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说话的声音通过电话或者录音会有所变化的。”小谷说。
“不!这么小的一个录音机,这么小的喇叭,音质跟电话是相似的。录音带里的声音跟我在电话里听过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根本不一样。我们弄错了!这个绑架事件还远远没有解决,恐怕连一半都没有解决!”
“可是,电话是怎么回事?您接电话的时间,跟帝国饭店的电脑记录完全吻合呀!关于这一点,您怎么解释?”
“嗯——这确实很难解释。但是,命令我跑来跑去的那个声音绝对不是这样的声音,绝对不是!那是一个沙哑的、低沉的声音,没有这么高、这么柔和,总之那不像是一个好人的声音。”
“也许是故意改变声调,装出来的……”
“不可能!不是!”
“这么说,甲斐不是绑匪?”岩村问。
“可以肯定,他跟绑匪是一伙的。他受到绑匪的指使,在绑匪的指挥下行动,也就是说,绑匪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但他不是主犯,主犯是另一个人。甲斐死后,表面看来这个绑架事件圆满解决了,现在,有人正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地笑呢!”
“这么说,这个绑架事件不是一个人干的?”
“绝对不是!躲在幕后的主犯把这个事件伪装成一个人干的而已。最后倒霉的是走到前台的甲斐,内幕一定是骇人听闻的!”
“但是,帝国饭店的通话记录怎么解释?那可是电脑记录的。”小谷问。
“这一点不难做到,主犯事先把时间跟甲斐约好不就行了吗?绑匪打给我的电话,第一次是九点零一分,第二次是九点零五分,然后是十一分,二十分,二十五分,三十五分,都是很齐整的数字。电脑的确记录得清清楚楚。但是,电脑只能记录什么时间打过电话,却不能记录电话是打给谁的,也不能记录通话内容。主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指令甲斐在帝国饭店的客房里在这几个时间给某个地方打电话,而主犯自己,则利用另一部电话打给那些红色公用电话,让我没命地奔跑。好狡猾的家伙!这个狡猾的主犯料定咱们要把饭店里电脑的通话记录跟我自己的记忆对照,于是安排甲斐在饭店里往外打电话,他自己则在同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这样,一旦我们开始调查,自然就会认定这六个电话都是甲斐打的。事实上正如主犯所料,我们就是把甲斐当成了唯一的罪犯。好小子,计划得太周密了!”
“原来如此!让我们认定甲斐是单独犯罪,也是绑匪打那么多红色公用电话的目的。只要我们一查帝国饭店的电脑记录,就会很自然地落人他的圈套。”
“正是!我早就觉得打这些红色电话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把我累垮,一定还有其他目的。现在终于知道其他目的是什么了!”
“智能犯罪,对不对?”
“嗯,这是个非常可恶的家伙,阴险毒辣。自己躲在暗处,所有的罪名都让甲斐一个人承担。”
“再加上甲斐又死得这么是时候,他就更安全了。”
“是的。这样,主犯就更认为自己永远安全了。这种家伙什么时候都有。”
“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这个主犯打完九点三十五分那个电话就结束了这个绑架事件,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吗?他只让甲斐打六个电话吗?”
“不,不是的。我早就认为,主犯准备了不止六个电话,肯定还有第七个、第八个。”
“是吧?以前我听你这样说过。”
“所以我认为,棒球,是主犯跟甲斐事先约好的暗号。”
“此话怎讲?”
“打电话的时间是事先决定好了的,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乃至更多。但是,棒球比赛结束,打电话的游戏就停止,这也是事先决定好了的。”
“比赛结束?这么说,棒球比赛结束就是他们停止打电话的暗号?”
“是这样,也不单单是这样。跟比赛本身也有关系。”
“比赛本身?”
“对。以前我也想到过,不只是单纯的结束。比赛总是要比输赢的,比赛结束了,输赢结果也就出来了。这个输赢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比如说,巨人队赢了,电话游戏就继续,巨人队输了,电话游戏就结束,或者是相反,巨人队输了就继续,赢了就结束。”
“嗯——原来如此。可是,这跟输赢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我还没想好,这是现在就得考虑的问题。不过,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主犯绝对不会一分钱都没到手就放弃,他绝对不是那种不贪图钱财的人。绞尽脑汁,精心策划,到头来什么都不要,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计划已经实现了,虽然没有夺取赎金,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得到。我认为,他肯定获得了足够的利益,肯定是大赚了一笔。”
“啊?”
“肯定。好了,我们从头开始吧。回五楼去!甲斐留广这个倒霉蛋,为什么被人利用,一定有原因,也许是被人威胁着干的。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岩村先生,您这个微型录音机的磁带能借给我用一下吗?”
