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那个人还在看报纸。
米隆搭乘电梯到楼下大厅。到达大厅后,他立即被卷人西装革履的人流中,涌向公园大道。忙碌的人们就喜爱像逆流而上的鲑鱼一样奋力向前游,直到死去。有的人昂首阔步地向前走,来去匆匆,有的人弓着背,就像是第五大道上那个背负着世界的阿塔拉斯像,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肩上的世界过于沉重了。
哇,又一番深刻的评论。
有个人一直站在46街与公园大道的拐角处看报纸,他的位置无可挑剔,可以一览无遗地观察进出罗克-荷恩大厦的每个人,米隆刚才进人大楼的时候就留意到他了。
米隆掏出手机,按下速拨键。
“说吧。”温说。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你等一下。”10秒钟后,电话里又传来温的声音,“拐角处看报纸的那个人。”
不用问,温的办公室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单筒或双筒望远镜。
“是的。”
“老天,”温说,“他做得也太明显了吧?”
“可不是吗。”
“他的职业精神到哪儿去了?他的专业技术呢?”
“真是悲哀。”
“哦,朋友,这是整个美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你是指糟糕的跟踪者?”
“这只是一个例子。看看他吧,哪会有人像他那样站在街角看报纸的?说不定他还在报纸上掏了两个眼,以方便偷偷看你呢。”“啊哈,”米隆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当然有,你想怎么玩?”
“你支援我。”米隆说。
“给我5分钟。”
米隆站在原地等了5分钟,刻意不去看盯梢的人。他看着手表,做出有些生气的模样,等人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5分钟过去了,米隆直接接朝盯梢者走去。
盯梢者发现米隆走过来,低下头去专心看报纸。
米隆继续往前走,直到站在盯梢者面前,那人依然盯着自己的报纸。米隆冲他展示8号微笑,灿烂明朗的微笑,好像电视福音传道者接过一张大额支票,又像早年间的温克·马丁代尔。盯梢者的眼睛始终盯着报纸。米隆继续微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足以与小丑嫱美,可是盯梢者仍然不理会他。米隆只好慢慢地凑上前去,把他那无比灿烂的笑容貼近盯梢者的脸,然后扭动眉毛。盯梢者猛地合上报纸,叹了一口气,“好吧,老兄,你发现我了,恭喜你。”
米隆仍然展示着温克·马丁代尔式的笑容,说:“谢谢你参加我们的游戏!不过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你将得到一盒《不合格的盯梢者》的录影带,以及免费1年的《现代蠢材》杂志。”
“好的,再见。”
“等等,还有最后一轮智力问答。请回答:是他或她派你来跟踪我的?”
“去你的。”
“哦,对不起,你需要把它变成问句的形式。”
盯梢者转身离去,当他回头张望时,米隆微笑着对他挥手,说着:“本节目由马克·谷德森比尔·陶德曼出品,观众朋友们,再见。”然后继续挥手。
盯梢者只能摇头,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很快汇人了另外一道人流,这股人流非常庞大,恰巧温也在人流之中。盯梢者或许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的老板打电话,到时候,温就会听到一切。很好的计划。米隆朝租来的车子走去。他沿着街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的跟踪者,至少没有发现像刚才那位那么明目张胆的跟踪者。没关系,他要去的是梅耶在长岛的住处,就算有人知道也不要紧。
米隆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他有两名室内美式足球运动员,希望在合约到期前找到国家美式足球联盟找个板凳坐坐。室内美式足球,就是在体育馆内较小的场地上进行的美式足球,略作解释是以免有人不知道室内美式足球是怎么回事。米隆给几个球队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感兴趣,倒是有很多人向他询问谋杀案件的情况,米隆一一推脱了。他知道自己的努力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继续坚持着,真了不起。米隆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尽量让自己忙于谋生,可是,外部世界仍然悄然地渗透进他的脑海。他想着还在牢中的埃斯波兰萨,想着远在加利福尼亚的杰西卡,想着邦妮·海德和她那两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想着还泡在防腐液里的克鲁,想着爸爸的电话,更奇怪的是,他不断地想起孤身待在海岛上的特雷丝。
他努力地阻挡不断冒出的各种念头。
米隆来到了莫顿城,这是长岛的一个区域,他以前从未来过。右转,上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公路,大约开了2英里,只经过了3户人家。终于,他来到一扇朴素的铁门前,上面有块牌子写着“梅耶”,门上装着监视摄影机和对讲机。米隆按下呼叫键,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吗?”
