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tJ,正要跟你通电话。”
“监控摄像头从来没让我碰上好运,但这次让我发现了爪哇咖啡屋有蓝山牙买加咖啡卖。用原来一半的钱可以买3磅,当然还是要花上差不多50美元。不过那咖啡绝对是极品。”
她对他的挑唆并没有作出反应。他觉察到了,“怎么了,头儿?”
“计划有变化,tJ。”她把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法医比对还有那一打被偷的花束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逃跑了,头儿?他还在打算找更多的人下手?”
“是的,我要你去一趟百吉面包店,跟他的朋友谈一谈,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行,搞清楚他会去哪里,他有可能跟谁在一起,喜欢去哪些地方。”
“是,我马上去办。”
丹斯接着又跟雷·卡拉尼奥打了电话,他运气不好,没有在塔米·福斯特被绑架的停车场找到目击者。她也简单地向他通报了情况,告诉他去电子游戏厅,查一下那男孩有可能去的地方的线索。
丹斯挂上电话,又靠到椅背上。一种无助的焦虑感涌上她的心头。她需要目击证人,要去走访他们。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她喜欢这样做,也擅长这样做。而现在这起案子陷在证据和推测泥沼中进展迟缓。
她看了一眼打印出来的“奇尔顿报道”。
“我认为我们最好跟潜在的受害人联系,让他们小心。人们还在像‘我的空间’、‘脸谱网’和‘我们的世界’这样的社交网站上攻击他吗?”她问博林。
“这些网站影响不大;因为它们是国际网站。‘奇尔顿报道’是本地网站,在这里90%的攻击性帖子是针对特拉维斯的。我告诉你有一件事情可能会帮上忙:找到这些贴帖子的人在互联网上的地址。要是能找到的话,我们可以跟服务供应商联系,找到他们的住宅地址。这会省很多时间。”
“怎样找呢?”
“必须从奇尔顿本人或他的网管那里找。”
“乔恩,如果他拒绝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跟我们合作吗?什么方法都行。”
“我知道他的博客,”博林回答说,“但对他本人不太了解,除了在‘报道’上的那份自传外。不过我喜欢做一些打探工作。”他的眼睛闪了一下,跟她先前见过的一样。他又转回到电脑上去了。
到处都是不解之谜……
正当教授在聚精会神做功课时,丹斯接到奥尼尔打来的电话。一个犯罪现场工作小组搜查了百吉面包店后面的巷子,在从车印判断是特拉维斯放自行车的地方发现了沙土痕迹;这些痕迹同塔米的汽车留在沙滩上的沙土相吻合。他又补充说蒙特雷县警察局的一支小组搜查了这个地区,但没有人看见过他。
奥尼尔告诉她,他从公路巡警队又找来6个警员参加搜捕。他们正从沃森维尔赶来。
他们挂了电话。丹斯又瘫坐在椅子上。
过了几分钟,博林说,他从博客上面,还有经过对其他地方的搜寻,找到了奇尔顿的一些背景资料。他又调出主页,上面有奇尔顿自己写的简历。
p://onreport.com
丹斯往下翻,开始浏览博林提供的博客内容:“詹姆斯·戴维·奇尔顿,43岁,与帕特里娅·布里斯班结婚,育有两个男孩,一个10岁一个12岁。住在卡梅尔,但在霍利斯特也有房产,看起来像是一座度假用的房子,在圣何塞还有一处出租房产,是岳父死后他继承下来的。现在我所发现的关于奇尔顿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他总是有一些古怪的习惯。他还用笔写信。”
“写信?”
