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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春了,京城的气温还是很低,天色阴沉,冰冷的风里夹杂着细小的沙子,吹在人的脸上很不舒服,匆匆的路人纷纷把纱巾和口罩捂住口鼻,但是强劲的风把沙子刮进人的眼睛里,让人涕泪横流。很少人知道,这常年骚扰京城的沙尘,竟然是源自千里之外的额济纳,那片盛产传说的大漠。
早上七点半,漫天风沙中,三辆吉普牧马人和一辆悍马组成的迷你车队驶离城区,朝着张家口方向驶去。这一路共有一千五百多公里,从张家口再到呼和浩特然后是包头和巴彦淖尔,然后经杭锦后旗至银根再到乌力吉,最后一站就是额济纳。自巴彦淖尔之后就没有高速,全是省级和县级公路,如果一路上没有堵车,没有坏天气,轮着开车的话,第二天早上应该能赶到额济纳。
车队的话事人是鲁道魁,他亲自驾驶着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副驾驶上坐着那个叫大龙的小子,后排座位上还有大龙的女搭档董丽和鲁道魁的女人兰姐。
出了城区,风沙渐渐小了,视野也清晰许多,鲁道魁心情不错,他喜欢悍马,这车跟他的身材很搭,一样魁梧结实,够硬够粗。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后排的曾丽,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大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老毛子真说那鬼地方有宝?”
“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那位俄国人的祖上是当年跟随科斯洛夫去黑水城挖过宝的,这是我们调查的结果,俄国人自己并没承认过。”大龙很认真地纠正道。
“算了,反正我买了新车,这趟就算是玩儿,万一能碰上真宝贝就更好,没碰上也没关系。”鲁道魁信口说道。
“我可以保证您不会空手而回,就算失败也只是收获大小的问题。我只是真的不希望那些宝贝落到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手里。”大龙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按照您的吩咐,我在罗华龙的车上留下了一个追踪器。您看,他也动身了,不过落后我们两公里。”
“老王八蛋仗着自己人脉广,玩独的,这次得让他知道知道,不是他一个人会玩阴的。”鲁道魁不屑地看了眼笔记本屏幕,有一个正在移动的小光标,“你们那个叛徒姑娘,这两天可天天跟老王八蛋在一块儿,我可有点担心。”
“您放心,她知道的不过是皮毛,碍不了咱。我们打小就住一个四合院,我了解她,也就是一时冲动,关键时刻要是我再给她联系联系,说不定她还会帮咱。”大龙胸有成竹地笑笑,他已经跟鲁道魁说过三个人的关系了。
“丑话说前头,我不管她怎么回事,万一真有宝你们只能拿两成,就算她到头来帮咱们,你们那两成也铁板一块,不能变。”鲁道魁人虽然粗,一旦涉及到钱的可比谁都敏感。
“好,两成就两成,要是宝藏真能找到,两成也够我们吃一辈子了,对吧董丽。”大龙说着,朝后面的董丽看去。
董丽似乎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有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扭过头看向窗外。
“老弟,对女人你可得跟老哥我学学,别太惯着她们啊,不是我大男子主义,老爷们儿就该有老爷们儿的派头,哪能看娘们儿脸色。”鲁道魁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董丽的不悦。
“您说的对,眼下寻宝还得靠她,将来一定好好调教。”大龙小声说道,看得出他对董丽还是很客气的。
话不太投机,大家没有再聊下去,反正是临时组合,将来也不一定再在一起。高速的路上还不错,路都好走,速度也快,可过了巴彦淖尔下了高速后,路程就开始艰难起来。映入眼帘的少有绿色,参差不齐的荒山上只有泛黄的杂草,还有大大小小的雪层,路上都是碎石,颠簸得厉害。有些地方沙多,车轮陷进去就不能开了,得在轮胎前后垫上石块,再让前面的车往前拖几米,这么一来行进的速度就变慢了,好在车多人多,大家路上有个照应,总算有惊无险。出了乌力吉,一路上再没有加油站,大龙提醒鲁道魁让大家都把备用油壶加满,又足足开了七八个小时,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额济纳,在旗里饱餐一顿,再次赶路,晚上九点终于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站,马鬃山苏木下的小屯子。
朴实的牧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来掠夺蒙族人的宝藏,只当他们都是摄影家大龙和曾丽好朋友,来这里旅游。热情的牧民们还杀了两只羊,用最香醇的马奶酒招待他们。鲁道魁和他的弟兄们就像土匪进了村,虽然肚子不太饿,敞开肚皮胡吃海塞。曾丽和兰姐给孩子们带去了巧克力和玩具,每人发几个小本子和铅笔让他们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孩子们高兴,牧民们也高兴,虽然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载歌载舞地唱了起来,听了一会儿,大龙提议让纳而图大爷唱一段蒙语的长调。纳而图大爷喝干净碗里的酒,大大方方地亮出了嗓子。
大爷唱的时候,大龙特意用眼神瞄了眼鲁道魁,暗示他正是这一段长调里暗藏了传说中的玄机。等到大爷唱完,鲁道魁假装听不懂,让大爷解释唱的是什么。大爷说,这段长调是老一辈们传下来的了,歌词大意是:草原上的雄鹰哈拉巴特尔,英勇杀敌顽强不屈,红玉髓凑齐光芒绽放,草原的雄鹰将再度翱翔。
“巴特尔在蒙语里是英雄的意思,哈拉巴特尔就是黑水城里的黑将军,这歌里唱的是一个传说,黑将军留下了一笔宝藏,当时局势很乱,他没法告诉后人宝藏到底在什么地方,也不想把宝藏留给汉人,于是留下了几块红玉髓分发给他的追随者作为线索,等到将来红玉髓凑齐了,就能找到那个藏宝的地方,咱们草原上的牧民们得了宝,就都能过上好日子。”纳而图大爷耐心地解释道。
“那红玉髓是什么样,您知道吗?”鲁道魁的鱼泡眼里,闪出贪婪的光。
“我哪能知道啊,那就是一首歌,不知道唱了多少年了。其实除了那几个红玉髓,另外还有张地图,黑将军把地图留给了他最信任的副将,红玉髓是打开宝藏的钥匙,但没有地图就算有钥匙也没用。这都是我爷爷听人说的,我爷爷的太爷爷,曾经是住在黑水城那边的,以前那边水草好啊,后来沙子越来越多,我们才搬到了马鬃山这块,这里也越来越不行了。”纳而图大爷不住地晃着脑袋,显出几分无奈。
“您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唱这首歌?”鲁道魁追着宝藏的线索不放。
“那我就不知道喽,现在的年轻人都唱流行歌曲,情啊爱呀的,谁还学这些老掉牙的歌呦。”纳而图大爷笑呵呵地往嘴里塞了块羊肉,忽然想起了什么来:“我说年轻人,你老是问这些,是不是来寻宝的?”