“米隆·波利塔前来拜访苏菲·梅耶。”
“请把车开进来,停在房子前面。”
大门敞开,米隆驾车开上一座相当陡峭的小山,髙髙的树篱整齐排列在车道两侧,让人觉得自己就像待在迷宫里的老鼠。他又看到了一些监视器,但还是看不到房子的踪影。车子行至山顶,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这里有一座显得有些失修的草地网球场和一座棒球场,颇似诺玛·代斯蒙德风格。他又转了以个弯,房子赫然出现在路的尽头,当然这是一座庄园,尽管没有米过的其他一些庄园那么庞大。藤蔓爬满浅黄色的墙体,窗户很大,明显是“兴盛的20世纪20年代”的风格,米隆似乎可以看到史考特·菲兹杰罗开着闪亮的车停在自己身后。
这一段的车道不再是光滑路面,而是由松散的鹅卵石铺成,轮胎压在上面嘎吱作响。环形车道的中心有一座喷泉,距离前门大约15尺,赤裸的海神站立着,手里举着一枚海螺。米隆意识到,这座喷泉是佛罗伦萨诺丽亚广场那座海神喷泉的缩小版。水不停地喷出,但水柱不高,也不激烈,似乎有人把水压调成了“涓涓尿流。”
米隆停下车,他的右侧有―游泳池,正方形,上面漂浮着睡莲。穷人的吉维尼。花园里矗立着一些雕像,同样是模触古代希腊的作品,其中一座好像是米洛的维纳斯,只不过两条手臂都还完好。
米隆下了车,并没有立即向前走,想到自己将要说的事情,他几乎要打退退堂鼓。他再次问自己:我该如何告诉这个女人,她失踪多年的女儿在一张电脑磁盘中溶化在血水中的事实呢?
没有答案。
门开了,一身穿便服的女人领着米隆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这里有髙高的锡片天花板和很多扇窗户,只是从窗户看去,看到的景色令人略微有些失望,只是更多的白色雕像和一片森林。房间里装饰着很多艺术品,很自然,没有做作的痕迹,显得很漂亮,当然,除了那些打猎的战利品。架子上放着一些鸟类标本,它们看起来很紧张,可是谁能责怪它们呢,也许它们死的时候也确实很紧张。
米隆转过身,盯着一只驼鹿标本,他在等苏菲·梅耶,这只鹿也在等,看得出来,它很有耐心。
“开始吧。”有个声音传来。
米隆转身,是苏菲·梅耶,她穿着一条沾着泥土的牛仔裤和花格呢衬衫,就像过周末的植物学家。
米隆反问:“开始什么?”我们的米隆向来都不缺乏风趣幽默的开场白。
“对打猎这种爱好进行一番辛辣的讽刺。”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吧,米隆。你不认为打猎很野蛮吗?”
米隆耸耸肩,“我还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这并非实话,可是,管那么多呢。
“但你不赞成,是吗?”
“我无权赞成或批评。”
“真是宽容,”她笑了,“可是你肯定不会去,我说得没错吧?”
“打猎吗?哦,不,它不适合我。”
“你认为打猎太残忍,”她的下巴朝着鹿标本摆摆,“是杀害小鹿斑比的母亲之类的行为。”
“我想,它只是不适合我。”
“我听明白了,你是素食主义者吗?”
“我不太爱吃红肉。”米隆说。
“我们可不是在讨论你的健康问题,你吃过死去的动物吗?”
“吃过。”
“那么,你认为杀死一只鸡或者一头牛,比杀死-只鹿更人道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
“你知道牛在被屠宰前,会遭受怎样可怕的折磨吗?”
“为了吃。”米隆说。
“什么?”
“屠宰是为了吃。”
“我也会吃掉我的猎物。你的朋友——”苏菲朝那只耐心的鹿点点头,“它的内脏被掏出来,吃掉了。这样,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米隆想了想,说:“哈,我们不是要吃午饭吧,是不是?”
这句话引得苏菲咯咯一笑,“我不想详细论述一番食物链的理论了,”她说,“可是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存手段是杀生,这是定律。我们都会杀生,就连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也必须犁地,而犁地一样会杀死很多小动物和昆虫。”
“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打猎只是参与性更强,更加诚实而巳。当你坐在餐桌前吃掉一只动物的时候,你对猎杀的过程一无所知,对猎物为了满足你的生存而所做的牺牲不会心怀感激,你只是屠杀的工作交给别人去做,自己则想都不愿想。而当我吃一只动物时,我对这些常清楚,并心存感激,我不会漫不经心,也不会麻木不仁。”
“好吧,”米隆说,“既然说到这个问题,那么那些不是为了吃而杀生的猎人们又如何呢?”
