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林乔的大亨和他的日本太太……奇怪的表情……许建设怎么搞的……服务生们的印象……文奇破门而入……凶手的恐惧……确认排查范围……袁守方一语惊心
说到这儿的时候警车业已来到了最热闹的那块路段,袁守方对老杆儿说:“索性一直开吧,去天外天问问。”
老杆儿说:“遵命。”
袁守方叼出一支烟问艾菲:“是不是太呛了?太呛了我就忍忍。”
艾菲道:“免啦免啦,你爱抽就抽吧,抽死就不抽了!后边的情况怎么样?故事开始有意思了。”
路有些堵,老杆儿问:“要不要开警笛?”
袁守方说:“算了,事情总归不急,用不着制造紧张空气了。我能不能继续汇报?”
老杆儿道:“开始吧,小鬼!”
艾菲呀地一声笑起来:“哇,老杆儿,你太幽默了。”
“幽默是男人最重要的素质,抓住他不要撒手。”袁守方点上了烟。
文奇说那天赶到“天外天”时差不多迟了半个小时,也是因为堵车。按照此算法,也就是晚七点。可是晚七点路灯应该是放亮的,文奇没有说到灯亮。那么,有可能是文奇夸张了一些,没有迟到半个小时。不过这不十分重要。
文奇说他一眼就看见了饭店门口站着的林乔。那家伙好象长宽了些,记忆中的他“细”得简直没法形容。人一有了块头,模样就出来了,这是文奇的第一印象。他找许建设,许建设没在。
林乔被那扇转动的玻璃门弄得一明一暗,身边一个小巧的女人也跟着一明一暗。文奇对阳阳说:“看,那个大亨就是你林叔叔。”
阳阳发出一声怪叫:“哇噻!”
杨小眉正色道:“阳阳,还有没有个样子。要学会不卑不亢懂不懂!”阳阳马上作得很端庄。
林乔上来帮他们拉开车门,其熟练程度丝毫不亚于饭店门口的boy,这使文奇顿生好感。
“嗨,布哈林!”他亲热地叫着林乔当年的绰号,钻出车门握住了对方的手。那只手很软和,显然是个剥削阶级,“布哈林,你身上喷了多少香水?是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
“你呀老文!”林乔很优雅地指点着他,随即便把手伸了出去,“你好小眉,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当着老郜的面称赞你漂亮,国外很兴这个。”
“国内不兴。”杨小眉不显山不露水地送上一句。
大伙握手,林乔最后才把手伸向阳阳:“阳阳你好!”
阳阳显然不知道如何不卑不亢,眼睛里放着惊羡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猜的。”林乔侧过身向门里抬抬手,又把那个小巧的女人介绍给大家,“这是我的太太,日本人。”
小巧的女人连连弯腰,舌头听上去象是短了一截:“对……不起,中文……说……不好的,请多多……关……照!”
林乔伸着脖子看:“许建设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吗?”
文奇也伸着脖子:“我正要问你呢,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
所有的人一起伸长了脖子,阳阳道:“许阿姨最擅长开玩笑。我说得对不对,林叔叔?”
林乔好象吓着似地啊了一声:“噢,对对……是这样!是这样!”
警车开出去一截,在路边停下。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车子最好不要开上饭店的环道。
袁守方望着饭店的玻璃转门,道:“文奇说到此处时,特别强调了林乔的表情,他说林乔当时非常不自然。你们不妨发表些意见。”
车子里出现了少有的沉默。后来老杆儿说话了:“是这样,柴那。我还是对那个细节感兴趣。”
袁守方就着烟头续上一支烟,把烟头扔出窗外:“哪个细节?”
一个戴红袖箍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显然是被那个烟头招来的。他看见车里坐着三个警察,又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袁守方道:“是不是那个敲门就用不着留条子,留条子就用不着敲门的重大发现?”
“对,我一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袁守方道:“我说过了,到时候一并分析。我现在问的是林乔为什么说这话时非常不自然?”
“你问我们?”艾菲道。
袁守方道:“难道咱们车里还有别人吗?”
艾菲道:“这说明他心里有事。”
袁守方竖竖大拇指:“你,绝顶聪明!”
