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纸条阅读着。
“在那里右转。”庆彦突然说。在信号变绿的瞬间,后面的计程车急躁地鸣响汽车喇叭。我把方向盘大动作地往右转,在禁止右转的地方强行右弯。接着将青鸟开向和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往早稻田大道的东边行驶。
青鸟通过马场下,穿越地下铁东西线的早稻田站上方。少年像是要确认目前和清濑家的距离,回头看向后方。
“新干线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再次命令庆彦要抓紧,紧急踩了刹车,在竹桥“每日新闻社”大楼转角的圆柱型建筑物前停下青鸟。我的目标是三十公尺后方的竹桥派出所。
“为什么停车?”庆彦用担心的声音问。
“明白吗?”
“大概赶不上了。”我说。
“怎么回事?”
我开着青鸟边看右面皇宫的濠沟,边钻过竹桥的首都高速公路下面。
“……爸爸和妈妈在等我。”
“现在是几点?”庆彦问。就像事情依照自己所想的进行时,孩子似的雀跃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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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前往名古屋的事是昨天就决定的。刚才的电话里,爸爸问我赶不赶得及搭昨天决定的新干线,我回答说没问题。爸爸说会在新干线的验票口等,我回他说知道了……本来我以为可以更早回去的。”
“目白署的刑警们知道这件事吗?”
我用手指指向隔着后窗就能看见的派出所说道:“你看那里。”
“可是我……和你一起……把绑架犯……”他的话突然中断。
新干线东京车站
渡边穿着不合季节的黑色冬季西装及没有污垢的白色衬衫,脚上穿着老旧的黑皮鞋,像是随时会被推倒似地虚弱走着。从眼晴下方到颈子一带略呈红色看来,他依然和八年前一样,忠实地持续缩短自己生命的习惯。“我年轻时被人说长得和池部良一模一样呢!”他心情好喝酒的时候总爱说这个口头禅,然而那幅景象已经在八年的岁月流逝下完全隐没了,仅残留下一点当时的气氛。我希望在那脊背虚弱地弯曲行走的削瘦身体内部,能够像八年前一像存在强健的精神——这不过是我乐观的想像罢了。
我从正面看着庆彦的脸。“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如果想去东京车站的话,刚才为何不在饭田桥车站下车?那样的话应该比较快。”
“因此我才说要去东京车站的。”
神乐坂站的前面禁止进入,所以我向右转往大久保大道驶去。
是用铅笔写的,笔迹和给须藤的留言相当相似。
他在事情发展成那样之前,用自己的手筹措了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便足够一辈子饮酒的资金,并从我们眼前消失。遗失的东西只有黑社会组织的一亿圆、警察证物保管所的兴奋剂和新宿署的面子而已。锦织被自己所敬爱的前辈背叛,我被警察和清和会双方怀疑为共犯,受到十天以上的拷问与追究。但那种事算不了什么。如果他和我们在相同的世界里却停滞不前的话,失去生活意义的酗酒老人一定会带给我们极大的心理负担,造成严重的忧郁。掠夺事件是他特地选择的最适处身之道了。
青鸟在几乎接触到前面“协和银行”转角的人行道往右回转方向盘,以毫厘之差进入应该直行的道路。身体撞在门上的庆彦,因为反作用力这次反过来倒向我这边。他紧抓住门的把手勉强维持住姿势。那辆客货两用车停在交叉路口正中央,我从后视镜中看着它渐渐驶离,并期望九段下的派出所警察没看见这里的事。庆彦撞到门时,左侧腹部的症状好像更加恶化了,他发出像是呻吟般的声音往前弯下腰,双手按住腹部,苍白的脸由于痛苦而扭曲着。
我再次观察一旁的庆彦。他的额头浮现出汗水,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马上送他去医院。幸运地没有停红绿灯就通过神乐坂上和饭田桥的交叉路口,在目白大道上行驶了五百公尺左右,我突然降低速度把青鸟停在路边。
“因为大众媒体的采访很烦人,为了让妈妈减少打击、改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要去爸爸在名古屋附近的乡下老家两、三天。”
“无论如何,我想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没有时间了,快点决定!如果你不下车走去那间派出所的话,我就开车直接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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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多说话了。”
庆彦快速地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取出了白色纸条。“这是我在电话旁边的便条纸最上面发现的。”
我快速地看着一旁位子上的庆彦。他躲开我的视线按着左侧股部,感觉好像正在图谋什么事一般。
的时间,不尽快决定到底要返回饭田桥搭电车去东京车站,还是就这样开着青鸟去是不行的。搭电车所花的时间应该很少,不过必须电车准时到达发车,在御茶水站的转车也要顺利才行,而且必须以庆彦能像我一样行动为前提。我把纸条塞进上衣口袋,再度发动了青鸟。
“是八点三十二分出发的‘hIKARI’……是‘hIKARI329号’。”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要跟目白署的刑警说:‘清濑可能不是有女性同伴,而是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渡边贤吾是我以前的搭档。八年前,新宿署为了调查黑社会组织“清和会”的兴奋剂交易而用他作为诱饵,但他却夺走三公斤的兴奋剂及一亿圆的现金逃走了。退役警察,曾经是带领锦织警部入门的新宿署着名部长刑警,他在独生子作为学运领导人被逮捕的当天辞去了警察工作。妻子因为癌症死亡,在守夜的当晚才和十多年不见的儿子和好。当他打算返回自己的家时,儿子夫妇和孙子却发生交通事故当场死亡。妻子的葬礼遽然变为包括他全部血亲的四个人的葬礼。原本滴酒不沾的男子,在那之后三年成为严重的触酒者。虽然作为一个侦探,在工作上从不曾犯下任何错误,不过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注意到,其实我对走过眼前的男子并没抱持着什么恨意。比起他所寄来用广告传单折成的“纸飞机”的信,令我生气的是那些从他自己口中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言词。
“为了捉住杀死你妹妹的绑架犯,你能够做的就是这两件事。就算你到了东京车站,以这样的身体状况也跑不到验票口。不过如果你再一直坐这里,就和帮助绑架犯逃跑是一样的。”
“腹部的疼痛不要紧吗?”
