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首村又称鬼头村。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何会取如此怪异的地名,但是据说在冈山县这个地方,使用“鬼”字来命名的地名特别多。
传闻这是因为受到四道将军的影响,当时将军所面临的贼人都以“鬼”为号,后来贼人的头目在这个地方被砍头,埋在这村子的某个地方。
不管以前流传着什么样的传说,对我而言,鬼首村这个村名中有一个“首”字,就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只是当时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古神家那桩诡异的杀人事件竟然会蔓延到这里来,而且还和“首”字有相当密切的关联。
啊!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具可怕的无头男尸,还有之后在水池中发现守卫的头颅,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或许这些都和鬼首村的村名有某些关联性。
当我们进入鬼首村以后,初夏的太阳已经西沉,鬼首村北方的天空划过一道极为刺眼的闪电,山中也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北方好像正下着西北雨,这里等一下可能也会下吧!”
金田一耕助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造成我和仙石直记的困扰,一个人老是目说自话,然后又像个小孩般将两条腿伸到牛车外晃呀晃的,眼睛则望着北方的天空,不晓得在想些个么。
(他究竟是个厚脸皮的人?还是太过老实、忠厚呢?唉!真是令人想不透……)
“如果待会儿要下雨的话,最好下大一点。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干燥了。”
仙石直记看起来很不高兴,说话声也故意提高了许多。
不久,牛车来到古神家的厨房门外。
古神家的大屋就在村子北方的小山丘上,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再过去一点就是山丘地带。
后来我才知道,那座山丘俗称“御阵屋迹”,从前古神家的宅邸就在那里,由于明治时代曾经被大火烧毁,后来才又重新兴建。
古神家经过重建后,规模比以前小了许多。
在古老的围墙内,有树龄高达三百年的大杉木在那里高高地耸立着,更令人感受到这座宅邸有多么古老。
从古神家旁边的小门进入后,可以看到现在已经很稀少的旧式消防钩、绳梯,以及只有图片上才看得到的水枪。
“喂!”
仙石直记不太客气地叫唤金田一耕助。
“你是我父亲的客人,就从那边进去吧!那里挂着一个类似铜锣的东西,你敲一下就会有人出来带你进去。屋代,我们走这边。”
仙石直记说完,便带我朝着光线较暗的一边走去。
“仙石,我不需要先去和你父亲打个招呼吗?”
“没有关系的,反正我父亲一定又喝醉了,明天再去和他打招呼也不迟。”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
在经过一个转角后,我看到一道胡麻穗筑成的篱笆,我们穿过篱笆的门进入中庭时,听到一阵铜锣声。我想,这一定是金田一耕助敲的。
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铜锣声听起来有点阴飕飕的,像是在催命般令人毛骨悚然。
进入中庭后,我看见遮雨棚下方的窗户里有灯光。
“咦?”
仙石直记看到灯光后皱起眉头,同时放慢脚步说:
“好像有人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起居室有灯光。”
仙石直记突然又加快脚步,只见他绕过屋子的角落,来到一扇门前,用力将玻璃门拉开。
浴室好像就在附近,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浴室特有的味道。长途旅行后,我一闻到这种味道就觉得很舒服。
我望一望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有一盏自天花板垂下的灯发出昏暗的光线。
仙石直记好像很想知道里面的客人是谁,急忙将纸门拉开,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后,立即又将纸门关上。
“啊!直记先生……”
起居室里面的客人看见仙石直记后叫道。
尽管仙石直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仍然强自镇定地对我说:
“屋、屋代,你稍等一下,我想去换一下衣服……对了,你现在先到我的房间来。”
仙石直记站在门前,故意用肩膀顶了我一下。
我暗自觉得有点奇怪。
刚才仙石直记拉开纸门的时候,我匆匆瞄了室内一眼,我可以确定那位客人理着光头,身上穿着类似披风的衣饰,好像是个有相当年纪、稍微肥胖的尼姑。
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仙石直记那种慌张、像是在掩饰什么的态度,似乎不想让我看到起居室里的客人。
从古神家发生一连串诡异事件以来,仙石直记一直表现出十分信任我的样子。
不过对于一些关键点,他又好像很怕让我知道。
这又不禁使我想起仙石直记曾经在小金并,把一个女人藏在那栋幽暗的小洋房里那件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一直在等仙石直记告诉我。
只可惜截至目前,他却从未向我提起过关于那个女人的只字片语,我也不愿主动问他,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搁在我心中。
“不是有客人在吗?”
我们从起居室前开始走,大约转了三个弯,来到仙石直记的房间后,我提出这个问题。
“嗯。”
仙石直记很不高兴的回了一声。
我不放弃,再度试探地问道:
“那位客人是个尼姑?”
“你看到了?”
仙石直记的眼晴突然亮了起来。
“嗯,你打开纸门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是什么重要的客人,我不能看吗?”
仙石直记不发一语地望着我,他这时候的表情很恐怖,好像要把我吃掉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出几声干笑声,解释道:
“不是啦!她是个很罗嗦的人。”
“什么?”