“没问题,您拿去吧。”
“您现在要上去给甲斐留广上香吧?上完香呢,您把甲斐太太叫到楼道里来可以吗?您不要说警察要见他,那样说的话她可能就不出来了。您就说您找她有话说,请她出来一下。我觉得我要跟她说的不是什么坏事,她丈夫被人骗了,被人当枪使了。真正的罪犯把罪名都推到甲斐留广一个人身上了,我们找她谈,就是为了抓住躲在幕后的主犯。”
吉敷和小谷混在吊唁的人群中,等着甲斐佳子出来。
甲斐家的门开了,身穿丧服的甲斐佳子出现在楼道里。当她看到站在楼道里的吉敷时,脸上立刻露出厌烦的神色。
“警察!”甲斐佳子不由得叫出声来。
“太太!您能打起精神来比什么都重要。”吉敷说。
“警察先生,你打算纠缠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告诉你吧,我恨你!这你应该明白吧?我看见你那张脸就讨厌!失陪了!”甲斐佳子说完这样一番话,转身就走。
“请等一下!太太,现在刚弄明白,您丈夫不是罪犯!”
“什么?”听吉敷这么一说,甲斐佳子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是的。您先生被人骗了!”
“被谁?”
“具体被谁骗了,现在还不知道,所以要开始调查。调查少不了您的协助。您应该了解一些情况,跟我们谈谈可以吗?您要是不怕别人听见,就在这里谈,您要是不愿意让别人听见,咱们就到那边的角落里谈。”
甲斐佳子见吉敷的态度很诚恳,就慢慢移动脚步走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说,我丈夫他被人骗了?”
“我认为是这样的。他被人当枪使了。”
“为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比如,被人胁迫什么的,各种可能性都有。总之希望您能静下心来跟我们一起考虑一下。作为妻子,您对丈夫的一举一动应该了解得最清楚,您可能掌握着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那么,可以肯定我丈夫不是绑匪了?”
“可以肯定不是主犯。不过遗憾的是,不能说他跟这次绑架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我丈夫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去干绑架这种事。”
“应该是这样的。”吉敷说完,心里暗暗想道:主犯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
“那么,您想问我一些什么问题呢?”
“先说九月十号的事吧。十号晚上,您丈夫回家很晚,对吧?”
“对,十一点多才回来。”
“绑匪没有抢走我手上的赎金。你丈夫回家以后,情绪是不是很坏。”
“不,正相反。他虽然累得要命,倒在厨房的地上都站不起来了,但非常高兴。”
“非常……高兴?”吉敷表面上显得很意外,心里却很有数,果然不出所料!
“是的,笑容满面呢。他对我说,有钱了,可以开公司了。”
“开公司?”也就是说,他得到了一大笔钱?吉敷心里琢磨着,又问,“您丈夫以前就有自己开公司的计划吗?”
“是,他亲口对我说过。当时,我认为他是因为失业以后情绪不好,胡思乱想。”
“那么,他跟什么人商量开公司的事情呢?”
“这个我完全不知道。丈夫的朋友,我几乎一个都没见过。今天晚上来上香的这些人,我差不多都是第一次见面。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丈夫好像借了很多钱。”
“借了谁的钱?”
“具体借了谁的钱我也不清楚。我丈夫干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您怎么知道他借了很多钱呢?”
“有一次在我家附近一个咖啡馆里,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人对我说,你要当心啊,你丈夫在外边借了很多钱。”
“您根本就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个人今天来上香了吗?”
“没有。”
“如果来的话,您能帮我们打听一下他的地址吗?”
“好的,不过……”
“您丈夫干过赌博之类的事吗?”
“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没去过弹子房,也不打麻将。”
“那他为什么要借钱呢?”
“这个嘛……”
“这个您不应该不知道。在你知道的事情里,一定有一些能让我们受到启发的东西。至少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只有您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关于我自己的丈夫,什么都不知道!要说我知道的,只有那辆白色的车,而且是我丈夫开着它……”
“白色的车?您以前好像说过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辆白色的车,总在我家楼下这一带转来转去。”
“转来转去?”吉敷警觉起来。
“干什么?”小谷也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就在下边没完没了地转。一到星期二就在这儿转,从下午三点转到五点。”
“在同一个地方转吗?”
“是。”
“两个小时都在同一个地方转?”
“是。我觉得特别奇怪,很想知道它在干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第一次注意到它在下面转是八月初,好像是六号。”
“从那以后一直转?”
“是。每星期二都来。我觉得奇怪,所以一到星期二就站在阳台上看。不过,九月十七号那个星期二没来。”
“这件事您跟别人说过吗?”
“说过,八月里跟我丈夫说过。”
“您跟他说了以后他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也觉得很奇怪。在我看来,当时他也不知道那辆白色的车为什么在这儿转。可是,九月三号那个星期二我下楼去看那辆车,开车的竟然是他!”
“您丈夫?”
“对。”
“您是否认为您丈夫一直在开那辆车?”
