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四十六分
“那是什么?”
克罗瑞治州州长的助理阿诺德·肖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这个瘦瘦的三十岁的男人,一个执法者,他全部的生命都与船密不可分。投食喂鲶鱼,钓鲈鱼,他甚至在欧扎克湖滑过几次水,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晕船。
哦,这真是一种酷刑。
他和布齐·马波诺在离河岸二十码左右停船,进入水中,像胶一样粘在那里,密切注视着屠宰厂的运货码头,这是他们的老板迪安·斯蒂尔威尔命令的。风太大,即使在阿肯色河上也是如此。小船上下颠簸、扭动,像狂欢节的旋转木马。
“我太难受了。”肖咕哝着。
“那儿,”马波诺说,“看。”
“我不想看。”
但是他还是看了,按照马波诺所指的方向。下游十码处,有个东西从他们眼前飘过。他们都有雷明顿枪,马波诺懒洋洋地瞄准了那团上下颠簸的东西。
他们不久前听到码头方向传来水花泼溅的声音,而且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劫持者从水里逃跑的迹象。
“如果有人跳入——”
“我们会看到他。”肖咕哝的声音随风飘散。
“——他现在正好漂到那里,就是那个东西所在的地方。不管它是什么。”
肖努力摆脱对昨晚晚餐的记忆——妻子做的蒸金枪鱼。“我太难受了,布齐,你有什么看法?明说吧。”
“我看到一只手!”马波诺站了起来。
“哦,别这样,别动。我们晕得够厉害了,坐下。”
金枪鱼和奶油蘑菇汤,还有豌豆,上面加了一些罐装烤洋葱。
哦,天啊,再也控制不住了。
“看着像只手,看那个东西——红白相间的颜色——天啊,我想是一个人质跑出来了!”
肖转过身,望着那个东西,就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上下漂着,每次露面都不到几秒钟。他无法准确辨别这是什么。看上去像某种网状的彩球,像布齐·马波诺指出的,红白两色。还有蓝色,他现在看出来了。
从他们身边漂过,直奔河流正中,速度相当快。
“你没看到一只手吗?”马波诺问。
“没有……等等,你知道,它确实像一只手。非常像。”阿诺德·肖的肠胃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他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这令他感到更加痛苦。
“我看不清楚,或许是个树枝。”
“我不知道。看它多快呀,很快就漂到威奇托了。”肖宁可拔掉一颗牙也不愿晕船。不——拔掉两颗。
“或许是劫持者扔出来的什么东西,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去追逐它,他们从后门逃走。”
“或者可能只是垃圾,”肖说,“嗨,我们想什么呢?如果他们不是劫持者,他们不会漂过去不喊救命。我们穿着警服,他们会知道我们是治安警察。”
“是啊,我们在想什么呢?”
马波诺说着,也坐了回去。
一双警惕的眼睛又转向屠宰厂后面。另一双眼睛慢慢地闭上,它的主人正努力地让自己的胃平静。“我要死了。”肖呻吟着。
十秒钟后,那双眼睛又睁开了。“哦,妈的。”肖慢慢地骂了一句,他坐直了身子。
“你还记得吗?”马波诺正点着头。
肖一下子想起——那些人质是聋哑人,无法呼救,不管她们离小船有多近。
这是他惊慌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肖知道,当自己连续三年获得州级学院游泳比赛冠军时,布齐·马波诺的狗刨式游泳还游不到十码远。
深呼吸——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游泳,只是为了到河湾平静一下翻腾不已的肠胃——肖放下枪,脱下防护外套,头盔和靴子。最后一次深呼吸。他头冲下扎进狂怒的、浑浊的水中,快速地游向那个消失的漂浮物。
亚瑟·波特注视着窗户,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梅勒妮。
之后在这个窗口他几乎总能看见她的影子。
“我想我们应该向前推进一步,”他慢慢地说,“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会救出一两个人,但仅此而已。然后我们或者劝他投降,或者派人质营救队冲进去。谁报告一下天气情况?”波特希望来一场暴风雨,这样能使拖延提供直升机的借口变得合情合理。
德里克·埃尔伯转动开关,调到天气频道。波特得知,今晚其余时间天气情况大致相同——有风,晴朗,没有雨。西北风,风速不超过每小时十五至二十英里。
“我们只能把风当作借口了,”勒波说,“即使这一因素也不很确定。”
迪安·斯蒂尔威尔呼叫亨利·勒波,他简短而结巴的话音从他们头上的扬声器里传来。
“喂?”情报官回答着,身体靠向麦克风。
“波特特工说向你转达劫持者的情报?”
