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出差归来的飞机上,田一鸣打着瞌睡,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她轻声唤醒了他,甜甜一笑道:“先生,给您毯子,小心着凉。”
恍然间,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出现,田一鸣眼前一亮,睡意全无,想随便侃上几句,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只记得她眉心间那颗小小的美人痣。
男人总会把漂亮女孩的一点点恩惠当做对方的爱意,田一鸣偷偷记下了她工作牌上的名字——黄小朵。
第二天,英子答应了和田一鸣交往。
然而,田一鸣的心里始终萦绕着那个甜美的声音,他没有告诉英子,只是在心里找了个角落,时不时回味她的美好。
一切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一个月后,田一鸣又踏上了那条航线,他却没有在飞机上看见她,于是向其他空姐询问她的情况。
“黄小朵现在不走这条线了吗?”
“她被调走了,今后不会在本机上工作了。”
田一鸣心中顿生悔意,上次真应该大胆地问她的联络方式。
“那你有她的电话号码之类的吗?”
“抱歉,这个我没办法提供给您。”空姐假笑了一下,鞠躬送别田一鸣。
田一鸣失望地走下飞机,有时候缘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种感觉好比被偷了一部新买的手机,遗憾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面对现实无奈接受。
这一次的出差却发生了奇怪的事件,田一鸣发现每天都有人在偷偷翻他房间里的行李,由于行李只是放了些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所以田一鸣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问了问酒店的服务人员,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进过他的房间。酒店方面告诉他,除了他手上的那张门卡之外,就只有酒店才有备份门卡,其他人无法进入他的房间。
田一鸣以为物品不在原处,只是自己心不在焉所致,于是在出差的最后一晚,他认认真真理了理自己的东西,带着几分失落,打算明天中午退房前往机场。
刚走到酒店门口,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一回头,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身后,上面下来一位身材修长,过肩的长发飘飘的美女。竟是黄小朵,田一鸣狂喜不已,丢下行李想给她一个拥抱,跑到跟前,却发现来的美女不是别人,是自己在飞机问过黄小朵情况的那位空姐。
伸到一半的手,不自然地背到了身后,田一鸣讶异道:“你这么会来这里?”
“你还想见到黄小朵吗?”
“当然。”田一鸣张大了眼睛,“你知道她在哪里?”
空姐默认了:“她已经不在我们航空公司工作了,不过临走前,她提起过你,让我如果看见你,告诉你,她有件东西在你那里。”
“什么东西?”田一鸣自己不记得自己拿过黄小朵的东西。
“你今天有空吗?小朵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里等你。”
田一鸣看了看手表,人民广场和机场是两个方向,如果去见黄小朵,铁定赶不上返回的飞机了。
“如果你赶时间,就不要勉强了,但也许这是你最后见她的机会了。”
“为什么?她要出国吗?”
“呵呵!”空姐僵硬地笑出两个字语气词,“我很羡慕她,总是能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自由自在。”我喃喃自语道,对于一个月工作超过28天的我来说,这四个字如此陌生,早已有人将我的轨迹画好,我只是沿着一直走下去,从没越轨。田一鸣心中的英子,也只是这种生活下理想的伴侣,无形的禁锢似乎早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自我反省的田一鸣跳上了出租车,在勇气还没耗尽之前,开往正等着他的黄小朵,但愿这是一次他永不后悔的邂逅。
樱花开放的季节,伤心的樱花烂漫散落,铺成一条粉红色的小道,周围不知名的花蕊充满着甜腻的香味。
田一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见过一次,却铭刻心头。
见到她的一霎那,田一鸣微微吃了一惊,黄小朵在她迷人的笑容前,挡上了一副洁白的口罩,巴掌大的脸上只露出两个月牙形的眼睛。
“你终于来了。”黄小朵说。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田一鸣笑着在她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这是秘密。”
隔着口罩,也能看见她笑得咧开的嘴唇。
他问她怎么了。
黄小朵用闷闷的声音答道:“感冒了。”
一个做摄影生意的小贩经过,看见谈笑的他俩,便说服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取下口罩,黄小朵露出那排整齐的皓齿,笑容甜美依旧,只是田一鸣发现她淡妆下的面庞略显消瘦。
田一鸣始终没有搞清楚,黄小朵说自己拿了她的东西是什么?