“不是,不是,我们要出版一本额济纳的书,地质学家说二十年后可能额济纳的许多地方都会变成荒漠,我们这次来就是要给额济纳做一次全方位记录的。”大龙马上打起了掩护,当然不能被人。
“啊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年啊,好多外国人香港人来寻宝,来了一拨又一拨,带着帐篷进沙漠,十几天都不出来。其实哪儿有什么宝啊,遍地的石头,来来来,多吃点肉。”纳而图大爷忙着给大家分手撕羊肉。
鲁道魁接过羊肉却不吃了,外国人来寻宝说明什么?无风可不起浪,没准这茫茫沙砾下,真的藏着了不起的宝贝。当晚,他们分成几拨人住在屯子里,鲁道魁跟大龙睡一屋,他们掏出那张羊皮卷看了又看,寻找明天的目标。
“如果真是千百年前的地图,还真能收到现在?我们东北也有羊皮,这玩意儿绝对不会超过两百年。”鲁道魁把羊皮卷翻来覆去,又放到鼻子底下嗅嗅,有股浓烈的汗味和霉味。
“这问题我跟曾丽讨论过,如果地图真被黑将军最信任的副将保存,这人很可能把地图传给后代,代代相传。地图而已,烂了可以复制一份,要不人家为了张羊皮还把这天大的秘密给失传不成。”大龙把羊皮夺过去,揣在怀里,“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去趟黑水城,西夏城的文物百分之九十出自城里,附近还有个老高苏木,说不定能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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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天咱们要比他们更早动身去黑水城。梅子,没想到你这么机灵,居然会有这么好的窃听器,这么一来咱们可要占据先机了。”罗华龙坐在他的路虎揽胜上,满意地拍了拍副驾驶上贾梅的肩膀。
不过几天的工夫,罗华龙居然称呼贾梅梅子了,显得格外亲切。事实上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倒是跟这个姑娘很投缘,她聪明,急性子,还有点任性,全都像他,更重要的一点,她也和罗华龙一样爱钱,正好罗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儿子还是个败家子,只会花不会赚。罗华龙甚至动了心思,等这件事搞定,收下梅子做干女儿,准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是我早就防着他呢,看出他跟曾丽之间不对劲,我就送了他那个改装过的手机,只要他带着手机,我就能随时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二十四小时监听。”贾梅有些小得意,不过她马上想起了那位大爷说过的红玉髓,“对了,那位大爷歌里唱了红玉髓,谁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玩意儿。”
“我刚才也注意到了,红玉髓就是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驱邪避秽安心定神。极品玛瑙是带水的,又叫水胆玛瑙,要是水胆又是红色就是上上极品,俗话说玛瑙带红一辈子不穷,带在身边相当旺财。”罗华龙到底是老藏家,说起宝贝经一套一套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玛瑙并不贵重,跟猫眼翡翠红蓝宝石,什么的之类的没法比。”贾梅也是懂行的。
“此言差矣,中国佛教印度佛教和藏传佛教,都认为玛瑙有神奇的力量。玛瑙在宗教上的地位相当高,阿拉伯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玉玺,就是一块镶嵌在银指环上,雕制而成的红玛瑙。这内蒙可是玛瑙的产地,黑水城的居民大多是有宗教信仰的,黑将军如果确有其人,又正好手边需要一样东西做宝库钥匙的话,用玛瑙很合理,也很合适。”罗华龙越分析越觉得这事靠谱,虽然连宝藏的影子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最初的怀疑已经消除了。
“您真是见多识广,跟您在一起我可长见识了。”贾梅认真听完,对罗华龙相当钦佩。
“呵呵,这不算什么,以后我带着你,你还会长更多见识。”被年轻漂亮又聪明的姑娘由衷地称赞,罗华龙很开心。
罗华龙带来了三辆车,除了路虎,另外两辆是大众途锐。车如其人,他的车都是内敛不张扬,跟鲁道魁完全不同路线。这一晚,这三辆车在屯子外两公里的地方停下,只睡了三四个钟头,天亮前两小时,罗华龙就让催促大家动身前往黑水城。
鲁道魁路上累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才起床,等到大家饱餐一顿再上路,已经将近上午十点。不过大龙说没关系,天气冷,又没多少风景看,黑水城应该没什么游客,早点晚点没关系。
经过两天的适应,鲁道魁他们已经对戈壁滩的路适应了许多,凭GPS卫星导航,他们把油门踩到底,几辆越野车你追我赶地就像脱缰的野马,纵情驰骋。干燥的风把残雪吹得只剩下东一块西一块的了,驾驶的乐趣加上对宝藏的期待,让鲁道魁很开心,乐呵呵地拍着大龙肩膀,大喊痛快。
和顾着飚车自爽的鲁道魁他们不同,一路上接连不断的胡杨树吸引了大龙的视线,从需二人合抱的老树,到手臂粗细的幼枝,那遒劲残缺的树干,全都是他们为了生存挣扎过的痕迹。这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独特树种是大漠的英雄,拥有一亿三千万年的悠久历史,却在日益残酷的环境下岌岌可危。
到达黑水城时,已近中午,不过大家没人提午饭吃什么的话题,鲁道魁和他的弟兄们都被茫茫戈壁上忽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座城池给惊呆了。几柱白色的佛塔伫立在被风沙摧毁的城墙残端,那是人为修补过的,于风沙中看起来摇摇欲坠,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有种不协调的存在感。
整个黑水城跟四个足球场差不多大小,城池西北角有个大大的坑,那是当年科兹洛夫挖掘过的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疮疤盘桓在这片残缺不堪的沙城之中。鲁道魁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带来了六把高频率金属探测器。可围着整个黑水城里里外外地扫过一边,只捡到两个被埋在沙子里的易拉罐和三块五毛钱硬币。
“奶奶的腿儿,老毛子忒黑了,下手咋嫩狠呢,都挖成这样了,下边还能有啥。”鲁道魁站在城中心,叉着腰虎着脸,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惊飞附近的一只鹰,巨大的翅膀在天空划出一道冷峻的飞行线,神态自若地俯瞰着地面上这几个生人。
“这的确是老毛子动的手,他先后三次来到黑水城,包括西城墙那边的佛塔,都是他剖开的,他带走数千种刻本抄本,两万多卷古代藏书,三百多幅绘画精品,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文物,这些东西足够装备一个中型博物馆了。但是您想过没有,时隔十年,他又回来了,为什么拿走了这么多东西他还不满足?”