“是这样。”勒波说。
波特拿起麦克风,问斯蒂尔威尔有什么情报。
“哦,这里的一个警察对里面看得很清楚,观察角度很好。他说汉迪和威尔考克斯在里面到处走动,察看得非常仔细。”
“察看?”
“推倒管子和机器,好像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你们有什么想法?”勒波问。
“没有。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找一个躲藏的地方。”
波特向巴德点点头,想起上尉曾说过,劫持者在投降或人质营救队进攻时会穿着援救工人的服装,而且可能还会有未知的劫持者,打开后窗,藏在储藏室或供电线的槽隙里,等上一两天,直到执法人员推断那里已经没人了。
勒波记下这一信息,谢过了斯蒂尔威尔。波特说:“我要确保每个人都有劫持者的照片。我们还要告诉弗兰克和人质营救队如果看到有逃离的迹象,要对现场进行严密搜索。”
他又坐回椅子上,凝视着工厂。
“顺便说一句,”斯蒂尔威尔又拨通无线电,“我给警察要了食物,哈特兰德饭店会随时送来晚餐。”
“谢谢你,迪安。”
“哈特兰德?太好了。”德里克·埃尔伯说,看上去特别高兴。
然而,波特的心思不在食物上。他在思考更重要的事情——他是否应该同汉迪面谈。他觉得最后期限在迫近,感觉到汉迪在变得暴躁,而且下达了不可谈判的最后通牒。面对面,波特或许可以比通过电话交谈更容易说服他。
他也想到:这会有机会见到梅勒妮。
这会是一个救她的机会。
然而劫持者和事件指挥之间的见面是谈判中最危险的形式。当然,有人身危险,人质劫持者的感情——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对谈判者都处于极端状态。他们经常下意识地相信,杀掉谈判者会让他们获得用其他方式无法获得的力量,会使警察陷入混乱,或者别的比较胆怯的人会替代谈判者。即使没有暴乱,谈判者也会面临危险,在劫持者眼里,这会削弱权威和威望,会让对手不再受尊重。
波特对着窗户沉思。你内心深处到底藏着什么,汉迪?什么在驱使你做这一切?
在你冷静的大脑中发生了什么事?
当你说话时,我听到了寂静。
当你一言不发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当你笑时,我看到……什么?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嗯,问题就在这儿,我就是不知道。
门开了,食物的香味充满了房间。一个来自克罗瑞治治安处的年轻助理带来了几个盒子,里面放满了塑料食品容器和咖啡纸杯。
当警察摆放容器时,波特突然来了食欲。他原以为是毫无味道的晚餐——热牛肉汉堡和吉露果子冻,但是警察把食品摆放出来并指着每个盘子说:“这是樱桃蘑菇,这是烤干面包,德国式小香肠,山羊羔肉馅饼,糖醋烤牛肉,莳萝马铃薯。”
德里克·埃尔伯解释道:“哈特兰德是一家著名的门诺派教徒饭店。人们从全国各地驱车前往品尝美食。”
十分钟的时间,他们默默地品尝着。波特努力记着每道菜的名字,以便回到风城时告诉表妹林顿。她喜欢收集异国情调的菜谱。刚喝完第二杯咖啡,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无线电传来消息时,托比僵在那里。“什么?”年轻人对着麦克风震惊地说,“再说一遍。”
波特转向他。
“迪安的人刚从河里捞上来双胞胎。”
大家都吃了一惊,然后货车房里爆发出掌声。情报官拔掉了两个代表女孩儿的标签,把它们从图表中移到边上,把她们的照片撤掉,和乔斯琳、香农、凯莉的照片一起放在“释放”人质简历的文件夹里。
“她们体温过低,其他方面都很好。像溺水的老鼠,他说,但是我们不该这样告诉她们。”
“给旅馆打电话,”波特命令,“告诉她们的父母。”
托比听着头上耳机里的声音,笑了,他抬头说:“她们正在路上,亚瑟。她们坚持要见你。”
“我?”
