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晴朗的早晨,空气澄澈清透,从大楼之间望得见富士山。蒔野抗太郎从四层楼住宅区顶楼的楼梯平台朝下观望对面的住家,喝了口罐装啤酒。
在住家前面停着几辆警察的车。一星期前,本家十八岁的长女被向她哥哥借钱不成而失控的叔叔用刀刺中胸口,今天早上在进行现场取证。
蒔野在三天前写成了报道,父母及妹妹的恸哭,满是人的葬礼的情形等等,被许多人爱过的人在一瞬之间离开这个世界的没有天理。然而,编辑主任宣布毙稿。
“抱歉,不过野先生,这样的程度已经拿不到版面了。重视被害人的报道,人气急转直下呢。”
让被害人有全新的呈现,蒔野的这一形式的报道一时间有过人气,周围的评价也很高。这渐渐成了形式主义,从读者那里也来了批评,说不管什么样的被害者都当作善人来描写,这是伪善,是多愁善感。对于传达到编辑部的读者的声音,蒔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后来发现,这和寄到主页上静人站点的批评相似。
被海老原毙掉稿子的第二天,蒔野去拜访了静人的父母家。他想通过其家人和周围的环境来搞清楚为什么会有像静人这样的人。静人的母亲似乎身体不好,却以无所畏惧的毅然态度说了话。尽管她声称自己信任儿子,但蒔野感到她实际上也不清楚静人开始哀悼别人的理由。他打算追究的时候,对方说了意想不到的话,他为之语塞。
她开始质问,说比起人物分析,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通过和那个人见面得到了什么吗。
“你是怎么看待静人的?他给你留下了什么?”
当他走上归途之后,反驳的念头回来了。从那样的家伙那儿什么也得不到,难道还会留下什么吗……
然而,受静人的言行举止影响而写出的报道获得好评,这是事实。然后就在他顺势接下去的时候遭到了批评。他从未想过,被说成是色情猎奇的“色猎野”的自己会被说成是伪善,说成多愁善感。自己有什么改变了吗……
不,不能变。蒔野把代替早餐的啤酒灌到肚子里,把易拉罐扔进院子。
人们对抓到犯人的案件漠不关心,进行现场取证的人家周围没有记者的身影。实际上,倒是就在离这里大约步行十分钟的近跟前正聚集着媒体。
作为社会派而为人所知的新闻主播和年轻偶像的外遇纠纷被人发现。正因为那是在平日的节目中谨责政治家伦理低下的人,于是影响扩散,他从昨天开始停止上节目。
在那位播报员有着气派大门的宅邸前,记者们正无所事事地看报或,发邮件。蒔野刚走近,新人成冈就从电线杆的阴影间扬起手。
“噢,色猎野老小子。又不是凶杀,你怎么来了?这活计你可没法动笔吧。”
脸熟的老把式记者朝他打招呼。蒔野苦笑着回了句彼此彼此吧。
“大概吧。如果是寻常凶杀,已经谁也不起劲了。对了,那个明明还有气儿却被点上火的十八岁姑娘,已经确定在身份不明的状态下起诉。好像检察官从法官那儿获得了OK。”
开端倒是有冲击性,但犯人在第二天被捕,而且被害人的身份无法辨认,因此社会的热点早早地淡了下来,是个就连蒔野都在不觉中开始忘却的案件。
在下一个瞬间,有人叫了声“出来了”,所有人都冲向主播的家。闪光灯闪烁,快门声作响。蒔野也把端着相机的成冈往前推。从前面传来一句“是保姆”,人潮随着咂嘴声退却,蒔野也相应地回到电线杆的阴影里。傍晚,从主播的事务所送来消息,说明天开记者招待会,记者们便解妝了。蒔野让成冈回去,自己前往埼玉县警察厅。他联系了在晚报工作时认识的搜查一科重案组长,在搜查总部人迹全无的走廊询问有关被活着点燃的少女的情况。
重案组长喃喃自语地说,被害人在身份不明的情况下送交检察机关,警察也感到羞愧。他说,可是在所有的比对以落空告终之后,检察官和法官交涉并拿到保证,只要能通过证词等证明被害人的存在,就作为凶杀案维持公判,所以眼下在搜查人员这边也产生了放弃的情绪。当蒔野问及遗体的处理,听他说起诉后由地方的福利事务所经手进行火葬,遗骨则交给和该事务所有合作关系的某间寺院。
这是用经费买的三十张啤酒券,请你们用来喝一场,说着,蒔野把券放在和组长隔了一截的椅子上。组长喃喃道,说起来,被害人带着的行李箱里装着个不知是熊还是兔子的奇妙布偶,右脚掌的白色部分用马克笔写着“kugu”。也把这个名字和几份名单比对过,却仍然一无所获。组长将布偶的照片作为啤酒券的交换在同一把椅子上放了片刻,蒔野暂且查看了一下。果然是奇妙的生物,大概是手工制作的。还有,据说少女兴奋的时候讲过方言,但谁也不知道是哪儿的话,没有人知道她的老家。身为主犯的男人供认,少女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突然暴起,因此他一下子怒从中来以至打过了头。
是什么原因导致少女突然暴起呢……当蒔野问起理由,组长吐出一句是毒品的影响吧。
