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的河畔,仿佛盘绕着一条忧郁的灰龙。
从出租车的车窗向伦敦塔那里看去,便是如此这般的感觉。这灰色的巨龙一动不动,无穷无尽的血腥历史犹如它背上紧紧生根的青苔,以忧郁的容颜迎接着新的客人。
吃罢午餐,换了衣服之后,布尔博士决定带我去伦敦塔看看情况。他宣称这是“寻访凶器”之旅,但那凶器的模样到底如何,又为何要去一趟伦敦塔?这些问题,我完全不明所以。
从诺丁山大门坐出租车抵达此地需要四十来分钟。随着和伦敦塔所在塔丘距离的缩短,泰晤士河上游荡着的黄雾渐渐飘到了我们眼前。按说《空气清净法案》都执行三十年了,伦敦不该像往昔那样动不动就大雾弥漫,但今天这到底……
那阵浓雾开始侵攻塔丘,恍若是冲破了时空的壁垒,从百余年前的维多利亚王朝径直杀上前来。
伦敦室内的出租车一般都是四方形状,这据说是要纪念以前的四轮马车。在伦敦塔附近下车之后,我当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侦探助手。
伦敦塔是一座由护城河和两层城墙包裹着的要塞,占地十四英亩——只说“要塞”或许不太妥当,毕竟这里从未上演过攻城战,反而是几次牢狱大祸和由此衍生的奇闻轶事更加出名一些。
“我是非常非常喜欢这里的。”布尔博士怪笑着道,“暗杀年幼的爱德华五世和约克公爵这对兄弟的理查三世、悲情的‘九日女王’简·格雷、亨利二世所杀托马斯·贝克特的亡灵、血腥塔……这个灰色的堡垒充满了被诅咒的血腥历史,就算到了眼下,满腹怨愤的恶灵和恨意兀自比比皆是……”
突然间,我只觉得眼前那条灰龙痛苦地呻吟起来,不禁浑身一颤。
我们把来意告知了一位身穿都铎王朝风格的红条纹大衣的守卫,而后便走上石桥,越过了阴森森的护城河。那感觉就像是来到了伦敦塔的咽喉——被吞了下去。
“这两道城墙,内垣是十三世纪时建成的,外垣则是十四世纪……”
我们走在两道城墙之间的通道上时,布尔博士开始炫学。
似乎是这阵黄雾和寒意的缘故,伦敦塔内没有来观光的游客,只剩下一派静寂。
我们走了片刻,便看到了右方的叛徒门,左方则是高耸的塔。
“那就是血腥塔——理查三世那邪恶暗杀的现场。而且,诺森伯兰伯爵亨利·波西自杀的地方同样是那里。这些事情,想必你都知道的吧——咦?布鲁,你是第一次来伦敦塔?”
布尔博士望着我。
我无法回答。虽然对伦敦塔有着某种程度的似曾相识,但我不确定以前是否真的来过这里。
“看来你始终想不起来啊……嗯,无妨。对了,你看这边的叛徒门,以前从泰晤士河搭船送来的犯人啊,都是经由这道门被关进牢房里的。哎呀,对了,我的老恩师基甸·菲尔博士碰到那个诡异的疯狂帽商命案的地方,就是这附近一带!”
布尔博士说个不停,我却几乎是充耳不闻。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别的地方给吸引走了。
叛徒门的铁格上方、外垣的最顶端,有一条环绕着伦敦塔的通道。我看见那上面有个影子时隐时见。
“喂,布鲁,你没事吧,突然间就呆掉了?哎呀,你脸色好差,莫非是撞上鬼了?该不会是你来到了伦敦塔,就……”
我接着布尔博士的话,说道:“对,我看到了……鬼魂……”
这次是布尔博士顿时呆了。只见他抬首望向城墙,但除了浓雾别无所见。
“我真的看到了啊!那花俏的茶色格纹晚礼服、胸前那一片深褐的血……我看到了雾中站着的布朗宁勋爵!”
说罢,我只觉得浑身脱力,如欲倒下。
布尔博士对着城头凝视了片刻,总算微微一哼,转过头来:“有理!伦敦塔嘛,里面当然要有些鬼魂——但是,几百年前的亡魂就不说了,昨天才死的新鬼,有必要怕成那样?”他摸着双下巴思索有顷,又道,“对了,接下来是赶紧去搜寻神秘的凶器,还是去抓鬼呢?布鲁,你的意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