“如果你是个戴着眼镜、穿黑色运动外套的老人。她们只是认为你的名字叫德·莱佩。”
波特摇摇头:“谁?”
法兰西斯轻声笑着说:“亚伯·德·莱佩。他发明了第一种广泛使用的手势语。”
“她们为什么叫我这个名字?”
法兰西斯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是聋人的一种守护神。”
两个女孩儿五分钟后到了。可爱的双胞胎,裹着鲜艳的巴尼毛毯,毫发未损——斯蒂尔威尔的另一个奇迹。她们一点儿也不像湿老鼠,当她们见到波特时,肃然起敬,一点儿也不害怕。她们用断断续续的手势语通过法兰西斯解释说梅勒妮如何把她们从屠宰厂救出来的。
“梅勒妮?”安吉问,向波特点点头,“我错了。看来你在里面真有个同盟。”
汉迪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波特沉思。在得到回报之前他还能忍受多少抵抗?这一次对他该是多么致命?
当他看到法兰西斯·怀廷的眼睛惊恐地睁大时,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女孩儿们无法确切地说明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他们中有个人强奸了老师。”
“梅勒妮?”波特急切地问。
“不。丹娜·哈斯特朗。”
“哦,我的主。不。”巴德咕哝着,“而且那些女孩儿看见了?”
“伯纳?”安吉问。
波特的脸上没有明显的痛苦,他点点头。当然是伯纳。他的眼睛移向贝弗莉和艾米丽的照片,两人都那么小,那么柔美。
然后看着梅勒妮的照片。
安吉问女孩儿们是不是汉迪让伯纳爬到那个女人身上,或只是那个大个子男人自己做的那件事。
法兰西斯看着她们打着手势,然后说:“熊——她们这样称呼伯纳——做那件事时还东张西望。看来他不想被发觉。她们认为布鲁图——汉迪——如果看见会气疯的。”
“布鲁图对你们友好吗?”安吉问双胞胎。
“不,他很可怕。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们,像香农的卡通连环画上的某个人。他狠狠地打梅勒妮。”
“她还好吗?”
一个女孩儿点点头。
安吉摇着头。“这不好。”她看着工厂的图表,“他们离得不远,人质和劫持者。但是没有看出汉迪身上有任何斯德哥尔摩效应产生。”
我越了解他们,就越想杀了他们。
波特问了一些关于枪支、工具和电视的事,但是她们没有提供新的东西。然后一个女孩儿递给他一个纸条。它浸湿了,但是字迹依然清晰可辨,这是用德里克提供的防水记号笔写的。“是梅勒妮写的。”他说,然后大声读道,“亲爱的德·莱佩:有好多话要写给你,但是没时间。小心汉迪。他是魔鬼——比任何人都邪恶。你要知道:汉迪和威尔考克斯是朋友,汉迪恨熊——那个胖家伙。熊很贪婪。”
勒波要那张纸条,以便输入电脑。“它碎了。”波特告诉他。当情报官录入时他大声又读了一遍。
双胞胎之一走上前来,胆怯地打着手势,波特笑着,询问地看了法兰西斯一眼。
“她们要你的签名。”她说。
“我的?”
