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灰色套装,面容姣好的女子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章云海向她招了招手,她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章总,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了。”她对章云海道,一边将一个纸箱放在桌上。
章云海看着箱子点了点头,问道:“联系过林小姐了吗?”
“联系过了,她说她明天有事……”
“打电话给她,问她现在有没有空,让她到咖啡馆来见我。”章云海毫不犹豫地说。
现在?谷平被这句话吓了一大跳,这也太快了吧?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衣和鞋。今天上午他刚刚检验过两块女婴的头骨,虽然当时他穿着工作衣,不过,谁知道那上面有没有沾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谷平看见章云海的女秘书正在旁边打电话,便低声对章云海道:“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你让她现在就来?”
“我喜欢速战速决。”
“可是我,我总不能穿成这样……”
章云海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至少应该换件干净的衣服吧,我……”
章云海没听他说完,就回头问女秘书:“张芩,怎么样?”
“林小姐马上就来,不过她说,她从家里赶过来,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谷平立刻看手表,现在赶回家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他也不想满头大汗地跟她见面。他朝咖啡馆的窗外望去,还好,那里有两家服装店,他应该可以找到一件合身的衣服。他站起身,可这时,他听到章云海在对他说:“谷平,衣服一点都不重要。”
“至少我得拿出诚意。喂,别挡道。”他发现章云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拦在了他面前。
章云海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别傻了。诚意不是体现在衣服上。你要以你的本来面目见她,不然就算她对你产生好感,也是假的。”章云海说完对那女秘书微微一笑,“张芩,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刚刚董事长和你太太都打过电话来,他们要我提醒你不要忘记6月8日晚上的会议。另外……”女秘书看了一眼谷平,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说下去。
“还有什么事?”章云海一边问,一边把谷平推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谷平想说话,女秘书却抢了先。
“叶瑾来过。她问了我很多事……”张芩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就变成了眼神交流,“她问我你去哪里了。她还问起犀牛旅社的事,嗯……她还想检查你的信札盒和垃圾箱,她已经看见那张借条和那封律师函了……当然,她自己也知道她没权力看你的东西……她还对我说,她想跟我谈谈,她让我回去之后到她的办公室去一次……”
章云海微微一笑。
“那你就去吧。”
张芩也笑了,继而又颇为感慨地说:“章总,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辞职的。当年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老公不可能渡过难关,所以……”
“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的,”章云海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不要为我考虑什么,考虑你自己就行了。如果叶瑾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
“我明白,我不会跟她硬拼。”张芩又看了一眼谷平,“好啦,我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尽管叫我。我先走了。”
章云海笑着说:“我送送你。”
章云海把那位名叫张芩的女秘书送到咖啡馆门口,跟她窃窃私语了五六分钟后才返回咖啡馆。一坐下,他便问谷平:“二十分钟够不够?”
“什么够不够?”谷平还在琢磨刚刚女秘书的话,听他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在二十分钟之内知道这里面到底放着什么东西。你总不会想当着林小姐的面打开这个箱子吧?”章云海向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现在?”谷平明白那是要他马上检验箱子。
“对,现在。”
“可是……”
“这箱子里的东西能决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章云海双手合十向他作了一个拜托的动作。
谷平朝四周看了看。“幸亏现在是下午,这里人少。”
他戴上薄膜手套,随后用咖啡馆的钢勺划开箱子边缘的封箱带。如章云海所说,那里面果然有个地球仪,他将它搬到桌上,同时,习惯性地嗅了嗅它的味道。
“你闻到什么了?”章云海紧张地看着他。
“有点像……”
“有点像什么?”章云海又问。
“别问了。”谷平又朝四边看了看,“这里是咖啡馆,是大家休息的地方,这么做很不道德……”他小心地将地球仪又搬回到箱子里面,随后将地球仪转了两圈,直到一条小裂缝出现在地球仪的顶端,他才用另一只手扶着它,将小钢勺插入,地球仪发出“咔”的一声,裂开了一条三至四厘米的裂缝。对于谷平来说,这点宽度已经足够了。
他将眼睛挨近那条裂缝。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是什么?”章云海见他开始重新包装纸箱,急切地问。
“是人的头骨。你最后一次见到卓小南是什么时候?”他轻声问。
霎那间,章云海就像生锈的机器那样动弹不得,他怔怔望着谷平,他们两人都很明白这问题意味着什么。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是2月18日,她来我的书房递交辞职信。可是,3月18日,她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我肯定是她的声音。”章云海面无表情地回答。谷平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3月18日,是不是?”
