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的自白使得案情急转直下。
昨晚发生惨剧之前,我们在龙王瀑布所看到的驼背男子,如果就像金田一耕助所说,是由八千代所伪装的话,那么昨晚的杀人事件和蜂屋小市是否有关仍是个疑问,这是阿藤尚未自白以前我所能想到的疑点。
当时,我认为蜂屋小市应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才对。
如果蜂屋小市跟这件事有关系的话,他应该会避免让人看到他驼背的身型才对。
不论八千代或是任何人,故意用篮子来伪装驼背的体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然后好嫁祸给蜂屋小市。
因此,如果从这个角度反推回去,那么昨晚发生的杀人事件应该和蜂屋小市无关。
根据阿藤的自白来看,小金井的古神家中所发现的无头男尸是蜂屋小市,因此蜂屋小市从那天起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他又怎么可能和昨晚的事件扯上关系呢?
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的杀人事件会是八千代独自一人计划、执行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八千代那双纤细柔嫩的小手,怎么可能会做出砍下人头的残暴举动呢?
如果撇开感情层面不谈,纯粹就事论事的话……
假设八千代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冷血杀手、杀人魔女,那么就得重新检讨一件事:她是否可以独力完成这出血腥杀人剧?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八千代如何知道足长村的海胜院里有一个年龄、身高、体态都和她相像的女性?
如果她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获知的,又如何能她利地在大雷雨的时刻,叫那女人来到龙王瀑布这么偏僻荒凉的场所?
所以,一定有其他共犯!
这个共犯,必须具备下列条件:
第一点:就是这个共犯必须知道邻村——足长村的海胜院里,藏着一位和八千代年纪相仿的女性,同时,这名共犯也知道八千代和那位“阿静”的体型非常相似。
所以,这名共犯必须熟知八千代及“阿静”的肉体。
第二点:这名共犯必须对“阿静”这个女人有很大的影响力。要不然阿静也不会在大雷雨中遵照那个人的命令,在那个时候来到龙王瀑布。
这么一来,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有可能是……
想到这里,我的背脊不禁升起阵阵寒意。
(这实在太恐怖了,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我很清楚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但是我无法将他的名字来,我真的无法说出来……
这实在太可怕了!
当晚我恐惧得无法入眠,幸好之后没有发生任何事。
直到东方渐白,我原本激动不安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的睡去。
结果这么一睡,到将近中午时分我才起床。
“怎么了?睡懒觉啊!看来你昨夜没有睡好。”
我在洗脸台前遇到仙石直记,他看起来也是刚起床,正在刷牙。
仙石直记昨晚大概也没睡好,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十分恐怖,使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害我变得神经兮兮的。仙石,你睡得好吗?”
“睡得好不好看脸色就知道了,我们两个都一样。现在,我实在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仙石直记说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说道:
“屋代,今天早上好像又来了一位新客人。”
“是什么样的新客人?”
“矶川警官,是警界有名的警探。困为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实在太严重了,乡下警察无法处理,所以他特地从县警局到这里来了解案情,我今天大概又要接受一整天的盘问了,真烦人!”
仙石直记的嘴里满是牙膏,但讲话仍是那么刻薄。不过,他今天讲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讲到后来甚至还有些抖音。
“没错,这的确是件大案子,光靠地方警力是不够的,像那个金田一先生不也是特地赶来帮忙查案吗?”
“金田一先生?哦,你是说那个口吃侦探啊……他只不过是人家的垫脚箱,怎么会是那位老狐狸警官的对手?”
仙石直记一脸轻蔑地嘲笑着。
梳洗完毕后,我和仙石直记来到饭厅用餐。
我们一口气吃完早餐和午餐的食物,而后阿藤过来叫我们到主屋去,这好像是金田一耕助的意思。
我和仙石直记一起来到主屋后,惊讶地发现矶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两人正亲密地交谈着。
矾川警官对金田一耕助的态度除了一份亲切外,还带有一份敬意。
金田一耕助看到我们后,立即露出他惯有的笑容说:
“啊!真不好意思,因为警官有些问题要深入了解一下,所以必须把你们找来。都到齐了吗?让你们久等了,真不好意思,阿藤,请你也留在这里。
“我看了一下四周,仙石直记的父亲——仙石铁之进、柳夫人、四方太。守卫先生的奶妈喜多婆婆都在,再加上我和仙石直记两人和阿藤,与这桩杀人事件有关的人物大概都到齐了。”
金田一耕助笑着环视大家说:
“现在将大家全部集合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以阿藤的新供词为基础,重新检讨一下案情。
“在正式检讨案情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矶川警官,他是从县警局派来协助侦办这件案子的,我们认识很久了……
“矶川警官,这位是仙石直记先生,是铁之进先生的儿子。
“另外这一位是屋代寅太先生,他是直记先生的朋友,是一位侦探小说家。”
仙石直记和我一经金田一耕助介绍,两人慌慌张张的行礼,矶川警官也轻轻点了点头。
他仔细地端详我们,过了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开。
等我们和矶川警官打完招呼后,金田一耕助又笑着对大家说:
“本来应该要由矶川警官来主导这桩杀人事件的讨论过程,但是矶川警官很谦虚地表示自己才刚刚到达这里,怕对整个情况有些不了解,代替他主持一下。各位,你们都知道昨天阿藤的供词了吧!”
