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冷静跟智慧在危机发生的时候,最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陆湘湘以自身的行动来证明了这句话。
林翔的求生欲在藤蔓的爪牙迎面刺来的这一刻,由顽强不息变成了一种垂死挣扎,梅花已经开始低声抽泣了,不仅仅是为林翔,还有她的父亲,她知道,眼前的这一幕,也曾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父亲身上。
二叔跟老村长他们,也必定像黄华、三少、张奎他们搏死营救林翔这般,拼命营救自己的父亲。
见多识广的老大五兄弟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娘的。”山鸡愤愤地骂了一句粗口,朝着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再看看百事通,百事通的脸上也布满了茫然。
爪牙示威一般晃了几圈,就照着林翔的面门扎了下去。“不要……”梅花大声喊了出来,声音颤抖,像玻璃摩擦的尖锐声,让大家的心坠入冰山一样寒冷。
陆湘湘扛起枪,像一杆小大炮一样的枪支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嘭”的一声闷响,一道火线急速划过大家的眼眸,将大家心底积压起的冰山击得粉碎。再说林翔,前一秒还在幻想中看到日出,后一秒就看见一条含着火的火舌吞噬了眼前的爪牙,爪牙像被刺中的蛇一般扭着跌了下去。
确定暂时安全的林翔突然闻到一丝焦味,难道是树烧起来了?林翔看了又看才发现不是来自藤蔓,而是他额前的一撮头发。
“一撮头发换条命,值!”林翔喜悦得大叫起来。“别高兴得太早了,小子。”陆湘湘仰着头,半眯着眼,还扛着枪保持着刚刚的造型。在林翔眼里,陆湘湘此刻简直就像个女神,浑身散发着光芒。
“好,干得好。”黄华高兴地跳起来,扑过去想要狠狠亲一下陆湘湘的额头,这一刻,黄华觉得,女人冷静起来真的比男人还要犀利。看着跳过来的黄华,陆湘湘取下肩头的枪朝着黄华丢了过去,黄华忙不迭丢开沙漠之鹰接住枪,“小心走火啊,枪你也敢乱丢?”黄华不满地嚷嚷。
“那你的枪又敢乱丢了?不怕走火了?”刘涛上前捡起黄华丢在一旁的沙漠之鹰。朝着困住林翔身体的藤蔓就是一通扫射。这一举动引得原子大叫,“你,你,你,你,你,你不怕开枪打到林翔啊?”
刘涛顾不及回答,头也没回,陆湘湘接过话茬告诉原子,“他的枪法是不用担心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开枪。”说话间又丢了两支添上燃烧弹的枪支给三少跟张奎。又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不会错一般,陆湘湘朝着林翔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原子你再看看那边。”
果然,刘涛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端着沙漠之鹰的一通扫射对困住林翔的藤蔓是有一定的影响的,不仅毁掉了表面的爪牙,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林翔身上的藤蔓枝桠,比起林翔仅仅靠着个牙齿慢慢地咬,毁坏程度跟毁坏伤害也大大提高,刺入林翔体内的爪牙也都收回枝桠里,林翔看着这些表面略微粗糙的藤蔓枝,不敢相信这里刚刚还布满着尖锐的爪牙。
“来吧兄弟们,一把火烧了这家伙,朝着中间打,我就不信烧不死它。”黄华发了威,端着枪就要开始扫荡,三少跟张奎只是互相丢了个眼色,两人端起枪,跟着黄华一齐朝着树中心发射燃烧弹。
散开的热气轰得地上的落叶也都一起哔哔啵啵的燃烧起来,方叶桐看着林翔的脸,感觉他的痛苦似乎还没有减轻,是啊,蛇死之前都会将敌人死死缠绕,想必这藤条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吧。
挣扎,只是挣扎吗?方叶桐的想法似乎简单了些,只见从地下,树的四周,还有背后,突然冒出了很多藤条,在半空中发出呼呼的声音,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玩过鞭子,抓起来狠狠地甩几下,当然,皮带也可以,对了,就是那种呼呼的声音,只是那种呼呼声跟这藤条所发出的呼呼声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呼呼的风声里,林翔觉得浑身被无数的刀割着,于是,他就在大家的眼前变得血淋淋的了。老大几兄弟,还有梅花,流清芳,原子跟陆湘湘,大家不约而同地一齐加入了这场燃烧之战。没有枪支了,那就用固体燃烧弹。
原子在众人中最小,陆湘湘安排她在后面递弹药,其余的,都在轮番轰炸树心。但是似乎没什么作用。
“别炸了,等一下。”“等等,我们可能把火力重心找错了。”百事通跟方叶桐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并穿梭在人群中阻止大家的轰炸行为。
“怎么了?”二叔发问了,大家也终于暂停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在不断大喊的俩人。
