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按住铁板,用力摇了两下,铁板没有移位,安装得很牢固。接着他又抓住门把手,做出开门的姿势,使劲地拉动,但和刚才不同,这次门和门框之间连条缝都没有,大门纹丝不动。确认万无一失后,男人转过身面朝夜片子她们,猎枪靠在墙壁上,他似乎不准备拿枪。
身旁那位不知姓名的中年妇女继续哭泣,夜片子一边听着她嘤嘤的哭声,一边注意男人表情的变化。此刻男人就像刚跨过一座大山,露出放心满意的表情。
“一切顺利,先告一段落。”这话和他的表情倒很配。
“我们可以坐下吗?”
夜片子大胆地说。已经饿得不行了。本是期待已久的旅行,为什么会变得一团糟呀。
“哎呀,真不好意思。”男人说,“快请坐下,现在请各位尽情放轻松,从现在开始,请把我当成你们的朋友。”
胡说些什么啊!夜片子想。拿枪胁迫我们,现在又把我们关在这里,还说什么当朋友。不过能让我们坐下到值得感谢。其实事发至今也没多少时间,但夜片子觉得疲劳至极。她扶着那位哭泣的妇人坐下,就是那位说一定要下车的中年女性。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似乎有什么急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男人取过猎枪,坐到吧台边的椅子上,“我叫松本贞男,和各位无冤无仇,所以先要在这里向诸位致以诚挚的歉意。我真正的仇人是加滩耕平。”
听到这里,夜片子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加滩晴美。加滩晴美坐在远处的沙发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
“至于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及我劫持各位的目的为何,稍后我会向各位说明的,特别是你!”
男人右手的食指突然指向夜片子。夜片子感到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难道刚才自己说要坐下这件事惹恼了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蓬田,蓬田夜片子。”
“哦,我会特别向蓬田小姐详细说明的,你是个新闻工作者吧。我会让加滩耕平以前干的坏事都曝光。你一定要把它写成报道。现在我打算把加滩叫到这里来,让那家伙自己把犯下的罪孽都说出来。到场的都是证人,你也是证人,而且要一字不漏地都记下来。山形地区声名显赫的加滩耕平议员,原来是这么个坏家伙。揭开他的面具,让世人看清他丑恶的嘴脸,这就是我的目的。”
男人一口气说完了上面这段话。
“等加滩耕平一来,我就会放你们走,没必要再给你们添麻烦。不过在那群恶党来之前,还要请各位再忍耐一会儿。你们就认为上了那个坏蛋的‘贼车’是不幸的开始,忍耐到不幸的结束吧。”
松本贞男说完就抱着猎枪,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
“可以先让这位女士下车吗?她好像有要紧的事。”
夜片子再一次大胆地发言,她的右手正握着哭泣妇人的左腕。
“不行!”男人的回答比想象中更为冰冷,口气十分强硬。
“只要放了一个人,你们都会哭着要求下车的。”
“你说大家?但这里除了她之外并没有人哭啊。”夜片子说完,男人笑笑说:
“就算现在没哭,只要让这个老太太一下车,你们就会开始哭。”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报社的记者小姐胆子挺大嘛。”
“我不是报社记者,是杂志社记者。”
“反正都一样。总之安分点,别给我添乱。你不想受伤吧?”
“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男人被夜片子的气势惊呆了,他哼了一声说:
“哦,是吗?要不要试试看?你说急事急事,你怎么知道那个老太太有什么急事?”夜片子词穷了,回头望向妇人。
“有什么急事的话就说出来。”夜片子小声地说,但妇人只是摇摇头道:
“不,不,已经没事了。”
“这种豪华展望车的好处就是里面有厕所。”男人用枪指着厕所的门,“只要有厕所,就算在这里待个几天也没问题。”
这话让夜片子感到毛骨悚然。她回头看看身后的女性,也都个个面色苍白。
“至于吃的东西嘛……吧台下面虽然有酒有菜,不过肯定不够。待会儿叫他们再送些上来就没有问题了。要喝酒的话请自便,反正这里有的是。”
男人指指身后的酒柜,然后开玩笑地说:“我请客。”
这时对讲机响了。男人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对讲机。
“干吗?”
“请快下指示吧,我们一直在等。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指示啊,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个恶贯满盈的加滩耕平到这里来。他一到现场,我就释放大部分人质。”
“你是说加滩先生,但是……”对讲机那边有些犹豫,“加滩先生因为健康问题,现在正在疗养。”
“这我知道,原定这趟车是要让他坐的。不过他女儿在我手里,他还有闲心继续疗养吗?我不管这么多,他是自己走过来,还是被人抬过来都没关系,总之把他给我叫来。只要不见人,咱们就这么耗着。”
加滩可是个大人物,男人也早就料到对方会犹豫,显然这个要求在他们预想之外。
“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疗养,地点没有对外公布。”
“那就快去查!我再说一遍,加滩一天不来,你们就别想见到人质!等不及我可要杀人!第一个就是加滩的女儿!”