她们俩一致点头。波特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那支银色的自来水笔他总是带在身上。
“她们希望是,”法兰西斯继续说,“亚伯·德·莱佩。”
“哦,是的,当然。会满足她们的,每人一份。”
女孩儿们看着两张纸条,虔诚地拿着它们离开了。一个女孩儿停了一下,向法兰西斯打着手势。
她说:“梅勒妮还说了些话。她说,告诉你要小心。”
预先警告……
“告诉我怎么说‘谢谢你,你们非常勇敢’。”
法兰西斯做着手势,波特用断断续续的动作模仿着。两个女孩儿露出同样的笑容,然后拉着法兰西斯的手。她送她们到外面,一个警察开车送她们去假日旅馆。
巴德紧挨着波特坐下,问:“为什么梅勒妮告诉我们那些话?”他指着纸条,“说伯纳贪婪,那两个人是朋友?”
“因为她认为我们能利用它做点儿什么。”
“什么?”
波特低头看着浸湿的纸条,落款签名是:“爱你的梅勒妮。”——这是他不把纸条给勒波的原因。他现在把纸条折叠起来,把这张湿纸放进口袋里。
“浏览一下伯纳的情况。”勒波建议说。
他从屏幕上读着,瑞·萨尼·伯纳一生毫无价值。他多次因性犯罪被判刑,其次是抢劫、家庭暴力、扰乱公共秩序。受欲望驱使,不很聪明。他还是个告密者,十年前在一次抢劫案审判中做了不利于同伙的证明。
波特和安吉彼此望了一眼,他们笑了。
“太好了。”
他们做出了决定。波特不再去同汉迪见面。一个新的计谋自己浮现出来。比较危险,是的,但相当不错。
查理·巴德突然发现波特和安吉两个人都看着自己,研究着自己。
“你觉得怎么样,亨利?”波特问。
“说——”巴德开始不安起来。
“我觉得他合适。”勒波指出,“认真,坦率,而且是非常标准的男中音。”
波特说:“你表现得很好,查理。”
“我?”年轻上尉看上去被打动了,“你们是什么意思?说确切些。”
“你接管谈判这项工作。”
“什么?”
“我要你同汉迪谈谈投降的事。”
“不是吧?”巴德回答波特,“您在开玩笑。”
“你很合适,查理。”安吉说。
波特说:“我已经向他提出了问题。现在该是提出投降的现实可能性的时候了。当然他会说不。但是这会成为他头脑中的一项选择。他会开始权衡其可能性。”
“尽管只有很小的可能。”勒波说,眼睛依然看着屏幕。
“我们赌一把吧。”波特说着,开始在一张黄色纸板上匆匆地写字。
“你们知道,我想我在这方面做不好。”
“你表演过吗?”安吉问。
“我在圣诞节时为我哥哥的孩子们扮演过圣诞老人,仅此而已。从没登过台,也没想过。”
“我给你写个草稿。”波特想了一会儿,扯下几页黄纸,又开始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措辞,密密麻麻写了两页。
“这是要点,只要即兴发挥就行。你能看清吗?”
巴德浏览了一下。“当然,只是我想我没准备。我应该练习一下。”
“没有练习的时间,”波特告诉他,“就让我在谈判时提示你吧。”
“您是认真的,是吗?”
“听着,查理。精力集中。你必须迅速通过他的屏障,让他相信你。”他轻轻拍着那些黄纸。
巴德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坐在放着手机的桌前。
“现在我要你回应他说的话。他会说他要冰淇淋。你说:‘冰淇淋,当然。’他会说他很愤怒。你说:‘愤怒,你吗?’这表明你对他说的话感兴趣,又没有做出判断。这会损耗他的精力,让他思考。但要有选择地这样做,不要每句话都这样,否则你会使他反感。”
巴德点点头,他已开始冒汗了。
安吉说:“承认他的感情,但是不要与他产生共鸣。”
“是的。”波特继续说,“他是敌人。我们不能认可暴力,因此他在做的是错事。但你要解释你理解他那样做的感觉。明白吗?不要长篇大论。你必须懂得控制你的音量和语速。我现在告诉你,你平时说话太快,要有意识地说慢点儿,表现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对你来说,感觉就像在水下一样。”
安吉说:“如果你问他问题他没有回答,就让沉默持续下去。不要让停顿干扰你。”
“不要让他控制你。他会有意无意地这样做——用威胁、加快语速、疯狂、沉默等方法。记住你的目标。”波特说,这次相当严肃,拍着黄纸板,“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对你产生影响。让他咆哮,说恐怖的话,不要动摇。让他嘲笑你,让他侮辱你,让他攻击你。你完全不受影响。”波特身体前倾,低声说,“他可能告诉你他要杀掉所有的女孩儿。他甚至可能开枪,让你认为他射杀了某个人。他或许会告诉你他要折磨她们,或者强奸她们。不要让它影响你。”
“我说什么?”巴德绝望地说,“如果他说那些话,我说什么?”