“多数猎人都会吃掉猎物。”
“可是那些把打猎当做一项运动的人呢?我是说,他们难道不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吗?”
“不,他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那么他们呢?仅赃出雅动的考虑而杀生的人呢?”
“与什么相比呢?米隆。与为了得到一双鞋杀生相比吗?与为了得到一件漂亮的外套杀生相比?在野外度过一整天,逐渐了解大自然的造化规律,感激造物主的慷慨,这难道不比得到一个皮夹更有价值吗?如果说,为了获得由动物皮而非人造材料制成的皮带,这尚值得杀生的话,难道为了单纯享受打猎的乐趣就不值得去杀生吗?”
米隆没有说话。
“我很抱歉为这种事情和你争论,可是人们对于这件事情的伪善态度常常令我言辞激烈。每个人都想拯救鲸鱼,可是鲸鱼每天吞下肚子的成千上万的鱼虾呢,谁会想着去拯救他们呢?因为他们不可爱,他们的生命就不再有价值了吗?你是否留意过,从来没有人会呼吁救丑陋的动物?认为打猎残忍的人们竖起特殊的栅栏,以阻止鹿在他们心爱的花园里觅食,或者因为保护导致鹿群过度繁殖而饥饿至死,这样难道更好吗?更别提那些所谓的生态女性主义者们,她们说男人可以打猎,可是女人打猎未免太过粗鲁了,这完全是性别歧视的胡说八道。他们想要成为环境保护主义者吗?他们想尽可触接近大自然吗?那他们就必须了解自然界的一个普遍规律:不杀生,只有死。”
两人都转过身,盯着那只鹿看了一会儿,这就是证据。
“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听我演讲的吧?”苏菲说。
米隆心里很髙兴能够可以拖延片刻,可是摊牌的时间还是到了。“不是,夫人。”
“夫人?”苏菲·梅耶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听起来很严肃啊,米隆。”
米隆转身看着她,她毫不退让地迎着米隆的目光。
“叫我苏菲。”她说。
米隆点点头,“我可以问一个相当隐私,甚至可能会让你伤心的问题吗?苏菲。”
“你可以试试。”
“自从你的女儿出走之后,你有过她的消息吗?”
“没有。”
苏菲回答得飞快,目光仍然坚定,声音也很有力,但是她的脸孔瞬间失去了颜色。
“这么说,你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她……”
“是死是活?”她把米隆的话说完,然后做了回答:“不知道。”
苏菲的声音非常单调,仿佛就处在尖叫的边缘。她的嘴角开始颤抖,皱纹开始显现出来。苏菲·梅耶静静地站着,等着米隆继续往下说,仿佛害怕再次开口。
“有人寄给我一张磁盘。”米隆开始说。
她皱起眉头,“什么?”
“―张电麻磁盘,邮寄来的。我把它塞进电脑,它就开始自动运行,不需要按任何键。”
“自运行。”苏菲突然间转变成为电脑专家的身份,“这种技术并不复杂。”
米隆清清喉咙,“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图片,刚开始是一张你女儿的照片。”
苏菲·梅耶后退一步。
“和你室里的照片是同一张,放在书柜右侧的那张。”
“那是在露西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拍的,”苏菲说,“学生照。”
米隆点点头,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点头。“几秒钟后,她的影像开始在屏幕上溶化。”
“溶化?”
“是的,就好傢溶解在一摊,呃,鲜血里,然后传出一串声音,是少女的笑声,我想。”
苏菲·梅耶的眼光开始闪烁不定。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这是邮寄来的?”
“是的。”
“在一张磁盘里?”
“是的,”米隆说,接着又没有理由地补充了一句,“是一张3.5寸的软盘。”
“什么时侯?”
“大约两个星期前送到了我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告诉我?”她举起一只手,“哦,对了,你那时在国外。”
“是的。”
“那么,你第一次看到磁盘是什么时候?”
“昨天。”
“那你今天上午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一开始并不知道。今天上午,在你的办公室,我看到了书柜上的照片,我立马傻掉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
苏菲缓缓地点点头,“所以,你突然离开。”
“是的,对不起。”
“你带着那张磁盘吗?我可以找人分析一下。”
米隆把手伸进口袋,抽出磁盘,“我想可能没什么用了。”
“为什么?”
“我带着它去了警察局的物证鉴定室,他们说磁盘已经自动格式化了。”
“也就是这张软盘现在已经是空白的了?”
“是的。”
苏菲·梅耶的肌肉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把脸深埋在手心里。米隆静静地等着,屋里没什么声音。苏菲就坐在那里,垂着头,当她重新抬起头来时,灰色的眼睛红红的。
“你刚才说去过警察局的物证鉴定室?”
