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牌坊收费处里的那位中年妇女,是个很忠于职守的大姐,思想作风过硬,从不徇私情,已经连续五年被评为公墓先进员工。
收费大姐很早就注意到,早些时候想要闯入公墓的那个年轻男人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一边睁大眼睛监视着牌坊大门。
大姐很警惕地拨通电话通知了在墓园里埋伏的警员组长。那位组长曾经下来看过一眼,一眼就认出站在路边抽烟的那个男人是刑警队的警员吴强,也是周渊易的得力干将,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但因为警局领导已经事前打过多次招呼,绝对不准无关人员进入墓园中,所以组长也不能擅自让吴强进入,只能拜托收费大姐多留意一下吴强的动静。
也正因为警员组长的这句话,坐在收费处里的大姐便每隔半分钟就朝路边瞧一眼。只要看到吴强依然站在那里,她心里便会稍稍安稳一点,觉得自己没有辱没警员组长下达的命令。
当收费大姐突然发现路边烟头的红点消失了,连忙瞪大眼睛定睛一看,便惊诧地发现吴强正躺在路边一动不动,周围一条人影也没有。大姐知道出事了,立刻拨打电话通知墓园中的警员组长。组长又当即向周渊易作出报告,于是几分钟后,正一筹莫展的周渊易领着几个警员狂奔着来到公墓大门的牌坊外,找到了昏死过去的吴强。
小高翻了一下吴强的瞳孔后,发现瞳孔散大,对光无反应,心室纤颤,便知道吴强是因为遭遇电击而暂时休克。他朝吴强的脸上泼了一瓶矿泉水后,吴强立刻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听完吴强的叙述后,周渊易并没责备吴强擅自行动,而是一直垂头紧盯着他的手指与地上一团白色的膏状物。吴强的指甲里,残留了他刚从那条黑影脸上抓下的面粉,在地上,还有一团干硬的面粉,也是从黑影脸上抓下来的。
周渊易问:你看到那个条黑影的脸了吗?
清醒过来的吴强点了点头,答道:我看到了,那个人就是冯舒!
确实,那条黑影从棺材里窜出时,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他有着一张与冯舒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脸色却因为涂抹了面粉而显得很是苍白。
但周渊易听到这个回答后,非但没作出释然的表情,反而更加眉头紧蹙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小高问。”
周渊易指着地上那团干硬的面粉,说:“如果潜藏在棺材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冯舒,他只需要在脸上涂抹薄薄的一层面粉,就能骗过我们,让我们以为他是诈尸了。而实际上,吴强从这个人的脸上抓下这么大一团面粉,却没见到任何血迹,也就是说明这个人原本的脸型很削瘦,糊上了很厚一层面粉后才装扮出冯舒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吴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周渊易一字一顿地答道:也就是说,这个打扮成冯舒模样躲在棺材中的人,应该根本就不是冯舒!
这是一个惊人的结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又怎么可能呢?前面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凶案是冯舒一手策划并实施的,现在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呢?
这个躺在棺材里假扮冯舒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冯舒的模样呢?
周渊易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自己以前所有的推理都几乎被颠覆了。
难道冯舒还有个同伙吗?刚才出现在墓园棺材里的人,就是他的同伙?
既然这个人不是冯舒,那么烟酒回收店老板阿吉所看到的绑架小雯的人,会不会也不是冯舒呢?阿吉说过,那个貌似冯舒的男人,脸上也不停扑簌簌地掉落着脸皮,说不定掉下来的也是大块大块的面粉呢。
就在周渊易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号码非常陌生,看区号,应该是来自省城的电话。
这个电话是省城公安大学计算机学院打来的,接通后,忙碌了一夜的学院教授对周渊易说:我们刚加了个夜班,直到现在才做完了手里的工作。那块你们送来的头骨,经我们三维扫描得出数据后,在电脑里进行了分析与还原,终于得出了死者生前的模拟头像。周警官,你把你的传真号码或者电子邮箱告诉我吧,我马上把模拟图发给你。
其实对于周渊易来说,现在死者的模拟图像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反正骨架上的DNA与在王盛洋家提取的毛发DNA完全一致,已经足以证明死者就是王盛洋。而且周渊易现在还在公墓里,这里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天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回到警局,看到传真来的模拟图。
于是周渊易对公安大学的教授说:麻烦你就用手机对模拟头像拍张照,然后用彩信发到我的手机里来吧。
“手机的像素不太高哦……”
“没关系,能看个轮廓就行了。死者的身份我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你们这边的模拟图,只是用来证实一下我们已经得到的结论。”
挂断了电话,不到一分钟,周渊易的手机就收到了公安大学发来的彩信。
当周渊易看到手机里的图片时,顿时长大了嘴,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以前的推理,再次被这张图片完全颠覆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手机上的图案虽然模糊,像素很低,但周渊易依然一眼就认出,那具经DNA测试证实为王盛洋的骨架,复原出的头像竟然根本就不是王盛洋,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让周渊易不敢相信的人。
——是冯舒。
也就是说,那副骨架本来就是冯舒,根本没有什么无面尸的把戏。冯舒从最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的出租屋里,全身血肉都被剔了下来,变作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他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周渊易一直走了弯路,他以为死的人是王盛洋,而在幕后操作的人则是冯舒。
既然死的人不是王盛洋,那他又到哪里去了?他失踪了吗?难道他才是一切罪案的元凶?但他一个建材公司的老总,尽管最后一个罹难者是他的肥婆妻子,但他怎么又会与冯舒、小雯、三皮扯上关系呢?
为什么骨架的DNA又会与王盛洋家里找到的毛发组织DNA样本完全一致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现在他的推理不再是几乎被颠覆,而是完完全全被颠覆了。
周渊易只觉得眼前冉冉升起一团迷雾,而且这团迷雾还在越来越厚,越来越令他迷惑。他感觉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成了无用功。整个事件不仅没有渐渐被抽丝剥茧,反而变得更加迷离,让人看不到真相。
他亟需有人能给他一个提示,但是,又有谁能提示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