当然。”
“铁丝网的一边是屋子的厨房所在地,另一边是起居室的部分以及卧房所在地,是吗?”
“大致上说来是这样。”
“那么,我们就将屋子区分为两半,分别是厨房的那一边和卧房的那一边,”欧斯比说。
“你看到洛林·卡生先生时,他人在哪里?”
“在有厨房的那一边。”
“你确定?”
“我确定。”
“你看见他之后,做了什么事?”
“我用望远镜对准他。”
“你知道望远镜的倍数吗?”
“八倍。”
“你能清楚地看见他吗?”
“很清楚。”
“你认得出是他吗?”
“是的。”
“你看见他在做什么?”
“他在游泳池的台阶旁边弯下身子,我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就试着调整望远镜。”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卡生先生跪在游泳池畔。”
“他身边带着东西吗?”
“他带着一只皮制的公文箱。”
“你看见他做了什么?”
“他跪下来,然后把右手伸进游泳池里。我看得出来他在拉什么东西,然后,忽然之间我看见一块瓷砖掀了起来,露出底下的一个洞。”
“卡生先生做了什么?”
“卡生从公文箱里取出一些文件,放进洞里,然后把瓷砖关上。”
“请继续说,你还看见什么?”
她说:“洛林·卡生走进屋里,几乎就在同时,从房子的另一边……”
“等一等,”欧斯比打断她。
“我们要弄清楚,洛林·卡生走进房子哪一边?厨房那边还是卧房那边?”
“厨房那边。”
“好,刚才你说房子的另一边,指的是哪里?”
“卧房那一边。”
“房子的卧房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走出来,跳进游泳池里。”
“你是透过望远镜观看的吗?”
“是的。”
“你认得这名女子吗?”
“我不敢说那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我想……”
“等一下,”梅森打岔道。
“如果庭上允许,我要指出证人已经回答了问题。她说她无法认出那个人。她心中猜想那人的身分与本案无关,除非她能发誓说她看到了某个人,否则不构成证词。”
费斯克法官沉思了一会儿,说:“证人说‘她想’只是口语上的一种习惯用法,但是她‘不敢’确定那人的身分,因此我们让证人继续作证,而她刚才的回答仅供参考。检察官先生,你可以继续问问题了。”
欧斯比说:“这名女子跳进游泳池游泳吗?”
“是的,她的动作非常快而且灵活。”
“然后她做了什么?”
“她在游泳池较浅的那一端上岸,拉扯一样东西,同一块瓷砖就掀开了。她弯身拿出那些文件,然后塞进她手中的一个白色塑胶袋里。”
“你在那时是否看清她的面容?”
“她一直背对着我。”
“你是透过望远镜观看的吗?”
“是的。”
“然后你做了什么?”
“然后,”证人说。
“我发觉出了什么事……”
“不要管你‘发觉’了什么,”欧斯比打断她的话。
“请注意我问你的问题,包尔太太,你‘做’了什么?”
“我把望远镜扔到车上,开始跑步。”
“跑向什么地方?”
“跑下一条通往下面游泳池的小路。”
“你知道那里有一条小路吗?”
“是的。”
“你跑下小路花了多久时间?”
“没有很久,差不多……噢,我不知道,差不多两百码吧,然后快到游泳池时,有一小段上坡路。”
“你跑下小路时,是否能看见游泳池或是屋子?”
“不能。因为小路两旁都是树丛。”
“你从树丛里出来时,身在何处?你能在地图上指出来吗?”
“差不多在这儿。”证人指向地图上的一处。
“我将证人所指之处圈起来,”欧斯比说。
“在那儿,你可以清楚地看见这栋房子吗?”
“是的。”
“你做了什么?”
“我很快朝房子的方向走去。”
“你看见什么?”
“什么也没有。”
“游泳池里呢?”
“没有人。”
“那个凹洞上方的瓷砖呢?”
“瓷砖是翘起来的。”
“你做了什么?”
“我朝阳台走去,但是那时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你是在房子卧室的那一边吗?”
“是的。”
“然后你怎么办?”
“我靠着屋子的墙边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清楚地听见屋子里的人说的话。”
“他们在说什么?”
“等一等,”梅森说。
“我们先确定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话。”
“我会问到的。”欧斯比说。
“我认为检察官应该先问这个问题。”梅森说。
“好吧,”欧斯比说。
“你有机会看见是谁在讲话吗?”
“当时没有,但是几秒钟之后,我就见到了。”
“是什么人?”
“本案的两名被告,薇安·卡生和莫利·伊登。”
“他们在什么地方?”
“在起居室里。”
“而你在游泳池边就可以听见他们说话?”
“是的,落地窗是开着的,我听得非常清楚。”
“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说……”
“你指的是什么人?”