在号志变成绿色之前的一瞬间,青鸟闯向九段下的交叉路口,不但没有减速反而踩了油门,避开正在等号志的两台车侵入了对向车道,号志变成绿灯的同时进入号志区。一辆黑色轻型客货两用车在黄灯时往靖国大道前进,突然迫近我右边,我紧急往左边、客货车往右边旋转了方向盘,刹那间,两台车像是并行一般在号志区内斜行,发出像暴走族一样咯吱咯吱的轮胎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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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太勉强了吧!”我说。
“真壁夫妇在东京站等着你吗?快点说明原因。”
青鸟在大久保大道的号志转换为绿灯前的瞬间,进入了交叉路口,几乎没有降低速度地左转。正打算踏上人行道的一群年轻女性惊慌地急忙躲开,痛骂出连男生都会害臊的话。虽说做着像女人样子的服装打扮,但也许未必真是女人。从清濑家出来以后一直盘旋在我脑海深处的疑问,因此清晰了起来。
“你想被困在单行道上一动也不能动吗?”
庆彦按着腹部回头看。我停车的样子引起站在派出所前面的警察注意,他怀疑地看向这里。
“只剩下十七分钟了……”庆彦泄气地说。
“在我进去之前,你在清濑家里发现了什么东西?要搭乘八点三十二分新干线的不是真壁夫妇吧?”
“怎么了?为什么要停车?没有时间了。”
“可是那样的话绑架犯就逃走了。”
“为什么要转弯?”庆彦提高嗓门问道。
“别吵!仔细听我说。你走到那个派出所,在被送到医院之前先说明事情的情况,和目白署取得联络,然后说出关于新干线纸条的事请求紧急通缉。说不定警察和我都没来得及赶上,也说不定有哪边可以赶上,顺利将清濑逮捕。”
注释:
我回过神,用力地踩上油门让青鸟急速前进。开过内堀大道三百公尺左转的话就是东京车站丸之内出口了。继续前进六百公尺就抵达站前广场,我立刻在靠近丸之内中央出口的地方停下青鸟。在计程车司机们的叫骂声及斜眼中,我没有熄火就下了车,迅速打开驾驶座位的车门,立刻跑向车站中央出口。
“对那个警察说我是目白署的刑警。”在庆彦点头关上门的同时,我再次发动青鸟。后视镜映照庆彦和警察说话的样子。时间是八点二十三分,只剩下九分钟。
“……啊!明白了。”
让少年做出最后决断的不是我的言词,而是派出所的警察。他判断在报社前紧急煞车后便一动也不动的车子有调查的必要,于是朝着这里走来。“明白了!东京车站那边就拜托你了。”
“不……如果被阻止的话就糟了,所以等到那边再告诉警方。”
庆彦咬着嘴唇思考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你可以答应我绝对会把我带到东京站吗?”
“啊……”庆彦露出诧异的神色。
“如果你不隐瞒便条纸的事,这时刑警早就已经在新干线的月台上待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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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其实是数秒间——的思考被后面车辆喧嚣的喇叭声给打破。渡边走上人行道时,把怀疑的视线转向变成绿灯以后还一直没有移动的车子。他也发现了我。在如同洪水的喇叭声中,我知道他开口叫出了“泽崎”,并朝着我走近了两、三步。
青鸟快速地往前行驶约两百公尺,但在平川门的交叉路口遇上红灯浪费了三十秒以上的时间。从那里到大手门的交叉路口,出乎意料地车流量急遽增加,耗了近两分钟的时间。大手门的号志以一瞬之差变成红灯,如果要勉强进入,除了飞跃过打算要到沟渠旁散步而踏上人行道的那对情侣之外没有其他方法。我不得不在人行道前的行车停止线停下,焦急地等待号志变化。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八分了。就在号志改变的前一刻,我看见一名身材瘦长的男子仿佛被风吹着似的从沟渠旁走过来。隔壁车道的车激动地按着喇叭,那名男子一边回头看向那台车,一边走过青鸟的挡风玻璃前。他是我认识的男子!号志变成绿灯了,但我却忘记要开车,像是要将他吃下去一般,直盯着那名男子的侧脸看。是渡边!
“不行!我不想让妈妈在那种地方等候。全速冲刺啦!”
“不行,不能停。时间来不及了。”他在痛苦的喘息下说道:“你不想抓住杀死清香的绑架犯吗?”
我推开正在通过验票口的乘客进到里面,奔跑过一百公尺的中央通道,爬上通往新干线转乘口的楼梯,再跑到新干线的验票口,使用同样手法穿过验票口并看向布告板,确认了目标列车是从十五号月台出发,随即听见要发车的铃声。当我一知道面前的楼梯是通往十五号月台时,马上一口气冲上了楼梯。楼梯爬到一半,发车的铃声便停止了。我加快速度奋力地往月台上奔跑。“hIKARI329号”正悠然地驶离我的眼前。
“抓紧了!”我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