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在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接到陈子言的电话,得知了小雯的死讯后。
一挂断电话,他就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他暗恋的对象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死得那么惨烈,连脸皮都被凶手剥了下来。他有种失重的感觉,冯舒死了,小雯死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会是自己吗?还是陈子言?
凶手是谁?小雯又会与谁结仇?谁会有如此大的仇恨,竟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下这样的毒手?
如果凶手下一次选中自己作为受害人,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三皮越朝牛角尖里想,心里就越恐惧,抽泣的声音也就越大。他的整个身体都弯曲成了弓型,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小雯那被剥去脸皮、只剩肌理血肉的血淋淋的脸。
他不住地呕吐,一次又一次,整个胃都仿佛被掏空了。因为呕吐时他憋足了全身的气力,脸也因此扭曲变形。卫生间里的镜子里,出现一张憔悴神伤的面孔,脸上的脓疮也渗出了一丝丝黑血。看着镜子,就连三皮都认不出这个邋遢丑陋的男人是自己。
十分钟后,三皮终于止住了抽泣。他直起身体,强令洗了把脸,擦去脸上的黑血,走出了卫生间,把自己扔在了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他沉吟了片刻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子言的电话。接通电话后,他问:现在小雯已经死了,为冯舒送葬的组织者没有了,今天午夜,你还去警局为冯舒送最后一程吗?
从拾起手机的那一刻开始,三皮就在心中暗想,如果陈子言取消送葬的安排,他一定会与陈子言绝交——他必须要帮小雯把没做完的事做完,而且还要完成得漂漂亮亮。
还好,他从电话里得到了陈子言满意的答复。
陈子言说,他一定会参加葬礼的,毕竟冯舒对他有知遇之恩,为他出版了第一本书,是他的伯乐。
三皮猜,小雯除了通知他和陈子言为冯舒送葬外,一定还通知了与她同租的室友莫风。当三皮第一次听说小雯与一个叫莫风的男人合租时,他也曾经吃过醋,但后来小雯偷偷媚笑着告诉他,莫风对女人没兴趣后,三皮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那天在皇马之星茶楼打麻将时,莫风也曾经给过三皮一张名片。
三皮翻出名片,找到了莫风的电话号码,立刻拨了过去。
不过他拨打了莫风的电话号码后,听筒里传出的提示音却始终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三皮只好郁闷地挂断了电话,然后给莫风发了条短信。短信写的是:如果你今天不去参加冯舒的葬礼,你一定会死得很惨。一把刀会从你的腰间砍下去,把你活活劈成两半!
发完短信,他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想,只要等莫风打开手机,就能看到自己发的短信。
现在离午夜还有几个小时。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三皮觉得自己脑子乱得像团乱麻,什么头绪也整理不起来。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却发现头更疼了。
也许,自己应该休息一会儿。一想到这里,一股不可遏止的睡意便如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闭上眼睛之前,三皮没有忘记强撑着身体拾起手机,定下闹铃,让手机铃声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唤醒自己。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他的手机只剩一格电了。
再然后,当他睡着后,手机彻底没电了,但他却丝毫不知。
三皮拨打电话的时候,莫风就坐在那间与小雯合租房的客厅里。
莫风在警局里修复好那具骨架后,便径直回到了家中。随意弄了两个菜,还没吃完,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此刻在莫风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他们是来向莫风调查小雯生前朋友圈的情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警察谈话时,莫风关掉了手机。
从吴强口中,莫风得知了小雯的死讯。同时他也知道了,本来今天下午两点小雯会出现在警局检验楼里,协助他修复前度绯闻男友的骨架。
当然,莫风与小雯的死是毫不相干的。小雯是在离开出租房后才被谋杀的,而那时莫风正在警局里辛苦地修复骨架,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小雯与莫风一向关系良好,所以吴强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后,便与同事起身告辞。
警察离开之后,莫风才不禁后怕了起来。
他倒不是为了小雯的惨死而感到恐惧,而是暗自心想,如果小雯没死,她一定会在警局检验楼里见到自己,并且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会是多么尴尬的一幕啊!莫风好不容易在新的朋友圈里,辛辛苦苦伪装了这么久,才几乎成功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横空出世的摄影界新锐。
如果一旦他在殡仪馆里担任尸体化妆师傅的事被曝光,只怕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都会离他而去——没人愿意与一个整天与尸体打交道,浑身散发尸臭与血腥气味的人交朋友。他将被这个圈子踢出去,再也没机会出现在朋友们的面前。
还好,那个凶手帮了他的忙,一切都变成了一场虚惊。
莫风涮完碗,洗了个热水澡后,就心情放松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懒洋洋地打开电视。既然小雯死了,她请求自己陪同参加的送葬仪式也可以借机不去了。
谁没事会去参加别人的葬礼呢?又不是什么认识的人。
虽然他和小雯处得不错,但毕竟他们只是房客与二房东的关系,他还没到为了小雯之死而哭泣的地步。小雯死了,给他带来的惟一麻烦,就是以后得直接与房东联系了。为了平摊开支,他还得另外找个合租的人。
不过,万一合租的是个英俊的男人,那倒也不错,也算小雯死得其所了。想到这里莫风不禁傻笑了起来。
刚看了几分钟电视,莫风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关掉的手机还没有重新打开呢。
当他打开手机的一刹那,一条短消息钻进了收件箱里。
“如果你今天不去参加冯舒的葬礼,你一定会死得很惨。一把刀会从你的腰间砍下去,把你活活劈成两半!”