“给编辑写信、给国会议员写信,写得像是专栏稿一样。他开始用的是传统邮件——在互联网真正兴盛起来之前——然后用的是电子邮件。他写了数千封信。有夸夸其谈、有批评、有称赞、有表扬还有政治述评,能有的都有。报道引述他的话,说他最喜欢的书中有一本《赫索格》,是索尔·贝娄写的小说,讲的是一个陷入写信不能自拔的人。一般来讲,奇尔顿所写信的内容都是关于主张道德价值观、揭露腐败,赞扬行善的政客和抨击作恶的政客——他现在在博客里也是这样做的。我在网上找到了许多这样的信件。他似乎找到了博客界的秘诀。他大约是在5年前开始建立‘奇尔顿报道’网站的。眼下在我继续讲之前,稍微了解一下博客的历史应该会有些帮助。”
“当然好了。”
“这个词来自‘网络日志’,是一位名叫约恩·巴杰的电脑专家在1997年造出来的一个词。他当时在网上把关于旅行的日记记述下来,在网上阅读。如今人们在网上记录他们的思想已有好多年了,但是让博客非常特别的地方是链接。这是博客的关键所在。你读个东西,会在文本中遇到有下画线或粗体的参见条目,点击它会把你带到另一个地方。
“链接称作‘超文本’。网址中的-t-P是什么呢?它代表的是‘超文本传送协议’,是让你产生链接的软件。在我看来它是互联网最重要的方面之一,或许是最最重要的。
“那么,当超文本普及后,博客就开始盛行起来。人们可以用as、Blogger和Groksoup。接下来有几十种之多。如今你只要在谷歌或雅虎上有个账户,你就能建立博客。如果再加上如今很便宜的数据储存——价格是越来越便宜——那你就可以拥有一个博客世界。”
博林的讲述很生动,也井井有条。他应该是一位了不起的教授,她思忖道。
“在9·11之前,”博林解释说,“博客基本上局限在计算机界,都是技术人员给技术人员写博客。不过,在9·11之后,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博客,被称作战争博客,它是在这几起恐怖袭击事件以及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之后出现的。这些博主对技术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政治、经济、社会,还有这个世界。我不妨这样来描述这个差异:9·11前的博客是内向型的——指向的是互联网本身——那么战争博客则是外向型的。那些博主把自己视作记者,是人们所谓的新媒体的一部分。他们想具备新闻资质,就像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或《华盛顿邮报》的记者,他们想引起重视。
“詹姆斯·奇尔顿是一个地道的战争博主。他并不在乎互联网本身或者什么技术世界,只要能让他把信息发出去就可以了。他写的是现实世界。现在两边——早期的博主和战争博主——不断地为在博客世界里争抢地盘而争斗。”
“是争斗吗?”她很感兴趣地问。
“对他们来说是的。”
“难道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当然可以,不过那是个私欲横流的世界,为了占据山头他们什么手段都会用。一是要能聚集尽可能多的注册者;第二点就更重要了——让尽可能多的博客同你链接起来。”
“真是小集团意识。”
“的确。你得记住‘奇尔顿报道’真有其事,它很重要,也很有影响。你不是注意到,最初‘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中的一个帖子,就是一位来自加州运输部的高级主管跟的吗?他想为公路巡查工作辩解。这说明政府官员和首席执行官们也会经常看这个博客。要是奇尔顿说了他们什么不好听的话他们会很不安。
“‘奇尔顿报道’倾向报道本埠的问题,其实本埠这里指的是加州,实际上一点儿也没有地方性。大家都把眼睛看向我们这里。他们不是爱就是恨这个州,不过他们都会看关于这个州的事情。另外,奇尔顿自己是以严肃的记者身份出现的。他自己去找消息,笔头也很好。他有眼光,发现的问题也确实有价值——他不是一味炒作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我在他的博客里搜索过布兰妮小甜甜还有帕里斯·希尔顿,搜了他4年的博客,这两人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丹斯面对这种情况不能不印象深刻。
“他也不是一个兼职者。3年前他开始全职做这个报道,他为了它而展开过运动。”
“‘展开运动’是什么意思?”
博林拉到主页上的“在主页前沿上”的帖子链。
p://onreport.com
我们要走向世界!
很高兴发布消息:“奇尔顿报道”在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受到追捧。它被选为聚合新闻服务(RSS,即“最简单聚合”的意思)中领先的博客,同全世界成千上万个博客、网站和公告牌有链接。也有你们一份功劳,我的读者,因为是你们把“奇尔顿报道”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聚合新闻服务是接下来要谈的一个重要问题。它实际上代表的是RDF网址聚合——RDF意思是资源描述框架,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其实没有理由让你对这有兴趣。聚合新闻报道是一种改造和优化来自于博客、网站和播客的适时材料的方法。看看你的浏览器。上方是一个橘黄色的方块,角落处有一个点和两条曲线。”
“我看到了。”
“那就是你的RSS新闻源。奇尔顿力图让其他博主和网址链接上。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因为这可以告诉我们关于他的一些情况。”
“难道我能勾勒出他的个性来?”