“是——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章云海声音颤抖地问。
“是人的头颅,但不完整,可能只有大半个,它的裂缝表明,它可能先被砸碎,然后又被人拼了起来,从颅骨缝的愈合看,死者大约在二十六岁左右……”
章云海脸色苍白地呻吟了一声。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谷平继续道,“这应该不是卓小南的头。因为仅仅被害几个月,还不至于会变成白骨。那上面没有一点肌肉,都被腐蚀光了……”
章云海呆望着他,骤然间,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谷平仿佛还听到他在心里默念了三声谢天谢地。
“那会是谁……”他现在心情好多了,语气就好像是在打听邻居家的闲事。谷平知道,他压根儿不关心那是谁的头,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卓小南的头就行了。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人骨,那就该报警。警方会去找她的姐姐。因为你是在她家找到的箱子,是不是?”
“对。”章云海很肯定地点了下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擦拭额上纵横的汗珠。谷平相信,自从私家侦探说这个地球仪里藏着“某种东西”后,他一直都在怀疑那里面就是卓小南的遗骸。
“你没事吧?章总?”谷平觉得他好像快虚脱了,“要不要来杯水?”
章云海摇头。
“这么说,小南有可能还活着。对不对?”他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对。”
章云海大概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他朝谷平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常态,“我会继续找她。现在至少还有希望。”他道。
“我会把这个箱子带回去。不管死者是谁,我想,箱子里的死者应该跟卓小南的失踪有关。所以,现在应该先弄清楚死者的身份。”
“你说得对。”
谷平看见他放松地把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又拿出了手机,便问道:“你打给谁?”
“她姐姐。我要跟她约个时间。”
“章总,警察会找她的。”谷平提醒道。
可是章云海全然不理会他的提醒,已经开始在说话了,“喂……是城市出版社吗?我找卓小东……你说什么?!”章云海挺直身子,眼睛睁得老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哦,好,我明白了。”他挂上电话,立刻站了起来。
谷平已经从他惊骇的神情中猜到了五六分。
“又怎么啦?”
“昨天晚上,她在家里割脉自尽,被朋友发现后送到了医院。”章云海朝服务生招招手,“买单。”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随后直接向门外走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谷平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拿起那只箱子奔出门,准备提醒章云海别忘记二十分钟后,他还有个约会时,却听到他在门口打电话:“林小姐是吗?现在有点变化,我现在得急着赶去A区第二医院……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不可以马上过来接你?我们可以在车上谈……”
小林很想笑得自然些,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僵硬得像石头。
“哦……谷平,真没想到……”她站在车外,在考虑要不要坐进车里。她可不想坐在谷平旁边,倒不是讨厌他,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他靠得近一些,她就觉得很紧张。可车里已经没别的地方可坐了,副驾驶座上已经有人了。
“嘿,信文。”谷平看见她也有些尴尬,“你好吗?”他道。
“还好。”
车门开着,谷平看着她。蓦然,他什么都明白了,立刻从另一侧下了车,他绕到前座,伏下身子,对车里的人说:“我先回去了。有结果后,我联系你。”
她觉得心头一松。
“我送你吧。”那人道。
“不了。”谷平朝她这个方向瞄了一眼,“我自己回去吧。没我在,也许你们……”
前座的人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把头探出车窗,对她说:“林小姐,希望你能让谷平上车,因为他是你下一本书的特约专家。我会出两百万买下你下一本书的版权。”
两百万?我没听错吧?小林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章云海微微一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看过你的书,我认为你值这个价。只不过,内容得我来定。我想做一本法医题材的漫画小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马上签约,我会给你10%的预付款,怎么样?可以让谷平上车吗?”他问道。
“我没说他不能……”小林的话还没说完,章云海就对谷平说:“上车,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谷平不太情愿地重新回到车上。
车开动后,两人都有些别扭。
章云海从前座回过头面对小林。
“林小姐,我希望做一本法医题材的漫画小说。我看过你的前两本书,绘画技巧和叙事能力都没问题。如果你没意见的话,签约内容包括简繁体版、影视游戏等所有版权,签约后三天内我会预付10%到你的账户,你必须保证六个月内交稿。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漫画书会在你交稿后的三个月内出版,具体情况,到时候我会找人跟你沟通。——怎么样?”