随即下车,艾菲用力撞上车门,跟着:“接着问呀。”
袁守方:“没有啦。”
艾菲:“噢,就这个呀!小学生也不只这个水平呀。”
老杆儿阴阳怪气:“作为一般的灵长类动物,能提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应该视为奇迹!”
袁守方道:“我不过想遛一遛你们的脑子,使之更灵活些。”
艾菲道:“我只听说过遛马、遛狗。遛脑子还是闻所未闻。”
老杆儿道:“少见者,多怪也!”
三个人向着玻璃转门走去。袁守方边走边说:“文奇说他三天里至少有一半时间在琢磨林乔那个表情。”
文奇强调他是后来才想起林乔那个表情的,当时他的心思全在许建设身上,根本没有工夫想这个。
一帮人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为了一个许建设。文奇问林乔什么时候回国的,又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许建设。林乔便越发闪烁起来,最后好歹弄清是一周前回来的,见到许建设的时间是前天的这个时候。
文奇让袁守方一定要问出林乔的实话,问他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许建设。袁守方由此认定,文奇的智商的确很高,因为这个细节有可能是致命的。
饭店里的几个服务生被值班经理叫到了办公室。值班经理对这几位突然驾到的警察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紧张和殷勤,袁守方琢磨此人屁股上八成夹着屎……有事儿的家伙大多对警察不敢正眼看。
此类饭店是百分之百的销金窟,一般人是绝对进不来的。不敢说别人是不是正经人,但不正经的人肯定比外边的大排挡多得多。袁守方在穿过大厅时就被一股厌恶的情绪笼罩了,他知道这种情绪对办案相当不利,但是没办法,刑警队长也有权力保留一些狭隘。
这种破地方对青少年简直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阳阳。
那几个服务生是若干天前接待过林乔等人的,所以对许多细节记得很清楚:“有一个秃顶的人很有艺术气质,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他请客呢。结果他指着那个比较瘦的人说:‘请客者是这位日本女婿。’我们大伙就笑。”
小服务生很天真,说笑就笑了。
值班经理斥道:“嗨,不要嘻皮笑脸,警察先生在办公务!”
袁守方象轰狗似地朝他扬扬手:“去去去,笑是人家的权力,这么天真的笑脸不是很容易看到的,难道所有的人都要象你那样哭丧着脸才好吗……你们接着说吧。”
服务生们似乎又想笑,好歹忍住了,继续介绍:“那个比较瘦的人好象吓了一跳,估计正在想心事。那个秃顶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在想一个姓徐的人……”
“恐怕是许吧?”老杆儿插了一句,“徐和许很容易听混。”
几个服务生嘀咕了一阵,觉得老杆儿说得对,那个比较瘦的人在等一个姓许的人。
“其实所有的人都在等,只不过那个比较瘦的人更突出一些……而已。然后就是那个女的赶那个女孩回家,不知道因为什么。”
在拘留所时文奇也说到了这个情节,说阳阳总是盯着林乔手上那几枚钻石戒指看,因此引起了杨小眉的恼怒。
不过阳阳马上就意识到了,杨小眉的情绪过分了一些。至少用不着轰人走,这等于给林乔下不来台。
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个花天酒地的环境,袁守方理解了那个尚未谋面的母亲的心。
接下来,几个服务生的说法就和文奇的说法对上茬口了:许建设最终没来,饭吃得相当沉闷和压抑。郜建廷拼命地回忆林场的故事,试图把空气调动起来,但收效甚微。林乔的脸越喝越青,文奇的脸越喝越红,后来那个日本女人唱了一首北海道的什么歌曲,赢得了满堂喝采,但都是周围桌上的人,主桌反而没有谁鼓掌。
文奇的说法在这儿略有不同,他说只有他鼓掌了。
服务生说他那根本不是鼓掌,那是撒酒疯。很显然,文奇自那一刻开始就不太清醒了。
“请你们认真回忆一下,”袁守方道,“自那个艺术家……现在不妨告诉你们,那是个药物学家,对艺术可以说一窍不通……自他喝醉以后,又发生了些什么?认真想一想,用不着急着回答。”
服务生们果然认真想了想,但是回答很一致:没有发生什么。又吃了一会儿他们就撤了。艺术家,噢,药物学家东倒西歪地站不稳,是那女孩的爸爸把他架出去的。出门以后的事情我们就不清楚了。
“出门以后的事情我清楚。”袁守方朝服务生们点点头就走了。对那个值班经理连理都没理。
他好象听见一个姑娘小声说:“那个老警察做一做美容还是可以的。”
另一个说:“可以什么呀!模子没长好,怎么处理也不行!”老杆儿险些个笑死。
艾菲倒是没笑,她在想袁守方清楚什么。袁守方让老杆儿找个小一些的饭铺喂喂肚子,又回头望着金碧辉煌的天外天,道:“你们俩听说过‘土改’么。”
几口啤酒下肚,袁守方的脸色扭转了一些,他问两个年轻人:“我是不是快变成改革开放的绊脚石了。”
老杆儿道:“你还没有那么大分量。”
袁守方很知趣地揉揉鼻子:“说的也是。”
艾菲道:“嗨,你是不是想把左膀右臂急死!赶快把谜底亮出来!”