“宝藏,一定是宝藏!”鲁道魁抽着烟,用脚划拉着地上的沙子,浮沙的下面露出一块不知什么朝代的陶器碎片。
“别急,现在咱们来了,只要宝藏还没被人挖走,就有机会。”大龙掏出那张羊皮地图,铺在地上,认真地看了看,又叫过曾丽研究了一会儿,最后他们说,“去附近的老高苏木看看。”
老高苏木,也就是过去的绿庙,这一带坟墓很多,不过早就被人挖了个遍,收获并不大,大家又是一番精心搜索,最后也只发现了两个说不出什么时期的小碗。大龙说,看器形像是冥器,应该是古时候的真东西,不过不太吉利。鲁道魁才不管吉不吉利,只要是值钱的东西他都要。
整个下午只收获了两个小碗,曾丽说不如下一站去温图高勒苏木那边看看,虽然车上带着帐篷和干粮,但如果能够赶到苏木政府那边过夜,会安全许多,戈壁滩上可是有狼。几辆车再次驰骋在大漠上,路上颠簸,把大龙的女人兰姐一个劲地埋怨,惹得大家好生心烦。鲁道魁回头就是脆生生的一巴掌,兰姐不再说话了,捂着腮帮子委屈得直哭。本来这趟是不打算带她来的,是因为大龙带着曾丽,这一路有个女人照应会方便许多。
从黄昏开到天黑,大家一路不停,在车上吃了些东西,终于赶到了苏木政府。几百里路开过来都没见到人影,到了这里,终于见到了几栋土坯房。
政府所在地叫做伊和扎格敖包(注:1),大伙儿下了车,发现除了土坯房外还有个小礼堂,可这些房子空无一人,门窗都是破破烂烂,比黑水城遗迹好点的地方就是多了个屋顶。墙壁上还能看到文革时期留下的标语,不知出于何人之手,不过看得出这些房子不过都是近几十年来修建的,是风沙让这里面目全非。
虽然屋子破,也好过没有,这戈壁滩上半夜里还有嗖嗖的大风一个劲地刮。鲁道魁让几个手下人在小礼堂里面搭帐篷,晚上就睡在这儿了。为了安全,临睡前还得出去巡视一番,鲁道魁带着大龙曾丽,还有两个弟兄开车在附近兜了一圈。没想到附近有个很大的草甸子,草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动物骨骼,在明亮的月光下白花花的,把曾丽吓得只叫,就连鲁道魁也心里发毛:“这什么鬼地方。”
“别怕,这里曾是东蒙的王爷德穆楚克栋鲁普的军队驻扎过的地方,那家伙是个亲日派,一直想自己搞个蒙古国,当年他的军队也有几千人马,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要吃掉成百上千只牛羊和骆驼。这些骨头就是那伙人留下的。”
“小子,你一汉人咋知道这么多。”鲁道魁摸摸胸口,还有点惊魂不定。
“我上次来认识了一个朋友,是本地苏木老知青的儿子,那家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没见过世面,给他点甜头什么都说。对了,他说这附近有个畜牧点,叫瓦日图,是冬天游牧的营地,那儿有一口深水井,明天我们去找找那小子,让他带我们去井那边看看,说不定有线索。”大龙扶了扶眼镜,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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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虽然住在帐篷里,鲁道魁还是不太放心,吩咐几个弟兄轮流守夜,第二天天一亮,大家就上路了,去找大龙说的那个老知青的儿子。鲁道魁怕吓住人家,让弟兄们在附近一公里外等着,只开那辆悍马,带着大龙和曾丽一起往那个小土屋开去。但他没想到自己找对了人,却来迟了一步。还没进院子,他就注意到门口有几道清晰的轮胎印。院子里没有车,只有几只稀稀拉拉的羊,老知青一家都没车,这轮胎印又是哪儿来的呢?鲁道魁这才想起昨天忙了一天给累坏了,都忘了查查罗华龙那个老王八蛋的行踪。
大龙说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高高瘦瘦,一头蓬乱的卷发夹杂着稻草,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一条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牛仔裤裤脚吊着,短了半截。鲁道魁皱皱眉,这家伙家境的确不怎么好,就算真有线索,兴许给点小钱就能把他唬住。
老知青不在家,屋里就卷毛小子一个人。可没想到大龙一说来意,卷毛小子就摆开了手:“你们是来寻宝的吧,其实上次你来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来找宝的,问东问西,就是不拍照,还骗我说是记者。”
“老弟你眼光真毒。”大龙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来晚了,宝贝昨晚上被我卖了。”卷毛小子倒不含糊,直率地说道。
