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涛自那次与郭副市长去外地长谈了一次以后,基本明白了郭的处境。随即审了小舅子尤四喜,尤四喜说出了丹娅。他往深处问,尤四喜发誓赌咒说他只能说到这儿了,再深就只有问路大明了。
单涛咆哮道:“你他妈混蛋!路大明快成植物人了,我问的就是你。”
想不到的是,尤四喜居然哭了。说他真的再也说不明白了,明白的人恐怕只有丹娅。
单涛不好在风头上找丹娅,托朋友找尤其不放心。他有些举步维艰之感。那天郭副市长在潮江宴请荷兰人,他顺便问郭知不知道丹娅,郭说他知道。他想深问,郭说没时间,说荷兰人要在咱这儿搞一大型商业区,建筑10几个亿,谈了三年刚刚签下来。说完就匆匆走了。
后来他电话里又问郭副市长所知道的丹娅,郭却说不出太多,只说是个歌星,云云。单涛莫名其妙地感到郭副市长有些闪烁。恐怕有难言之隐吧。
丹娅绝对是要见的,必须谈谈。
这天晚上大约11点了,尤四喜从玛蒂亚夜总会打电话给外边,说:“姐夫,她喝完了,大多数时候她喝完以后要在后台喝一杯咖啡才出来。”
单涛在手机里告诉他,你认识我的车就行。
说完就关了手机。
大约在同一个时刻,肖克凡也正在打电话给外边蹲守的欧光慈:“队长,她今天晚上唱的还是不好,感觉不到位。另外,那个尤四爷又来了。”
欧光慈嗓子不舒服,让大马跟小肖说话。大马说:“小肖,你先别出来,注意姓尤的,注意他就成了。丹娅交给我。”
小肖耍贫嘴:“我倒愿意丹娅归我。”
说完嘿嘿诡笑的声音,紧接着大马听到一个嗲嗲的女声:“小帅哥,我陪陪你好吗?”
大马告诉欧光慈:“头儿,小肖被‘鸡’缠住了。”欧光慈说:“这事儿老天爷都没法子,看他扛不扛得住了。”
肖克凡的确被一个女子纠缠了一会儿,但是还好,最后由于“不开面儿”那女的呸了一声,走了。小肖坐在角落里,眼睛紧盯着尤四喜的一举一动。
今天尤四喜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样坐在在角落里,小肖偶尔还去蹦几下,尤四喜只是坐在那里抽烟喝饮料,直至丹娅上场他才陡然来了精神。看来所有的判断都是有道理的,这两人都与路大明有交往,相互间却不一定有交往。小肖感到奇怪,既然和安达信都有关系,怎么互不往来呢?也许正如队长所说,丹娅并没有在安达信明确身份,是那种相互间心照不宣的关系。也许早些时候尤四喜并不知道丹娅是安达信的人,现在当然知道了。而丹娅,相信在一开始就知道尤四喜,上海那位余董事长不会不告诉她。
肖克凡盯了这些日子,渐渐明白了女人是怎样一种动物,如果不扯进案子里的话,说真的,他甚至挺欣赏丹娅的。这女人漂亮,气质也好……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同时注意着尤四喜的举动。丹娅刚才唱完依然是鞠躬就谢幕了。尤四喜往常在这个时候离开,但今天不,他依然坐在那里,仅仅打了个手机。
约莫过了10余分钟的样子,他见尤四喜站了起来。那时候正有一只激烈的曲子在狂奏,闪烁的人影间尤四喜躲躲闪闪地往外走。
小肖急忙起身跟上。
绕过几道弯子,尤四喜走出了那条经过改装的防火通道,奇怪的是,小肖发现他没往外走,而是推开了左手边的一道门进去了。小肖快步跟上。刚欲推门竟吓了一跳,原来尤四喜并没有往深处走,就在门的里侧。正不明所以的时候,传来了女人的咳嗽声。小肖急忙闪进了暗处。
门一闪。尤四喜退了出来,随即出来的果然是丹娅。
卸了妆的丹娅显得十分疲惫,她快步走着,仿佛要甩掉追随着的尤四喜:“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
尤四喜快步跟着,声音压得很低:“你没说实话,小姐,我是安达信……”丹娅猛地刹住步子,盯着尤四喜:“我和安达信毫不相干!”