有人愿意出两百万买下她下一本书的版权!我不是在做梦吧!小林真想立刻拿出私章,盖在合同上,可是,她忽然想起她已故朋友郑秋雨曾经教过她的话,“不管是什么交易,都不要太快答应,至少要说三句无关紧要的话。”好吧,三句。
“其实画画只是我的兴趣,我没想过,要用它来赚钱……”小林道,心想,我好虚伪啊,谷平会不会瞧不起我?
“我知道,如果没兴趣的话不会画得那么好。”章云海温和地朝她微笑。
“嗯,章先生,我觉得我可能没你说得那么好。真的。”她道。
章云海注视着她,没说话。
三句,就说三句,小林对自己说。
“可不可以让我回去考虑一下?”
他仍旧没说话。天哪,她真担心他会变卦,她心想,要是他真的取消这个合约,那明年清明节,她要在扫墓的时候,把郑秋雨大骂一顿。
章云海把目光转向谷平,他道:“谷平,我很希望促成这件事,你既然认识林小姐,就帮我劝劝她。这个条件不能再高了。”
“能不能给20%的预付?”谷平道。
小林一惊,真没想到谷平会为他谈生意。
章云海笑了笑,“15%。”
谷平问她:“信文,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15%可就是三十万哪!我可以拿这笔钱给老爸,让他置办马戏团的设备,还可以去一趟法国。真想看看塞纳河,我还可以去新西兰,看看《魔戒》里的人间仙境。当然,还可以帮助马戏团里生病的孩子,有钱真好啊……小林心旌摇荡了一阵,可是,当她终于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还是不要预付款了。”她道。
“什么?”章云海很意外。
“章先生,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作者罢了。写书和画画本来就是我的兴趣。你愿意出这么高的价买我的书,我当然很高兴,可是,我不敢保证我的作品一定能令你满意,我只能尽力画好而已。所以我看不用预付款了。”小林说出了真心话,觉得心里很轻松。
章云海愕然地看着她,“小姑娘,生意可不是这么谈的。”他道。
“我只求心安。”小林道。
谷平笑了起来,“她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他颇为骄傲地对章云海说。
章云海没有马上作出反应,他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移来移去,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看来你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什么信心,我想我要重新评估这个计划。”
“你说什么?”谷平叫了出来。
章云海的眼睛直视着小林,没有说话。
小林相信自己的失落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但是自尊心促使她立即作出了反应,“哦,没关系。还是谢谢你,章先生。”
章云海笑了起来。
“我可能没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我是想说,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一种令你心安的方式合作。比如说,你可不可以先在我这里当几个月的助理?”
“您说让我当助理?”小林不明白章云海是什么意思。
“助理只是一个名义罢了,说白了,就是公司出钱让你为这本书作一些准备工作。每月4000元,为期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想的故事梗概,三个月后,我们再考虑,是不是要合作。你看怎么样?,”
看来这个人真的很喜欢我的作品,小林想,要不然他怎么会愿意出12000元仅仅只买一个故事梗概?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她已经好几个月入不敷出了。
“好的,我同意。”她爽快地回答。
章云海笑了笑。
“林小姐,那我们就说定了。你等我电话。”
在医院的走廊上,谷平从身后一把将章云海推到墙上。
章云海既不惊也不怒,“你想干吗?”他的语气还带着一丝嘲弄。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在搞什么鬼?一会儿说跟她签两百万的合同,一会儿又反悔?接着又请她当助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在耍她?!”
章云海歪嘴一笑。
“我在帮她。”
“帮她?”
“难道你没发现她很缺钱吗?”
谷平愣住了,随即就反驳道:“她怎么可能缺钱,她是个漫画小说家,她还在教绘画课,她有稿费,她还有工资……”
“难道你没发现她的鞋子和衣服都很旧吗?”章云海推开了他的胳膊,一边整理被他拉皱的西装,一边说,“今天我们的见面,应该算是一次面试,按理说,她应该打扮得很漂亮才对,但她却穿得非常朴素……以至于最初我以为,她并不重视我们的会面,她也不在乎是否可以跟我合作,所以我才会开出两百万的高价,可是后来,我发现她非常渴望跟我合作,其实如果是十分之一,她也会欣然接受的……所以说,她的衣着随便,并不是轻视我,而是她本来就没什么特别好的衣服。她很缺钱。——要不然她为什么愿意当助理?”