“你说什么?”鲁道魁一听就愣了。
“不瞒你说,那口井我爸去过好多次,听人说五几年的时候那边就发现过文物,后来他每次去那边放养都去仔细翻找。去年旱,井里的水都快干了,我爸就下去了,在里头找到了这么个宝贝。”卷毛小子挠着头皮,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宝贝?”大龙的担心不亚于鲁道魁。
“反正已经卖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一块红色的玛瑙印章,上头有些看不懂的图案。我爸说,那玩意儿叫红玉髓,大小是个宝。”卷毛小子那眼睛瞄着几位来客。
“你卖给谁了?”鲁道魁担心的是罗华龙。
“一位很有学问很斯文的老先生,京腔,他可是识货人。对了,他还带着个姑娘,那姑娘是上次跟你一起来过,管老先生叫干爹。”卷毛说到姑娘那儿,特意盯着大龙和曾丽,鲁道魁也盯着他俩,二人被盯得很不自然,居然被贾梅抢了先,这可没想到。
不用说,买走印章的一定就是罗华龙了,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给了多少钱?”曾丽接着问道。
卷毛小子嘻嘻一笑,伸出一巴掌。
“五万?”曾丽猜道。
“是五十万!哈哈,你当我真傻啊,我不傻你们这些人能回头找我吗?那可是真宝贝,遇上正主我才说呢,现在我爹妈已经上达来呼布(注2)买房子去了,我们就要搬家了。”卷毛小子嘻嘻笑着盯着大龙和曾丽,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笑。
“要是昨晚我们直接来这儿就好了。”鲁道魁一拍大腿,从腔子里喷出一口怨气。
“现在来也不晚。实话告诉你们,那是块印章,我闲着没事儿就在上边抹上印泥盖了一个,纹路很清楚。你们拿不到章,拿走印迹也是一样。”卷毛小子眉毛一挑,狡黠一笑。
“多少钱?”鲁道魁问道。
卷毛小子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伸出一巴掌。
“五十万?你想钱想疯了吧。”大龙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没疯,是五万,买了房子不还得装修嘛,我得把装修钱给挣回来。”卷毛小子拿手指绞着头发,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好小子,生财有道。我问你,你一共印了几张?我怎么知道五万块买来的是不是唯一的,要是你手里还有几十百把张,回头再卖别人,那怎么办。”鲁道魁其实粗中带细。
“你可以搜,要在我家再搜出第二张,那我不要你一分钱。”卷毛小子表情变得很严肃,跟刚才傻头傻脑的模样完全不同:“我不知道那印章能找到值多少钱的宝藏,但我知道我这人就这点福分,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满足了。你们能赚到多少我一点儿也不眼热,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鲁道魁跟卷毛小子目光相接,结结实实地对望了好一阵儿,最终他先收回了视线,“好,五万就五万,我们带着电脑,可以用手机上网转账,你先给我看看那张印迹。”
“放心,包你物有所值。”卷毛小子站起来,在他家的羊皮褥子下翻出一张纸头,只有A4纸的一半,两寸见方的一块图案,红彤彤的,是组繁复的花纹。鲁道魁刚想凑近些看个仔细,卷毛小子就飞快地把那张纸放到了背后,朗声道:“别跟我耍花招,你们人多,明抢我可干不过你们。马上付款,否则的话我就把它给烧了。”
鲁道魁夺宝心切,不肯再错失良机,五万块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数目,他赶紧答应下来,让大龙回车上取来笔记本,登陆网上银行把五万块转到了卷毛小子制定的账户上。卷毛小子也说话算话,把那半截纸递给了鲁道魁。
“那个啥,收了你们的钱,我就不招待你们吃饭了,再透点风给你们吧,地质队的人在温图高勒那边也挖到了宝。听说也是块儿红玛瑙,队长收着,谁都没见过。你们要去的话可得赶快,今早上那位老先生出门前我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
“嗨,早说啊。”鲁道魁本想在屋子里再搜索一番,看看这小子有没有藏私,现在可来不及了。把那半截纸往怀里一揣,赶紧上车,车开出了院子,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声:“小子,你怎么知道地质队的事儿?”
