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乃一行马上就找到了哥哥他们聚集的教室,在相关人员所在的教室旁边的房间前,一本正经的警官正在严密的警戒。
看到裏染大步流星的靠近,那位表情凝重的警官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你来干什么。”
“县警仙堂和姓袴田的刑警在里面吗?”
“你怎么会知道警部们的名字?”
“能让我进去吗?我有很重要的事。”
“但、但是……”
负责看守的警察必然的犹豫起来,随后游离的视线捕捉到了柚乃。
“啊,啊!你就是那位目击者……你去哪了!居然擅自离开!”
“不要再说我的事了,快点让我们进去!”
“唉?但是如今正在调查重要的知情人……”
重要的知情人,不必多想,肯定是佐川部长。
柚乃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仪表,冲到门前,警官还来不及阻止就冲了进去。
这里本来是升学就业指导室,廉价的沙发和桌子布置的像是接待室一样。本来是老师的位置如今坐着两名刑警,与一名缩起肩膀、低垂着脑袋的少女相对。
少女的狼狈样子与平时大相径庭,正是佐川部长。
“柚、柚乃!”
亲哥哥第一个愕然的站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不能进来!”
但柚乃没有理睬他,“佐川,你没事吧?”
“袴田……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部长的眼神十分空洞,由此可以看出她正受到威胁。柚乃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哥哥太过分了,居然做出这种事!现在马上释放佐川!”
“不,那个……”
“袴田,自重一点。”
仙堂的话中充满了平静的愤怒。
“她,佐川奈绪现在是事件的嫌疑人。如果你再捣乱的话,我们就视作妨碍调查拘捕你。”
“但是……”
“好了,这是我善意的提醒。现在马上出去,老实一点。”
“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很响亮的声音。
裏染正靠在门口,不知他是如何摆脱了外面的警官。刑警们的反应当然是“你是谁”。
“你们好,我是二年级A班的裏染天马。”
“你是谁都无所谓。无关人员不能进入!快出去!”
“不然就会警告我妨碍搜查?‘善意的提醒’?哈哈,笑死人了。立场已经逆转了,刑警们。这次是我们来提醒你们。”
“……什么?”
看到眼前的裏染毫不胆怯,仙堂也失去了气势。
“怎么样,刑警先生。我想想,可以叫您仙堂先生吗?如果今天不听我的话,你就会犯下当上县警以来最大的失误,错抓冤枉的少女。这可不是件好事,对所有人来说。”
“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就要证明,佐川奈绪不仅不是犯人,而且是最不可能成为犯人的人。”
“裏染……”
部长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他的名字,应该是把裏染当成了救世主吧。袖乃也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这也要警察认同裏染接下来的分析才行。
因为刚才马上就离开活动室赶来了这里(香织已经在被警官盯上,所以没来),柚乃还没有听过裏染的推理。虽然他本人自信满满,柚乃还是心有不安。
“……你目击到了和事件有关的情况吗?”
“不。事件发生时,我正在教室里和新闻部的部长谈论超时空要塞(macross)系列,什么都没看见。说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我也是从她的口中听说的。”
裏染指向柚乃。哥哥瞪过来的视线像是在说“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柚乃不想解释,于是慌忙躲来了视线。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听了她的证词就发现佐川是清白的?”
“反言之,你们听了她的证词,看到了现场,还和目击者交谈过,居然没有发觉佐川是被冤枉的。”
裏染回敬了仙堂的蔑视。警部皱起了眉头。
“……好,那你就说说看吧。你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姑且听一下你的推理。袴田,做好记录。”
“唉?你是认真的么,仙堂?”
“对咱们也没有损失。你是叫裏染吧?说说看,为什么佐川不是犯人?”
仙堂挑衅似的催促裏染,他的眼眸比面对真正的罪犯时更加深沉、锐利,仿佛是在说“我不会放过任何模棱两可的理由”。
但裏染没有害怕。
他毅然的坐到了部长的旁边,视线调整到了和刑警相同的高度,然后轻巧的回答。
“原因就在于,后台的男厕所里有一把男伞。”
“伞?”仙堂回问的同时,看向了房间的一侧。
沿着他的视线能看到放在角落处的长桌子,上面摆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遗留。大部分的遗留物都是小物件,因此黑色的伞很显眼。
“那把伞怎么了?”
