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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子接到灰浦的命令,一口气跑上了三楼。
她站在楼梯顶端,调整了一下呼吸,就算事态紧急,也不能因为慌乱坏了事,幸子对自己说道。毕竟那对老夫妇的神经已经够紧绷的了,此时更不能大声呼喊,让二老徒受惊吓。
“内野先生,快醒醒,我有话对您说。”她小声练习道。这种语气似乎还可以接受,于是幸子抬脚准备走进内野夫妇的房间,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一种类似隆隆雷声,又好像泥石流滚滚而来的沉闷响声,从山庄外面——山谷的方向——传来。
幸子循声向窗外望去。
下一个瞬间,她已猛地冲到窗边,惊讶地将脸死死地抵在玻璃上。
从山庄三楼的窗户能清楚看到山谷间的吊桥,现在吊桥的桥板如同被施了魔法,变作了橡胶板。只见其缓缓扭曲,渐渐折弯了。
扭曲和弯折的幅度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吊桥就从中间散了架,扭曲的桥板一下子从幸子的眼前消失了。对岸的桥板则吊在桥桩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在积雪的谷底摔得粉碎。
一片雪尘腾起,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当雪尘与轰鸣平静下来之后,吊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听到声音到吊桥粉碎,整个过程好像只持续了几秒钟,又好像有好几分钟。
“阿幸,怎么了?”
幸子听到背后有声音,猛一回头,只见须势理站在房门口,睡衣外面披了一件鲜红的羽绒服。
“不好了,出大事了。”
须势理往窗边一站,眯起眼睛向外看去。
“哎呀。”她无奈地看向幸子,“阿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幸子把目前掌握的信息简要地汇报了一遍。
“总之,我得去向内野先生汇报一下。”
就在两人说话时,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幸子透过楼梯的间隙向下望,正想问是谁出来了时,已意识到没有那个必要了。
因为楼下传来了尖细的惊叫。
“是永岛女士。”她一定也发现了吊桥的异样。
此时,似乎被惊叫所吸引,宗也开门走了出来。他跟须势理一样,睡衣外披着羽绒服。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头子,你听我说……”这回轮到须势理负责说明了。
宗也不发一言,只死死盯着吊桥曾经存在的地方,揉了好几次眼睛。
“啊,我还忘了另外一件事。”幸子突然插嘴道,“先生,楼下有位警官在等您。”
老夫妇同时看向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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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自然是一场大骚动。
幸子和内野夫妇下到一楼时,灰浦警部补和阿满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森医生则在检查健二的尸体。根据他的说法,由于实在不清楚真正的法医验尸是如何进行的,于是他就自作主张地比划了这么两下。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弄清了一件事——死者的死因是后脑勺遭到殴打,大概的死亡时间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但凡有点经验的刑警,只要仔细检查一番,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不久后,外出查看吊桥状况的警部补和阿满回来了。二人一致认为吊桥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如今只有重新架一座桥,才能解除山庄众人的困境。
“这里有绕过山谷的路吗?”面对警部补的问题,宗也摇了摇头。
“总之,现在得赶快与村里取得联系……对了,这里不是有电话嘛。”灰浦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之前一直忘了这档子事了。他紧接着又说:“麻烦你们去确认一下电话能否正常使用,搞不好已经出故障了。”
“故障?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宗也问道。
“我昨天往这里打过电话,不过没打通。”
电话放在三楼老夫妇的房间里。幸子带着警部补穿过餐厅,走进旁边的电梯里。
面积只有一点五平方米的电梯,运行起来速度真不怎么样,而且还会发出地震般的隆隆声。刚才幸子没用电梯,正是因为噪声实在太大,很容易吵醒还在休息的内野夫妇和树里。不过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
乍一看电话机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当警部补拿起听筒,按下按键时,却发现听筒里没有半点声响。
“我果然没猜错,这里的电话线被切断了。”灰浦警部补咂咂嘴道。
“是因为吊桥损毁造成的吗?”
“不,电话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能用了。也许是因为地震吧。”
“昨晚的地震?我怎么没觉得有多大强度啊。”
警部补满脸无奈。
“你难道还没看新闻吗?”