“我对象在那儿呐。”卷毛小子站在院子里,冲鲁道魁他们使劲地挥了挥手。鲁道魁这才发现,刚才是屋子里的阴暗遮挡了这小子的帅气,在遍地沙砾和简陋的蒙古包做背景下,小伙子英俊的脸庞并未被那身堪比农民工的造型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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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你还说这小子没见过世面,给点甜头什么都说,我看他简直是个人精。”鲁道魁临走时扔下这么一句话。事态紧急,他必须不能再比罗华龙慢了,得尽快赶到地质队那边去,奇怪的是罗华龙的车在监控软件上完全丢失了信号,十有八九他已经发现了追踪器,把那玩意儿给毁了。
大龙不想解释什么,他只要过那张刚花五万块买来的印迹,跟曾丽一起细细研究起来。还是曾丽眼尖,没多久就发现印迹上的某个花纹能跟羊皮卷左下角的一处图案对上。而那一组花纹越看越奇怪,似乎是变形的西夏文,可究竟是不是西夏文暂时还不能确定。这已经能让鲁道魁暂时放下了心,至少卷毛小子没骗他,这东西真是没见过面的玛瑙印章盖出来的戳。 在GPS里搜索到卷毛小子说过的那个地方,鲁道魁把油门轰到底,一路狂飙。
温图高勒在达来呼布的东边,这地方在额济纳算特别的,这里的牧民都是一九五六年从外蒙古集体迁回来的,算得上归国华侨。温图高勒在蒙语里是肥沃的河的意思,整个苏木有两万平方公里,辖区内有戈壁滩有沙漠有山地也有沼泽,在整个额济纳都算地形最丰富的。
走着走着,戈壁滩渐渐变了颜色,路边不时冒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大龙让鲁道魁先停会儿车,下车看了看,路边随手捡起一颗石头都是深色的碧玉和各种形状的玛瑙,小的只有手指甲盖那么大,大的倒有饭碗大小,虽然成色不太好,但遍地都是这样的石头也让人惊叹。
“这也是玛瑙?”鲁道魁随手捡起一块暗红色光洁细腻的小石头。
“没错,是玛瑙。这一带在上亿年前地质活动频繁,这些都是火山喷发后生成的。地质队应该就在这一带。”大龙用双手搭起凉棚,在金灿灿的夕阳中朝着四面看去。他没看到地质队的帐篷,到是看到了一群白花花的绵羊,正被两只狗赶着,慢腾腾地家里走。
跟着那群绵羊,半小时后他们找到了附近的牧民。在牧民的介绍下,他们找到了就在附近两公里外安营扎寨的地质队。地质队人多,帐篷也大,东西放得乱七八糟,看那日用品的陈设就知道,这里应该有十多个人住。奇怪的是帐篷里只有一个人。帐篷外面倒是停着一辆破旧的大切诺基。
“你们这是找谁呐?来得可不巧,今儿我们队里有人结婚,大伙儿都进城去喝喜酒了,只剩我看家。”说话的人是个胖子,黑胖黑胖的,一络腮的大胡子,戴着顶大大的绒线帽,一身的酒气。
“我们找这里的队长,请问他也喝酒去了吗?”大龙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就是队长,可咱们好像不认识吧。”胖队长打量着几位不速之客。
“不认识我们没关系,认识钱就行。不啰嗦了,找你是来买东西的。”鲁道魁经历一次失望,没多少耐心了。
“找我买东西?”胖队长觉得莫名其妙。
“听说,你挖到了宝贝,一块玛瑙印章,我们就买那个,你开个价吧。”鲁道魁一边说着,大咧咧地在帐篷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动不动就开价什么的,有钱了不起吗?我可是堂堂地质队的队长,国家干部!请你们不要用钱侮辱我的人格。”胖队长很激动,捏着嗓子叫了起来。
“你说我们都这样,除了我们还有谁来过?”大龙和曾丽对望一眼,意识到了什么。
“跟你们一样,一大帮子人,张开口就是让我开价,那架势好像我不答应就要杀了我似的。”胖队长并不知道眼前这一帮子人并不比那一帮子人好说话,一个劲地发着牢骚。
“他妈的,老子开了一天的车憋了一肚子火,不想再听你啰嗦,你给我说清楚,东西到底在哪儿?”鲁道魁觉得解决问题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粗暴,他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杯子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被……被那帮强盗给抢走了。”胖队长被那突如其来的一掌吓了一跳。
“奶奶的腿儿,姓罗的也敢动手抢了!”鲁道魁一听更火了。
“他们给我银行账户转了五十万,不过……虽然是给了钱,可他们那架势跟抢一样啊。那印章绝对不止五十万啊,那可是……”胖队长痛心疾首地说着。
“可是什么?”鲁道魁的鱼泡眼一瞪,血红血红地盯着胖队长。
“没,没什么。”胖队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知道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既然东西在你手上弄丢的,你就得帮我们找回来。否则的话,哼。”鲁道魁恢复了流氓本色,他出来混可不讲规矩:“搜,把他身份证找出来,再找出他家里人。要是不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找你全家人的麻烦。”
大哥一声令下,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立马冲进来,一个像抓小鸡似地提着胖队长的领子,另一个在他身上摸索起来,那熟练的动作和冷峻的脸色表明,这种事他们已经干过许多次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配合,配合还不行嘛。”胖队长吓得哆哆嗦嗦,说话都结巴了:“东西虽然不在我手上,但是我给它拍了照,底面印文也扫描了,我可以把扫描版给你们。”
几分钟后,鲁道魁得到了印迹的扫描版和三百六十度的照片,他第一次看到那红色的玛瑙印章,古香古色的四方圆章,柱头并无雕刻,看起来再简单不过,只是比普通印章大了许多,有巴掌心那么大,印章底下复杂又神秘的图案表明这枚印章的不凡身份。
鲁道魁这次做了真正的劫匪,一分钱也没给胖队长留下,还把地质队的帐篷搞得乱七八糟,最后把帐篷里的所有科学仪器连同笔记本和扫描仪全都砸了,还放了把火。看着后视镜里胖队长急得跳脚,恨不能扑进火堆里抢救东西,鲁道魁才放心地离去。
“你这么做简直就是强盗。”一直没有说话的曾丽终于忍不住了。
“您不是还给卷毛五万块了吗?为什么不给他钱,那队长没得罪您啊。”大龙也觉得鲁道魁这么干不地道。