“那么,都这会儿了还怎么着?你执着于这个被害者的理由是什么?要是你有什么线索,可别瞒着我。”
为什么对她执着,蒔野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另一个十八岁少女之死的影响吧。同样是被杀,一个是被家人朋友们悲痛惋惜,被许多人守护着火葬。另一个却没有任何人悲痛惋惜,遗骨一定是被放入把无缘佛归在一起祭奠的巨大墓碑下的洞穴中去了。自己死了的话,也……蒔野想着。大约照样是被放入供无缘佛使用的深深的洞穴中,得不到任何人的哀悼吧。离开埼玉县警察厅,他仅仅为了求醉而喝了酒。同样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响起。即便你死了,也不会有谁理睬。不,你已经死了。儿子不记得你的脸……他走进小巷稍微吐了一下,给可能抱一下的女人拨了一圈电话。在翻动记事本的时候出现了一张粉色的名片,是相识已久的黑社会成员给的,说是只要联系的话甚至可以和中学生干一票。蒔野没有这种兴趣。他抓一个是一个地打了电话,但要么是对方没接,要么是他一说名字电话就被挂断。
他在深夜回到自己家,醉眼瞄到摆在厨房一侧的电话上红灯闪烁。想到有可能录着那个男人死亡的消息,他紧张起来,按下重放键。
“好像真的危险了。他气若游丝地喊呢,抗太郎,抗太郎。”父亲的爱人理理子恳求道。蒔野狂怒起来,在中途切断录音。
他在工作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电源,访问儿子的博客。他想干脆发封邮件吧:“你真正的父亲活着呢。”
你的父亲不是什么优秀的记者。品行低劣,工作也半途而废,遇到的人全都讨厌他。尽管如此,好好地活着呢,就这样写。说什么得了重病所以想见面,我可真像这样诉苦的父亲……仅仅是这个想法制止了蒔野。
他打开自己的主页,连上静人的页面。因为曾目击他哀悼的女大学生的话,蒔野把站点的标题改成了“哀悼人”。寄来的邮件依旧大都是批评与中伤。目击的话也全都是旁观性质的,也包含认错人的。根据最近的信息,静人似乎是在东北地区不断南下,但说什么“和女人—起的两个人”,分明是另外的人吧。
往下读的过程中,看见名为“想见他”的文章,蒔野停了手。
失去相伴三十年的妻子的男人说,在发邮件之际犹豫了好几天,最终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把信发出了……在长长的导言之后,他像下面这样接着写道:
“那天傍晚,因为一场急雨,妻子发邮件说带伞来车站接我,她在人行道走着。一辆超载的卡车不减速地朝那边拐过去,货箱上的钢梁砸在她的身上。那是在两年前。我现在仍有身体被割开般的感觉,愤怒和悲伤,还有后悔没给她发短信说不用来接。妻子的耳朵失聪。可她不论什么时都和健全的人一样,或是做得更好。我父母相继病倒的时候也是她全心看护,父母被她握着手安心地离世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孩子,但我们一直共同生活,当时还在讨论志愿为耳朵和眼睛有残疾的孩子们做些什么。”
“然而,我竟然因为一瞬间的事故失去了她。说什么时间带来治愈,这是个大谎话。愤怒和悔恨都随着时间而增长。有时候别人说我变开朗了。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想用刀割裂自己显得开朗的脸。我也想过干脆追随她而去。可是,正因为是生来就有残疾却总是积极生活的她,我感到仅有这件事她不会允许。我在网上査找‘追悼’以及‘哀悼’等词汇作为消遣,其间遇见了这个网站。我读了大家的留言,了解到‘哀悼人’确实是个怪人。他是闹着玩儿,还是教团的传教活动呢……”
“即便如此……如果他来问妻子的情况,我想说一说。妻子纤细的手指优雅移动的手语的美。被她用手语告知‘我爱你’时的喜悦。我想用手语回应表达爱意的时候,她表示要读唇语,故意让我用嘴巴说出‘我爱你’,那时候她淘气的眸子的光彩……我想让他知道,有位真的很美好的女性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让尽可能多的人记住。但是,大家忙着各自的事,而我光是遗憾着妻子被逐渐忘却。所以,如果他果真存在,我想和‘哀悼人’说话。正因为是外人,如果他能记住,我感到她的存在相应地具有了永恒性。如果他确实存在,既然他在走访去世的人们,我想什么时候一定能见上是吧。我开始每天在妻子去世的人行道上等一个小时左右。他现在在哪儿呢?我真切地祈祷着,想要见他。”
“不过,可能是假的是吧。也有可能他并不真的存在吧。”
“要是这样,啊,要是这样的话有谁……谁都可以。来当‘哀悼人’好吗?”