内野一家人待在这里时不与外界进行任何接触。当然,电视、广播、报纸、网络和电话是全部禁止使用的。随着幸子的说明,灰浦警部补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片刻后,警部补又拉着幸子上了电梯。
彼时,除了还在睡懒觉的冬树,全家人都集中到了一楼,包括还是个孩子的树里。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小手紧紧抓住须势理的外套。
灰浦警部补简单陈述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以内野夫妇为首的一家人顿时愣住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外界竟被天灾重创至此,连幸子也一脸愕然。
“幸运的是,山庄附近并没有什么重大险情。”灰浦又说,“唯一让人担心的是生活资料的储备情况,请问山庄中是否有足够的储备呢?”
“生活……资料?”宗也似乎不太明白警部补的问题。
“你是指电力之类的吧?”须势理在一旁接过丈夫的话头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里都是自己发电,也没安装自来水管道,而是用抽水机抽上来井水。所以就算下面的村子断水断电,我们这里也不会受影响。”
“我们每年进入山庄前都会准备足够供应一个月的物资。”宗也此时终于理解了警部补的问题,“所以食物也非常充足,我让健二……”
他或许想说让健二采购了不少吧,但最终没能把话说完,这次是幸子接过了他的话头。
“你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忘记是昨天还是前天了,我一时兴起去看了看家中的冰箱,可以保证里面的东西绝对够我们消耗很久的。”
“嗯,是这样的。”宗也点点头,紧接着又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舒服。
“抱歉,灰浦先生,我先回房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
幸子准备陪同宗也上楼,却被他拒绝了,宗也吩咐她留下来照顾其他人。
看着老夫妇和树里走进电梯后,此前一直双手紧握在胸前,看着众人一言不发的照美突然兀自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并非完全如此。”灰浦警部补回答道,“我看了看,外面的院子应该有足够的空间停放直升机。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联络下面的人给我们派遣救援队伍。”
“也就是说,没有人来救我们?”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等外面的险情稳定下来,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只是最近几天可能无法实现罢了。”
“那可不行,我周末还要回去工作呢。”
“你别说了。”森医生打断照美,“现在说那种话又能怎样?”
片刻的沉默后,永岛弓子开口道:“不用担心,各位。”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了屋顶,看向外面的天空,“万丈先生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更加漫长且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此时阿满终于说话了。
“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在这里待到后天下午,现在干脆先按原计划继续行事,如何?”
虽然他的提议过于乐观,但众人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一致同意,暂时先按预定计划,继续在山庄中共同生活。
紧接着,灰浦警部补刻意清了清喉咙道:“各位,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还有一起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之前的一连串突发状况影响过于重大,包括幸子在内的一群人似乎都忘了可怜的健二。
“由于情况特殊,在与县警局取得联络前,我建议由本人来负责案件的调查,各位觉得如何?”灰浦警部补干劲十足地提议道。
可是,照美却很不客气地泼去了一盆冷水。
“可那个苗木日出男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吗?”
瞬间,警部补的嘴唇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各位,苗木日出男能按预定计划准时到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如果能有他从旁协助,案子的调查自然能进展得更加顺利,可目前我们只能利用现有的资源,自给自足了。”
“一点没错。”照美的丈夫森医生站在了警部补这一边,“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能得到一名职业刑警的帮助已经非常幸运了。我觉得,大家应该把这起案件全权委托给灰浦警部来负责。”
“谢谢你的支持。”灰浦冲森医生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请医生你把验尸结果做成书面报告吧。别担心,没有什么格式要求,只要把重点说清楚就好了。”
“知道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验尸,可能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我一定不辜负警部您的厚望,争取做到最好。”
“非常感谢您的支持。”灰浦再次道谢,“不过,医生啊……我不是警部,而是警部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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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各项事宜即将安排好时,突然有人插了一句。
“请等一等。”阿满举起右手。幸子站在他旁边,感觉他就像上课时迫不及待地想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有什么事吗?”灰浦警部补稍稍皱起了眉头。他一直穿着厚重的冬衣四处走动,额头已沁出颗颗汗珠。只见他一脸疲惫,不知是难以适应早起,还是昨晚没睡好,抑或生来便是这么一副面孔。
“抱歉打断你讲话,警部先生……”
“我是警部补。”灰浦马上纠正道。
“真是失礼了。”阿满马上诚恳地道歉,“警部补先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吗?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啊。”
“我的证件?”灰浦困惑地看着阿满,随后把手伸进口袋里,“我已经给你看过警官证了吧?你要还是不放心,就再看看,随便看多少次都无所谓。”
“可警官证是可以伪造的吧。”阿满伸出双手,似乎想阻止灰浦掏出警官证,“你还有别的证明吗?比如说我们这里有你认识的人,或者跟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人联系一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灰浦尖声叫道,“刚才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现在我们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络。电话线被切断了,手机也收不到信号,连吊桥都塌了,也找不到路绕过山谷到村里去。你说,要怎么给你提供身份证明,怎么去找能证明我身份的人?”