“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任何理由。”鲁道魁白了一眼大龙,轻蔑地说。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大龙他们想要听到的。沉默了半晌,车里充满了火药味,曾丽环抱双手怒视窗外,大龙的脸上看不出内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那姐们儿很牛逼,居然帮姓罗的搞到两块印章。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下一块印章如果还落到他手里,你们都别想活着走出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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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泉吉是个嘎查。嘎查,村的意思。虽说是村,可面积有四百六十一平方公里,三分之二个新加坡那么大。辖区生有蒙古扁桃四千八百多亩,是大漠中的花园。距离四月初桃花盛开还有半个多月,桃枝上还没生出叶子,倒是打出不少小小的花苞了。这种桃树能活七八十年,耐贫瘠耐旱耐寒,还能结出像样的果子,就像貌美如花又纯良本分的小媳妇,婆家一穷二白,也能把日子过得美美的。
“梅子,你真是太聪明了,没有你,可没那么快拿到这两块印章。别做我干女儿了,当我儿媳妇吧,回去我就让儿子跟你见见。”坐在后排位置上的罗华龙满意地看着身边的姑娘,这几天来是她出谋划策,每一步都抢在了鲁道魁的前头。
“这事儿您说了可不算。”贾梅扑哧一笑,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的两枚印章。这两枚印章花掉了罗华龙一百万,对他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扫描版的羊皮卷早就被打印出来,两枚印章在图上拼来拼去,有两处图案的重叠就在乌兰泉吉,可车子在这片沙漠扁桃林里转了好几个小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拿到第三块印章吧。”
“你不是说,乌兰泉吉是红色烽火台的意思吗,要不上烽火台看看去。”罗华龙最关心也是宝藏,当即吩咐司机往肉眼可以望见的沙堆那边开去。大漠一马平川,除了扁桃树,就只有远处断断续续连绵着的沙堆格外醒目。那就是烽燧线的所在了,这里靠近国境,越过烽燧线再往北走,就是蒙古国的诺颜宝格德山脉。
走近烽火台,这里比黑水城还要破败,千年的风沙把古长城啃噬得只剩一点骨头渣子,到处都是尘土,随便走上两步都能激起厚厚的沙灰。忽然从角落里跑出一只顶着硕大羊角的盘羊,那羊见到人,不知是怕还是惊,绷起细腿,飞快地消失在远处的扁桃林中。
“这可是珍稀保护动物,今儿咱们碰上了,缘份。”罗华龙心情不错,望着那盘羊消失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我什么羊肉都吃过,就是没吃过盘羊肉。”
这句话让贾梅盯着罗华龙的背影看了好久,她的眼神成分复杂,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她转身朝着刚才盘羊跳出来的方向走去。那是烽火台下的东边,走了几步就发现一口水井,井旁满是大大小小的干燥粪球,不知多少动物把这里当成饮水点。贾梅仔细看,井沿粗砺,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井水污浊,却见不到底。
“不知道这井里会不会有印章呢?”贾梅一边说着,一边往井里扔进一颗大石头,声音很闷,许久都没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看来井很深。
“看什么呢?”罗华龙走了过来,围着井边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老知青是从井里找到的印章,地质队的队长也是从一眼枯井里挖到的印章,不知道这眼井里有没有内容。”
罗华龙是个想到就立刻动手的人,马上吩咐手下开快车去最近的城市去搞一台抽水机来。有钱好办事,就算是把这口井给扒了他也做得到。
“先别抽水,这么大片地方,就这一个地方能让动物们喝上水,要是抽干了它们可怎么活。”贾梅守在浑水井边,哀求道。
“还挺有爱心啊。”罗华龙笑得很假,不客气地说:“听你的,那你说不抽水怎么办。”
贾梅没有回答,围着那眼井看了又看,忽然转身回车上找来一把工兵铲,在井沿下挖了起来。足足挖了好几分钟,井沿下方被贾梅挖出一尺深的整整一圈来,终于有了发现,有雕刻的痕迹,不过那是蒙文,贾梅一下子也认不出究竟什么意思。拿相机拍了下来,回车上对着蒙文辞典认真研究了一会儿,最后才确定那上面写的是巴润素木,是一座曾经在额济纳很有名的喇嘛庙。
“看来这井是喇嘛打下的,可以去找这座庙的喇嘛问问看。”贾梅合上辞典,郑重建议。
“好是好,可上哪儿去找?”罗华龙也知道找喇嘛比抽水挖井要快得多。
“巴润素木,曾经叫做西庙,清朝光绪年间就有了,上次我们接到日本人的任务后,做了许多资料搜集工作,如果没记错,这座庙现在呼和陶来那边。”
“梅子我可真没看错你,跟你合作真是太省心了。”罗华龙满意地夸奖道,忙拍拍司机的肩命令道:“还等什么,往呼和淘来开吧。”
“等等,能不能再等我一下,我……下车去方便一下。”贾梅不好意思地说。
大漠上可没有公厕,一路上大家都在路边解决,男人好办,站在野草丛边胡杨树旁,都没问题,大姑娘可就不那么方便了。眼下这古长城倒是很好的屏障够高也够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当然可以。你去吧,我们等,不急。”罗华龙赶紧点头,不过他注意到贾梅下车时特意带上了手机。
这个小动作引起了罗华龙的警惕,出北京城后,贾梅的手机就处在长期关机状态,白天都放包里,只有晚上才开机看看有没人找。现在可是白天,她带着手机出去做什么?莫非她跟那个叫大龙的藕断丝连?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小两口,感情深着呢,真这么快就断了?昨晚上她的帐篷里可是亮了好久的灯,罗华龙越想越不放心,可他又不方便跟着贾梅去上厕所,这才觉得没带个靠得住的女人监视贾梅,实在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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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本是信萨满教的,元世祖忽必烈统一中国后,为了利用宗教安定民心,把西藏的喇嘛教在草原上推广开来。在额济纳,曾经有过一项很厉害的规定,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贫民百姓,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就得送一个去当喇嘛。当时当喇嘛有不少优惠政策,可以免税免差役,还有物质津贴,社会地位高,跟现在当公务员一样,人人抢着去。结果不少男人当了喇嘛,许多女人就找不到老公,只能嫁给一把皮鞭或者一块木头。”大龙很精神地坐在驾驶位上,GPS现实他们已经进入呼和陶来。