每次田一鸣都是在出差的日子里同黄小朵约会,田一鸣问她,自己是不是要和英子摊牌,不应该再这么骗她下去。可黄小朵却出乎意料地竭力阻止,说自己没准哪一天就会离开他,英子才是他真正的归宿。田一鸣想到曾经的那位空姐说过,黄小朵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一个人能够约束她,哪天厌倦了,可能就悄然离去了。
黄小朵像吹来的海风,虽然亲密得拂面而过,却总无法把握。她的感冒也越发严重起来,每次见到她,脸颊都日益凹陷,颜色憔悴。
在被英子杀死的前一天,田一鸣做了一个决定,他买了钻戒,打算向黄小朵求婚。
田一鸣瞒着黄小朵在酒店预定了一间总统套房,那是黄小朵一直想要的。当服务员提着行李推开套房的房门时,黄小朵给了田一鸣一个大大的吻,今天的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更是坚定了田一鸣求婚的决心。
约会当晚,不会有缠绵的性爱,奔波疲累的田一鸣和身体欠佳的黄小朵,通常都会选择早早睡下。
入睡之前,田一鸣偷偷调了晚上十点的闹钟,到时他溜出酒店买好红酒、蜡烛和鲜花,制造一个难忘的求婚之夜。
闹钟响起,田一鸣醒来后没有吵醒枕边熟睡的黄小朵,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她,雪白的皮肤,微撅的粉唇,如婴儿般祥和的入睡,这般完美的女人,田一鸣迫不及待想要永远拥有她。
他穿起衣服,走出酒店,徒步朝着市区最好的酒廊走去。
这一眼,居然是永别。
过了约一个小时,田一鸣回到总统套房,不见了黄小朵的人影,她的外套和鞋子都不见了踪影,凌乱的床单像有人刚离去的样子。洗手间也是空空如也,不过有人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一摸,水是冷的。田一鸣急忙打开衣柜查看行李,发现黄小朵的行李居然都不见了。
田一鸣第一反应是走错房间了,可转念一想,这个酒店只有一间总统套房,况且开门需要门卡,门卡不匹配的话根本开不了门。
虽然不愿这样去想,但田一鸣认为自己遇上了骗子,他急忙去找藏在床头柜里的钻戒,价值几万元的钻戒竟然原封不动。
难道黄小朵出事了?
拨打了酒店的内线,刚才为他们提行李的那位服务员走了进来,恭敬地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
“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田一鸣不禁恼火:“就一个啊!瘦瘦高高的,长头发的。”
他比划着身高和样貌,可服务员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先生,您是一个人来的,我没有看见和您一起的女人啊?”
“怎么可能?”田一鸣扯住了服务员的领子,像要一口吃掉对方般咆哮道,“是你亲手提着她的行李箱,难道你是瞎子吗?”
吵架声引来了走廊里的保安,田一鸣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保安沉思片刻,要求搜查一下总统套房里的行李。这时,田一鸣才意识到,房间里其实没有任何黄小朵存在过的证据。她的衣服、鞋子、一大箱行李和她的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难道只是个美好的幻觉吗?
田一鸣突然觉得重心不稳,服务员和保安对视一眼,呼叫清洁工来整理一下乱糟糟的房间,留下了心乱如麻的田一鸣独自一人。
这样回想起来,从相识到约会,和黄小朵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飞机上的初次相见,还是公园的邂逅,从来没有第三者在场过,难道黄小朵真的只存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吗?
清洁工重新铺好床单,在套房里转了一圈,查看是否缺少洗漱用品,她皱着眉,在房间的角落翻寻着什么。
田一鸣发现清洁工的怪异举动,问她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房间里的烟灰缸不见了。”
“是那只很大的烟灰缸吗?”田一鸣双手比划出一个碗口大的圆形。
“就是它。”清洁工拍拍写字桌,“原本放在这里的。”
田一鸣暗忖,自己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过那只烟灰缸,一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他和黄小朵都不会抽烟,不可能去碰烟灰缸,会不会有人进过房间呢?
对清洁工来说,酒店里,客人私藏印有酒店名字的纪念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烟灰缸并不属于免费拿取的物品之中,通常也没人会带走这么重的烟灰缸。
田一鸣说自己没有拿过,虽然清洁工礼貌地道歉离去,可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说:穷鬼,住一次总统套房,连只烟灰缸都要偷。
心烦意乱的田一鸣,实在耐不住性子坐等下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唯一连接在他和黄小朵之间的女人,那位空姐。
田一鸣记得她所在的航空公司,电话问询了工作人员,恰巧她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从机场起飞,正好是田一鸣回家的航线,机上还有空座,田一鸣订了回程的机票,当即赶往机场。
在飞机上,田一鸣几次想搭话,空姐对她不理不睬,趁着送饮料的时候,递给了他一张纸条,让田一鸣下了飞机跟着她走。
令人反胃的降落,身心俱疲的乘客鱼贯而出,田一鸣踩着光滑的大理石,跟着那名空姐来到了工作人员的更衣室,空姐换了套便装,提着一只旅行箱出来了。
田一鸣刚想开口提问,空姐挥手阻止了他:“你不用问了。黄小朵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黄小朵得的是绝症,医院确诊为血癌。”
一架飞机起飞时的轰鸣掩盖了田一鸣的惊叫,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错综复杂的心情,真实存在的黄小朵是个绝症患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她仍将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为什么她一直不肯告诉我?”田一鸣难以置信。
“她不想你对她的感情里,掺杂太多同情,她不想被牵绊,一个人毫无畏惧地面对死亡。”空姐湿了眼眶,哀叹道,“她说她会有一天不辞而别,这个旅行箱是她留下的唯一财产,或许你会在里面找到什么吧!”
田一鸣提着旅行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机场回的家。当循规蹈矩了几十年的生活中出现了惊鸿一瞥的瞬间,为这一刻的美丽,谁都有可能铤而走险,只因太多平凡,才会追求赌博式的冒险。
当回到家,英子从旅行箱里找出那张合照,高高举在他面前时,田一鸣打消了最后的顾虑,她珍藏着我们的记忆,爱,是甜蜜的记忆碎片。
他的心义无反顾地属于了黄小朵,他骗英子说黄小朵有了孩子,是为了让她彻底断了念头。
田一鸣自由自在地解脱了,即使是死。
那位空姐在田一鸣转身离开后,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她拿出手机扫了眼,没有人给她来过电话,于是她拨通黄小朵的手机,却意外得处于关机状态。
“她不是说事情过后就会给我电话的吗?”
空姐有种异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