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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听过“德川的宝藏”,可没听过“约翰·蓝侬的宝藏”。
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名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他是否埋了宝藏。所以啦,他既然没埋宝藏,我当然不可能听过他的名字喽。他真的很有名吗?
以上是工藤的论点。
“他是什么时代的人呀?网路搜寻得到吗?”工藤边说边朝着眼前的电脑键盘伸出手,“那种古代人的名字,听过才奇怪吧?”
工藤似乎认为我们在责怪他没听过约翰·蓝侬,显得有些不悦。如果世界上有“最适合恼羞成怒、强词夺理的男人”的排名,脸鼓得圆滚滚的工藤肯定能够赢得高名次。“如果是贝约德·蓝龙的话,我倒是知道。那个人前年在网拍上卖恐龙标本,一夕爆红呢。”他说。
“不是贝约德·蓝龙,是约翰·蓝侬。虽然是一百年前的歌手,不过知道他的人应该还不少吧。”我客气地回道。虽然现在只剩少数音乐狂热分子或古典音乐爱好者还在听二十世纪的音乐,但像是披头四或约翰·蓝侬等奠定流行音乐基石的大老,应该还没超过赏味期限。
“可是工藤,你知道德川家康对吧?”大石仓之助年纪比工藤大一点点,所以他对工藤说起话来比较随性。
“那是常识啊。”
“德川家康不是更久以前的人吗?”我反驳道。
但工藤似乎不太在意这点,“我不是说了嘛,德川埋了宝藏,拿破仑和希特勒也都有,所以我知道他们。他们都是历史名人。”
的确,关于拿破仑与希特勒,一直有传言说他们埋藏了财宝在某处。
“还有啊,早起那个开发作业系统的人叫什么?就是那间软体公司的老板……”工藤想不出人名,有些烦躁。
“比尔·盖兹?”大石仓之助帮他说出了答案。我也想起来了,高中时的历史考题曾出现这个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他也埋了宝藏,前一阵子大家都在传,密码化的宝藏图很可能就藏在作业系统的登录档之中。像他这样才是历史名人吧,所以绝对没有什么‘约翰·蓝侬的宝藏’啦,他又不是历史名人。”
我和大石仓之助相视挑起了眉,看来很难让工藤明白约翰·蓝侬的名声与功绩了。
“对了,渡边前辈,你刚刚说‘约翰·蓝侬是关键’是什么意思?”大石仓之助问我,“解析程式的暗号化部分,跟约翰·蓝侬有什么关系吗?”
“只是单纯的联想罢了,我没什么自信。”
“像渡边前辈这么谦虚的人,说出口的话一定是有根据的,不会只是单纯的联想。”个性认真的大石仓之助,就连高估他人的时候也很认真。
于是我只好坦白了,“我今天收到的占卜简讯写着‘请要试着发挥想象力,真的’。试着发挥想象力,这句话让我想到了约翰·蓝侬的名曲《Imagine》。加上工藤也说五反田前辈常听约翰·蓝侬的歌,所以我在猜想,两者可能有什么联系。”
大石仓之助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神情僵硬地说道:“就这样?占卜简讯?”
“就是你上次推荐我的那个占卜网站寄来的。”
“可是,这听起来只是单纯的联想……”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可是,就算那位约翰先生真的是关键,又是什么样的关键呢?”工藤的口气听不出他是真的有兴趣还是随口问问。
“好比说,五反田前辈用过的这电脑上了锁,而密码就是跟约翰有关的单字?”大石仓之助弹了个响指,朝五反田正臣的座位走去。
我当场摇头,“我昨天用过那台电脑,并没有上锁。”
“再不然就是硬碟里的某个机密档案被上锁了?”
“就算真是如此,我们既不知道档案名称,也不知道副档名,很难找出那个机密档案吧。”
“也对。”大石仓之助虽然同意,还是坐到五反田正臣的椅子上,开始操作电脑。看样子他还是想亲自确认一番,此时他的脸上已不见睡眠不足的疲累,神情专注地说:“我找找看有没有可疑的档案,譬如档案名称的一部分是蓝侬的忌日之类的。”
“原来如此。”我不禁佩服他脑筋实在动得很快,是个值得信赖的工作伙伴。相形之下,“约翰·蓝侬”这个关键却只是我毫无根据的联想,对他真是太失礼了。
不一会儿,工藤也快速地敲起了键盘,我以为他也想到了什么线索,没想到没多久,他突然惊讶地大喊:“以德川家康为关键字搜寻到的笔数竟然比约翰·蓝侬少!这位约翰先生真的很有名吗?”