“真的假的,这可比计划生育还来得快啊。”鲁道魁懒洋洋地坐在副驾驶上,正闭目养神,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已经累坏了。
“不管真假,喇嘛跟和尚一样,也可以还俗。还俗了结婚生子,再出家继续当喇嘛也可以嘛。”后座上的曾丽插了一句。
“唉,你们看,那儿好像挂着个经幡。”大龙加大油门,朝着前面开去。大约两百米开外,有一株高大的胡杨树干做成的尼玛杆,迎风飘荡的经幡在纯净的蓝色天空映衬下,显得破破烂烂,连上面绣着的图案也都褪了色。尼玛杆后面有一个同样破烂的蒙古包,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白色,变成了灰色,还到处打着补巴。
“你们那位姐们儿不会耍我吧,这破地方真能有宝?”下车时,鲁道魁很怀疑地看了大龙一眼。
“要不您在车上等着,我不确定罗先生的车会什么时候会到,万一再被他们抢了先……”大龙故意放缓了语速,没有把那个可能的结果说出来。
“好好好,我们先去看看。”鲁道魁打起精神来,走在众人的最前头。
两位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大爷正在蒙古包外面晒太阳,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他们胡子都白了,身上穿的像喇嘛,但没戴喇嘛的帽子,手里都抓着串念珠。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巴润素木吗?”大龙很有礼貌地问道。
听到声音,两位老人都睁开了眼,其中一位迷迷糊糊的,很像老年痴呆,另一位老人家还算清醒,颤巍巍地点点头,朝着旁边大片沙砾指去:“是啊,这里就是巴润素木。”
“我看这老人家不行,准是糊涂了。”鲁道魁对老人格外不待见。
“年轻人,我师兄是糊涂了,我还好着呐。”老喇嘛指指身边痴痴呆呆的老喇嘛,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黑牙:“我在这里守了十五年,就是等着你们来呀,我知道你们会来帮我修好巴润素木的。”
“还说不糊涂,我们又不认识等我们干什么呀。”鲁道魁没好气地说。
“等你们来带走我的宝贝呀。”老喇嘛慢慢地站起来,笑眯眯地说。
“宝贝?”鲁道魁忽然觉得这老头有古怪,不过时间太短,他来来不及分析。
“没错,宝贝。”老喇嘛张着嘴,嘴里缺了三颗大牙,神秘兮兮地说:“十五年前,我师父临终前交代,宝贝已经收了这么多年了,要是再不取出来,埋在大漠里也没有用。要是遇上有缘人,就把宝贝拿出来,让有缘人去把宝藏取出来吧。”
“您说的宝藏是……”大龙一听来了兴趣。
“你们不知道?那算了,你们要是不知道就不是有缘人,再见,不送。”老喇嘛变脸比翻书还快。
“别,别,我们知道,您说的是黑将军的宝藏!”曾丽生怕真的被老喇嘛拒绝,赶紧说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不过一说完她就后悔了,正主是鲁道魁呢,他还没发话可不好瞎说。赶紧瞧一眼鲁道魁,还好他没理会自己。
“我说呢,昨晚上做了个梦,师父托梦给我,说有缘人今天回来。来来来,先坐下,我给你们烧点茶。”老喇嘛乐呵呵地说着,给那个痴呆的老喇嘛盖好毯子,转身要进蒙古包。
“别张罗了,我们不渴,您还是先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吧。”鲁道魁一把拉住老人的手,不让他进去。
“什么怎么回事?”老人明知故问。
“不就是宝贝的事儿嘛,既然我们是有缘人,您就把宝贝放心地给我们吧。”鲁道魁是个急性子,他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老喇嘛一屁股坐下,喝了口水慢慢地往下说:“这宝贝呀,听是当年黑城的黑将军留下的,师父交代过,这是属于大漠的财富,必须用在大漠上才行。黑将军把开启宝藏的钥匙分成了几分,交给他的随从,地图留给了心腹,在汉人最后追杀他们的时候,黑将军让这几个人带着东西往四面八方逃走,把钥匙藏在东南西北四处的水井里。保住这笔财富,将来起兵也好,造反也罢,西夏人就都有希望了。我师父的师父,就是黑将军心腹的后人。他带着地图连夜骑马走了一晚上,天亮时走到了呼鲁赤古特,那地界就是现在跟蒙古国交界的地方,方圆百里全是沙漠。那位先人在流沙旁捡到了半枚钥匙,那个随从已经连人带马被流沙给吞了。就这样,师父手里有两样宝贝,文革时,师父怕东西被红卫兵抄走,藏在了乌兰泉吉的一口井里。现在我手里只有那枚钥匙的一部分,师父临终前把地图留给了我师弟,叮嘱我们遇到能拯救大漠,拯救巴润素木的有缘人,才能把东西交给他们。”
“等等,这位是您的师弟吗?”大龙听着听着,赶紧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那个得了老人痴呆症后,被大龙他们找到羊皮卷的老人。鲁道魁抢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老人和眼前这位痴痴呆呆的老喇嘛看起来的确有七成相似,不过眼前这位似乎更胖一点,脸上的肉多些。
“没错,师弟跟我师兄是一母所生。”老喇嘛瞪大眼睛看着照片,有些伤感:“师父去世后,师弟带着地图也走了,去寻找有缘人了。看来几位施主的确是有缘人。我们巴润素木啊,解放前香火旺盛的时候也有百多个喇嘛,现在啊,只剩下……”
“打住,您说了这么多,我们都听明白了。请放心,我们绝对会把宝藏用在大漠,您把东西交给我们就是了。”鲁道魁不爱听那些喇嘛庙的事,粗暴地打断了老喇嘛的话。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老喇嘛摇摇头,接着往下说:“师父交代过,我们要遇到能够拯救大漠,拯救巴润素木的有缘人,才把东西拿出来。”
“这大漠怎么拯救?植树造林可没那么快,等个十年二十年您也不一定能看得到了。”鲁道魁两手一摊,急吼吼的。
“你们可以拯救巴润素木,就看有没有这个实力了,必须是有实力的有缘人才配得到宝藏的钥匙。”老喇嘛这话是盯着鲁道魁的眼睛说的,异常严肃地说。
“说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让我们捐钱修庙。”鲁道魁冷冷一笑。