谷平觉得好像被当胸打了一拳,章云海说的这些,他从来没想到过。他甚至从来没把“钱”这个概念跟小林联系在一起。
“你不能单凭这些就判断她缺钱,我知道她从来都打扮朴素。”他反驳道。
章云海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谷平,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要把她当偶像,那就注定你只能远距离看她,如果你希望有一天她成为你的女人,你就要试图了解她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那并不美好,但那就是最真实的她——这并不是购买两千本她写的书就能做到的。”
什么?我不了解她?!谷平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章云海朝他笑了笑,朝前走去。谷平跟上了他的脚步。章云海说得对,他是没有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但他认识她已经有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他对她日思夜想,他喜欢她,爱她,欣赏她,他怎么可能不了解她?他至少要比这个今天只见过她几分钟的人更了解她!
“章云海,如果你还想跟我合作的话,就不要在我面前冒充专家,尤其是在我跟她的事上面!”谷平不客气地说。
章云海笑而不答。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急诊观察室的门口。章云海径直走了进去,这个大约三百平方米的观察室里放着三十多张床,章云海在靠近墙角的一张床前停了下来。谷平也走了过去。床上躺着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的半边脸肿得厉害,两只眼圈发黑,嘴唇则鼓得像馒头。
“是你啊。”卓小东说话了,谷平这时才发现她醒着,只因她的两只眼睛藏在肿起的眼皮里,完全无法辨认。
章云海看着她嘲笑道:“小东,你是自杀前先把自己打了一顿吗?”
“少废话!”卓小东瞥了谷平一眼,“他是谁?警察吗?”
“差不多。他也在那里工作。”
卓小东没明白他的话,章云海解释道:“他是一个法医,也就是小南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
提起妹妹的名字,卓小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小东?”章云海正色道。
“昨晚我回到家,有人打了我,把我打昏后,他就用水果刀划开了我的手腕,”她轻轻晃晃她的右手,“幸亏我命大,很快醒了过来,于是,我打电话给朋友……”说到这里,她把脸转向章云海,“我问你,是不是你叫人把放在我家柜子里的箱子拿走的?”
“你是说那个地球仪?”章云海道。
“少装糊涂!”卓小东用破喉咙朝他吼。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小东。”章云海问道。
“我当然知道!小南交给我的时候,她告诉过我,我也看过!——那是个人头。”说到最后半句时,她压低了嗓门。
“是半个人头。”谷平纠正道。
“你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就该报警。为什么不报警?”章云海神情严峻,“小南交给你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卓小东白了他一眼。
“报警!我也想啊,可小南不让!她怕事情牵涉到你!所以不让我报警,她说她要先搞清楚那东西是不是跟你有关,然后再考虑是不是要报警。”她气啾啾地耸了下肩膀,“哼!两个月前,她抱了个箱子回来,什么也没说。后来有一次,她陪我去医院,被人打爆了头。”
“有这样的事?”章云海和谷平都吃惊不小。
“信不信由你。她陪我去医院,我去厕所取尿样,她在外面的走廊里等我,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头上肿起一个血包,像包子那么大。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在看墙上的健康告示时,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她根本没注意谁从她身后走过。”
“这么说,她没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喽?”
“没错。后来她还碰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有一两次还差点丢掉小命,要不是她命大……”卓小东一脸后怕地摇头,“那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头。我知道她一定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于是就逼问她。她这才把事情说出来。她把那个东西拿给我看时,我吓得差点昏过去,我可不想家里藏着这种东西!我让她赶快报警,我说,章云海这个浑蛋跟你没任何关系,你管他的死活干什么!我苦口婆心地劝她,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她说她一定要自己把事情弄清楚后,再考虑是不是报警。她还说,假如这件事是你,章云海,干的,她就会把这个人头拿去埋了。”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章云海焦躁地问。
卓小东横了他一眼,“后来她差点被人强暴了!”
“强暴?!”章云海又被吓了一跳,“是谁?谁要强暴她?!”
卓小东冷笑了一声。
“这关你什么事?你可别忘记你是有家室的人,章云海!”
“我问你,是谁要强暴她?!”
卓小东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仰头问道:“能不能让我先喝口水?”
谷平把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瓶递了过去,她将吸管赛进瓶里,吸了一大口。
“喝完了没有?”章云海道。
“你急什么啊……我是说差点被人强暴!意思是对方没得逞!”
“快点说!”
“急什么急!”卓小东没好气地回敬,“有一次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拉进一条小路,那人向她要东西,就是那个人头,还企图强暴她,幸亏她早有准备。她随身带了一个防狼器,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个男人拉她裤子的时候——幸亏她穿的是牛仔裤,脱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她用这东西把那个男人电晕了,然后她拿走了他的随身物品,还用相机拍下了他的脸。——在那之后,我们就搬了家。”
“这些东西现在在哪里?”谷平问道。
“我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的照片?”