“那个人一直缠着要我捐款,乡下常有这种事,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只是这样吗?如果只是这样,仙石应该不会是这种态度,更不必怕我看到才对。)
正当我想从仙石直记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之际,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直记先生,我是阿藤。”
仙石直记像是速到“脱身”的机会似的,立刻回道:
“阿藤啊……进来!”
接着阿藤开门走进房间,她一看见我,随即跟我打了声招呼:
“屋代先生,欢迎你来。”
然后她又转身对仙石直记说:
“海胜院的尼姑希望能见见你……”
“嗯!知道了。”
仙石直记不太高兴地打断阿藤的话,同时很快地瞄了找一眼,口气冷淡地说道:
“那么,我就见她一面吧!不赶快把她打发掉,会很烦人的。”
接着他又叫:
“阿藤!”
“直记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帮屋代先生准备换洗衣服,还有……烧洗澡水。”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直记先生,您要不要洗?”
“我不要,你先带屋代先生去吧!”
仙石直记似乎很在意起居室的尼姑,他交代完事情后,便转身离开房间。
“阿藤,好久不见了。”
“是呀!”
“又要麻烦你了。”
“屋代先生不用客气。”
“没想到你也到村里来了,会不会觉得寂寞?”
阿藤没有回答,只是在浴袍的上面放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
“屋代先生,我帮你更衣……”
“谢谢。”
阿藤一边绕到我后面帮我更换衣服,一边说:
“屋代先生。”
“嗯?”
“寂寞倒是不会,可是我很害怕……”
“害怕?你是说八千代小姐回到这儿的事?”
“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才听直记先生说的。听说蜂屋先生好像也在这附近出现过。”
“就是嘛!所以我才更加害怕,屋代先生,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何况,如果我故意危言耸听,只会让阿藤更加害怕而已。
阿藤拥有美丽的外貌,这在一般佣人中很少见到。
自从春天发生那些事情以来,她原本消瘦的面容上更增添了一种哀怨的柔美。
“八千代小姐的房间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有点远,在对面的房间。”
“这栋房子十分宽敞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教人担心呀!房子太过宽敞,相对的就觉得人很少,就算真的有事情发生,也没有人知道。”
“你也要负担主屋那边的事务吗?”
“嗯,那边虽然也有其他佣人在,但都是一些乡下人,夫人不太中意,所以才叫我来。后来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夫人又叫我到这边来帮忙。”
“没办法,八千代小姐的事不能假手他人。目前还有他人知道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吗?”
“幸好这栋房子很大,八千代小姐回来的消息应该不那么快就走漏的。可是她实在是太蛮横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真教人担心!屋代先生,如果警察发现八千代小姐在这儿,我会怎么样?”
阿藤说着说着,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你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只要把事情推给主人就好了。对了,八千代小姐是否知道我要来的事?”
“应该知道,今天直记先生去接你的时候有跟她说。”
“她现在在做什么?”
“刚才已经上床睡觉了。”
“那今晚就不能和她见面了。”
我不禁感到有点失望。
其实我会特别注意八千代,是因为她拥有不同于常人的怪异个性的缘故。也许真实的她,只是一个平凡女人而已。
“对了,今晚主屋那边好像有客人。”
“嗯。”
“他是什么人?是铁之进先生特别请来的吗?”
“是的,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事先一点都不知道……那个人也知道你们到达的事,你们是一齐来的吗?”
“嗯,那个人到底是谁?好像是叫金田一耕助……”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现在正在主屋和主人单独谈话。”
我对金田一耕助来到古神家这件事情很好奇。
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为何要从远方找来这个人,这是否和凶杀案有关联?
“刚才在起居室的客人是海胜院的尼姑吗?”
“是海胜院的妙照师父。”
“妙照师父经常来找直记先生?”
“没有,她今天是第一次来。她突然说要见直记先生,我听到吓了一跳,直记先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位尼姑的,他来到这里并没有多久,怎么会……”
“海胜院也在这个村子里?”
“嗯……不是,海胜院在足长。”
“足长是什么?”
“是邻村的村名,这附近的村名都很奇怪,像鬼首啦、足长啦……大约离这里五里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叫手长村。”
阿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足长村海胜院的妙照师父找直记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有事要直接对直记先生说。”
这时,仙石直记回来了,于是我们也中止谈话。
仙石直记望着我们问道:
“你怎么还没有去洗澡?”
仙石直记的问话中有一丝责备的意味。
“我们好久不见了,所以随便聊了一下。客人走了吗?”
“嗯。”
“我要去洗澡了,你要不要来?”
“我今天不洗了,总觉得有点累……阿藤,屋代先生好澡后,我们要喝一杯。”
“是。屋代先生,我来带路。”
我洗好澡和仙石直记两个人喝酒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巨响,不久就开始下起大雷雨。
事后我回想起来,这场大雷雨不正是骇人听闻的杀事件第二幕的序曲吗?
在闪电、雷声、倾盆大雨中,一场血淋淋的大惨剧再度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