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过了一小时,挂在车厢内的时钟显示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人质们纷纷开始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毕竟大部分人质已经不年轻了。
“蓬田小姐。”
松本突然叫了一声夜片子,还特意加上“小姐”二字。
“什么事?”夜片子应道。
虽然被男人叫到还是有些紧张,但这次和之前不同。或许其他在场的女性不会这么想,不知是否是年轻的关系,夜片子对这个男人萌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加滩耕平来之前,我先开始说吧。为什么我会做出今天这些事,麻烦你拿出笔和本子记一下。”
“父亲他是不会来的。”加滩晴美冷不防地从旁说道。
松本贞男缓缓地转向加滩晴美。他冷冷地看着她说:
“他会来的。”
“不会。是来不了。”
“为什么?”松本问。
“因为病情严重,已经发作过几次,而且他根本无法进食,身体如此虚弱,你让他长途跋涉等于要他的命。所以我不想让父亲来,不过父亲一定要来的话……总之,就算父亲坚持要来,从现实考虑也是不可能的。”
“他死在半路上也没关系,这叫做恶有恶报。”男人冷笑道。虽然这么说,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男人对于这个结果多少有些遗憾。
“松本先生。”夜片子大胆地说。
“怎么了?”
男人转过脸问她,口气虽然粗鲁,但他也对夜片子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佐藤女士和植木女士都很累了,可以把毛毯拿进来吗?她们可以在沙发上躺下。”
男人考虑了一会儿。夜片子说得没错,因为高度紧张,几位年纪不轻的女士露出明显的疲态。
“好吧,和刚才一样,你去把毛毯拿进来。身体不许越出车厢,动作快点!”
夜片子站起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取下铁丝,打开门,叠好的毛毯就堆放在门口。这次旁边没有警察埋伏,夜片子蹲下身抓住最底层的毛毯,把一叠毛毯拖进车厢内,然后立即起身关上门,缠好铁丝。
夜片子把毛毯分给大家。接过毛毯的女士将毛毯铺在膝上,盖住胸口,闹情绪似的直接在沙发上躺下。坐着的人就只剩松本贞男和夜片子。
“毛毯和人数正好。”男人说。毛毯共有六条。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有哪些人成为了人质,说不定连我的身份也查清了。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那些警察也应该明白。”
松本贞男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夜片子却在听。
“蓬田小姐,请你拿着笔和本子坐到这边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不是个粗暴的人,应该说我是为了信念才犯罪的。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请你准确地记下来。可以吗?”
夜片子打开包,取出笔记本和笔,静静地坐到男人身旁的沙发上。靠近危险人物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身为记者的职业精神让她忘记这种不快。
“你准备好了吗?”
男人恭敬地问道。夜片子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刚才已经说过,我叫松本贞男。我父亲名叫松本定一,他是加滩耕平的司机,在昭和三十七年到昭和四十六年这段时间为他工作。记下了吗?”
“记下了。”夜片子答道。
“他的工作持续到昭和四十六年。因为昭和四十六年六月十九日那天父亲死了。在青梅市郊外的山中,他堵住汽车的排气管,将废气引入车内,还吞食了安眠药。是自杀,外界都是这么说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夜片子老实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吧。我也差不多,还在读中学。虽然别人都说父亲是自杀,但我认为是他杀,怎么看父亲都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就是加滩耕平,因为有关他的秘密父亲知道得太多了。那件有名的贪污案,美国一家公司向加滩行贿,钱是分几次在东京都付给他的。取钱的时候需要用车,开车的就是我父亲。我父亲对案子的底细知之甚详,什么时候,在那儿,用什么方法交钱,这些细节他都知道。我父亲深知受贿的事一旦曝光,自己就有被杀人灭口的危险,所以在事发之前就把详情告诉了我妈。我妈把这些事都写进了日记。”
“为什么在法院判决的时候没有提出来呢?”
“因为那些日记并非出自我父亲的手笔,他们说是我妈妄想胡写的。”
“原来是这样……”
“我父亲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对工作尽职尽责,很高尚。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可没拿假话诓你。总之,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如果加滩问他平时写不写日记,他肯定会如实回答说不写,加滩就可以安心地把他杀掉了。
“父亲他肯定不是自杀,他还答应妹妹明天一起去游乐园呢。
“那天老爷子下班途中打来一个电话,是母亲接的。他说现在人在中野,再过一小时左右就回来。我家当时在国立,接到电话时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母亲还让老爷子顺道买些感冒药回来,我当时好像感冒了。老爷子的尸体被发现时,警察还在车内找到了感冒药,就凭这些,你说他怎么可能去自杀呢!”
“发现时就你父亲一个人?”夜片子不觉间对男人说话时的语调已经变得十分随便。
“一个人。加滩在目白的宅邸下车后,他就开车回家了。我想那时应该还有别人跟踪。在半道上那人袭击他,然后开车到青梅,再把他杀了。”
“留下遗书了吗?”
“没有,自杀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警方也没详细调查。
“父亲的死对于加滩来说,只不过是捏死了一只碍事的虫子,反正司机随时都可以换,一个小小的司机死不足惜。
“但父亲对他司机的工作尽忠职守,东京都区域地图总是带在身边,有空就研究堵车的时候该走哪条路。因为怕和加滩先生说不上话,报纸的边边角角都认真阅读,平时也看各种书学习政治。因为这样才会短命吧,他或许是热心过头了。
“警察也因为他只是个小司机就没有认真对待。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我怎么说警察都不相信我,我一定要让加滩亲口承认!我做梦都在等这天,现在终于快要实现了。我这辈子就是为复仇而生的。加滩曾给我们一大笔钱当封口费,但我和老妈绝不会被钱收买!他以为杀了人家的父亲、丈夫给你点钱就完事儿了,我父亲可不是商品!”
男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夜片子伏案记录。她用视线的余光发现松本的脸上漂浮着凝重的悲伤。这时对讲机响了。
“什么事?”男人问。
“加滩议员他真的来不了。”回答的是刚才那个警察。
“他的病情相当严重,动一动就可能丧命。你让他到这种地方来,他肯定会死的。”
“这不是正好吗?这就是贪官的下场!”
“作为警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上面不允许。”
“我知道那家伙是个大人物,那咱们就这么僵持着,一周也好,十天也罢,我等!我早就有这准备,反正我无所谓。只要能让加滩的恶行在社会上曝光,我这点付出不算什么。”男人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