发信人的号码很陌生,回拨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了——虽然三皮要来了他的电话号码,但他却没记下三皮的电话号码。而三皮的手机之所以会关机,是因为恰好这时没电了。
世界上的事,偏偏就有那么巧。一个偶然的巧合,常常会改变整个事件的态势发展。
在警局的检验楼里,陈子言向周渊易介绍完剥皮的细节与历史渊源后,午夜还要继续呆在那里为冯舒送葬。但他一直惦记着小说的进度,想继续写下去。本来周渊易留他在检验楼里使用小高的电脑,但他还是婉言谢绝了。毕竟文章的前半部分与梗概以及以前在网络和古籍上搜集的资料,还在自己的电脑里,再说他也不习惯使用别人的键盘。
从警局回到家中后,陈子言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奋力敲打着键盘,他得赶紧把新一章节的稿子写出来。现在离葬礼举行虽然只有短短一两个小时了,但他因为胸有成竹,所以写作的速度极快。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他写完那篇惊悚小说的下一章。
在电脑的液晶屏上,有一段他刚敲好的文章:
这一次的受害人,裁决者寻找了很久。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住在乡间的一幢小别墅里。平日里他乐善好施,为邻近村子修桥铺路,还捐了一所小学。在名义上,他是一家私立医院的董事长,但裁决者却知道,这个中年人当初是靠卖假药发家致富,赚到了第一桶金。随后,这个人又在下巴粘着山羊胡子,还在额头贴上膏药让脸颊生出几道皱纹,开了一家私人黑诊所冒充老军医专治性病。
靠着性病诊所,这家伙有钱了,便开始洗底走正行。他承包了一所正规医院的泌尿科与皮肤科,又请来真正的专家来坐诊。但他追求金钱的目标却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尽管医生是请来的专家,但检验科却是他亲自坐镇。凡是有人来做检验,即使没病,出报告的时候也会在各项指标显示为阳性。
如果注意前段时间报纸上的社会新闻,有心人一定会记得一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件。一个女人趁着丈夫睡着的时候,把一锅烧化了的猪油泼在了丈夫的身上。她丈夫当场就被滚烫的猪油给烫死了,而之后那个女人也被判处的死刑。
社会新闻上的报导,对于女人为何行凶的原因,一直语焉不详。但裁决者却知道,那是因为在惨案发生前几天,女人在丈夫的裤兜里发现了一张医学检验报告单,证实丈夫得了性病。而那张报告单,就是从现在躺在裁决者面前这个中年人的医院发出来的。
事实上,尸检证明,那女人的丈夫根本就没有患性病。这桩惨案根本就是这个中年人一手造成的。
当这件事追查到中年人的医院时,他却以检验试剂遭到污染为由进行推脱。最后,他只是交出一笔罚金,却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虽然法律无法制裁他,但裁决者却能制裁他。
……
(中间略)
……
此时,地上到处流淌着鲜血,空气里充斥着甜腥的气味。那个中年人的上半身,还在那块嵌有宽刃刀的巨石旁不住地扭动着,鲜血是从他腰间汩汩涌出的。因为人体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即使他被人从腰间斩断,也不会在一时半会中死去,他的意识会很清晰,死亡的过程也会很缓慢,很绵长。
穿着黑衣的裁决者一边冷笑着,一边拿出了一张纸与一支笔,放在那半爿即将变成尸体的上半段人体前,说:不得不说,这种死法非常具有人文关怀精神。现在留给你的时间,正好够你写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