程式中经过暗号化的部分与我们这次的工作委托并无关联,所以我们没必要将时间与精力花在解开暗号上。课长已经警告过我了,而我也确实不想多管闲事。
我原本打算将五反田正臣失踪一事抛诸脑后,专心做完眼前的工作。
但昨晚,我突然被三名男子包围,威胁我说出五反田正臣的下落,我的手指还差点被切断。无论我再怎么强调自己是局外人,他们都不相信,执拗地说如果不说实话就要给我苦头吃。
这让我想起小学时发生过的一件事,那是大约二十年前了,我班上有个同学,大家都说他欺负邻座的女生,把人家弄哭了,还掀了她的裙子,当时他不断大喊:“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要哭的,我以人格保证!”
但还是没人相信他的话及他的人格,最后他喊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们却不信,那就算了。”说着他拿起铅笔盒朝邻座的女生丢去,掀了她的裙子,真的把那女生弄哭了。“反正你们都说我做了,那我干脆做了才不吃亏。”班上同学听到他这个谬论,全都愣在当场。
现在的我,多少能够理解当年那位同学的心情。
不管我说再多遍我和五反田正臣的失踪毫无关系,他们也当我在装傻,既然如此,我干脆就真的和五反田正臣的失踪扯上关系吧。紊乱的思绪与疲劳让我变得自暴自弃了。
“工藤,除了约翰·蓝侬,五反田前辈还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我也坐到电脑前,一边浏览着电子邮件说道。
“奇怪的话?五反田先生说的话多半很奇怪啊。”工藤冷冷地应道,视线当然没离开电脑荧幕,接着又自顾自嘟囔着谜样的话语:“啊,德川家光的搜寻数比德川家康还要多。”
我备份了五反田正臣电脑里的邮件,拿到自己的电脑上一件一件检视,邮件数量不多,一下子就看完了,里头包含几封网络购物的确认信,以及诡异的影片分享网站的会员成功登录信,我不禁露出苦笑。但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向公司报告进度以及向客户歌许公司的信件。
我拉开身前这张办公桌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时,发现了一卷录音带,就是上次从五反田正臣的抽屉拿出来的那一卷。
“这卷古董录音带里,会不会藏有什么重要的情报呢……?”我拿起录音带透着光线仔细端详,标鸾上什么也没写。
“要听的话,那里面有台旧机器能播放。”工藤指着门口旁的铁皮置物柜。“五反田先生常用那东西将音乐转录到电脑里。据他说,有些老音乐只有在录音带里才找得到。”
我立刻走过去打开了置物柜,里头有一台机器,有点类似现在市面上的立体音响,但造形很老气,还拖着几条传输线,线的尾端连着旧规格的接头,显然哟相当年代了。自从无线接头普及之后,已经很难得着到这种又长又烦人的传输线了。
我将机器放到桌上,插进录音带。虽然由于不知该以上下左右哪一面放进去而摸索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花我太多时间。我按下播放键。
机器传出声音,掺杂了些许杂音。我咽了口口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情相当紧张,不晓得会不会听见什么重要的情报。其他两人似乎也和我一样,此时的工作室内完全没有敲键盘的声响。
机器传出的声音相当诡异,有点像说话声,但内容不知所云,彷佛某个口音奇特的人正说着无法理解的外国话。
“这是什么东西?”大石仓之助问。
“外星人的声音?”工藤则讪笑着。
“录音失败了吧?”我也一脸纳闷。
“五反田前辈大概又想玩什么无聊把戏,才会录下这种怪声音吧。”大石仓之助说。
我也应道:“没错。”按下了停止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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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我开始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换句话说,我恢复了理性,决定将五反田正臣的事抛到一边,先来专心处理症结所在的编译器,因为这才是我们该做的工作。身为上班族,不办正事却把时间花费在无谓的事情上,是个根本的错误。
“五反田前辈虽然是个怪人,但专注力相当强,而且能力优先,我很尊敬他呢。”大石仓之助说道。
“大石你也不差啊。”我并不是在说好听话,是实话实说。
“不,我和他完全不能比。我只能沿着一定的步骤或是别人给我的方向努力前进,却没有办法自行开拓新的局面。我缺乏所谓‘把零变成一的力量’。我能够把一变成二。变成三,甚至是一百,却没办法从零开始。”
“五反田前辈则是那种把零变成一之后就撒手不管的人。”我说。大石仓之助也笑着说:“但是即使是五反田前辈那么优秀的人,大概也没有留下什么宝藏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五反田先生,在这个案子上也碰了钉子啊。”工藤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冷笑道:“而且他到后来完全放弃了,把刚刚抽屉里那些录影带内容完全抓到电脑里,自顾自地看了起来,而且好像专挑恐怖片看。”
“我们的工作并不是看电影,他这么做并不是个称职的上班族。”我不得不出言指责。
“咦?我怎么没听说五反田前辈喜欢看恐怖电影?”大石仓之助问。
“你们知道《地狱警卫》吗?”工藤嘀咕道:“那好像也是二十世纪的东西,五反田先生尤其喜欢那部片,内容似乎是讲一名相扑力士出身的警卫到处杀人的故事。那个可怕的警卫常常说一句话……”
“说‘我要杀了你’?”
