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送上出租车后,我漫步在深夜的商店街上,这条街有拱顶。可能是感觉工作能顺利开展吧,我的步伐相当轻快。我的工作本来就很轻松,只要不讨厌变成人类的样子以及跟人类接触,那么只需要交谈几句,填写一下报告书就能完成工作。不需要跟同事之间有太多牵扯,到了现场还能根据自己的想法行动,很适合我。
我走进一家CD店。深夜仍然营业的CD店比较少见,每次发现一家都能让我感到很安心。
深夜11点过后的CD店里,稀稀拉拉的还有几个客人。我敏捷地穿过一排排CD架,走到陈列试听设备的地方。
要说干这个工作有什么乐趣,那自然就是可以欣赏音乐。
戴上耳机,乐曲流淌而来的感觉很新鲜,能体味令人战栗的感动,实在是妙不可言。
我对人类的死亡没有兴趣,但想到人类一旦灭绝,音乐也将不复存在,还是会感到非常难受。
啊!我发现,试听机前已经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尽管他戴着耳机,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是我的一个同事。
我敲敲他的肩膀,这个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男子猛地回过头来,他摘下耳机,冲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嗨!”
“你负责的对象也在这附近吗?”我问他。
“嗯,不过今天已经结束了。”
“报告交上去了?还是已经送行了?”
“送行。”他耸耸肩,“在喝醉酒后回家的路上从地铁站台上掉下去了。”
我们按规定要在为期一周的调查结束后向执行部门提交结果报告,假如结果是“可”——不,应该说大部分是“可”——翌日,也就是第八天,“死亡”就会得到执行。总之,我们要看着调查对象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工作才算正式完成。
顺带要说的是,我们事先并不知晓自己所负责的人类将以什么方式死去。死因也不会发生在7天的调查期间,比如,在第六天受的伤恶化后到第八天死去的例子就不可能发生。一直到送行时刻到来之前,我们都完全无法想象他们的死亡方式。
“这算是回去前最后的试听?”我指指耳机。
“差不多吧,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微笑着回答。
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工作期间只要得空,就多半会进CD店试听。如果你在CD店里看见有人专心致志地伫立在试听机前,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样子,那多半不是我就是我的同事了。
以前曾经有机会看过一部电影,描述的是“天使聚集在图书馆”的场景。当时我很感慨:“原来他们在图书馆呀。”我们都在CD店。
“这张碟很棒。”他把耳机递过来,我戴上了。说不上是摇滚还是说唱乐,女歌手的声音听来让人感觉轻松惬意。
“这个是不错。”我把耳机述给他的同时表示同意。我们一旦没轻重起来,就不是在工作的间隙欣赏音乐,而是在鉴赏音乐的间隙工作,甚至连跟音乐有关的信息都了如指掌。眼前的这位同事,此刻带着些许得意的表情开始对我炫耀说什么“这张碟最值得注意的是制作人”之类,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奖这个制作人是怎样怎样的天才。
“但是里头的音乐之所以好,不是因为女歌手的声音很有味道吗?”我反驳道,“跟制作人没关系吧。”
“是的,唱歌就是要看歌声,要看歌手的素质以及才华,关于这一点,这个制作人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说嘛。”
“所以说嘛?”
“要知道,发掘这个声音的制作人真是厉害呀。”
我不置可否。我猜测他是把净做着―成不变工作的自己同做幕后主作的制作人重叠了的缘故。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他对我扬扬下巴。
“今天刚开始调查,幸好很简单的样子。”我想起了藤木―惠的脸。
“什么简单不简单,反正一开始就决定是‘可’了,不是吗?”
“我还是打算稍微认真一点去下判断的。”我反驳说,“我想尽量收集信息,然后作出正确的判断。”我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最后还是‘可’吧。”
“谁知道呢。”我不得不承认,实际上的确可能如此。“可我还是打算姑且认真调查一回。”
“你也说姑且了?”
“嗯,姑且。”我拿起隔壁的耳机戴到头上,按下播放键。同事朝我挥挥手道声再见,走出了CD店。不管是爵士、摇滚还是古典乐,无论哪一样,音乐总是最美好的。听到音乐,就让我感到十分幸福。我想,其他的同事都跟我有同样的体会吧。不是说因为是死神,就只能接受那种在茄克上印着骷髅头的重金属乐,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