“最好什么也不说。如果你感觉有必要回答,你就简单地说那不是最有趣的解决方法。”
“哦,老兄。”
波特看着手表。“我们开始吧,准备好了吗?”波特问。
年轻的上尉点点头。
“按第一个按钮。”
“什么?”
“那是快拨键,”托比解释说,“按第一个。”
“然后我就跟他谈话吗?”
“你理解那个草稿的意思吗?”波特问。
巴德再一次点点头。波特指了指电话。“哦,老兄。”他拿起电话,拨号。
“上行线。”托比低声说。
“嗨,你好吗,阿特?”声音从他们头上的扬声器里传出。汉迪看上去很得意。
“我是查理·巴德。你是洛·汉迪?”
“你他妈是干吗的?”
巴德的眼睛盯着前面的纸。“我在美国律师事务所工作。”
“你说的什么鬼话?”
“我想和你谈几分钟。”
“阿特在哪儿?”
“他不在这儿。”
“这该死的去哪儿了?”
巴德一时语噎。波特想,快点儿,查理,没有时间怯场。他拍了拍巴德面前的纸。“去哪儿了?”上尉回应道,“什么意思?”
“我只想跟他谈。”
“跟谁?”
“阿特·波特。你以为他妈的是谁?”
巴德深吸一口气。“哎,为什么不跟我谈谈?我不是个坏人。”
“美国律师?”
“对呀。我要和你谈谈投降的事。”
放慢速度,波特写道。
“哦,一个幽默而不择手段的律师。好了,去你妈的。”
巴德的脸色放松了。“嗨,不喜欢律师?”
“我爱他们。”
巴德说:“你想听个笑话吗,洛?”
波特和勒波彼此看了一眼,眉毛上扬。
“当然,查理。”
“一个女人去看她的妇科医生,问肛门性交能否怀孕。医生说,当然能,不然律师是从哪儿来的?”
汉迪狂笑。巴德的脸变成深红色。
波特在二十年的谈判中从没有跟劫持者讲过笑话。或许他应该改写他的指导教材。
巴德继续说:“亚瑟正在办理直升机的事,还有浮桥。很快就会回来。”
“最好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回来。”
“哎,洛,据我所知,他已竭尽全力。但是听着,即使你得到了直升机,迟早也会被抓住的。”巴德盯着面前的纸,“一旦有人查明你是谁,你从背后打死了一个女孩儿的事实,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抓住你的领口,而且,你会躺在货车后面,会发生一些事故。”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设法救你。我只是举了个例子,举了个你知道的例子。”
“不会有人发现我。去他妈的投降的屁话。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这些笨蛋会进来先抓我,你们会发现我在六个死了的人质的身上。”
波特指着双胞胎的照片,勒波皱着眉头。为什么汉迪不知道她们逃出来了。
巴德继续说:“听着,洛,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一些豁免权。不是全部的,但是——”
“你知道我在这儿做什么?”
“你做了什么?”波特想,就像个赞成者在回应。
“今天我杀了几个人。我们没谈豁免权,我们谈了……牧师说的给你什么……?”