米隆点头。
“你曾经在执法部门工作过?”
“不算是吧。”
“我记得克里普·安斯坦跟我提过。”
米隆没有说话,克里普·安斯坦当年在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第一轮选秀时选中了米隆,是一个多嘴的家伙。
“格列格·唐宁失踪的时候,你帮过克里普的忙。”苏菲接着说。
“算是吧。”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雇佣私家侦探寻找露西的下落,据说都是世界一流的私家侦探,有的时候我们似乎已经接近答案了,可是……”苏菲的声音越来越弱,目光投向了远方。她看着手中的磁盘,那是突然出现在眼前似的。“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个寄给你?”
“我不知道。”
“你认识我的女儿吗?”
“不认识。”
苏菲做了几次深呼吸,“我想给你看一件东西,你在这儿稍等1分钟。”事实上,只过了半分钟,苏菲就回来了,米隆刚刚开始观察一些鸟类标本的眼睛,注意到它们眼中的惊慌其实与人类的反应非常相似。苏菲递给米隆一张纸。
米隆低头一看,这是一个接近30岁的女人的画像。
“这幅画像,来自于麻省理工学院。”苏菲解释说,“那是我的母校,那里的一位科学家研究出一套软件,能够显示人的衰老过程,这项技术可以帮助寻找失踪多年的人,让我们看到多年未见的人今天可能的样子。几个月前,我找他帮我完成了这个画像。”
米隆看着年少的露西在接近30岁时可能的模样,其效果着实令人吃惊。哦,看起来,真的很像,他想。可是该怎么说呢,生活就是一个假如接着另一个假如的幻想叠加,或者是消逝的岁月在人的脸上刻下了印记?米隆看着那幅画像,上面的露西换了一个较为保守的发型,平添了一些细小的皱纹,可以想象这样的变化会在苏菲·梅耶的心里造成多大的伤痛。
“你觉得她有些眼熟吗?”苏菲问。
米隆摇摇头,“不。很抱歉。”
“你肯定吗?”
“可以说相当肯定。”
“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米隆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忙。”
“克里普说你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不,我并不擅长。而且就算我很擅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巳经找过很多专家侦探,还有警察……”
“那些警察根本帮不上忙,他们认为露西是离家出走,仅此而已。”
米隆没有继续说话。
“你认为没有希望找到露西了吗?”苏菲问。
“我对整个事情的了解还很有限。”
“露西是个好女孩,你知道。”苏菲·梅耶对米隆笑笑,目光在回忆中变得越发朦胧。“没错,她是有一些固执,喜欢冒险,不过我们也一直都在有意培养露西的独立个性。那些警察,他们认为她只是一个爱惹麻烦的孩子。可是,我们知道,她并不是那样,她只是有些迷惘,可是谁在那个年龄的时候不是感觉迷惘呢?而且,她不是趁着夜深人静,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偷偷出走的。”
米隆脱口而出:“那是怎么回事?”
“露西当时十几岁,米隆,她郁郁寡欢,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她的父母是数学教授和电脑专家,她的弟弟则被人誉为天才,而露西讨厌学校,她想好好见识外面的世界,过一过流浪漂泊的生活,她拥有自己的摇滚梦想。终于有一天,她告诉我们,她要和欧文一起出走。”
“欧文就是她的男朋友?”
苏菲点点头,“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乐手,组建了一个车库乐队,自以为乐队的其他成员限制了自己的才华。”她做出一个略带酸涩的表情,“他们两个想一起出走,找人出唱片,一夜成名,于是加里和我表示同意。露西就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小鸟,总是不停地扑扇着翅膀,无论我们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加里和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当时甚至觉得这样的经历可能对她有好处,她有很多同学做过横穿欧洲大陆的背包旅行,这应该没什么危险。”
苏菲停下来,看着米隆。米隆静静地等着,可是苏菲没有继续往下说,米隆只好开口问:“然后呢?”
“我们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沉默……
苏菲转身看着鹿标本,那只鹿也在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点同情意味。
“可是欧文回来了,是吗?”
“是的。”苏菲仍然盯着鹿看,“现在他在新泽西州做汽车销售,周末的时候参加婚礼乐队的演奏。你能想象吗?他穿着廉价的礼服,扯开嗓门髙唱《老橡树上的黄丝带》和《欢庆》,介绍滨相。”她有些嘲讽地摇摇头。“欧文回来后,警察找过他问话,可是他什么都知道。他们的故事很老套:两人到了洛杉矶,事情很不顺利,于是开始吵架,6个月后分道扬镳。欧文在那儿又待了3个月,这一次他当然还是认为是露西限制了他发挥才华,经历再次的失败之后,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家乡。他说,自从两人分手后,再也没有见―西。”
“警方调查过吗?”