“当然见过,看过一百次,有一阵子,小南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她那时在到处找他……自从那次差点被强暴后,小南就被惹火了,你知道她的脾气,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就会咬住不放,不弄到鱼死网破,她是不会罢休的。”卓小东叹了口气,接着,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很恶劣,“喂!你们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快点滚!章云海,我妹妹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少管闲事。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回你老婆身边去吧!”
章云海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她现在在哪里?!”
见无法把他赶走,卓小东似乎有些泄气。
“我怎么知道?!”
章云海一言不发看着她。
“有没有烟?”她问章云海。
“医院里不能抽烟。”
“妈的!”
章云海朝她笑了笑,拿出了手机。
“你要打给谁?”卓小东忽然紧张起来。
“报警。”
“不要!”卓小东惊呼起来。
“卓小东,”章云海正色道,“你昨天被人袭击了,你妹妹现在又下落不明,这种情况必须报警。”
“可我怕小南在他们手里……”卓小东急促地说。
章云海的手迟疑了一下。
“不能报警。”她盯着他的手机,又说了一遍。
章云海冷静地看着她的脸。
“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谷平看看腕上的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他记得四点左右,他约了凶杀科的人在自己的办公室见面,“我得走了。”他道。
卓小东的神情一松。
“啊,好啊!”
“要我找司机送你吗?”章云海道。
“不用。不过……”谷平看着卓小东,“卓小姐,在我走之前,我想看看你的伤。”
卓小东倏然一惊。
“我的伤?这关你什么事?”卓小东道。
章云海也回头朝他看过来,好像在问他,你要现在给她验伤?谷平点了点头。章云海心领神会地退到了一边。
“我又不是死人!”卓小东怒道。
“他也是个痕迹鉴定专家。”章云海微微一笑。
谷平走近她,他的脑袋几乎靠在她的头上,他能听到她不安的喘息声。
“典型的踢伤。”他道。
“什么意思?”章云海道。
“你的左边脸是典型的踢伤。用脚踢和用拳头打,力度是不一样的。我曾经处理过几百例这样的伤,它们的特征是显而易见的,而且都大同小异。嘴也是被踢伤的,是另一脚,有人朝你的脸至少踢了两脚……你的鼻梁……”谷平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卓小东的鼻子,她立刻痛得抽搐了一下,“断了。”
“该死,你干吗!”她尖叫。
谷平开始动手拆她手腕上的绷带。
“你想干什么?”卓小东惊恐地叫起来,同时想用另一只手推开他。
章云海走上前,干脆地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的手腕。
“看看有什么关系?”他道。
“你们想干什么?”她的身子扭来扭去挣扎着。
章云海疑惑地紧盯着她,他问谷平:“你说,假如她没隐瞒什么,她用得着这样吗?”
“章云海!你这个浑蛋!”她嚷道。
谷平漠然地看着她。
“很快的。我保证!”他答道。
卓小东警觉地盯了他一眼,骤然停止了反抗。
“好吧。”她道。
“只是看一下,很快就好,我会替你包好。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我曾经在动物救助所救助过受伤的动物,比如被热油烫伤的鼹鼠,被自行车撞过的流浪狗,怀孕的野猫,野狗,腹泻不止的兔子,被虐待的小松鼠……”谷平麻利地扯开纱布,她的伤口现在完全展现在他面前,他只用了半分钟就看出了端倪。他很快开始替她包扎伤口。
“好了?”卓小东有些诧异。
“好了。谢谢。”谷平道。
“怎么样?”章云海问他。
“没有缝针。”
“这么说对方下手很轻。这一刀只是轻轻抹了一下。”章云海没听懂。
“轻重很难说。”谷平道,“不过不是刀,是钉子、锥子、削尖的铅笔笔尖。或者类似的东西。”谷平道。
“钉子?”章云海有些意外。
“出血点周围还有比较严重的擦伤。”
“这说明什么?”
“我刚刚一直奇怪为什么医生和护士没有报警。通常有人自杀,慎重起见,他们都会报警。现在我明白了,因为伤口根本不足以造成什么伤害,这类戳伤很像是被钉子扎了两下。”谷平转过头去,看着卓小东,“卓小姐,凶手如果把你打得遍体鳞伤,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如果他要割你的静脉或动脉,他应该会用刀子,而且会割断它。除非他不想。——其实,如果对方真的要杀你,没必要那么麻烦,只要将刀子直接扎入你的心脏就行了。”
章云海迅速回头看了卓小东一眼。
“这么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凶手?她伪造了现场?”