“没错。这一点需要记住。我在考虑你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一件更恶毒的事。”
“我喜欢恶毒这个词。”
“你要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他,他帮助你对他的博客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会让他的‘奇尔顿报道’这个名字在主流媒体传开。另外,你还要暗示你或者加州调查局的什么人将来会为他提供消息来源。”博林朝屏幕点点头,上面闪着那个博客,“我的意思是说,他首先是一个喜欢调查的记者。有消息来源他会很高兴。”
“好吧,这主意不错,我来试试。”
他笑了笑,“当然,他还会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考虑你的要求会不会侵犯新闻道德。如果违反的话,他会马上把大门给你关闭。”
丹斯看着屏幕,“这些博客——它们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噢,是的。对它们所具有的威力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它们是如何改变我们获取信息以及形成意见的方式的。目前大约有6000万博客。”
“这么多?”
“是的。它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它们会事前就信息过滤一遍,这样你就可以不需要用谷歌搜索成百万上千万的网址;它们是一帮志同道合的人组成的社区;它们可以很幽默、很有创造力;就像‘奇尔顿报道’一样,它们扮演着社会警察的角色,让我们保持诚实。当然也有黑暗的一面。”
“传播谣言。”丹斯说。
“这是一方面,对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早先谈到过的塔米:它们会让人们放松警惕。人们感觉在网上和虚拟世界里受到了保护。生活可以在匿名状态下过,用跟真名同义的异形名字或绰号来发帖子——也就是所谓的网名——这样你就可以发布关于你自己的任何信息。但是要记住的是:你自己贴上去的或某个人给你贴的关于你的每一个事实——或者谎言——都会永远贴在那里。它永远不会消失。”
博林继续说下去,“但我感觉最大的问题是,人们并不倾向于质疑报道的准确性。博客给人一种真实感——因为是来自于普通人而不是大媒体,所以其中的信息会更泯主更诚实。但是我的观点是——这个观点可是遭到了学术界和博客界的很多抨击——这些信息都是一堆狗屎。《纽约时报》是一家为了赚钱而开办的公司,但要比大部分的博客客观上几千倍。网上没有责任而言。对大屠杀的否认、9·11阴谋以及种族主义的大行其道都要归咎于博客。博客上面如果有个怪人讲以色列和中央情报局是世界贸易大楼恐怖袭击的幕后指使,要比在鸡尾酒会上讲更有真实度。”
丹斯回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我想我要让你的研究派上用场,乔恩。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
詹姆斯·奇尔顿的房子位于卡梅尔的高档住宅区,院子接近有1英亩地。花园里虽然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但修剪得都很整齐,这说明不是丈夫就是妻子,要么就是夫妻俩,周末会花很多时间拔草、栽种植物,而不是付钱给职业园艺工人来做。
丹斯很羡慕地看着屋外的这些布置。她虽然喜欢种花种草,但是却并不擅长。麦琪曾经说过,如果植物没有根的话,她妈妈走进花园它们就会跑掉的。
这房子是一个很宽大的牧场式平房住宅,大约有40个年头了,坐落在整块宅地的后面。丹斯估算了一下大约有6间卧室。他们有一辆雷克萨斯豪华汽车和一辆日产贵士多功能车,停在一间大型车库里。车库里面还塞满了很多体育运动器材,不像丹斯家车库里的那些类似器材,它们看起来经常被使用。
看到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小标语时,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它们同他在博客里的博文标题相呼应:一个是反对海水净化工厂的,另一个是反对性教育计划的,一左一右,一个是泯主党的主张,一个是共和党的主张。
看来他更喜欢剪剪贴贴……
这里还有一辆车,停在车道上;可能是一个来访者,因为这辆福特金牛座汽车上的精致贴花上面印的是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的名字。丹斯停好车,朝房子的前门走去,按响了门铃。