夜片子的余光又不自觉地瞟向了加滩晴美,可对方表现得十分冷静。或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夜片子想。她已经有三十六七岁了,应该还是单身。
“对了!还有件事。再过一小时,送些三明治或者别的什么轻便的食物过来。你们的贵客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知道了!”
“好,我刚才说的事有进展了再向我报告。没事少啰唆!”
男人把对讲机放在吧台上,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下。
“那么,我刚才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各位是不是也介绍一下自己?在这里我只知道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你,蓬田夜片子,报社记者,哦,是杂志社记者。还有一个就是加滩晴美,其余的人我一概不知。像我这种人和上流社会没什么交集。依次做个自我介绍,各位意下如何?”
说起来夜片子还是第一次想到要清点一下在场女性的人数。她数了数,加上自己一共五个女人。算上那个叫姓松本的男人,一共有六个人在车厢里。
“从你开始,对,就是你。”男人用枪指着对方说。
“我叫……丹波节子。”中年肥胖的社长夫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她大概四十过半五十未满的样子,是在场女性中与“上流气质”最不相称的女人。
“丹波节子,女士,是吧。”男人说。
“你的职业是?”
“没有……一般的主妇而已。”
“哦,那您先生呢?”
“是开超市连锁店的。”
“店的名字是?”
“RSuperStore。”
“啊,那个啊,我晚上也经常去买东西。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嘛。开那种店很赚钱吧?”
“也不是……很赚。”
“肯定很赚钱,好,下一个。”
“我叫植木翔子。”
“植木翔子……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你是做什么的?”
“原外交官的妻子。”
“原外交官夫人,我是问你干什么的。”
“写过一本书。”
“什么书?”
“叫做《东京女人的厌倦节食法》……”
“啊,我记起来了。不过书我没看过,这种书和男人也没关系。怪不得看你眼熟呢。”
“……”
“这次的经历也能写一本书吧?当然了,要先能平安出去。下一个……是加滩晴美,你也说说自己,我只知道你的名字,你干什么的我还不清楚。”
“也没干什么。”
“帮助照顾家里的事业?”
“差不多。”
“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每天晃晃荡荡的。东京和轻井泽两边跑,打打网球,物色物色对象,真是悠闲啊。”
“我可没你说得那么清闲,我在作翻译。”
“翻译啊,原来如此。你在外国住了很多年嘛。大学是在美国上的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上大学和玩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嗯?”
男人打算开始说教,那样子虽然一副绅士口吻,却让夜片子觉得他是个缠人的阴险的家伙。
“你不说话我可不知道!怎么样,考虑过吗?你老子曾经因为航空疑案而被媒体追问过,你就没有过疑问吗?”
“我该怎么回答你才会满意?”加滩晴美抬起脸反问道,“如果我说有,你就会放了我吗?我看没那么容易。我无论怎么回答,我是‘加滩耕平的女儿’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在被赐予的环境中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松本稍稍有些敬佩这个女人,一旁的夜片子也很佩服她。义正辞严地回答劫匪提出的问题那种态度坚决的表情看起来很美。
“下一个,蓬田小姐,轮到你了。你在哪家杂志社工作?”
“K出版社的《L-A》。”
“《L-A》?没怎么看过,就是那本满是公寓和餐具或者女性洋装照片的杂志?”
“是的。”
“嗯,那种杂志不登政界报道吧?”
“不会。”
“顶多在角落里插几条男艺人的花边新闻吧?你不是我要找的那种记者啊。带纸笔了吗?”
“包里有笔记本和笔。”
“好,待会儿要派上用场。你几岁了?”
“二十一。”
“真年轻啊。好,下一个是哭鼻子的大婶。请问您贵姓啊?”
“佐藤。”
“佐藤?名字呢?”
“佐藤志摩。”
“职业是?”
“设计师,时尚设计师。”
啊,怪不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夜片子想。“佐藤Shima Mode Seminar”的教主,在原宿甚至还建有以她为名的大楼。是非常有名的设计师。夜片子就有她设计的围裙和手帕。只是没有想到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看起来在七十岁左右,夜片子一直以为她只有四十多岁。
松本不知道佐藤志摩是何等人物,听她报上名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说:
“好,各位的名字我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想必大家还记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让我们友好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