“不,她被人打是真的。不过,手腕上的伤,应该是意外伤。”
章云海气得脸色铁青。
“卓小东!”
“不要问我!”她道。
“我怀疑她手上的伤是被人在地板上拖行了一段路后撞到了一张椅子或是一张桌子上,而椅子的腿上可能正好有一颗不太显眼的钉子。”
“是这样吗?”章云海问卓小东。
卓小东不理他。
“她没有否认。”章云海对谷平说。
“我想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可是,一般来说,只有死人,凶手才需要‘拖’。因为他们需要处理尸体。可是看起来,他们不想杀她。这样的话,就有些奇怪了。如果要把她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有很多种方法,甚至不用动手,就可以迫使她就范,让她自己走过去不是更好?那么为什么,要拖她?这是一种很费力的方法。”
“是啊。为什么?”章云海看着他。
“我猜,不是凶手要拖着她走,而是她想拉住凶手。当时的情景可能是这样的,凶手先打了她一拳,她倒在地上,发现凶手向前走,她想要阻止他,她不想让他往前走,于是就从后面拖住了他的腿,那个人回过身一脚朝她踢过去,她不放手,他接着又给了她一脚。我不知道他踢了她几下,反正,这可能导致她昏了过去。”
章云海立即回头问卓小东:“是吗?小东?”
卓小东眨动眼眸,没有说话。
“你干吗要拉住他?”章云海问卓小东。
卓小东把脸别到一边骂了一句粗话。
“你是不是看到他去追你妹妹了?”谷平问道。
章云海好像没听懂,茫然地看着他。
卓小东开始咬她的嘴唇,谷平知道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道出实情。他决定再推她一把。
“我猜所谓的寻人启事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看见卓小东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接着道,“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也是为了卓小南进一步查出真相。这才是你没有去报警的真正原因,因为卓小南从来没有失踪!她一直就在你身边。”
章云海惊得快晕倒了,他大口喘气,随后转头瞪着她。
“卓小东!”章云海怒吼。
“好了!不要朝我叫!”
“你快说!”
“这是小南的主意!”
“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在等她的电话。她说她会给我打电话。”卓小东大声道。
章云海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快步走出了观察室。两分钟后,他又走了回来。这一次他显得冷静多了。他走到卓小东的床前。
“现在,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如果你想帮她,请你说实话。——先告诉我,怎么联系她?”
“她买了一个新手机,但没有告诉过我号码。她怕有人调查我。”卓小东的态度有了改善。
“你不会是说,她这几个月都没跟你联系过吧?”
“我一个同事淘汰了一部手机,他给了我。所以小南有时会打那个手机。”
谷平想,怪不得章云海的私家侦探找不到电话记录,那个电话登记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住哪里?”章云海又问。
“她在我们对面的那栋楼租了一间房,她可以随时看到我这边的动向,我也可以看到她。有时候,她也会过来,昨天那个人来的时候,她就在我这里,我们在吃晚饭。——我现在说的是实话!”卓小东怒气冲冲地朝章云海低吼。
章云海点了点头。
“好,接着说。最好从头开始,就从她拿回那个箱子说起。”
“我刚刚不都说了?我说的都是真话!”卓小东提出抗议,但当她看见章云海冷若冰霜的脸色后,她让步了,“好吧,我从头说。她辞职后去过一次你们的犀牛旅社,她从那里带回来一块骨头,她说那是犀牛骨头,她让我找人鉴定一下,我当时工作很忙,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事。我看出她很希望那是一块犀牛骨头,我就顺着她说了,我说那就是一块犀牛骨头。”卓小东把身子靠在大枕头上,放松了下来,“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有一天,她去参加单身派对后回来告诉我,那块骨头可能是人的头盖骨,她让我再帮她查一下。我这才告诉她,我认识的那个生物老师早就辞职出国了。她很生气,好多天都闷闷不乐的,后来,我看见她在上法医网,她好像是跟一个网上的法医建立了联系。那几天她心情很不好,而且好像很忙,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出门好几天。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有一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捧了那个箱子……这些我刚刚都说过了。”
“有人袭击她是真的吗?”章云海问她。
“当然是真的!有人要强暴她也是真的!……她气坏了,那个男人不仅问她箱子的下落,还打她,想要强暴她,所以,他活该被她电……”卓小东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那个人到底伤到什么程度?”章云海审视着她。
卓小东咬住了嘴唇。
“沉默不能解决问题。”章云海提醒她。