第二天,蒔野和矢须见了面。那是同期进入报社的旧同事,如今作为自由记者巡回在全世界的武力冲突之地。他提出要请客喝酒,蒔野满带挖苦地写完犯下外遇的新闻主播的记者招待会报道之后,在夜里十点碰头。
矢须的报道全是热切诉说这一类现实,因为人们的漠不关心,大国或企业的自私导致的悲剧进一步扩大。在软性读物受到喜爱的最近,他的报道不容易找到买家。薛野被他问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书,便通过相识的作家把他牵头给编辑。那名作家欠蒔野一个人情,之前蒔野让他睡了名叫玛莉碰的异国少女,以这样的形式让他还个人情,也是因为蒔野觉得形同讽刺挺好玩。结果据说定下以新书的形式刊发矢须的报道。
地点是在后街的居酒屋,矢须笑着说因为你介绍了价格便宜的新书。蒔野回应道,你的书嘛一个月就绝版了。矢须简略说了成书的经过之后,“不过蒔野,你的报道,我前一阵读了几篇呢。听说挺有人气,不是吗?”他粗犷的满是胡子的脸上不带讥讽之色,“你改变路线了吗?发生了什么?”
蒔野讨厌被看透,便藏了表情,“我只不过是为了续约而尝试写了畅销路线的报道。多愁善感的报道,你发笑了吧?”
“是吗。不过,我读得很带劲。正因为你深知人与社会的丑恶污秽,却着意发掘被害人的美好品质,而且还是那人所特有的,所以你的报道中散发着活生生的人类气息啊。”
蒔野把大啤酒杯运往嘴边的手停住了。店内满是香烟的烟雾和嘈杂的笑声。
“被你夸奖,这可真是。我以为肯定会被你说成是任性的报道呢。”
“这是我的坏习惯。不过是在外国混日子,却忍不住说话夸张,所以被误会了。前不久,一个难民援助专家的儿子自杀了。为了难民毅然作斗争的人却在葬礼上哇哇地哭了……你的报道传递出像这样的感人的呼吸。你继续写下去怎么样?”
蒔野的情绪与高兴相反,反倒焦躁起来。报道是受谁的影响呢?是因为谁留下了什么而写成的呢?
“不行啊。读者已经对那个方向彻底厌倦了。我要重新回到色猎野。”
“噢,写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这次的原稿复印件,你粗略读一下好吗?”
蒔野接过从桌上递来的厚鼓鼓的大信封,取出内容翻看。大约超过三百页的原稿底下有一叠像是用阿拉伯语连绵写就的文件。在文字旁边还写着数字。蒔野问这是什么。矢须一边把烤鸡肉串送进嘴里,“啊,红祐月会……你知道的吧,伊斯兰的红十字会。是从那里得到的死亡者清单。有日期对吧。最上面是遭到错误空袭的居民住宅里的人们。接下来是今年七月,装在车上的炸弹在市场爆炸,普通市民被卷进去的案件。”
后一件蒔野也有点记忆。好像报道说恐怖分子导致五十人死亡。
“他们知道那时死去的人的姓名是吗……”
蒔野难以置信地问道。矢须含笑长舒一口气,又塞了一大口烤串,“通过家人或当时在旁边的人的证词,能够知道大致是哪里的谁,有几岁。职业也是个大概,但只知道是劳动者、警官、主妇、学生。像这样的清单,你第一次见吗?”