脚步声越来越大,一位浅黑色皮肤的女子过来应门。她40多岁,身材苗条,穿着品牌牛仔裤和白衬衫,领子向上翻着,脖子上挂着一串粗粗的丹尼尔·雅曼牌花结项链。
丹斯忍不住识别了一下她脚上穿的鞋子,是意大利的一个牌子,非同一般。
为了说明自己的身份,丹斯拿出了证件,“我早些时候打过电话,想见一下奇尔顿先生。”
女人的表情放松下来,但还是微微皱起了眉毛,这是见到执法人员的典型反应。她的名字叫帕特里娅——她读成帕—特—里娅。
“詹姆斯跟一个人的会面快要结束了。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谢谢。”
“进来吧。”
她领着丹斯来到了一间温馨的小房间,墙上贴着这家人的照片。随后她去了其他房间一会儿。帕特里娅回来了,“他一会儿就好。”
“谢谢。他们是你的儿子?”丹斯指着一张照片,上面有帕特里娅,一位瘦高个秃顶男子,还有两个黑发男孩,这两个男孩让她想起了韦斯。他们都对着镜头笑。女人骄傲地说:“他们是吉姆和切特。”
奇尔顿的妻子继续讲着这些照片。从她年轻时拍的照片——都是在卡梅尔海滩、洛沃斯点和米申这些地方拍的——丹斯猜测她是本地人。帕特里娅解释说她是的;实际上她就长在这幢房子里。“我父亲在这里一个人住了很多年。他过世后,大约是在3年前,詹姆斯和我就搬了进来。”
丹斯喜欢这种家庭住宅,都是一代接一代传下来的。她想到了迈克尔·奥尼尔的父母仍然住在一幢海景房里,他和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在那里长大。在他父亲年迈体弱的时候,他母亲想把那个地方卖掉,搬进老年人社区。但是奥尼尔坚持让家人住在那幢房子里,不把它卖掉。
在帕特里娅指着那些展示了这个家庭数不尽的体育荣耀的照片时——高尔夫球、足球、网球和铁人三项全能运动——丹斯听到前厅里有人在说话。
她转过身来,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奇尔顿——她根据照片认出了他——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绿色马球衫和黄色丝光斜纹裤。黄色头发一绺一绺地压在帽檐下。他高个头,显然身材保持得很好,就是腰带上鼓出了一点儿小肚腩。他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这人浅棕色头发,穿着牛仔裤、白衬衫以及棕色运动外套。丹斯正要走过去,可是奇尔顿却快速将那人领出了门。她凭身势学判断,他不想让客人知道有一个执法警官来走访他,不论这位客人是谁。
帕特里娅又重复了一句:“他一会儿就好。”
但是丹斯并没有理会,她继续朝前厅走去。她感觉到这位妻子紧张了起来,一心想保护自己的丈夫。不管怎样,作为一名走访者必须立刻控制住局面,由不得被走访人定规则。但就在丹斯来到前门时,奇尔顿已经回来了,那辆租来的车也在离去,轮胎把石子压得吱吱嘎嘎地响。
他的绿色眼睛——跟她的眼睛颜色差不多——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趁跟他握手的当口,她从这位博主黝黑而又斑斑点点的脸上读出了好奇以及些许的抵制情绪,而不单单是警惕。
她又亮了一下证件,“我们能找个地方谈几分钟吗,奇尔顿先生?”
“当然可以,就到我的办公室吧。”
他领她走进大厅。他们进入的房间很简朴,乱糟糟的,堆满了一摞摞的杂志、剪报和计算机打印稿。结合她从乔恩·博林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丹斯明白记者的工作方式在发生变化:就跟这里一样,房子或公寓楼里的小房间取代了报社新闻部的大房间。丹斯看见他的电脑旁边放着一杯茶就来了精神——因为整个房间都飘着一种菊花茶的香味。如今有个性的记者显然不能吸烟,也不能喝咖啡或白兰地。
他们坐下。他抬起眼睫毛,“他在抱怨吗?但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是警察而不是行政机关呢?”
“怎么回事?”丹斯给搞糊涂了。
奇尔顿摇着身子靠回椅背上,摘下帽子,搓着光光的头皮,又将帽子戴回去。他有些恼火,“噢,他在骂,说那是诽谤。但那不是肆意诬蔑,而是实有其事。况且,即使我真写错了,我实际上并没有写错,在这个国家诽谤也不是一个罪名。所以,你为什么会牵扯进来?”他的眼光敏锐,在探寻着什么,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丹斯不难想象,在他面前多待上一会儿就会感到厌倦的。
“我拿不准你在说什么。”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阿诺德·布鲁贝克的事吗?”
“不是。这人是谁?”