袁守方道:“谜底还早着呢,案子刚刚开始。”
“不,我的意思是指他们聚餐后的事情。”
袁守方道:“等我塞饱肚子再说行不行?我毕竟不年轻啦。”
吃饱喝足,他叫过小姐,指指老杆儿道:“这位先生买单啦。”老杆儿真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掐死。
警车再次驶上街道,袁守方晕乎乎的十分惬意:“接下来的情景是这样的:林乔和他的日本太太坐车走了。郜家三口另打了一辆车把文奇送到药厂门外。文奇本想上楼睡觉。可突然莫名其妙地改变了主意,一家伙坐车赶到许建设家。死者的房门是不是踹开的?对了,那就是文先生酒壮英雄胆的结果。可是,等着他的是一具尸体。后边的事恐怕不用我说了……”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久久的沉默。终于,老杆儿吐出一句话:“当年文奇在厕所里捡到的杂志假如没有封面,或者封面上的那个人头是我而不是他,成功大概就不会如此青睐这个人了。你信吗艾菲。”
艾菲很真诚地摇摇头:“不,老兄,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封面的。你看柴那这张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你不觉得么?”
袁守方的脸被窗外的街灯映得闪闪烁烁,双目微颌,鼾声均匀。
这就是文奇憋在肚子里咬牙坚持了三天的事实经过。
仅就这经过本身,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煞有介事,于是你只能将其解释为精神病患者的特殊心理使然。糟糕的是,这个特殊心理让柴那不费吹灰之力地坐到了那把雄视一切的椅子上……你说不清这是他的本事还是他的运气。
车子靠向路边,前头是一条不算很长却十分幽静的小街,梧桐树将灯影筛成些细密的光斑,均匀地撒在地上。
有三两对情侣踩着光斑铺就的地毯很有诗意地远去了。袁守方眯着眼睛坐起身来,他发现嘴角流出的口水把艾菲的肩膀弄湿了一块。
“实在不好意思,我怎么靠在一个大姑娘的肩膀上睡着了。让人家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三道四,甚至把我说成老不正经的都有可能。”
艾菲不知怎么就感动了:“队长,你是不是特别累。”
“彼此彼此,停下来干吗?”
老杆儿道:“我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哪儿。要不要送你回家?”
“家对我来说几乎等于旅馆。”袁守方抹抹嘴角,“既然是旅馆,早些晚些都一样,还是干点实的吧。去看看死者的尸体或者去看看现场,你们决定吧。”结果他们第五次光临了死者的家。
老杆儿指着床头墙上的那块黑斑道:“绿蜘蛛就被拍死在此处,请领导视察。”
袁守方看了看,又举手试着比划了一下,道:“能肯定是凶手拍的么?会不会是许建设自己拍的?”
老杆儿道:“根据许建设的性格,拍死一只蜘蛛还是很有可能的。不过,真是她拍死的,她不会让这脏东西留在墙上。因此……”
“好,没有白吃干饭。”袁守方毫不犹豫地肯定了他的分析,“艾菲,现在你说说,凶手为什么要打死一只无辜的蜘蛛?”