“伞本身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问题是它掉落的地方。”
“地方……就是厕所吧。”
“对,厕所,而且还是体育馆里的厕所。你们大概认为把伞落在厕所里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是,这把伞不是在车站或是家庭餐厅里的厕所,而是落在了体育馆里的厕所吧。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我理解不了你话中的意思。”
裏染夸张的叹了口气,“那么我来逐一说明吧。首先,伞落在男厕所里是午休结束后的事,因为有勤杂工的证词,这点没错吧?”
“嗯。”
“就是说午休以后有人使用过那个厕所。不,再把线索明确一下,是从午休结束后直到放学的时间,三点。三点佐川他们来到了体育馆,如果有人去厕所,他们应该能看到。”
“嗯……是这样。”
“好的。在这段时间里,有人进入了厕所,而且还拿着伞。这是大前提。但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个十分奇妙的疑问。”
“两个疑问?”
“第一个是,那个人拿着伞。”
“……没什么奇怪的吧?因为下着雨。”
“不,简直太奇怪了。喂,袴田妹妹。”
裏染突然看向这边。柚乃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到,吃惊的应道“嗯,嗯”。
“有什么事?”
“此前的学校生活中,你在放学之前是否曾拿着伞去厕所?”
“唉?我想想……”
这件事和佐川的嫌疑有什么关系,柚乃的心中如此抱怨道,但还是开始回想。
小学,初中,以及如今就读的高中。在九年又两个月的学校生活中,放学前拿着伞去厕所……
“……没有。来到学校后,伞一直放在伞架上。”
“是的。”
裏染对柚乃的回答很满意,再次看向两名刑警。
“正如她所说。进入教学楼后,肯定会把伞放到置伞架上。放学后另当别论,在放学之前,特别是没有必要外出时拿着伞在教学楼内部上厕所是很荒谬的行为。另外不必多说,带屋顶的外走廊连接着旧体育馆和教学楼。”
“你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里特意拿着伞去旧体育馆上厕所很不自然?”
仙堂总结了他的话。裏染点了点头。
“但是,现状是那把伞落在了厕所里。不论是否在上课,想象一下有人拿着伞在教学楼里走动的情况。最先想到的就是早退的学生以及迟到的学生。”
“……嗯,考虑在上课时间的话,的确如此。准时上学的学生都会把伞放到伞架上。”
袴田刑警表示同意。
“是的。但不会有过了中午才迟来的学生吧,这样就能把可能性限定为早退的学生。此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要出差所以离开学校的职员,搬来教科书的工作人员,前来开会的客人。总之就是大人。上课时间只是约束学生的规则,与他们没有关系。”
“嗯。”
“还有一种情况算是早退的扩展,就是提前下课。与本次的事件相对照,也就是二年级D班的学生。”
听到自己的班级时,此前一直愣愣的倾听两人交谈的佐川部长突然身体一颤。
坐在旁边的裏染毫不在意,继续推理。
“早退的学生,大人,二年级D班。只要有属于这三类的人,就能解释时间段与伞之间的矛盾。我的推理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吧?”
“……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不过,第二个疑问就能完全否定这三个可能性。”
“什么?”
仙堂惊讶的探出了身体,看起他对待起裏染的推理比开始时更加认真了。
“第二个疑问就是地点的矛盾。旧体育馆的厕所位置很难找。要通过教学楼一侧的外走廊,穿过体育馆进入后台才能到达。而且陈旧,不卫生。那把伞就被水泡湿了。
“明明教学楼里到处都有厕所,为什么特意去如此不方便的厕所呢?我无法理解。”
“但是,对在旧体育馆活动的人来说很正常吧?”