“被告薇安·卡生。”
“卡生太太说什么?”
“她说:‘亲爱的,我们绝逃不过这一关的。’”
“然后呢?”
“然后莫利·伊登说:‘我们用不着逃,只要不告诉任何人就好了。我们让新闻记者发现尸体,梅森已经安排了稍后开记者会。我们才刚刚开始找到新生活,我会为我们的幸福奋战。’”
“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他们走动,以为他们要走到外面来。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贴着墙壁,这样只要他们不走到阳台上张望,就不会看见我。”
“然后呢?”
“然后我听见关门的声音,知道他们出去了,接下来屋子里就一片安静。”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沿着小路慢慢爬上山坡,回到停车的地方,然后开车回家。”
“你何时到家?”
“差不多……我想大约是十一点半以后吧。”
“你回家之后做了什么?”
“我没有报警,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很害怕——我因为偷听和偷看而感到内疚。我不知道发生了谋杀案。”
“现在我要重新问你一个问题,”欧斯比说。
“你认识这个跳进游泳池的裸女吗?”
“我想我认识。”
“请你避免用‘想’这个字,”欧斯比说。
“因为辩方律师会引申这个字的意思而曲解你的话。请告诉我们,你看见的人是谁?”
“我……我看见了这个女人。她没穿衣服,我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我……”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觉得几乎可以确定那人是被告薇安·卡生。”
欧斯比带着微笑转向梅森。
“请你反诘问,律师。”
“你‘几乎’可以确定,是吗?”梅森问证人。
她点点头。
“你并非百分之百确定吧?”
“不是。”
“你不能发誓一定是她吧?”
“不能。”
“那么,你心里至少有一丝合理的怀疑,认为那人可能不是被告吧?”
“是的——我想你可以说我有合理的怀疑。我只是不能确定,如此而已。”
“你回家之后,做了什么事?”梅森问。
“我淋浴。”
“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没有。我……我在树丛里跑了一阵子,身上全是尘土,所以就冲了一个澡。”
“你在淋浴的时候,有人来访吗?”
“那是在我刚刚洗完澡的时候。你是指你来访的事吗?梅森先生。”
“我是在请你说实话,”梅森道。
“你是否有一位访客?”
“是的。”
“请问是何人?”
“是你。”
“你是否跟我谈过话?”
“等一等,”欧斯比说。
“我抗议,这个问题既不切实际,而且与本案无关,这不是恰当的反诘问。”
“但是询问谈话的内容并无不当吧?检察官先生。”费斯克法官不耐烦似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不妥,我无法确定。”
“我质问这次谈话的内容,”梅森说。
“是要指出这位证人在当时就对某些事情有所隐瞒。”
“她并没有义务在当时就告诉你她先前见到的事情。”欧斯比说。
费斯克法官抬头看钟。
“时届中午,本庭先休庭,今天下午一点十五分再重新开庭。在这段期间,陪审团不可以表达或讨论对本案的任何看法,也不可允许别人在他们面前讨论。”
旁听者蜂拥而出,梅森转身面对他的两位当事人。他示意法警离远一些,好让他和被告私下交谈。
“听着,”梅森低声说。
“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莫利·伊登固执地摇头。
薇安·卡生似乎在强忍泪水。
“我要一件一件弄清楚,”梅森说。
“你们有没有把洛林·卡生的车停进薇安的车库?那个女人是不是看错人了?如果她说的不是实话,可能性就太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找是谁停的车。”
过了一会儿,伊登说:“梅森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她说的是实话,车子是我们停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梅森愤怒地问。
“如果你知道事实真相,就会发现我们别无选择,但要是你知道真相——就不会给我们机会了。”
“你为何要把车子停进车库?”梅森问。
“因为车子本来停在薇安公寓的车道上的消防栓前面,随时可能引来警察,我们别无良策,只能把它开走。”
“而你知道那是洛林·卡生的车。”梅森道。
“是的,更糟的是,它在半夜三点时就因为停在消防栓前面而被开了一张罚单。”
“他为何把车停在那儿?”梅森问。
“我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诡计,才故意把车停在那儿的,他知道车子一定会被拖走。”
“你们俩一起进城做什么?”梅森问。
伊登望向薇安,她摇摇头。
“对不起,”伊登说。
“我们能回答的都已经回答了,你只要尽力就好,就假设我们有罪好了,尽量去找证词里的漏洞。”
“该死!”梅森说。
“你们是要自己送死吗?”
“我们并不打算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并没有杀他。”
梅森说:“如果你们先前一起在城里……那你们是何时回到屋子那儿去的?”
伊登摇头。
“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法警不耐烦似地走近了几步。
梅森耸耸肩。
“好吧,”他说。
“把他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