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不知道小偷到底往哪里跑走,我们暂时先回走廊⑴。森野美沙一脸担心地站在美术教室前的走廊。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面貌凶恶,手持木刀的人。是教体育的柴田老师。我无视老师的存在,先向美沙确认。我指着玄关⑴问她:
“刚才有没有人通过这条走廊?有人从那个玄关出去吗?”
“没有,没人经过。只有柴田老师从那里进来。”
“我察觉这里好像有些骚动。”柴田老师将木刀当拐杖拄着,看着我们。“事情我已经从森野那边听说了。穿着立领外套的男学生和雾之峰把荒木田打伤流血,荒木田气炸了,从你们两人后面追了上去——是这样吧?”
“欸,美沙,你到底怎么说明的啦。根本就不是这样!”
“唉呦,那个……我也搞不清楚嘛,所以就‘自行’加了一些想象……”
美沙把手掌搭在头上示意:对不起嘛。真是的,不过可爱的女生就是有这个特权,连我也骂不下去。我叹一口气,向体育老师从头说明状况。从我在美术教室发现荒木田的尸体(不过现在还活着啦),到凶手逃走的路径,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过程说出。
“——嗯,等一下。”听我说完后,柴田老师用不能接受的口吻说道:“这么一来,结果凶手到底从哪里逃走?三个玄关都没有人经过。厕所的窗户也不是。其他教室的门都上锁也进不去。那根本就无处可逃嘛。”
是啊,我将头倒向一边。柴田老师勃然大怒说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定还有哪里漏掉了。”他的手紧抓木刀。“好,我就再好好地重新调查一次。全部的教室、窗户,一个不漏地查!”
“那就拜托你了。”大家一同敬礼。
“笨蛋!想让我一个人找吗!你们也一起找——!”
最后,我们又重新确认一次E馆所有的门窗。事实是,要说E馆连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确实有些夸张,但也肯定没有能让一个男生脱逃的空隙。如先前预料,除了学生会办公室和美术教室以外,所有的教室都上锁了。学生会办公室里面也不像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窗户全由里面上锁。刚才上锁的玄关⑶和玄关⑷。还有厕所的窗户也都还锁得好好的,看起来不像有人趁我们在美术教室前面说话时打开门逃出去。
我们又回到美术教室前面,再次询问荒木田事件的经过,只见他语带暧昧。问他为什么放学后在校舍闲晃,他说:“因为无聊。”为什么偷偷躲在美术教室,他说:“因为没上锁。”问他在美术教室里做什么,他大发脾气,顾左右而言他:“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吧,我可是被害者耶。”
“我只是一个人蹲在那个窗边,发现后面好像有人,回头一看,忽然一个重物就往我身上压过来——结果打到我的头,所以昏了过去。接着我感觉到有东西压在我身上,然后就醒过来。这时我才知道自己被压在石膏像下面。我气炸了,跑出美术教室,结果遇到森野。”
“嗯,我忽然被问说:‘往哪边跑了?’所以才搞不清楚状况就回答:‘那边。’他便飞快地在走廊上跑起来。”
原来如此,犯罪行动的状况应该是这样。果然如之前所猜想的,有人瞄准荒木田推倒维纳斯像。我朝原本维纳斯像和其他雕像林立的一角走去。经过一连串的混乱,维纳斯像横倒在地,大卫像摔碎,拿破仑像变成两半。在这堆雕像中,我用指尖掐起一块黑布。这是会经用来当成遮光布的黑布,所以有些岁月痕迹。
“这块黑布平常应该是盖在雕像上面吧。荒木田进美术教室时,情况如何?”
“跟平常一样啊,盖在雕像上面。——喔,原来是这样,有人躲在这块布后面。”
“然后故意把维纳斯像推倒,压在荒木田身上是吧。”美沙说完,脸上浮现不认同的表情。“可是动机呢?凶手为什么要把维纳斯像压在荒木田身上。”
“对啊,如果凶手是山浦同学的话,还可以说动机是怨恨……”
“才不是!我的确很讨厌这个男的,可是还没讨厌到想杀死他!”
没讨厌到想杀死他!荒木田被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微笑,带着感谢的心情用脚尖踢山浦同学。美沙无视男生们的拉扯,又开口道:
“其实或许凶手本来就没有明确的杀意。如果真的想杀人,应该会用更有效的方法。”
“的确,如森野所说,用石膏像压住对方这种做法有些奇怪——等一下,石膏像!?该不会凶手的意图是毁坏石膏像……”
柴田老师的视线,停留在地板上毁倒的拿破仑像。这时,他似乎想到什么,两手握紧木刀朝着拿破仑像的脑袋瓜挥下去。接着像是追杀毫无抵抗的法国皇帝般,痛扁他一顿。我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英雄的模样已成粉碎。
终于柴田老师知道自己在白费力气,停下木刀。
“——搞错了吗?”