袴田看向妹妹,她就是鲜活的例子,同时反驳道。但裏染已经预想到了他的异议。
“当然,在旧体育馆里活动的人会去那个厕所。但在旧体育馆里活动的人不会带伞。”
“唉?……嗯。”
“你也注意到了吧。上厕所的人在上课的时间段里仍然拿着伞。去有走廊连接的体育馆里上课,会拿着伞吗?这不可能。因为没有机会用到伞。如果是最后一节课的话,为了下课后能立即回家有可能会带着伞,但今天的第六节,旧体育馆里没有排课。
“于是,使用厕所的人只能是不在体育馆里活动的人。但是,这类人去教学楼里的厕所就行了,没必要去体育馆上厕所。这里产生了一个重大的矛盾,让我想不清楚。”
最后调侃了一句,裏染的话停住了。
仙堂聚精会神的琢磨着裏染的推理,不久后松开了抱住的胳膊。
“……还有一种可能性。教学楼里的厕所的隔间,很偶然的全都有人。因此某个人无可奈何的去体育馆上厕所。”
“真精彩,不愧是刑警。”
裏染摆出了一种俯视的态度,“但是,根据我第一个疑问,那个人被限定在早退的学生、大人和二年级D班这三类。大人有教工的专用厕所,无法想象会满员。二年级D班放学时,其他班还在上课,这种情况下厕所应该都是空的。如果那个人是早退的学生,与提前放学应该是同样的情况。这样一来,剩下的情况只有……”
“课间休息时。”
警察接上了话茬。
“虽然说是从午休到放学之间的时间段,但并不是一直在上课。第五节和第六节之间有短暂的课间休息。在这个时间有学生早退,想在离校之前去趟厕所,但刚好所有的隔间都有人,所以无可奈何的跑去了体育馆。这样一来,矛盾就解释清楚了。”
“Brahoo!正是如此!”
啪叽啪叽啪叽。房间回响起裏染夸张的拍手声。
他又要进行否定了么,柚乃的直觉已经预感到了,果然他接下来把“但是”说出了口。
“但是,这个唯一的可能性也不存在。非常遗憾。”
“……什么?我觉得这个推理没有矛盾。”
“有矛盾。又产生了一个大矛盾。
“假设有一个在课间休息时早退的学生吧。他在体育馆的厕所里解决完,把伞落在了那里,随后为了离校走到了外面。——还在下着大雨的外面。”
“啊!”两个刑警互相对视了一眼。
“在三点之前,雨还很大。外出时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把伞落下了。那个人肯定会发觉,然后马上回到厕所。不可能在放学后把伞落在那里。
“再设想一下,那个人可能回到了厕所,但看到伞被厕所的水浸湿所以不想要了?这也不可能。与其空着手在大雨中挨淋,有把伞总比没有强。而且那把伞还很高级,几乎全新。
“因此,最后的可能性也消失了。所有设想的可能都被否定,但作为现实问题的伞留在了厕所里。——为什么呢?”
裏染停顿了片刻,拿起身边的铅笔玩弄起来,然后继续往下说。
“理由不明。但是考虑到随后发生了杀人事件以及如今仍然找不到伞的失主,忘了那把伞的人——因为是男性用伞落在了男厕所里,所以十有八九是男性——那个男人应该与事件有很大的关联。”
“……”
“我问你。你们正在的调查的学生是男是女?”
“……原来如此。”
仙堂考虑了很久才开口。
“很有意思的推理。的确,伞落在那种地方是一件需要重视的事实。在伞上没有指纹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谢谢。”
“根据你的推理,犯人是男性。所以你认为女性的佐川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犯人,对吧。”
“正是如此。”
“但是,仅是这样算不得‘证明完成’吧?”
在裏染的指间不断旋转的铅笔落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
“……首先,落下伞的男人就是犯人,这个逻辑推理的跨度太大。让专家来评价的话,你在最后的关头疏忽了。”
旁观的柚乃也有这样的感觉。
裏染的推理仅从一把伞开始引出了这么多的矛盾,的确很精彩。但是因此就确定那个男人是犯人,有些太简单粗暴了。
当然就柚乃自己而言,为了救佐川部长需要得出这样的结论,目前正是她期待的发展。但柚乃的心中仍然有些在意。
仙堂继续分析。
“你听过她的证词,应该也能明白吧?现场是密室。如果落下伞的男人是犯人,那个男人又是如何完成犯罪的呢?”
“破解密室的套路已经烂到不能再烂,腐烂后变成土,土上都长出森林了。”
“哦?我到想出了一个可能性。你要听听看吗?”