二人走出去,小肖低声报告:“大马,他们一起出去了。”
大马道:“OK,OK,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肖气得要死。快步跟出玛蒂亚。他看见丹娅被尤四喜连推带请地弄进一辆暗绿色的本田车里,快速地开下了饭店的半月形环道,向夜色里开去。整个感觉像黑社会绑架。
小肖紧赶几步,窜上了大马开来的车,跟进了黑夜。
也许因为丹娅是个久经沙场的人,她并不怕此刻的情景。当然,更重要的的原因是是因为她知道尤四喜其人——她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她与尤四喜毕竟不是一路人,不认识也罢。安达信是大建的产业,不是她的。
车子开得很合适,不快不慢。尤四喜挨着丹娅坐在后面,前边开车的是单涛。单涛没和丹娅有过任何接触,估计对方不认识自己。不要紧,即便有耳闻也不怕,他并不想怎么样她。
丹娅又喊了一声:“你们要干嘛?”
这一喊竟把尤四喜吓慌了。他骂了一句他妈的,随后竟声称:“老子下了三年大狱,你恐怕知道吧!”
单涛心想:的确是头猪。
什么叫色厉内荏——这就是。他明白,丹娅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不怕吓唬的态度,和这种人说话必须得捏住致命之处。现在比较该死的是,尤四喜躲躲闪闪地不敢把话谈深入,好象极怕自己。单涛分析:不会是太深的原因,只可能是经营上的事——办了一个安达信公司,一分钱没挣,反倒亏了许多,名堂可能就在这里。甚至可以设想,这头笨猪亏了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亏的,也处在胡乱分析手足无措的状态。至于为什么要和丹娅谈谈,单涛是觉出丹娅很可能就是小舅子尤四喜胡乱分析的主要对象,如果胡克明不死,路大明不昏迷,不见丹娅倒也罢。
单涛觉得自己肯定没分析错。
“丹娅小姐,别怕,我们不会怎么样你!”单涛头也不回地说话了,他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丹娅朦胧的脸,“四喜把车窗摇下来一点儿,别不透气。”
这样的话语立刻使丹娅警觉起来,单涛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她快速仰起的脸,心想:这女人果然漂亮。
“你是什么人?”丹娅的口气透着警惕,同时也隐隐透出些畏怯。她似乎觉出开车这人比身边的尤四喜有分量。
“我叫单涛,四喜她姐姐是我夫人。”单涛简单地亮出关系。他听见丹娅哦了一声,知道她确实是听说过自己的。
“你好,单先生。”丹娅用好听的语调开口了,显出些大面上的友善,“原来你是这个人的姐夫。”
单涛笑笑:“小姐,我是直人。不会,也不想绕弯子。你还是明确一下吧,这个人你原来是了解的——尤四喜,他是与你有关的深圳安达信公司副老总。”
丹娅小小的迟疑了一下,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安达信有关?”
“因为我内弟是那个公司的副老总哇,此外还有个叫胡克明的小伙子,还有个叫路大明的市府秘书长……小姐,许多事情是不可以长久瞒下去的。”
这串话句句有所指,句句有分量,相信聪明的丹娅不会听不出来。没等丹娅开口,他补上一句:“我还知道我内弟的合作者是上海的大建集团。”
丹娅说:“看来你们侦察过了,是么?”
单涛说:“不得已也只好使用这一手。不过我们倒没侦察什么,搞清一些关系而已。小姐,我希望咱们开诚布公一些。这样谈起来大伙都轻松。”
此刻,车子已开上了通往郊外的高速路。路的北侧,便是本市与荷兰人共同投建的商贸区。那里有一些标志灯,表示着地皮的归属,未来的前景隐约可见。
丹娅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尤四喜尽量使自己和她保持着距离。很有意思,关系着他赔钱费力最后闹出人命的一件事情,他现在看上去却像个局外人。他不得不佩服姐夫单涛,普普通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上就是不一样。
这时,丹娅说话了:“单先生,请简单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跟路秘书长的关系。”单涛简洁明快。
“情人关系。”丹娅同样简洁明快。
“路秘书长是否插手了安达信的事情?”
“你没问对人,单先生。”
“为什么这么说?”单涛加快了车速。
“因为我不管安达信的事。”
“安达信严重亏损你听说了吗?”
“这是正常事儿,有盈就有亏,商业经营都是这样。”
“可是我内弟居然连怎么亏得都不知道,怪不怪。”
“不怪,这只能说他不是干大事的人。”
尤四喜无地自容的恨不得跳车摔死。
“痛快!”单涛喝了声彩,“那么请告诉我,你的情人路大明是否知道安达信亏损的事呢?他恐怕和这笔大亏损有关吧!”