她再次让步。
“好吧。小南从渔民那里买来一个装置,是渔民用来电鱼的,电流强度大概超过600伏,我没那个概念,但是,昨晚来的人说……那个人死了。”
谷平一惊。
章云海也怔住了。
“昨晚的那个家伙自称是那个人的兄弟,他说他弟弟死了,是小南干的……”卓小东露出恐惧的神情,“如果光是他说,我也不一定会相信,可是,之前小南也说,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死了,她也是第一次用那个玩意儿,她不知道电鱼跟电人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必要躲在外面,她这是正当防卫。”
“我明白。可是,可是——她电了他两次!”卓小东神情更加焦虑,“也许那时,她真的想杀了他,因为那个人多次袭击她,还想强暴她,她气疯了,所以,她在明明看见他已经倒在地上的情况下,她又用电棒电了他第二次。我知道那完全就成了另一回事了。”
没错,从正当防卫变成了故意伤害。谷平心道。
章云海轻轻叹了口气。
“明白了。我暂时不会报警。”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谷平,“可否帮忙查一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发现被电击死的尸体?”
“好的。”谷平道。
章云海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小东,她从那个强奸犯身上都查到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她没告诉我。她说她不想让我牵涉进来。”
“那昨晚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刚回到家,小南就来找我,她就住在我对面,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们两个一起吃晚饭,她对我说她有了个新发现,她说她已经知道那个人头是谁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什么,我只听到她隐约提到一个人的人名,好像是个男人,姓李,其它的我不记得了。因为她没说几句,就有人按门铃。我让她到房间里去,我怕是你来了,”她两眼望着章云海,现在她似乎又有点同情他了,“——我打开房门。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问我小南在哪里,我说她不在,我问他是谁,他没回答,一拳就打了过来,我觉得我的鼻子断了,我痛死了,马上就倒了下去,我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这时候,小南大概在房间里打翻了什么东西,我猜她是故意的,她要把他引过去,那个人也听见了声音,直接冲了进去,我想拉住他,可没拉住,而且他又打了我一拳,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小南杀了他弟弟,”卓小东指指她的头,“当时我头昏昏的,也没听清……等我清醒过来,我看见小南从里屋跑出来,她尖叫着朝外跑,一边跟我说‘等我电话!等我电话!’那个男人在后面追他,但我估计他是被小南用空气清新剂喷到了眼睛,因为他一边跑,一边在揉眼睛,而且我还闻到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我怕他追到小南,就扑过去拉住了他的脚,”卓小东看着谷平道,“你说得没错,他踢了我两脚,后来我就昏过去了。——小南叫我等她的电话,我只能先等她的电话,我不知道报警会给她带来什么,我可不希望她有什么事……”
章云海沉默了片刻,对谷平说:“那个人头姓李,是个男人。”
谷平没有说话。
章云海又问卓小东:“说说昨晚的那个男人,他的体貌特征,你能描述一下吗?”
“很高,大概180公分以上,说话粗鲁,身上有股臭烘烘的烟味,”卓小东一脸厌恶,“他穿的是很旧的牛仔裤,上身是件旧夹克衫,袖子都磨白了,说的是普通话,口音听不出,但我觉得他像个外省人。他手上戴着手套,脸上戴着面罩……”
“面罩?不是丝袜吗?”谷平问。
“不,不是丝袜,是一个面罩。昨晚的事虽然很可怕,但那个面罩却让我觉得好笑。因为那是女人用的瘦脸面罩。”卓小东嘴角向上牵动,像是在笑,“我在网上商城见过,我同事还买过一个。”
“这东西多少钱?”谷平道。
“大概80元到120元不等。这种脸罩会把你的整个脸都包住。如果是丝袜的话,我还能看出他是否有胡子,可现在……我想,或许他工作的地方有这类东西,或者是他的哪个熟人正好有,反正不可能是他买的。其实,我觉得他很像一个民工。可是小南说,那个想强暴他的人,应该是本市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兄弟。”卓小南苦笑道。
章云海又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谷平听到他在用近乎冷酷的语调说话:“……我要你去查昨晚山东路48号力衡大厦以及周边地区的监控录像,昨晚大约九点半左右,她从力衡大厦出来,我要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有没有人劫持她……对,尽快!……没问题,我会给你加急费……”他挂上电话,发现谷平和卓小东都看着他,他解释道:“只要他们经过,就一定会留下踪迹。”
“你请了私家侦探?”卓小东道。
“不然我怎么找到你的?”