“怎样,你是不是跟我想得一样?”百晓生方叶桐看了百事通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才面向大家,“我说,我们的重心可能找错了。之前听老村长还有陆湘湘提到藤树的时候我就有些没想明白,我突然想到了,陆湘湘跟老村长提到的植物,在我国是不可能适合生长的,但这不代表没有会吃人的藤树,只不过,藤是藤,树是树,我们一定要注意这一点。”方叶桐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干,咬了咬嘴唇。
“老大,你记不记得屯江村的那棵老树?像不像这棵的袖珍版?”百事通看向他们的领头人,那个阅历丰富的男子。老大低头沉思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棵紫藤?”“对,就是那棵紫藤,主干有三十厘米左右,枝干估计是有十几厘米,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一棵树,其实只是一些紫藤缠着一棵树拼命地向上长。”
“那你的意思是……魔鬼的使者是两个?还是互相扶持的?”二叔有些愣神,他不懂这些,只好望向本村的后生,但他们也一样面面相觑,他们更不懂这些,祖祖辈辈也都只是听着老一辈的经验之谈,哪里懂得分藤树,只知道说碰到就快些离开。
这样的时刻哪里有时间给二叔他们来思考,更别说想要他们在一秒钟之内推翻掉祖祖辈辈积累之下的宝贵经验。即使不会也不敢去消灭,会躲避这魔鬼森林中的各种危险,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那……”二叔不知道该讲什么,一连串“那”字拖了老长,“二叔,我们尽可能地将树围个圈。”方叶桐用力舔了下嘴唇,大家看着他焦急地等待着下文,林翔也不叫了,看着不远处的同伴们,心里觉得暖暖的。
环视一圈之后,方叶桐大概是觉得吊够了大家的情绪,于是接着说:“我们尽力围个圈,向着树根处开火,刘涛你枪法好,解决掉包裹住林翔的那几枝藤蔓。”“好。”刘涛丢了一个简洁的字眼就朝着藤蔓开火了,杀手就是杀手,干什么都比较干脆利落。
照着方叶桐的安排,大家围着这棵巨大的藤蔓树围了个圈,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颗燃烧弹发射的闷响声。
刘涛果然不负众望地解决了那些藤蔓,救下林翔,可没想到,林翔才摆脱藤蔓的束缚,新一轮的危机,就出现了。
“啊……”林翔在自己的大叫声中重重地摔倒在地,“妈呀,还好这地面是软的,不然我这把老腰铁定要摔断。嗯……软的……妈呀,救命啊……”
林翔觉得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不然怎么才逃脱可恶的藤蔓就又陷入沼泽呢。“小子,不要挣扎。”百事通大声冲着林翔喊着,此刻的林翔正努力回忆,并实践着游泳课上老师教的狗刨式,随着他手臂的运动,四周的土地变得越来越黏稠,黏稠的泥土对他的身体有了吸引力,沼泽仿佛一张张开的巨口,正在一点一点地将他吞食到肚子里面,林翔想到电视里播放的动物世界,有一期,讲的是蛇,蛇在进食的时候,下颚会先裂开,张得大大的,然后再将食物一点一点吞咽,林翔觉得,现在,这沼泽就是一条正在进食的蛇,而自己,是可怜的还在挣扎的食物,林翔不敢再用力,想努力假装得轻松一点,身体说不定也可以不要下沉得那么快,但是,林翔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森林里传来的虫鸣、鸟叫,都不再欢快,换了丧乐的调子传进林翔的耳朵里。
“抓住绳子,套到你身上,快。”百事通不知从哪里掏出根绳子,一头打了活结,做个圈圈的样子丢给林翔,林翔一跃想要抓住绳子,却陷得更深。“林翔,你不要挣扎了,留些力气。”陆湘湘看着泥潭里的那个男孩子,伤口跟淤泥掩去了他原本硬朗的线条、俊秀的脸庞,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比乞丐还不如的邋遢形象,看到这样的场景,陆湘湘的心里不好受。
林翔看着丢到自己身边的绳子,不敢太大力气地活动,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快地沉下去,他慢慢地,尽量轻柔地一寸一寸移动着手臂,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他只清楚,他要活下去。
终于,林翔抓住了绳子,引起大家的一阵欢呼,每个人都紧张地看着泥潭里的林翔,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办法去帮助林翔,有那么一刻,陆湘湘更是希望陷入沼泽的是自己,起码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陆湘湘认为,从他们踏上军车开往孤独的村庄那一刻起,任何关联这件事情的同伴的险境,都是因为她。
“还好,抓住了。”林翔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又引起了一阵欢呼,在沼泽中,林翔感觉有一双手从他的手里接过了绳子,不好,沼泽里有东西,是什么呢?林翔感觉自己在冒冷汗,他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他的伙伴们,这样异样的神情却使大家认为林翔在尽力拿绳索绑住自己,“加油,小子。”少言的老大带头喊了一声,于是加油声此起彼伏,半晌都没有停歇。
“林翔,你的同伴在给你喊加油,你不需要点个头,示意一下吗?这样,多不礼貌。”
沼泽里有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带着一些不真实,林翔的瞳孔开始有些放大,他的头朝着大家不自觉地点了点,这种命悬一线的紧急时刻,他机械的动作在大家眼里却只能是顽强的挣扎,带着对生命的渴望。
谁,是谁在那里?