巴德仰头看着波特,他低声说:“特赦。”
“特赦。”
“因此我不这样认为,查理律师。我认为我需要一架直升机或者让我的好朋友伯纳在一两个姑娘身上放纵一下。你知道伯纳吗?他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坚挺无比。实在不同寻常。从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你应该在监狱见见他。小孩进来,摁的手印还没干,伯纳就挨过去,说:‘弯下腰,可爱的孩子,两腿伸开。’”
波特看到巴德的脸上痛苦的表情,用手握着他的胳膊,再一次拍了拍那张黄纸。
“阿特在哪儿?”汉迪突然问,“我更喜欢他,而不是你。”
“他正为你的直升机忙着呢,像我说的那样。”
“他在旁边听着,他离你有多近?他可能把老二插到你嘴里了,你们两个人都没动。嗨,你这个同性恋的家伙,查理?我觉得听上去像一个人。”
巴德调整着话筒上的夹子。“波特特工正努力搞到你要的东西。”
他们死了,因为他们不给我想要的东西。波特赞成地点着头。
“我要直升机,或者伯纳得到那些女孩儿。”
“你不必做那个,洛。快点儿,我们在一起工作,不是吗?”
“哦,我看上一次我没和你站在一队,查理。”
巴德擦着额头上的汗。波特感觉很像乐队指挥,向巴德做手势,指着黄纸上的一部分。
“我的队?”巴德回答,“嗨,错了,洛。我在你的队里。我要给你一个待遇,你和威尔考克斯。”
波特举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巴德稍停一下。上尉把话咽了回去。安吉递给他一杯水,他一饮而尽,向她回报了一个让人怜爱的笑。
汉迪沉默不语。
巴德准备讲话,波特摇着头。
最后,汉迪说:“我和谢泼德?”
“对。”
小心翼翼地:“什么待遇?”
巴德低头看着纸:“我们只能让你保住性命,不判死刑。”
“我们两个人?”
波特听到汉迪声音里的半信半疑,太好了,他想。今晚第一次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他向巴德竖起大拇指。
“只有你和威尔考克斯。”他坚定地说。
“伯纳怎么办?”
波特举起摇晃的手,示意不确定。
“是这样,我们只能谈你们两个人。”
“为什么不谈伯纳?”
波特生气地皱着眉头,巴德点点头,用试探性的声音说:“因为我不想谈起伯纳。我只提供你和威尔考克斯的待遇。”
“你是个笨蛋,查理。”
“笨蛋?”
“你不告诉我所有事情。”
波特用手指碰了一下嘴唇。
沉默。
太好了,波特想,他做得太棒了。最后他向巴德点点头。
“我是在告诉你一切。”巴德放下黄纸,注视着屠宰厂的窗户,“我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也是为其他人好。你应该投降,先生。即使你从这里出来,进了直升机,你还是北美头号通缉犯。你的生活是真正的地狱。如果你被抓住,你会死的。你知道,没有法令能限制谋杀。”
“我应该对伯纳说什么?”
波特做了个愤怒攥拳的姿势。
“我不关心你对他说什么,”巴德粗暴地说,“他不包括在内。”
“为什么不?”
犹豫一下,波特写道。
汉迪打破无休止的沉默。“你有什么没告诉我?”
“你要不要这个待遇?你和威尔考克斯。这将使你们免于注射致命的注射剂。”
“我要直升机。那是我想要的东西。把这些话告诉阿特。你们所有人都见鬼去。”
“不,等——”
电话挂断了。
巴德闭上眼睛,把电话放到桌子上。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
“太好了,查理。”波特拍着他的后背。
“真棒。”安吉说,冲着他眨眨眼。
巴德抬头看着,非常困惑。“好?他都要滚蛋了,因我而忐忑不安。”
“不,他只是在我们要他在的地方。”勒波把这件事记入日志,并标明时间。在“欺骗”一栏里,他写道:联邦请求谈判,通过“美国律师巴德”——汉迪和威尔考克斯,无期徒刑代替死刑。
巴德站起来。“你认为——”
“你播下了种子。我们只能看他们是否接受。”波特看了安吉一眼,他们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眼神。谈判官在巴德集中注意力之前顺便看了一眼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