“他想建一家海水净化厂,那会破坏掉我们的海岸线。”
她想起了“奇尔顿报道”里那些批评这个工厂的博客帖子,还有汽车保险杠上的标语。
“不是的,我来与那件事毫无关系。”
奇尔顿皱了一下额头,“他喜欢阻止我。他捏造了罪名来起诉我。但是对不起,我只是在推断而已。”他的神情松弛了下来,不再警觉了,“不过,布鲁贝克确实……让人头疼。”
丹斯想知道那位开发商的罪名描述是什么。
“对不起。”帕特里娅出现在门口,给丈夫拿来了一杯茶。她问丹斯想喝点什么。她尽管面带微笑,但还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探长。
“谢谢,不用了。”
奇尔顿朝茶水点点头,向妻子深情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她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了。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关于路边十字架的博文。”
“噢,是那起车祸?”他眼睛盯着丹斯,脸上又现出一些警觉的表情;她可以从他的姿态中看出有一种紧张感。“我在跟踪那条新闻。那女孩被人袭击,这是新闻上说的,因为她在博客上贴了什么东西。贴帖子的人也开始讲同样的事情。你是不是想要那男孩的名字。”
“不是,我们已经有了。”
“他是不是那个想把她淹死的人?”
“好像是。”
奇尔顿很快说道:“我不是攻击他。我的意思是:警方是不是搞砸了调查以及加州交通部有没有正常地维护道路?我很直接地讲过,他没有错。我把他的名字删除了。”
“想滋事的人很快就会合伙把他找出来。”
奇尔顿瘪了瘪嘴。他把这句评论当成是对他或博客的批评,实际上并不是。但他也承认道:“那确实会发生。好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们有理由相信特拉维斯·布里格姆有可能在计划袭击其他贴评论骂他的人。”
“你敢肯定?”
“不太肯定,但我们必须考虑有这个可能。”
奇尔顿苦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能逮捕他吗?”
“我们现在正在抓他。我们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我明白了。”奇尔顿慢吞吞地说道。丹斯从他耸起的肩膀和僵硬的脖子不难看出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丹斯考虑了一下乔恩·博林的建议,说:“如今你的博客已经世界闻名,很受人推崇。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在上面跟帖子。”
他的眼睛里闪现出愉悦的光芒,虽然很微弱,但在丹斯看来已经够明显的了;在她看来,即使是直白的奉承,詹姆斯·奇尔顿也是很受用。
“但是问题在于,所有那些贴帖子攻击特拉维斯的人都有可能成为被袭击的靶子。人数每小时还在不断增加。”
“‘奇尔顿报道’是在当地点击率最高的网站之一。在加州它是阅读次数最高的博客。”
“我不奇怪。我很喜欢这个结果。”丹斯拿捏着自己煞有介事的神情,不能让自己的口是心非露馅。
“谢谢你。”奇尔顿的眼睛整个眯起来,笑开了花。
“不过,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面对:每次要是有人跟‘路边十字架’的帖子链,他们就有可能成为潜在的靶子。其中有些人是匿名的,也有些不在这个地区。但是有些就住在附近。所以我们担心特拉维斯会把他们的身份找出来,然后跟踪他们。”
“噢,”奇尔顿应了一声,笑容消失了,他的脑子快速转动,“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他们的网络地址。”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不会把地址泄露出去的。”
“但这些人都处在危险之中。”
“这个国家的治国原则是媒体和政体要分离。”似乎这种轻飘飘的引经据典给她的借口当头一棒。
“那个女孩被扔在后备箱里差点淹死。特拉维斯目前有可能在计划下一次袭击。”
奇尔顿举起一根手指,像老师一样示意她不要讲话,“这可是会搞砸的事情。丹斯探长,你是在为谁工作?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总检察长。”
“那好,假如今天我把在‘路边十字架’帖子链上跟帖人的地址告诉你,那么下个月你会又来要一个被总检察长定了骚扰罪名的告密者的地址。或是你也许会想要一个贴评论批评州长的人的地址。或是一个批评总统的。或是——这样一个你看怎样——一个说了基地组织好话的人的地址又会怎样呢?你会这样对我说:‘既然你上次给了我信息,这次为什么不给了呢?’”
“不会有第二次。”
“你是这么说,但……”好像政府雇员喘口气都是在说谎,“那男孩知道你在找他吗?”
