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黑田课长在福山站大楼里告诉我们,国际刑警组织已经乘直升机抵达滞留于三原冲海面的货船上了。与此同时,海上保安厅的舰艇也迅速赶来,与国际警察联合逮捕了尼尔逊·巴克。
巴克现在被拘押在海上保安厅的船内,正接受一名法国调查员的问讯。接下来,他将被移交至曼谷接受正式调查,最后可能会被拘押在法国里昂的拘留所里。
接着,御手洗洁又告诉黑田,荷兰的国际刑事法庭检察官应该很快就会造访福山警察署,并建议他整理好与日东第一教会相关的调查资料,将其全部翻译成英文。还说那边的调查部门和诉讼部门可能都会过来。
御手洗洁还说,英文初稿完成后,黑田可以把资料发到他的电脑上,由他进行校对,再回传给黑田。还说巴克事后将会以被告身份被移交到荷兰,并在海牙国际法庭出庭接受审判。
聚集在福山站新干线候车大厅的不仅有黑田课长和鞆署的石桥、三桥等人,还有好几个不记得名字的警员和福山署的两名女警,连泷泽加奈子助教和常石造船厂的会长也前来送行。最后连居比修三都来了,面对如此大阵仗的送行队伍,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这次的事件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真是承蒙你们关照了。”黑田说,“托你们的福,鞆总算是干净了不少。”
“不只是鞆哦,课长,我觉得整个福山市都得到了一次清洗。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三桥警官说着低下头,全体成员也跟着对我们行礼,连泷泽助教也鞠了一躬。
“各位别客气,我也好好享受了一番。还让我坐了好几次快艇呢。”御手洗洁说。
“你什么时候想坐了请随时来找我。”常石会长说。
“濑户内海是个好地方,我还想再来。”御手洗洁说。
“我真的很开心,还会再来的。”我也说。
“来吧、来吧,我们太欢迎了。”黑田课长说。
“还有‘星笼’的事情,也谢谢你了。”泷泽助教说完,又鞠了一躬。
“那个,这些……”居比修三上前一步说,“我为二位做了钱包。用的是最上等的皮料,请你们收下吧。”
他送给我们两个非常漂亮的皮制钱包。
“哦,这实在是太漂亮了。”
我们话音未落,黑田课长就说:“哎呀,新干线的列车已经进站了!”
我们转头一看,从新道尾方向开来的列车正在缓缓靠近。由于御手洗洁忙着跟助教讲话,没时间好好向居比道谢,我只好低下头,匆匆说了声谢谢。
“这次道别还真是匆忙啊。”看着列车驶入站台,黑田颇为遗憾地说。
列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御手洗洁走了过去。
“各位,告辞了。”他在入口处回头说。
“御手洗先生,你一定要再来哦。”助教说。
“那个,老师,如果我有别的案件想跟你商量,还能联系你吗?”黑田问。
御手洗洁心情大好地说:“当然可以啦,请你随时联系我,我还会再来的。”
他说着踏上列车,又猛地停下来,对黑田说:
“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但麻烦找个复杂点的案件。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挺忙的。”
说完他就走进了车厢。我一看,还是个高级车厢,看来福山署真的对我们不薄。
泷泽助教满面喜色地朝御手洗洁挥手,大叫道:“御手洗先生,石冈先生,我会给你们发短信的,我到横滨的话就去找你们玩!”
“嗯,一定要来哦!”我说。
“我想好好看看佩里留下的史迹!”
“我会给你当导游的!”我大叫着回答。
“喂,你又要把人家带到泰式餐厅去吗,石冈君?”御手洗洁一边走进通道一边说。
“不行吗?”我问。
“她脾气可不太好,你对付不来的。”他说。
我们找到车票上的座位号后,列车就缓缓启动了。在站台上齐齐行礼的一群人慢慢消失在后方。
“御手洗先生——石冈先生——”
福山署的两个女孩子在送行队列后方又跳又叫,我赶紧朝她们挥手。
我将额头贴上凉飕飕的玻璃,目送站台上那些越来越小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感伤。我很难解释这种心情,或许是因为昨天突然吹起的凉爽秋风吧。一想到这段人生仅此一次的体验已经结束,我就不由得感慨起来。
每个案子都有相遇和别离,这本应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别离,但当我走到站台上时,却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孤寂。或许是因为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相遇吧。
“新干线的条件很不错嘛。”
御手洗洁四处打量着车厢,他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
“这列车厢的内部装潢有些变动,座椅也很舒服。”
“喂,御手洗洁君,”我说,“那是当然的,这可是高级车厢。”
“啊?哦,原来是这样啊。”御手洗洁说。
我们都是穷人,基本没机会坐高级车厢,如果让福山署的人知道他们大出血买的高级车厢票竟到了一个连普通车厢和高级车厢都分不清的人手里,估计要后悔吧。
但御手洗洁缺乏常识的发言却成功扫除了我脑中的感伤情绪,让我多少好过了一些。
为了好好享受没什么机会坐到的高级车厢座椅,御手洗洁把靠背放了下去,急不可待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在哼哼累死了一类的话,但我现在没心情放松。
“结果我们在福山待了这么久呢。”我说,“我本来以为只会待两三天。”
“嗯,不过福山和鞆都是好地方呢。”御手洗洁闭着眼睛回答。
“是很不错,还有松山和野忽那岛,真想再来一次。”
“还有兴居岛。”御手洗洁说。
是啊,我们短时间内去了那么多地方。一直在全速奔走,解决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国际要案。
对每个地方的守望者来说,我们一定像一阵席卷而过的龙卷风吧。而那种反噬效应,已经出现在我身上了。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福山北部的风景正加速向后移去。
“啊!”我叫了一声。
“什么?”御手洗洁睁开眼睛。
我赶紧指着窗外说:“那个!”
窗外,一幢独栋大楼的屋顶上站着一个男人,正朝我们这边张望。
“那不是忽那准一先生吗?”我说。
御手洗洁凑到窗前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是忽那水军呢。”
站得笔直的忽那准一很快也离我们远去,变成了针尖大的小点,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御手洗洁又靠回椅背上。
“骄傲的村上·忽那水军……”我百感交集地说。
他们的后代在幕末国难当头之时,就曾经下定为国捐躯的决心。我独自体会着那些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无名人士的心境,而这次,忽那再次表现出那样的决绝。
这或许就是历史的浪漫吧,这种让人难以平静的骚动,恐怕会让泷泽助教献上自己的整个人生。想到这里,我开始有点理解她了。
“他没到车站来呢。”我说。
“可能不想碰到警察吧。”御手洗洁说。
“但他还是给我们送了行。看来濑户内海水军的灵魂还未死啊。”我深深地感慨道。
如果没有忽那准一,巴克就会成功逃脱,我们的冒险之旅也就缺了最重要的一笔。届时坐在那张座椅上的御手洗洁,心情恐怕会与现在天差地别吧。
“嗯,是啊。”
我用力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浓郁的海潮气息突然在鼻腔里苏醒过来。
“还有阿部正弘之魂。”
御手洗洁说完,慢慢合上双眼。
我又看了一眼窗外飞逝的福山街景,然后放下椅背,靠了上去。
闭上眼睛,我感到一阵愉悦的疲惫感从脚底慢慢升起。啊,终于结束了,我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