仙堂说这句话时的举止,与约谈柚乃和早苗时完全不似一个人。在他温和的语言中隐藏着巨大的钩爪。
裏染“请”催促他,警部开始讲述。
“根本没有那个男人。伞是佐川自己放的,用来扰乱视线。”
“唉。”
柚乃马上就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怎么会……”
“是的。佐川想要伪装成别人犯下的罪行,所以把伞放在男厕所里。来体育馆时……哦,当时她是和老师一起的,那么伞一开始就是藏在了后台吧。上面没有指纹的问题也能由此解决。为了伪装成别人的物品,所以不能沾上自己的指纹。”
“我、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怎么样,裏染?”
部长马上就要否认,但警部没有理她。
裏染的表情不似刚才那般得意了,绷起了脸。
“是个合理的推测。不过,你能听下我的意见吗?”
柚乃着急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了救佐川部长的推理结果适得其反。
按照仙堂刚才的推理,伞的谜题和密室谜题都能得以解决。而且处在风口浪尖的不是别人,正是佐川部长……
柚乃看了眼部长。一度看到希望却又被推下谷地,她更加的失落了。柚乃自己可能也是同样的脸色,说回来,这都是自己害的。
事已至此,只能再次恳求哥哥了。正当柚乃心怀此念打算靠近袴田刑警时,“刑警先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裏染再次打开了话匣。
“你认为我的推理是正确的——无法用常识性的理由解释伞落在男厕所里的事实,因此很可能是犯人搞的鬼——在此基础上,认为放置那把伞的人是佐川吗?”
“嗯,是的。”
仙堂为自己的胜利得意起来,脸上明显浮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但是——
“那么上述推理已经得证,佐川不可能是犯人。”
“……什么?”
浮现出胜利笑容的人不只他一人。
“你说什么?得证的是佐川不是犯人?”
“不,正相反。得证的是佐川不可能是犯人。”
“为什么?”
“因为她提供了证词‘看到有女生进入了后台’。”
片刻之后,“……啊!”
两名刑警再次同时大声惊叹。
“是的。请仔细思考一下。佐川想要伪装成别人的犯罪,所以把伞放在了男厕所里。这个推测的确有充分的可能性。但是,问题在后面。在录口供时,她说‘有女生进入了后台’。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把黑伞放在了男厕所里,应该谎称‘有男生进入了后台’吧?不然她的伪装工作就彼此冲突,失去了意义。”
“不,不,但是,那是因为……”
这次轮到仙堂着急了。
“没有别的理由。伪装成男性的罪行,嘴上说供述看到了女性。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在理论上绝对不可能。等价于,她不是放伞的人。等价于,放伞的是其他人,也就是罪犯。等价于,佐川奈绪就不是犯人。”
“就是这些”,裏染说完后,后背深深的靠在了沙发背上。仙堂还不肯放手。
“但是……但是,这样就无法解释密室了!在没有人能外出的情况下,除了她不可能有人犯罪!”
“的确如此,但把犯人伪装成男性却说看到了女性也不可能。佐川不是犯人,密室肯定是使用了什么诡计。这是最合理的推理吧,哥哥?”
“啊,嗯……”
袴田哥哥回答的同时,扭动起脖子,看来是在纠结“为什么这家伙会叫我哥哥”。
“根据我的猜测,佐川的确看到了女生,黑伞是那个女生的伪装。这样就合情合理了。至于她是如何从密室中消失的,我就不清楚了。”
“等、等下!有可能她是故意做出那样的证词!”
仙堂大喊道,额头开始流汗。
“伞是佐川的伪装,为了搅乱搜查故意提供矛盾的证词……”
“原来如此,她认为伪装肯定会被识破,所以特意说‘看到了女生’么。”
“是的!”
“不过,即使马上就要被逮捕了她都没有自己指出这个矛盾,作为智能犯太失策了吧。”
“啊……”
“够了吧,刑警先生。”
裏染的口气宛如在教导孩子。在场的人都已经接受了他傲慢无礼的态度。
“我从逻辑上导出伞落在体育馆厕所里的异常性。你也认同了。然后,你提出伞很可能是犯人的伪装。我也赞成你的意见。为了解释这种异常,只用采用这个解释。那么,如果伞是伪装,不论怎么想佐川奈绪都不是犯人。大家都能看出来。
“因此,如果用你的那种装模做样的说法——‘证明完成’了。”
说完后,裏染长吁了口气。
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同学年的部长。
“为什么摆出这幅表情,后辈很担心你。……笑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