“那你有没有把我的新地址告诉过别人?”卓小东问道。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因为搬家之后,昨晚是我们第一次受到袭击,按理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新地址,我给单位的是假地址,你的私家侦探是怎么找到我的?”卓小东问完,还没等章云海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好了,明白了,他跟踪我,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是我要告诉你,他要成功跟踪我到我住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笨蛋。我们有对策。”
“什么对策?”章云海问道。
卓小东露出狡黠的神情。
“小南原来工作过的《大中华日报》就在我们出版社楼上,她让我每次回家都坐上他们的采访车。每天回家时,我都会在脸上帖上胡子装成男性摄像师。我才不信那个私家侦探能认出我。”
“他是没认出你,不过有一次,他偷偷溜进你们的办公室,借口修理电话线,在你的鞋子下面装了跟踪器。”
卓小东捂住嘴,发出一声低吼。
“那个修电话的,你说他是……”
“是的。而且电话线就是他弄坏的。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本事跟踪你,但他是个很有经验的老警察。不过我可以担保,他不会把他打听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在雇佣他之前,我调查过他,他的口碑很好。”
“那会是谁说的?”卓小东充满怀疑地盯着章云海的脸。
“会不会是小南泄露的?”
卓小东摇摇头,“按理说不会。——知道吗?那些人还以为我们仍然住在老地方。我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搬家,我们把一些旧衣服、杯子、没用的杂志啊,什么电视机啊、录音机啊都留在了那里。我跟小南说,要让他们觉得我们仍然住在那里……结果,他们真的这么认为。他们去过好几次。”卓小东看看谷平,又看看章云海,“小南在那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有谁去过,她都一清二楚。她还在吊灯里放了一卷废胶卷,后来她去看过,发现胶卷不见了,吊灯下面有个凳子。”
“她掌握的这些资料现在在哪里?”章云海问道。
“不知道,也许存在U盘随身带着,也许在她的新家。”
“给我她新家的地址。”
“山东路55号,清风小区5号,5楼A座。”
章云海记了下来,“照这么说,那个人昨天并没有问起箱子的事。”他又道。
“他没问。他提都没提。”卓小东想起昨晚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章云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她床边走了两圈,“你见过小南拍的照片,你能记得照片上那个男人的长相吗?”他问道。
“应该吧。”她的语气不太确定。
“那好,我看能不能弄到一张他的图片……”章云海沉思片刻,再次拿出了手机,他走到一边,“林小姐,是我,章云海……不好意思,你到家了吗?……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的朋友遇到了一点麻烦……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想请你按照我朋友的描述画一张人物素描……对对……这不仅仅需要想象力,还需要很高的技巧。……对,没有具体的人,只是听我朋友的口述画下图像,我也说不好,你愿意吗?……好的。谢谢,非常感谢。”章云海打完电话,发现谷平就站在他身后,阴沉沉地看着他。他解释道:“我觉得这是她展示才华的一个好机会。”
“她擅长的不是这种画。”谷平道。
“可她并没有拒绝。而且我从她的口气里听出,她很感兴趣。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喜欢画画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挑战。”章云海斜睨着他微微一笑,好像在嘲讽他,接着他对卓小东说,“等会儿有个女孩子来,你把那个男人的模样描述给他听。”
“该死的,章云海,你还让不让我休息?”卓小东骂道。
“这几天,我会找人保护你。”章云海走到她床边站定,“至于小南的事。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我们没看见尸体,也没亲眼看见小南杀人。所以,不管怎么样,等尸体找到再说吧。”
“那假如没找到尸体的话……”卓小东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那就说明那个人可能并没有死。”章云海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你别担心,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回想那个男人的长相。早一点找出真相,小南就能早一天回到你身边。”
“OK。”卓小东心情好多了。
“还有,保持手机开机状态,也许小南会打给你。”
“好的。你的朋友大概多久会到?”
“可能半小时以内吧。”
“好吧,那我现在要睡一会儿。”卓小南把头靠在枕头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忽然,她又立刻睁开眼睛,“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她告诉过我,在那个男人的手机里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机主她认识,她说你也认识,所以她才没去报警。”
章云海跟谷平对望了一眼,“我认识?!是谁?”
“你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