“愤怒。”
“错了,那是出于紧张。”袁守方拉过把椅子坐下,看看天花板,又看看水泥地,“紧张加上恐惧,可以肯定,蜘蛛死在许建设之后。”
无可辩驳。袁守方继续道:“文奇告诉我,他只一脚就把门踹开了,许建设歪在床边上,头发耷拉下来。那个场面没有马上使他联想到死亡,他说醉是醉了,但还是有些理智的。他说那个情况更象突发疾病。真的,他当时的心理相当符合逻辑。”
“嗯,有道理。”艾菲表示同意,“这就是他搬动尸体并四处找药的行为依据。”
老杆儿插言道:“这已经不是疑问了,要紧的是我们下一步从何处突破?”
袁守方问:“如果我真的跑到南沙群岛没回来,你们将如何突破?”
“你不可能不回来。”
“我要是掉到南海里淹死了呢?”
老杆儿笑了:“你淹不死,你的水性我知道。你能潜下19米在湖底下摸到一把玩具手枪,这种人怎么可能淹死呢?开玩笑都不会。”
“我说的是如果,问的是你们将采取什么对策。”
“恐怕不能用刑吧。”老杆儿看看艾菲,“在文奇不肯招供之前,我们只能做一些清扫外围的工作。比如外调什么的。”
袁守方倏地盯住他:“我要说的正是外调!就算是挑刺吧,你们的确有刺给我挑出来。比如说许建设单位的那份调查笔录,就存在没有砸实的地方。她倒底去没去上班?那些职工这个说见到她了,那个说没见到她……这可是她被害前的行动线索,绝不可走过场!”
“言重了,柴那,你确实言重了!那份笔录的真实性和客观性就在于它的不确定。你搞主观主义也应该看一看对象是谁。”老杆儿没被吓住。
出事的当晚他就把情况通报了许建设的单位领导,并于第二天询问了那里的门卫、清洁工、以及食堂的所有人员。许建设看来人缘不错,许多人当场就哭了。可是在许建设去没去上班的问题上,诸说不一。这一点他们都如实地写入调查报告了。
“去肯定是去了。”老杆儿道,“但是没去她干活的食堂。根据文奇所讲述的情况,我猜想她那天的心情挺复杂,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七上八下的。”
袁守方问艾菲:“你也这么认为吗?”
“那当然,那个报告的主要观点出自本人的大脑。”
“嗯,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袁守方接受了那个报告,“老杆儿,我不是重女轻男吧?”
老杆儿朝他作揖:“只要你不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就算把她捧成皇太后也没关系。”艾菲果然露出了皇太后般的微笑。
“说正经的吧,你们俩究竟怎么看这起案子?”袁守方的烟又没了。
老杆儿提议路上说,还可以顺便买包烟。三个人便离开了味道极其难闻的房间。
老杆儿认为:依据现已掌握的情况,同时结合文奇叙述的那个时间背景,基本上可以认定,林乔的归来在此案中有相当明显的可疑之处。许建设的“七上八下”或许和他的归来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可恨的是,由于文奇的不配合,在办案的时间上耽误了三天,鬼知道这三天里林乔会干些什么。
说到这里老杆又来了气:“说老实话,柴那。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不想干了。这种不死不活的案子能把你憋出尿来。哪有重案组,缉毒支队,甚至消防大队痛快,枪是枪炮是炮的,闻得到硝烟哪。我们这儿呢,只闻得到尿臊。”
“可不是吗!”袁守方特别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好的一块砖,修厕所了。这是谁的主意?噢,是徐副局长的主意!那就另当别论啦,伙计,你有一个无以伦比的大脑,你比舞枪弄棒那些小子高一个挡次。”
老杆儿叹气:“是呀小鬼!确实如此。”
艾菲噢地一声又笑了:“没办法,你一叫他小鬼我就想笑。我这个人是不是特别不成熟?”
袁守方大叫:“老杆儿,你他娘的把车开到哪儿来了这是?”前边是一片黑乎乎的农田。
车子硌磴一家伙停了。袁守方朝外望望,道:“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你们听见狗叫了么?”
老杆儿道:“狗早就被打狗队消灭了。我们是不是接着分析?”
袁守方点上支烟,将脑袋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也就是说,你把怀疑的交点集中在林乔身上?”
老杆儿:“我估计你和我一样。”
袁守方问艾菲:“你呢?”
艾菲:“我也是。”
袁守方没有马上接茬,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而后推开车门跳到了充满泥土芬芳的土地上。外边的空气真好!
