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我注视着荻原重新油漆房门。
星期一的早上,我走出402房间的时候,几乎同时,荻原也出现了。他似乎正好锁完门。然后,他与平常一样望向古川朝美住的公寓。我的视线也跟随他望向那边,然后泄气地发现,雨依旧没有停。
“啊!”荻原忽然叫出声,我忙靠近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千叶先生!”他觉察到我的靠近,眼神却没有从前方移开,“你看那门。”他伸出食指指向前方。
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公寓,望向古川朝美的房间,然后,我也发现了——“是字。”我小声说。
“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荻原说话像在呻吟。古川朝美的房门上落着好几个鲜红的大字,像是用粗毛笔或者别的什么刷上去的,不是很好辨认。
“太过分了!”荻原忿忿地说,“我过去看看。”说着就跑向楼梯。
我也追了上去。荻原或许看不见,但我的眼睛却能清楚地看到门上的字。那是一行横写的涂鸦,向右上角歪斜着:“发现古川家。下次再会。敬请期待。”那几个字扭曲如几何图形,很难看。
荻原飞也似的冲下楼,转眼就到了一楼。也许是为了防止眼镜掉落,他好几次伸手去摸鼻子。但即使如此,一冲到地面,他马上就跑向古川朝美所住的公寓大楼。跑到门口,正好有电梯到一楼,我们赶紧冲了进去,他显得很焦急,按了好几下才按到4楼的按钮。然后,他弯着腰,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千叶先生,”他一边痛苦不堪地喘气,一边看着我感慨地说,“你一点都不累呢。”“是吗?”为了不让他生疑,我也装模作样地做了3下深呼吸。
到了4楼,正好看见古川朝美呆呆地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她面色发青,嘴唇颤抖,害怕地看着自家的房门:“这是……”
荻原走到房门正前面,读出了那几个字后,立刻愤怒地骂道:“这算什么意思!”
“果然……”古川朝美抬头望着荻原,“果然,我住的地方还是被他们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就刚才,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她回答。是半夜画上去的吧。
“他们要干吗!”荻原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满腔的愤怒与不安无处宣泄。
“对不起。”古川朝美感到很抱歉,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向我们道歉,相信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原因吧。
“报警吧。”荻原说,“至少,胡乱涂鸦也算违法行为的。”
警察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虽然他们的确表达了对古川朝美的同情,但是,在听取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只是说:“我们会加强深夜巡逻,但是不可能进入公寓内部巡查的。如果有什么可疑情况,请再联系我们。”草草地说完,就回去了。古川朝美虽然把有关恶意推销电话的情况对他们作了说明,但却无法提供确切的证据证明房门涂鸦事件跟他们有关系。警察也只得感叹:“想要指证这种公司是很困难的。”
住在隔壁的人们围了过来,有惊叹“哎呀”的,有尖叫“好恐怖的”,也有提议“装个监视摄像头”的,还有人回忆或猜测:“听到过声响”的,但不过一小时,他们也都纷纷闪人了。人类总是这样,明明各自都感到不安与害怕,却怎么都不肯拿出实际有效的改善措施。门前只剩下我们三个,时间己近正午。古川朝美和荻原分别打电话向工作的地方请了假。
“一直让你们陪着我,真不好意思。”虽然事情并没有什么转机,但古川朝美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脸色也比刚才好看了很多。
“啊,我没关系的。”
“我该怎么办才好昵。”古川朝美走投无路地说。
不知沉默了多久,荻原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这样吧!”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朗声说道,接着又轻轻地拍了下手,“我们先把门重新刷一遍吧。”
“什么?”
“看到这些东西就生气,先把它们抹掉吧!千叶先生,怎么样?”
问我有什么用,我想。我无奈地回答:“就这么办吧。”我也没有理由去反对。
把门重新粉刷之后,我们在古川朝美的房间里吃了一顿匹萨。匹萨是从专门送外卖的店里叫的,由于我之前从来没有叫过外卖,自告奋勇提出让我打电话订,然后向荻原详细询问了叫外卖的流程。荻原很惊讶地说:“千叶先生还真是个怪人。”拨通电话后,因为荻原叫着要大吃一顿,所以就点了配料丰富的大尺寸匹萨。
芝士会滴下来,所以这匹萨我是吃得手忙脚乱。其实我没有味觉,又没有食欲,进食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机械式的作业,但我依旧没什么感情地赞叹道:“真好吃啊。”
吃匹萨的时候,谁都没有提起大门上的涂鸦事件和那个打推销电话的男人。我只是静静地吃着食物,荻原则倾听着古川朝美谈自己公司的事情,最后她黯然神伤地告知她的父亲早已经过世。
“啊,对了。”吃完匹萨收拾好碗碟之后,古川朝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小包,从中取出细长的纸片放到了桌上,然后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推到了荻原面前。“这个,是我朋友多出来给我的。”
我从荻原的身侧探头过去,看向那纸片,然后,和荻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荻原扫了我一眼,说:“这个,我很想去的。”
“真、真的吗?”古川朝美惊喜地问。
“喂。”我忍不住要指出——没办法,谁让我昨天看见他从店长那里要来那两张票呢?“荻原,这票子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啊……”荻原像是看见部下犯了错,又像是突然遭到伏兵刺杀一般,懊恼地叹道,“你怎么说出来了……”
“哎?”古川朝美看看我,又看看荻原。
“不是的……”荻原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经过一番挣扎后终于放弃了,从口袋里拿出了信封。“其实……”他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两枚门票,也放到了桌上,“我也是昨天弄到的。”
“啊——”古川朝美的声音拖得老长,“这样啊。”
“因为我想……”荻原小声地说,“想请古川小姐一起去看……”
“哎。”
“看来你们想到一起去了呢。”我没什么眼力见地说。“好像是这样呢。”荻原笑逐颜开。虽然因为他戴着眼镜,不敢断定,但相信镜片后的一双眼晴一定已经眯成了两条线。古川朝美的表情也差不多,她微笑着说:“是呢。”而我在意的却是:两个人都能搞到的门票真的会很难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