“不是我让你们捐钱修庙,是命运安排你们来这里拯救我们的庙。”老喇嘛轻轻地摇着脑袋。
“都一个意思,你开个价吧,修庙得多少钱。”鲁道魁抱起双臂,挑衅地看着老喇嘛。
老喇嘛不说话了,眨巴眨巴那双浑浊的眼睛,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块,没问题,现金我有,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鲁道魁当然是往小里猜。
“施主且慢,我要的是一百万。”老喇嘛立刻纠正道。
“你怎么不去抢啊,搞了半天你他妈比谁都黑,穷疯了吧。”鲁道魁一听这价钱就火了。
“大哥,您先别急,让我来问问。”大龙怕鲁道魁的急性子把事情搞砸了,赶紧出来周旋:“您说手里的是钥匙的一部分,一百万不是小数字,您至少得给我们看看货吧。”
“不用看,东西是一方红玉髓的印章。共有四方印章,各有高低,宽窄也不同,合在一起就是钥匙,有缘人自然清楚我说的是真是假。”老喇嘛歪着头,说得头头是道。
“老不死的,信不信我削了你。这茫茫大漠杀个把人谁都不知道,要想保命就少说废话,赶紧把东西拿出来。”鲁道魁一分钱都不想出,从靴子里抽出了半尺长的匕首,他打算像抢地质队那样把这老鬼给抢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每年总有几个你这样的,你觉得我会怕你吗?”老喇嘛倒很镇定。
“我他妈先杀了你,再掀翻你的破蒙古包,一定能找到。”鲁道魁可不是吃素的,他把刀尖抵住老喇嘛的心口,冷冷地说道。
“你可以试试。提醒你一句,我要是死了,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有我知道东西藏在哪儿。”老喇嘛并不害怕,反而悠悠然地闭起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态度。
“大哥,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大龙把身体挡在老喇嘛前面,杀出家人,那可是了不得的罪孽。
“年轻人,实话跟你说,关于宝藏的事是师父告诉我们的,究竟有多少宝贝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有没有被人挖走我也不知道。嫌贵,你可以不要。但我和师兄弟们为了这个秘密浪费了一辈子,怎么都得一百万才够本。”老喇嘛说得很坦诚。
“您一个出家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曾丽忍不住问道。
“我要修草原上最大的庙,我要为佛像塑金身,我要整个额济纳所有的牧民每年都来朝圣。一百万,只有少,不会多,你们不给就请走吧。昨晚师父托梦给我,今天一定会有人来把那枚钥匙带走。”老喇嘛既自信又固执。
“一百万就一百万,去城里找银行,还是在网上银行转帐?”鲁道魁心里算了笔帐,罗华龙为了两方印章已经花了两百万,他只花了五万块就得到和抢到了两方印章的印迹,并不算太吃亏,只要手里有东西,就有条件跟姓罗的谈判。
“网上转吧,我知道那玩意儿,很快很方便。”老喇嘛的眯缝眼忽然晶亮。
半个小时后,老喇嘛带着鲁道魁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处枯井。在井边的胡杨树下,挖出一个和沙子一个色的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一枚红色琥珀印章。这还是鲁道魁他们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印章,印章底面只有一寸见方,印迹和另外两方印章的印迹花纹类似,奇怪的是印章的顶端是个斜面,很像钥匙中插进钥匙孔最前面的那一段。
鲁道魁拿着印章仔细看了看,先是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对着印章上划了划,接着又找了块木头,把印章往着木头使劲摩擦。老喇嘛问他这是做什么,他说这是看究竟是不是真货。真的玛瑙硬度高,小刀刻不进,在木板上摩擦的话木板发热玛瑙不热,假玛瑙的话肯定会发热。虽然是土办法,但检验效果还不错,鲁道魁满意地把印章揣进了怀里。
得了钱的老喇嘛心情大好,对鲁道魁他们也是有问必答,关于最后一枚印章的下落,老喇嘛只说当年有个随从没能逃出去,后来被人发现了尸首,东西应该留在城里。最大的可能,是被那个俄国人给挖走了,可惜谁都没见过他当年究竟带走了多少东西,连个目录都没有。
当所有车都从地平线上消失,这片大漠又恢复了安静和平和,老喇嘛才舒了口气,忙着把痴痴呆呆的老喇嘛嘴里塞着的两团棉花掏了出来,自言自语道:“作孽呦。这辈子第一次骗人,会有报应的。”
“骗坏人,没事的。”痴呆老喇嘛一开口,却把老喇嘛吓了一跳。
“老哥哥,你没事?”老喇嘛惊讶地看着这位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头,听那帮年轻人介绍他姓韩,也不知怎么称呼才好。
“我没事,放心吧,骗坏人真的没事。”老韩嘻嘻一笑,那双眼里透着精明。
“可我们打着巴润素木的名号,真正的巴润素木还得往前走二十里啊,那里面现在还有喇嘛的,这算不算欺骗佛祖啊。”老喇嘛惶恐得很。
“佛祖神通广大,一定知道你是为了屯子好,他不会怪你的。”老韩拍拍老喇嘛的肩膀,大咧咧地从他腰里取下个羊皮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唉,骗也骗了,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咱们还是赶在天黑前,把这两身衣服还给人家吧。”老喇嘛叹了口气,搀着老韩走近蒙古包里,他们为了等这一天,已经在这破蒙古包里住了十来天了。
注1:
敖包:蒙古语,意为木、石、土堆。旧时遍布蒙古各地,多用石头或沙土堆成,也有用树枝垒成,今数量已大减。原来是在辽阔的草原上人们用石头堆成的道路和境界的标志,后来逐步演变成祭山神、路神和祈祷丰收、家人幸福平安的象征,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看到敖包就知道附近有人了。牧人每次经过敖包,都要在敖包上放几块石头;客人每到敖包前,一般都要按蒙古族习俗顺时针绕包三周,同时心中许愿,并在敖包上添加石块以求心愿得偿。
注2:
达来呼布: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旗府所在地,现有人口2.5万人,基础设施完善。除了矿产资源外,盛产蜜瓜和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