丹娅不动声色的说:“这个问题我刚才好像回答了。”
谈话在这儿进入僵局,没有输赢。这时,尤四喜轻轻叫了声:“姐夫,有车跟着呢——后边。”
单涛说:“我早看见了,是辆警车。”
他发现,丹娅的脸再一次快速抬了起来。两辆车先后停下,单涛认为明人应该“不做暗事”——尽管他现在正在“做暗事”。
唉,人总有不得不虚伪的时候,他推门下车。
迎着他过来的是大马,后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警察。不知为什么,大马竟朝他笑了笑。
“怎么了?”先说话的是大马。
单涛大笑了:“我也正想问这么句话呢,我们怎么了?你们警车一直跟着。我觉得我再不停车就显得做贼心虚了。”
那个老些的故意学着他的腔调大笑两声:“其实我们就是在跟踪你们。但是我们没闪警灯也没拉警笛,更没有鸣枪示警,你们要是不心虚,自管走下去又有何妨。”
单涛心想:这老家伙厉害。
“您是欧队长吧?我听人说您厉害。我是单涛。”
二人居然握了握手。欧光慈弯着身子朝车里看,单涛朝车里说:“出来吧,你们。”
欧光慈朝天上看,笑道:“我打草惊蛇了。”
大家感觉上很友善,不像一些破电视剧里那样上来就剑拔弩张,紧张得要死。
单涛说:“欧队长觉得我们是‘蛇’吗?”
欧光慈指指单涛:“你口风很好,我早有耳闻——你倒更像条龙呢。”
“您过奖。”
欧光慈转向尤四喜和丹娅:“他们俩就不好说了。特别是这位。”他朝尤四喜抬抬下巴,“你的人死了许多天了,你连头都不敢伸一伸,够意思么?你知道我指的是胡克明,死在路秘书长家的那个小子。”
尤四喜果然不是单涛,嘴巴跟不上:“胡克明不是我的人,他早不跟我干了。他在深圳打工。”
“他在深圳安达信公司打工,而你则是那个公司的副老总。怎么能说不是你的人。”欧光慈缓缓转向丹娅,“而那个安达信公司的另一位合资者,是上海大建公司的余董事长。据了解,那位余先生是你的亲戚。”
丹娅顿时花容失色,好在情绪尚未乱。而欧光慈这时的眼角已经瞟在单涛脸上了。单涛绝对吃了一惊——装作无事谁都会,但眨眼间的吃惊还是被欧光慈捉住了。他心想:这位歌星的背景恐怕是眼前二位男子刚刚料到的。
他是有意要打草的,既然单涛插手进来,他就必须用点反常规手段了。因为调查迄今为止,单涛的小舅子给人的感觉依然在案件之外游离。通常案件之外的人,对于死了人的血案躲之唯恐不及呢,而“尤四喜——单涛”却正相反,给人以往案件里挤的感觉。那么,可能性就不难猜断了,绝对有利害关系存在着。加上他二位对关键人物丹娅的行动,致使欧光慈无比自信地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也在查某件事情。
如此看来,打这草惊的真“蛇”并不一定是单、尤二人,而是她——丹娅。
丹娅在一大堆男人的目光下,居然渐渐稳住了,到后来竟透出些适度的挑衅:“你们说的都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可能你们和他们一样,”他指指单涛和尤四喜,“可能你们和他们一样犯了个经验性错误,我是上海我舅舅的外甥女,仅仅如此呀!你们想从我身上了解血案的情况,是不是找错人啦。”
大马心里琢磨要不要抛出现场遗留痕迹的事,随即发现还没得到明确的技术结果,于是忍住没说,而欧光慈说了句话却很让他惊讶。
欧光慈说:“啊,说不定我们真的找错人了。”
与案子有关的话题就此打住,欧光慈蛮有兴致地和单涛聊了会儿共同关心的话题,不时发出一串挺开心地大笑。随后欧光慈就带着他的人走了。单涛意犹未尽地搓搓手,叹道:“这个人了不起,真他妈了不起。喂,上车吧二位,回家。”
车上尤四喜朝丹娅喊:“啊,原来你舅舅是大建的董事长呀!我居然没想到!”
丹娅哼了一声:“你盯我那么多天,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尤四喜叫道:“我猜你和大建什么人有关系,但真的没想到余先生是你舅舅。”
“这种关系是隐藏不住的,警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尤四喜喊道:“现在我不想管这些警察,我只想知道你和路大明……”
单涛摁了声车笛,低沉地吐出两个字:“闭上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