正当大家都点头之际,旁边传来喜多婆婆刺耳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了,那个驼背的画家只是一个道具……他早死了,根本就无法杀死守卫先生,所以杀死守卫先生的是你……”
喜多婆婆指着仙石铁之进怒吼道。
“你……”
接着她又指向柳夫人。
“还有你,就是你们三个人!”
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仙行直记的眼前。
自从喜多婆婆来到古神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大声指控他们了。
其实,先前我就觉得这个老太婆的话有一部份是真的,现在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我流了一身冷汗,全身粘答答的,感到非常不舒服。
大家突然静了下来,金田一耕助咳了两声,接着说:
“喜多婆婆,请、请稍安勿躁,凶手到底是谁,必须要一步一步推敲才能获知全盘真相。不过你所说的话至少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蜂屋先生比守卫先生更早被杀,所以杀死守卫先生的,绝对不是蜂屋先生。那么又会是谁呢?”
“有没有证据能证实蜂屋先生比守卫先生更早被杀害?”
站我身旁的仙石直记问道。他的声调中带着挑衅的意味,但金田一耕助仍然保持他一贯的笑容回答:
“你讲的很有道理,目前并没有确言词据可以证明蜂屋先生和守卫先生被杀害的时间。可是,蜂屋先生大约是那天晚上九点以前被杀的,然而当时守卫先生还活着。”
“蜂屋在九点以前被杀?”
仙石直记有些错愕地望了我一眼,马上转头又追问道:
“不要胡说八道!那天晚上,阿藤十二点左右还到蜂屋先生的房间……”
说到这里,仙石直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浮动着。
金田一耕助笑着对仙石直记说:
“你也注意到了吗?昨天阿藤的言词到底具有多大的意义,大家应该可以了解了。
“依照阿藤的言词,我们知道那具无头男尸是蜂屋先生,这很重要。另外在十二点左右,阿藤虽然到过蜂屋先生的房间,却只到房门口而没有进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当时蜂屋先生是否在房间内。
“我们以前被阿藤的证词所骗,以为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蜂屋先生仍在房间里睡觉,所以才会把凶手行凶的时间想成是在十二点以后,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实在没有道理。”
“可是……可是……”
仙石直记的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
“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断言蜂屋在十二点之前就已经被杀了呀!这样不是太过武断吗?
“对了,我们吃完饭后,八千代也曾拿食物到房间给蜂屋,当时已经是十点左右了,而且蜂屋也确实吃了那些东西,因为解剖蜂屋的尸体时,食物还留在胃内,不是吗?
“警方还肯定那些食物的确经过两个小时的消化,所以,东京那边的警察也断定蜂屋被杀的时刻是半夜十二点前后,此外……”
仙石直记愈来愈焦急,相对的,金田一耕助却显得愈来愈冷静,他仍然带着笑容反问:
“然后呢?”
“然后就是八千代拖鞋上沾到的血!八千代是在午夜之后才梦游到小洋房,由她拖鞋上的血迹可以证实这一点,而且八千代梦游时,我和屋代在房间都有看到,那应该是一点左右的事……”
“那又能证明什么?”
“你不知道这能够证明什么吗?”
仙石直记几乎快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出声:
“如果……蜂屋在九点以前被杀,到了午夜一点的时候,血应该都干了,拖鞋的鞋印怎么会留在血滩上呢?干涸的血迹当然也不会印在八千代的拖鞋上。”
“我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从表面上看来,你所说的完全正确,但是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单纯。
“这是一件极为阴险复杂的谋杀案,所以我们必须重新检讨整个事件的经过。现在,我将你所说的事情反推论一下。
“首先,尸体胃里的食物确实是经过两个小时的消化,这一点没错;但我们如何能断定死者胃里的食物,就是八千代小姐在十点左右拿过去给他的那些食物呢?”
“胃内残留的食物和八千代所拿去的食物相同……”
“如果蜂屋先生在更早的时候吃过同样的食物呢?例如,他在五点的时候吃同样的食物,七点左右被杀。或者在六点的时候吃了同样的食物,而在八点被杀……那么他骨里的食物是否都应该是两个小时后所消化的食物?”
仙石直记被辩驳得无话可说,只能面红耳赤地瞪着金田一耕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八千代小姐拖鞋沾到的血迹,也许不是半夜一点左右走在血滩时留下的,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印上的。假设凶手行凶的时间是七点,当时有人穿着八千代小姐的拖鞋走在血滩上的话……”
“可是、可是……八千代在深夜一点梦游到那里去也是偶然的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是。这整个事件中几乎没有巧合的事,阿藤的部份除外,其他全部都是经过周详的计划所安排的。
“换句话说,凶手的真正目的只是要让大家误以为八千代小姐又在梦游,也为了让大家以为她拖鞋上的血迹是在那时候沾上的,所以才会故意这么安排。
“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说穿了,就是要隐瞒真正的犯罪时间。”
仙石直记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因惊讶过度,几乎要凸出来了。
可是他不甘示弱,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么,八千代是……”
“没错,她是共犯,屋代先生比我先想到这一点。”
金田一耕助后面这句话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场除了喜多婆婆以外,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