“‘知道真相需要勇气’,或是‘理解我这个人需要勇气’。”
“又是勇气?”我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的确,会说出“理解我这个人需要勇气”的杀人魔相当可怕,令人头皮发麻。我想起了五反田正臣说过的“视而不见也是一种勇气”,或许这意味着他没有知道真相的勇气,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视而不见。“所以他是为了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才全心投入看片子的吗……”
“这个歌许的案子果然很诡异,难怪五反田前辈会唱什么‘正在做梦’之类的歌词。”大石仓之助望着电脑叹了口气。
“正确来说,他唱的歌词是‘宛如身处梦境’,那原本是英语歌词,是他自己翻成日语来唱的。或许他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吧,这就叫做逃避现实。”
“宛如身处梦境……”忽然间,我灵机一动,“最近有没有什么歌的歌名是和‘梦境’有关的?”
“好像有首叫做《梦境驱魔》。”大石仓之助立即答道:“不过是很久以前的歌了,大概五年前吧。”
“啊,五反田先生也提起那首歌,他说那首歌抄袭了老歌的创意。据说歌曲中的某段旋律是反转后录制而成的,他气呼呼地说那是模仿自从前某个乐团。”
“从前某个乐团?”
“该不会正是约翰,蓝侬的歌吧?”大石仓之助一脸狐疑,旋即敲起键盘。
“可是,把录下来的声音反转又不是多稀罕的手法,很久以前驱魔电影中的恶魔就曾经说出反转的英语呀。”工藤兀自抱怨道。
“啊!约翰·蓝侬有首歌叫做《I'M ONLY SLEEPING》,意思正是‘宛如身处梦境’!”大石仓之助盯着荧幕喊道。
我一方面讶异于大石仓之助查证的速度之快,一方面也陷入一头雾水,因为我不知该如何解读这个发现所代表的含意。
“我搜寻一下这个歌名的相关情报。”大石仓之助接着说道。我听在耳里,不禁心想,在网际网路尚未出现的时代,人们是如何取得知识与情报的呢?没有所谓的上网搜寻,就只能把所有文献全部看过一遍再找出需要的东西,想想实在太可怕了。与其花费那么庞大的劳力找资料,不如自己捏造还比较快。于是我开始怀疑,搞不好网际网路问世之前的历史,全是人为捏造出来的。“有没有找到什么新奇的情报?”我问。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约翰·蓝侬创作这首歌时,正是他尝试以各种录音手法进行音乐实验的时期。这首《I'M ONLY SLEEPING》当中有一小节的吉他旋律,就是以录音之后反转的方式插入曲子当中的。”
“啊,这么看来,五反田先生说《梦境驱魔》抄袭了老歌的创意,指的就是这首歌了吧?”工藤用力点头道。
“或许吧。不过,就算录制手法抄袭老歌又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五反田前辈会在意这种小事,我还以为他是个更不拘小节的人呢。”我说。
“是啊,这种事情的确没什么好生气的。”大石仓之助也应道。接着我们陷入了沉默,工作室内一片安静,空气彷佛经过了压缩,冷冽、静谧的气氛笼罩整个空间。
有意思的是,就在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的同时,另外两人也叫了出声。
“渡边前辈,莫非那录音带……”大石仓之助抬起脸看我。
“……也得用反转的方式播放?”工藤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我急忙抓起录放音机的传输线,插上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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