蒔野将视线落在清单上,点了点头。虽然身为记者的资历较长,但因为负责的尽是国内的案件或流言,关于海外的消息,他和一般人的知识没什么较大差异。
“那你感到疑惑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我最初也很惊讶。因错误空袭死亡二十人,因恐怖袭击死亡一百人,当我发现,仅仅是这样的数字的死者,其实连名字和年龄都一清二楚。明明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来着。”
“你把排列在这里的名字写在稿子里了吗?”
“说什么呢。谁会读连绵不断地写着外国人名字的书啊。这说到底是内部资料。”
“这些人有家人吗,因为什么事情被人感谢过,你知道这些吗?”
“要是这个镇子那个镇子地透过别人去问,可能会知道。这么说,你要做这个?”
矢须笑着起身去厕所。蒔野继续翻着清单。因为没法辨认文字,便从三十四或二十二等数字读出人类的证明。其中有零。记为九的数字是不是和蒔野的儿子同龄?上一次,他告诉了矢须有关静人的事,被问到如果在成百上千人死去的现场打算怎样,蒔野记起那一晚做的梦。静人在像是沙漠的荒地上屈膝,重复着哀悼的姿势。问他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在这里有一万人去世了。
“喂,我小便时想起来啦。就是那个,你说旅行走访死者的男人的事。”矢须带着与粗犷面容不相称的孩子气的笑容回来了。
“那是你自己吧?你打算变成自由职业去走采访之旅。是这样吧?”
痛饮到早上,什么时候回到公寓房间也不清楚,因为歇了工,他好几次睁开眼,又重新躺倒,直到工作间照耀着西斜的阳光才终于起身。
他在厨房拿杯子喝干了两杯水。电话响了,他昏沉沉什么都没想地拿起听筒。
“喂……喂?不是录音电话?抗太郎,你在吧,喂?”
是理理子。要是想挂就能挂掉,但她嗓音的紧迫感使蒔野没有这样做。
“说是今天大概是大限了。医生说,该见的人就先见一下。”
蒔野把视线投向日历。既非节日也不是黄道吉日,明明不是特別的日子,一直恨着的那个男人据说要在今天离开这个世界。一点儿也没有感觉。
“就算你来看他,也不是原谅了那个人啊。你就是讨厌这个吧?”
别说得好像你清楚似的,他想这样回嘴,喉咙却一阵剌痛,发不出声音。
“你是觉得如果原谅他的话,带着憎恨活下来的日子就白费了,是吧?不过,你来看啊。脸就像是一张皮绷在骨头上。什么憎恨啦怨恨啦,我觉得已经没有意义。”
蒔野把话筒砸下去般挂断。他待不下去,做起外出的准备。
外面已开始昏暗,风很冷。附近无处可去,他便乘上地铁。喝酒也还早,他在抵达的车站下车,来回乘坐地铁的过程中,他在离父亲住院的医院最近的车站下了车。
要不要干脆从床边俯视那家伙,笑着说你也有今天。他走到医院,就势走了进去。乘电梯到了从理理子处听来的楼层。电梯厢大幅度地晃动,门开了。照明之下的大厅在眼前延伸着。在昏暗走廊的尽头,有那家伙在。对妻子做了过分的事,也嘲笑儿子的男人,如今以引发怜悯的姿态横躺着。等待着儿子的原谅。
蒔野定下在北海道的工作并离开东京的公寓时,恳求泡在理理子那儿的爸爸来取行李。爸爸一脸厌烦地环视房间之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那个怎么办。在与厨房相连的铺了地板的房间靠近天花板的角落,有一个固定的架子。妈妈把它作为神龛供奉着消除厄运的神符等。妈妈为看护生病的父母回了老家,所以没有处理神龛。蒔野伸手取下神龛,一只小盒子一道掉了下来。是个甚至有可能装戒指的高级盒子,里面装着干枯的肉片模样的东西。爸爸一看就说:“是垃圾。扔掉吧。”蒔野想着先给妈妈看过为好,打算和神符一道收着,爸爸却说“哪一样都没用”,拿过神符和小盒子扔进了垃圾箱。他到北海道之后对妈妈一说,她神情一变,欲哭却眼泪已经干涸,摇了好几次头,对蒔野道歉说,我早些带到这里来就好了,对不起啊。爸爸说是“垃圾”并扔掉的东西,是蒔野的脐带。
电梯门关了。蒔野按了一楼的按钮。
想做过分的事。因为是那个男人就要死去的时候,想故意做过火的事。这样的事正合适送走那家伙。他乘出租车离开医院,在热闹的街上的宾馆要了一间房。他喝了酒,用宾馆的电话往夹在记事本中的粉色名片上的号码打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房间的电话响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告诉他,会在宾馆里的咖啡茶座给他看在读的证据,标志是紫色的运动外套。
下去一看,在角落的座位坐着少女和年轻男人。少女是紫色运动外套加牛仔裤的装束,留着黑色长发,消瘦,脸是病态的苍白。年轻男人剃着平头的脑袋侧面剃光了一块Z字形的头发,戴着墨镜,穿着领口附有毛皮的皮外套。两人的面前放着果汁。
男人对在他们面前坐下的蒔野说,我是经纪人。他没有门牙。
“这是在读中学生的证明。是半年前入学时的集体照。”
蒔野向服务生点了啤酒之后,男人把照片放在桌上。老师在中间,排列着四十人左右的学生。男人所指之处,眼前的少女身着制服映在其中。
“那么,一小时,光是戴安全套的性交。不带用嘴的,十万日元。好了吗?”