“知道。”
“那他跑到某个地方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地方?他不会再去袭击人来暴露自己。因为警察在找他所以他不会。”他的话音听起来郑重其事。
她慢慢地有理有节地继续讲道:“可是,你知道,奇尔顿先生,有时生活就是彼此让步。”
她把自己的这句评论拉得长长的。
“要是你能把地址给我们——就把那些贴过帖子,用最恶毒的话攻击过特拉维斯的本地人的地址给我们——我们会不胜感激。或许……你看,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帮帮你,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帮助的话。”
“比如说呢?”
她又想了想博林的建议,说道:“我们会很高兴就你的合作发表声明。这可是难得的宣传机会。”
奇尔顿想想这句话,但又皱起了眉头,“不好。如果我帮了你们,最好也不要宣扬出去。”
她高兴起来;他是在谈判。“好吧,我明白这点。不过我们或许会做其他事情。”
“真的吗?什么事?”
她又想了想教授提出的另外一个建议,说道:“或许,你看,如果你想在加州的执法部门有人可以联络……一些消息来源,都是高层的。”
他前倾着身子,眼睛放着光芒,“看来你是想贿赂我。我早已料到了会这样。只不过是想让你多暴露一会儿。逮住你了,丹斯探长。”
她坐了回去,像是挨了一记耳光。
奇尔顿继续说下去:“迎合我的公益精神是一回事。这……”他朝她摆摆手,“……让人倒胃口。这就是腐败,如果你问我用什么词的话。我每天在博客上所要揭露的就是这种伎俩。”
当然,他可能会做的另一件事是把你的请求当作是对新闻伦理的侵犯。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让你直接吃闭门羹。
“塔米·福斯特差点儿被杀掉,还会有其他人可能被杀。”
“这我无可奈何。但‘奇尔顿报道’太重要了,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人们认为他们不能匿名贴帖子的话,整个博客的信誉就会受到影响。”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博主咄咄逼人的表情减弱了,“你知道你刚来的时候我会见的那个人是谁吗?”
她摇摇头。
“他是格雷格·阿什顿。”他把这个名字说得很重,当人们提及对他们来讲重要但对你来讲不重要的人物时都会这样。奇尔顿注意到了她表情漠然。他又继续说道:“他在准备开办由一个博客和网站组成的新网络,是世界上最大的网络之一。其中我是旗舰级的。他要花几百万美元来推动这个工程。”
这个问题博林曾经向她解释过。奇尔顿在“我们走向世界”这个帖子里提到的聚合新闻服务源的幕后策划者一定是这个叫阿什顿的人。
“那会以几何级数扩大‘奇尔顿报道’的范围。世界范围的问题我都可以触及:非洲的艾滋病、喀什米尔的瀑行,还有巴西的环境灾难。但是万一我将贴客的网络地址泄露出去,‘奇尔顿报道’的神圣性将会受到威胁。”
丹斯有些不安,她以前做过新闻记者,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理解此事。奇尔顿并非是出于贪心或自私而拒绝她,而是出于一种对他的读者的真诚和热情。
但这却不能帮助解决她的问题。
“有人会丧命的。”她坚持说道。
“这个问题以前就已经出现过,丹斯探长,那是博主的责任问题。”他的语气变得稍微强硬了一些,“几年前,我发现有个知名作家从另外一位小说家那里剽窃了几个段落,我就此事贴帖子作了专门报道。他声称他是无意为之,恳求我不要报道这件事。我没有管他还是登了出来。他开始酗酒,生活也垮了。那难道是我的目标吗?上帝啊,不是的。要么有规则要么没有规则。他骗人为什么可以逃脱,而你我就不行呢?
“我曾经写过一个博客,讲的是一位来自旧金山的教会执事。他是反同性恋运动的头目——可结果却是,他自己就是未出柜的同性恋。我必须揭穿这种虚伪。”他直视着丹斯的眼睛,“后来这个人自殺了,就是因为我写的博客。自己杀死了自己。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但我做得对不对呢?当然做得对。要是特拉维斯又对另外的人下手,我也会感到很难过的。但我们关心的是更重要的事情,丹斯探长。”
“我以前也当过记者。”她说。
“你也当过?”
“犯罪新闻记者。我也坚决反对遏制yan轮自由。我们说的并不是一回事。我不是让你去改动你的帖子。我只是想知道贴帖子的人的名字,这样我们就可以保护他们。”
奇尔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出了最后关键的一句:“绝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会说是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
奇尔顿在陪她朝屋门走去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博客世界里的秘密噢,丹斯探长?你知道如今这个世界消息传得有多快吗……是以光速传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