“阿满,你也别太难为警部先生了。”须势理从旁劝阻道。
“我是警部补——当然,长野县警察局里有好几个我认识的人。特别是一课的服部先生,我跟他在我们内部的柔道大赛中切磋过好几次,还曾经住在一个屋子里。”
“一课的服部先生对吧?我记住了。”
“是服部巡查部长。”
“巡查部长,好吧。一旦跟县警察局取得联系,我会马上询问的……我之所以这样,”阿满环视众人,提高了音量,“是因为过去曾有过类似的案件。那是在一个与外界失去联络的山庄中发生的杀人事件。某日,一个陌生人来到山庄,声称自己正在追捕逃跑的杀人犯。山庄里的人都对那人的话深信不疑,但实际上,那人正是在逃杀人狂,伪装成了刑警。”
阿满说完再次环视众人,似乎想观察自己这番话对大家产生的影响。
“这……这根本是胡说八道!”灰浦恶狠狠地说,“难道你怀疑我是杀人犯?”
“你不要生气啊,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阿满用安抚的语气说道,“现在这个状况跟那个案子太像了啊。你看,警部补你一来桥就塌了,不仅如此,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灰浦瞪大了双眼。
“你的意思是,这都怪我?”
“我只是有样学样地模仿了苗木日出男的思考方式嘛。你不觉得苗木先生他一定会说,‘有这个可能性’吗?”
“简直是瞎扯淡。”灰浦似乎决定无视阿满的话,只见他背过身去,对剩下的人说道,“接下来我想就各位昨晚的行动进行一番询问,首先,有人在深夜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或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吗?”
两只手举了起来。分别是长女照美,以及——永岛弓子。
灰浦分别确认了二人的姓名和房间,然后吩咐她们在各自的房间等候,他将逐一进行询问。
随后,灰浦转头面向剩下的人,向他们抛去冰冷的视线。
“当然,我等会儿还会对各位逐一进行询问,所以请你们暂时老实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五分钟后。大厅里只剩下阿满和幸子。幸子正准备去厨房做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想必也没心思好好吃早饭。”须势理说着把幸子带到了厨房,“麻烦你,做些简单的三明治和浓汤,给大家送到房间里去吧。”
另一边,阿满似乎打算自己进行一番调查,此时正往返于大厅和餐厅,到处查看着。
幸子问:“你真的怀疑那个警部补是假货吗?”
阿满竭尽全力装出一副神神道道的声音,说道:“有那个可能性。”
“你在学谁啊,一点都不像。”
“抱歉抱歉。”阿满恢复了一脸的笑意,“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事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我们多少也会安心一些……咦?”
阿满话还没说完,就趴在了大厅中央的地板上,似乎在检查橙色地毯的绒毛。
“怎么了?”幸子问。
“这道痕迹一直延伸到餐厅的方向。”阿满的双手在绒毯上扫来扫去,试图制造出与之类似的痕迹,“……不行,我分不清这是从餐厅来时留下的,还是去餐厅时留下的。”
“这应该是谁拖着脚走路弄出来的吧?搞不好跟昨晚的事件根本没关系。”
“你说得没错。”阿满的手再次扫过绒毯,在有问题的痕迹旁边留下另外一道拖痕,“不,只是拖着脚走路不会弄成这样。这应该是拖着重物走过的痕迹。很可能那个人一直抱着重物,走到这里时再也抱不动了,只能放在地上拖着走。”
“重物?什么啊?”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阿满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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