蒔野从鼻子里笑了。在电话里讲好是两万日元,可大概也有客人因为被看到脸就害怕了吧。
“这样不是能和那边离家出走的姑娘千上超过十次了吗?耍花招的话就给我赶紧回去!”
男人摘下眼镜,一伸脑袋。露出浑浊泛黄的眼睛来吓唬人。
“威胁客人可做不成买卖啊。你以为我是凭谁的介绍打的电话?”蒔野边起身边拿出钱包,朝着因屈辱而张大了鼻孔的男人扔下两千日元。
“啤酒我也请了,喝吧。要是能和说好的一样,五分钟后光是女的上来。”
说着,他道出房号,回到房间。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少女来到房间。她先不进屋,满是青春痘的额头上叠起皱纹,仿佛心情恶劣地说了句先付钱。
“当然是后付吧。是不是那个吸毒成瘾的家伙对你说了,要是先付了就逃回来?”
你很啰嗦啊白痴,说着,少女走进来,脱掉运动外套。蒔野从后面揪住少女的头发,把她扯倒在地。他把手放在吃了一惊试图起身的对方的胸口上,把她押在地毯上,“再说小瞧人的话,我就杀了你。就算不是我,你这样的马上会被别人给杀掉。”
“……你要是使用暴力,我会告诉阿雅。你这样的,会被扁得七零八落。”少女边害怕边努力回嘴道。
“你是为了给那个蠢货买信纳水才来做这样的事吗?也用嘴干吗,嗯?”
“……这和你没关系不是吗?谁想要做什么可轮不到你来知道吧?”
“啊,轮不上我知道吗?就算你马上被那个混蛋给杀了,任何人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蒔野跨在少女身上,脱掉她的t恤。贫瘠的胸部虽现出来。平坦的乳房周围留有被谁猛抓过的指甲印。
“你要是动粗的话,绝对会被扁得七零八落哦。因为阿雅他要是生起气来,连上面的人的命令也不听……”
少女回嘴道,但蒔野刚开始脱她的下身,她就抬起屁股。他把她的内裤也脱下,她的双腿纤细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生了病,简直像个孩子,他握住她双腿的膝盖把腿分开。大腿上也有着仿佛中年女人般青黑的痣。少女从放在枕边的牛仔裤口袋里取出安全套,扔给蒔野。
那个男人正在死去,所以要做过分的事……他在胸中像念祷文般吟诵道。然而,下半身不听使唤。蒔野没有脱下内裤,把放在少女胸前的手往上滑,按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少女试图起身。蒔野跨坐在她身上,从正上方按住少女的脖子。
“你会在某个时候这样死去。到那时,你以为那个吸毒成瘾的家伙会为你难过吗?你以为他会想着你哭泣吗?不,他会立即找到替代者,只要三天就把你忘掉。”
少女试图摇头。蒔野把手放在纤细的脖子上,加了些力。
“就算你这会儿在这里死了,谁也不会流一滴眼泪。谁也不会悲痛,不会惋惜。就算不在了,你会被忘个精光。什么时候在河滩上被烧掉,连骨头也不留。”
蒔野终于从她身上下来,把两万日元扔在她赤裸的胸前。
少女在哭。她一边像小孩子般抽噎,边穿上衣服,收起两万日元,“……我把你的脸记住了。你会被杀。会被扁得七零八落,埋起来。”她瞪着蒔野说道,朝地毯上吐了口唾沫,出了房间。
蒔野也没心思住在这里,他结账离开,姑且出于谨慎从后门出去。他喝酒喝到深夜后回到公寓房间。电话里留有录音。他按下重放键。
“刚才,他去世了。你满足了?要是这样你还不来,我就把遗体送到你上班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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