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了“侦探大师会馆”附近的“白女王亭”酒吧。灯影昏黄的酒吧里,炸鱼薯片的轻微味道四处飘散。有人静静喝酒,亦有人去后方玩着飞镖,环境不温不火。
路易斯和我选了酒吧一角的位子坐下,一边喝啤酒和苏格兰威士忌一边回顾案情。
“简直太可恨了!那种两面三刀的态度和那种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是蓄意造假!”
“你说那是假的?”
“哼,一看就知道了呀!我非要破了他们的证明不可,我们要好好查查这对兄弟,我知道他们的一些负面新闻,布朗宁勋爵搞不好是办了跟他们有关的案子……我们再查查勋爵的档案吧。”
“但是,密室和凶器的问题都没解决呢。”
刚才滔滔不绝的路易斯突然一愣,不说话了。须臾,只见她望着手中的酒杯,似乎心下大是索然无味:“这我当然知道。密室和凶器的问题你别担心,我基本上有定论了,反倒是……”
“反倒是?”
“那个濒死留言才是大问题……我对此有些想法,等晚上回去后再慢慢推敲好了。”
这时,吧台里面的钟响了——距离打烊时间(十一点)只剩下十五分钟了。英国的酒吧总会鸣钟提醒客人们自动走人,所以我们只好挪动疲乏的身体离去。
回到“侦探大师会馆”的事务所之后,路易斯说要独自分析案情,便进了房内。
我闲来无事,只得把事务所会客室的沙发当做床铺,准备先睡上一觉。
而后,躺在沙发上的我,呆呆凝望着窗户。
想不到,那黄雾竟蔓延到了诺丁山大门一带。
雾默默摩挲着窗玻璃,犹如一直蹭着后背的黄猫。
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被雾烘托着的陌生男子的面孔。
那个陌生的男子就是我本人。我张嘴,玻璃窗上的男子亦张开了嘴;我皱眉,玻璃窗上的男子亦皱起了眉。但我始终不觉得他就是我,这简直让人烦躁死了!
我不认得这张脸……我到底是谁!
浓雾继续摩梭着窗玻璃,全无离去之意,仿佛是特意留下来嘲笑眼前的我。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自我心头掠过。
那感觉模糊不清,犹如窗外的浓雾,却开始在我脑海中翻腾搅动。
我是不是有所察觉?那是不是跟我先前见到的东西有所关联?
我想要将之抓住,那感觉却像是一只狡猾的猫,从我的手中逃脱。
这感觉如此奇异,到底……难道是恢复记忆的前兆?
我是不是注意到了……能唤醒一切记忆的契机?
我是谁?那个房间里面的我,到底有何经历?
片刻前尚未成形的不安,此刻构成了确确实实的恐惧。
我只觉得冷汗不住自头上冒出,满脑子都是‘快逃’之念,几乎无法自制。
但是,我不能逃!
就算逃了,事情亦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直面那横亘心头的恐惧,甚而迎战我一直逃避着的问题——
我当真杀了人了?
我开始了一段苦难的历程。对我来说“自我”不啻是一个形同陌路的人,但我仍妄图翻阅他内心的每个角落。我内心的深处是否真的潜伏着足以杀人的攻击性冲动?就算我忘了我是谁,忘了那些表面上的事情,但那种本能般的杀人欲望是否仍然……
我茫无头绪,只一味探求、摸索着我的内心世界,但我的的确确无法寻出半分那邪恶杀人狂魔的影子。不管我是谁,我肯定不是那种会动手杀人的人——我如此坚信。
然而,这说不定只是一种自我暗示……
倘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事情又将会如何演变?既然我不是凶手,不是那邪恶的“猫”,那不就意味着此时此刻的“猫”兴许正隐匿暗处,寻觅着下一个死者?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又冒出了一股新的恐惧。
我目睹了布朗宁勋爵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猫”会不会赶在我的记忆复苏之前将我杀了灭口?
兴许“猫”已然在我身边的暗处虎视眈眈,随时都会猝然狙击。
天啊,我到底在那个房间里看见什么了?我到底是谁!
浑浑噩噩之中,我只觉得那黄雾竟然飘进了脑袋里面,渐渐膨胀,弄得我头痛欲裂。
紧接着,我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