“我想应该这么理解,”他说,“林乔在此案中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我们大可不必太多的伤脑筋。随着调查的深入自会明了。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必需把嵩山林场的这五个人作为一个整体来看!”
艾菲道:“你不是已经把文奇排除了么?”
袁守方道:“哪儿的话,我这里说的不是凶手,只是他们的历史关系。”
老杆儿道:“你是不是认为凶手就是这组关系中的一环?”
“这么说所虽然有点儿弱智,但我还是想说:是的!”
艾菲的心狂跳起来,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老杆儿肯定也是。这时就听老杆儿问道:“不会是这组关系以外的人干的么?柴那。”
袁守方道:“你这个问题只配问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中学生,问一个赫赫有名的老侦探则毫无意义。是与否在这里都不是答案。”
“不,我一定要你回答。”
“这违背我办案子的原则。”
“就违背这一次!”老杆儿不屈不挠。
袁守方记得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恨不得在几分钟之内就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则是可能。他捶了老杆儿一拳:“看来咱们三个不会有分歧啦!凶手应该在这组关系当中。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么?”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袁守方对艾菲道:“这个人太无耻了,剽窃他人的知识产权居然连草稿纸都不放过。”
“这是小孩子的通病。”艾菲的口气象个大阿姨。袁守方于是让他们想想许建设的个性和为人,想想她的经历以及这经历所沉淀出的人格特点,最后道:“这是一个绝不会伤害别人而只可能被别人伤害的人,这是一个走到哪里都引不起他人注意的人,她的世界是那么小,她的存在对别人构不成威胁!因此,我无法相信那组关系以外会有谁非用那种极端的手段消灭她!”消灭!
老杆儿十分满足:“柴那,咱们俩的思路简直象双胞胎。如出一辙!”
艾菲激动得直想大喊大叫:“噢,也就是说,咱们的对手只有那几个!”
袁守方从容不迫地把烟头弹了出去,夜色中划过一条红色的弧线,落在水田里哧地一声熄灭了。
“是的,只有这几个人。但是,即便是一个人,他也不会指着鼻子说:‘我就是凶手。’难就难在你必需弄清作案者的手段及其来龙去脉,用事实对那个人说:‘你就是凶手!’否则的话,随便一个人都能当刑警了。”
夜浓得象溶化的墨,远处果然有狗叫。
袁守方钻进车厢时说:“我就是说嘛,有狗。老子的耳朵好使得一塌糊涂!”
警车悄悄地朝后退着、退着,特务似地告别了田畴。
老杆儿一边开车一边转动脑筋,他记得自己一直有个问题在心里头堵着,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反倒想不起来了。
直到车子被一个土坑颠得跳起老高,他才猛然想起:“噢,柴那,你始终在回避我那个……”
“你那个‘留条子就不该敲门,敲门就用不着留条子’的重大发现是不是?”袁守方根本就没忘,“怎么是回避呢?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回避’二字。”
“好好好,算我语言有所不周。我现在想知道你的看法。你总不会没有看法吧?”
“你刚才说什么?……有没有搞错!”老袁怒吼。老杆儿急得直想打自己:“罢了罢了,我叫你大叔还不行吗!请回到正题!”
袁守方让艾菲说说,艾菲说:“别别,我不敢说。还是你说吧。老杆儿听的是你的看法。”
袁守方这才笑了:“那好吧,听好!假如说老杆儿本年度有什么实质性的进步的话,那就是他发现了这个蹊跷的小细节。我用不着拍你什么马屁,真的,当你说出那句绕脖子的话时,老子真想替你欢呼!什么叫灵感,这就是灵感。我过去经常强调办案也有灵感,好多人不以为然,并且嗤之以鼻。可办案确确实实需要灵感,人才和天才的区别就在这里!”艾菲酸溜溜的:“队长,太他妈肉麻了!”
“别吃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老杆儿,请你分析一下这个了不起的发现。”
老杆儿不解:“分析?发现本身莫非不说明问题?”
“发现者是人才,能分析出名堂者才称得上天才。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老杆儿头一次失去了自信,久久,终于道:“我恐怕只能算个小小的人才,距离天才还十分遥远。柴那,把你的老王亮出来吧。”
袁守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灯,幽幽地说道:“那两张留言根本就不是许建设写的!听清了么,伙计们!”两个年轻人如雷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