“他们说调査过,可是没有结果。”
“你对欧文有怀疑吗?”
“不。”苏菲恨恨地说,“他彻头彻尾是个废物。”
“有什么比较确切的线索吗?”
“确切的?”苏菲想了想,“没有,我们找过的某些侦探认为露西加入了某个邪教团体。”
米隆做个鬼脸。“邪教?”
“他们说她的性格符合这类人群的特点。他们说,尽管我一直想培养露西的独立个性,但是现实中的她却恰恰相反,她需要指导,孤单,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与朋友和家庭关系疏远。”
“我不能同意这样的说法。”米隆说。
苏菲看着米隆:“你刚才说你从来没有见过露西。”
“关于露西心理的描述可能是对的,可是我不相信她加人了邪教组织。”
“为什么?”
“邪教偏爱金钱,露西·梅耶现在是富豪之女,也许她在最初加入的时侯,你们还并不富有,可是相信我,他们现在肯定已经了解你们的情况,他们会和你联系,就算不为别的,至少为了敲诈一大笔现金他们也会么做的。”
苏菲眨眨眼睛,然后转向米隆。米隆向前迈出一步,又停下,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决定还是谨慎起见,保持距离,静静等待。
“未知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苏菲·梅耶说,“不停地折磨我,令我备受煎熬。每一天,每一夜,整整12年了,这种折磨从未停歇。当我的丈夫心脏衰竭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震惊,他看起来还很健康,很年轻,大家都这么说。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没有他的日子。露西失踪后,我们两人很少谈起这个话题,只是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们都假装另一个人已经睡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象着各种可能的恐佈事件,恐怕也只有孩子失踪过的家长们才会想到这些。”
又是沉默。
米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沉默显得那么沉重,让他难以呼吸。“我很难过。”米隆说。
苏菲没有抬头。
“我回警察局,”米隆说,“告诉他们关于磁盘的事。”
“这会有什么用吗?”
“他们会展开调查的。”
“我告诉过你,他们已经调查过了,结论是离家出走。”
“可是现在我们掌握了新的证据,他们应该会更加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个案子的。我甚至可以去找媒体记者,他们会做长篇累牍的报道。”
苏菲摇头,米隆等着她开口。她站在那儿,手掌在牛仔裤的大腿处摩擦,“那张磁盘,”她说,“是寄给你的?”
“是的。”
“写着你的地址?”
“是的。”
“那么,”她说,“有人在试图联系你。”
温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能肯定,”米隆说,“我不想浇灭你的希望,但这也有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
“你无法确认。”
“如果是恶作剧,他们应该把磁盘寄给我,或者杰瑞德,或者认识露西的人,可是现在不是这样,你收到了磁盘。有人在试图联系你,甚至可能就是露西本人。”
米隆深呼吸一口气,“我还是要说,我不想浇灭你的希望……”
“不要怜悯我,米隆,想说什么,你就直说。”
“好的……如果是露西,她为什么要寄一张自己溶化在一摊鲜血里的影像给我呢?”
苏菲·梅耶似乎哆嗦一下,“我不知道,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不是她,而是杀害她的凶手寄的。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选中了你,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确实的证据,如果我公之于众或者告诉警方,我担心寄磁盘给你的人会躲起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米隆说。
“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付给你。你开个价吧,10万?100万?”
“这与钱无关,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你可以展开调查。”
米隆摇摇头。“我最好的朋友和合伙人被控谋杀正在坐牢,我的客户在家中被人射杀,其他客户还在仰赖我保证他们的工作。”“我明白了,”苏菲说,“所以你没有时间,是这样吗?”
“这也不是时间的问题。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追踪的,没有线索,也没有联系,没有消息来源,我无法人手调査。”
她牢牢盯住米隆,“你可以从自己人手,你就是我的线索,我的联系,我的消息来源。”苏菲伸出手握住米隆,她的掌心又冷又硬。“我只是要求你密切留意有关的一切。”
“留意什么?”
“也许,”苏菲说,“留意你自己。”
沉默,他们站在原地,苏菲握着米隆的手。
“听起来是这样,苏菲,可是我不能肯定这么做是不是有意义。”
“你还没有孩子,是吗?”
“是的,”米隆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你的心情。”
“那么我问你,米隆。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如果10年来,第一个真正的线索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会怎么做?”
“和你一样。”
于是,在那只鹿标本下,米隆答应苏菲会睁大自己的眼睛,认真留意,答应她会尽量寻找可能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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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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