“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下一个星期二也是他在开那辆车。”
下一个星期二?吉敷全速开动着大脑:“您说的下一个星期二是指九月十号吗?”
“是。”
九月十号,正是绑匪让吉敷在红色公用电话之间奔跑的日子。
“时间固定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是,基本上是在那个时间。”
“九月十号那天也是吗?”
“也是。”
可是,那个叫川口宏的孩子,已经在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九号,在自己家附近被人拐走了,那辆白色的车为什么还要来呢?
“您说过,十号下午四点五十五分,您丈夫给您来过一个电话,是不是?”
“是。那辆车还在这里转。我丈夫把电话挂断以后,我立刻跑到阳台上去看,看见那辆车又转过来了。”
“原来如此。不过,那时候开着那辆车的也许是一个长得跟你丈夫差不多的人吧?您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到他的吗?”
“您要是这么说,距离确实远了一点,而且还戴着墨镜,认错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九月三号那个星期二,绝对是我丈夫,我看得非常清楚!”
“我也认为三号那天您没认错。”
“您说我丈夫那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您能告诉我具体在哪一带转吗?我是说那辆车。”
“请您跟我到我家阳台上去。”甲斐佳子说完,转身朝自己家门口走去,吉敷和小谷跟在她身后。
前来吊唁的人已经不多了。穿过摆着甲斐留广遗像的灵堂,甲斐佳子站在了阳台前边。
看着甲斐佳子的身影,吉敷想起隔壁的矶田宪子也曾站在这个位置上,跟他说,抱着要洗的衣服去阳台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黑影爬过来。
吉敷产生了一个错觉:这里是矶田宪子的家。两家的布局完全一样,而且今天那边也布置了灵堂。
“从左边那个街角拐过来,从我家阳台下面通过,在那边那个十字路口往左拐,然后就消失了。”甲斐佳子解释道。
“嗯。”吉敷点点头,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往下看。这一带都是比较低矮的建筑,只有正面一座六层楼,显得非常突出。
“那座大楼是什么?”
“听我丈夫说,那是一座综合居民楼,叫户冢大厦。”
“哦。”下去以后再到那边打听一下——吉敷心里盘算着,又问,“那辆车的车牌号您记得吗?”
“车牌号?没顾上记。”
“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的事?”
“其他反常的事?啊,对了,在咖啡馆里,一个叫人讨厌的男人拍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甲斐的老婆,我不理他,他就对我说,你要当心啊,你丈夫借了很多钱,将来你得还钱,得用你的身体还钱什么的,想起来就害怕。”甲斐佳子说着抱住自己的肩膀,“我丈夫辞掉了公司的工作,也是听那个人说的。”
“他是怎么对您说的?”
“他对我说,你丈夫早就把工作辞了,不信你回家问问他。”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怎么说呢?长得样子很奇怪,胡子、头发乱七八糟,喉结是红的,好像烧酒喝得太多给烧的。”
“知道了。后来呢?”
“后来?”
“碰到那个人以后,还碰到过别的什么人吗?”
“啊,想起来了。那天从咖啡馆回来,在我家门口站着一个戴墨镜的高个子男人。”
“站在楼道里?”
“是的,他也问我,是甲斐的老婆吧?然后说,告诉你丈夫,就说有个叫阿佐田的人来过了。说完就走了。”
“哦。甲斐太太,九月十号开那辆白色车的,是不是这个戴墨镜的人啊?”
听吉敷这么一问,甲斐佳子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说:“也许是那个人……不,不是也许,就是他!我怎么一直没想起来呢?没错!就是他!”
“甲斐太太,我还想请您回忆一下他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有些低沉,还有些沙哑,好像黑社会的人说话?”
“啊,是,是觉得有些低沉,还有些沙哑。”
就是这家伙!吉敷想,让我像一个小和尚似的跑来跑去的,就是这家伙!终于找到了!他就是这次绑架事件的策划者,主谋!
“您说他叫阿佐田?”
“对。”
“他没说别的吗?关于他自己的。”
“没说。只让我告诉我丈夫,说完就坐电梯下去了。”
“您跟您丈夫说过这个人吧?”
“说过。”
“您丈夫反应如何?”
“特别烦我问这个人的事情。我问他那个人是谁,他说谁都不是,就是个熟人,我的事不用你管什么的。”
“别的呢?”
“别的什么都没说。”
“我们需要画一张那个男人的肖像画。以后负责画肖像的人会来找您,请您帮助我们画好他的肖像画。”
“啊?他……可是戴着墨镜的……”
“恐怕您的丈夫就是被他当枪使了。也许他抓住了您丈夫的某些弱点。您把他错认为您的丈夫了,莫非他跟您的丈夫有几分相像?”
“啊……有一点儿……也许有一点儿像。但是,身材完全不一样。我丈夫最近有些发胖,那个人挺瘦,也挺高的。”
“也就是说,只是脸长得有点儿像?”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