“那个,老师,你对这个拿破仑像有什么期待吗?”我嘲讽地问道。
“没有啊,没什么。我没有想学福尔摩斯的意思。”体育老师敷衍地笑着,用木刀前端把石膏像的碎屑拨开。“重要的是动机的问题。动机就是那个,呃,大概是小偷吧。小偷潜入美术教室。然后荒木田刚好进来,小偷慌慌张张地躲在黑布后。然后他再把维纳斯像推倒,压在碍眼的荒木田身上后逃跑。怎么样,听起来很有可能吧。欸,森野,美术教室有没有什么东西不见?”
“不,就目前所见的话,没有。美术教室本来就没放什么贵重的东西。最贵的东西可能就是这尊米罗的维纳斯像复制品吧,但也只是被推倒……”
大家被美沙说的话引导,一齐将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维纳斯像。在这次的事件中凶器就是这座石膏像。此时,荒木田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疯狂大叫: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凶手想偷什么了——你看,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不见了!”
“嗄,什么!?什么不见了!?”
“手臂啦,手臂!这尊维纳斯像的手臂不见了啊!一定是凶手那家伙偷走了——”
“……”现场瞬间冷下来,安静无声。荒木田聪史!你想窜改美术史吗?
接着,除了他之外,四人心中所想全部化成一声大叫,回荡在美术教室中。
“米罗的维纳斯像本来有没有手臂啦啦啦啦——”
结果,我们在不知道凶手行踪的情况下,搜索行动便画下句点。就事件来说,被害状况算是轻微。连学校方面也把这次事件当作教训不良学生的机会而已,没有报警。荒木田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报警的话,自己在美术教室抽烟的事情就曝光了,届时不知如何应付学校。但是,我却不能接受。
因此,事件隔天的放学后,我来到生物教室找石崎老师。就是前几天在上课时用教科书打我头的那个人。他是生物老师,同时也算是侦探社的顾问。今年春天同样在E馆发生的人间蒸发事件,就是由他所解决。这次的事件和春天的事件有些类似,我想一定可以从他那边得到一些好点子。
我将昨天的事件详细说给他听后,老师果然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事件。等我一下……”
暂时中断谈话的石崎老师迅速在桌上准备了酒精灯和三角瓶、漏斗、滤纸、烧杯等一套实验器材。然后从磨成粉末的棕色豆子萃取出褐色液体,倒入烧杯,端到我面前。那个奇怪的抽出液体不是毒,也不是药,是一般被叫做黑咖啡的液体。
“真是的……老师,你又要我喝这奇怪的东西。”
说到这,半年前我好像也喝过一样的东西。我一边抱怨着,一边将烧杯就口。含住一口后,瞬间口中满是微苦和香浓的风味!脑中的记忆或许淡薄,但舌头确实记得这种强烈的味道。
“好喝!太好喝了!这种清爽的味道,就像是‘前田健太,无四坏球完封。栗原健太,胜利打点’一样爽快!”
“喔,是这样吗,你也是一点都没变。”
忽然,石崎老师直盯着我,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所以,雾之峰,你真的脱了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一跳,“咳”地被咖啡呛到。
“没有脱,怎么可能脱。当美沙的模特儿那件事,因为事件的关系延期了。——欸,老师你偷看到我的简讯了吧。”
“我是不经意看到的。上课中传简讯本来就是你不对。下次想一个不会被我发现的方法吧。用教科书当盾牌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是昭和时期的学生偷吃便当的手法耶,太旧了太旧了……”
石崎老师不怀好意地窃笑。这个侦探社顾问果然并非等闲之辈。
“你问个正经一点的问题好吗?”
“好,正经的问题。例如黑布有没有开一个洞?”
“开一个洞?我没注意,可能有吧,要查一下吗?”
“嗯,保险起见。”老师背对我,望向窗外。“然后,还有一件事。”他唐突地丢了一个问题给我。“最近剑道社有没有比赛?”
“有,明天——欸?剑道!?”
我的回答声在生物教室回响。石崎老师像是安抚我的反应般,单手搭在耳朵边,像是在说“你听”。远方传来剑道社的竹刀碰撞声。
“好像比平常更卖力。果然快要比赛了。”
石崎老师说完,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雾之峰,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剑道社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