林翔的内心风起云涌,不停地问自己。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能回答林翔的只有淤泥的声响,还有沼泽特有的冰冷跟气味,林翔觉得心里堵堵的,突然,林翔觉得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谁,是谁,你要干什么?”林翔惊恐极了。努力想发出声音,但嗓子像先天没有作用的软木塞,僵硬的,发不出声音。
“啊。”林翔轻轻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林翔开始大声呼救,“救,救我,快啊。”林翔声音里布满了恐惧,他害怕,害怕沼泽里的什么东西突然抓住他的脚,一用力拉扯,他就不会再有机会见日出了。
听到林翔的声音,估计是已经准备好了,老大使了个眼神,他们五兄弟就率先上前,跟着百事通一起拿起这边的绳索,林翔很配合地没有挣扎,只是僵直着让他们拉着。
虽然不能动弹,但林翔也很快发现,沼泽里的人似乎也没有伤他的意思,而是轻轻地托起他,林翔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了许多,沼泽对他的吸力也小了很多,老大他们拉得很卖力,流清芳她们在一旁不断喊加油,嗓子都嘶哑了。
很快,林翔就被拖上来了,他惊魂未定地指着沼泽,“那,那里面有人。”大家懵了,莫非是林翔在沼泽里遇到什么东西了,还是林翔刺激受大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娃啊,你看清楚了吗?”二叔走上前摸了摸林翔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
“二叔,是真的,真的有人,他还跟我说话,我真的有听到。”林翔一把拉住二叔的手,反倒吓到了二叔,“那,他跟你说什么了?”黄华扯过林翔问,林翔还死死拉着二叔的手不放,二叔微微皱眉,他感觉到林翔的手异常冰冷,再细细打量林翔,绳子是套在林翔的腰上的,这,在动一动都困难的沼泽地里,林翔是怎么做到的呢?丢下去的是活结,系在林翔腰上的分明是死结。
“他说,他说,说你们跟我打招呼,我不跟你们回应,不礼貌。”林翔看着黄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可把黄华吓了一跳,黄华站起身蹦到方叶桐身边,“我呸,他是不是吓傻了,怎么跟中邪了一样。”
二叔看了黄华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二叔知道,黄华有些怕,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敢说不怕呢。
“娃,这绳子你怎么系上去的?”二叔收回视线看着林翔发问了,听了二叔的话,大家也都上前来看,百事通也有些不解,“小子,你怎么系的?我给你的不是活结吗?我还估摸着你能套在手上抓紧就不错了。”“对呀,你怎么做到的啊?”流清芳也接着问了,倒是陆湘湘很镇定地站在一边看着,林翔能活着回来就够了,其他的,再诡异又怎样呢?!
听到大家的疑问,其实林翔也感到很奇怪的,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腰上的绳子,终于放开死死握住二叔的手,去摸了一把绳子,说:“奇怪了,我记得我明明只是抓住绳子就不能动了的。”说着又看了看沼泽地,“啊,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才抓住绳子,就听到那个声音跟我讲话,然后我就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等我能说话的时候,我就顾着喊你们拉我上来了,不过,你们拉我的时候,那个东西,似乎是把我托起来的。”
听了林翔的最后一句话,二叔连说了几句“谢天谢地”。如果他们这会儿返回村子里,说不定二叔会张罗着准备几张桌子的美食来酬神。
见林翔没事,梅花走到沼泽地边缘附近,远远地看着还在燃烧的藤树,很悲伤,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爸爸,我是梅花呀,我来看你了,原谅梅花的不孝,不能带您回乡安葬,连柱香都没办法为您烧。”
二叔看到梅花一个人站在沼泽地边缘,知道她是在想念她的亡父,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
二叔走到梅花身边,大家看着这一老一少,知道梅花又在伤心了,林翔看着梅花的背影,有些想念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远方的母亲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有没有醒过来,有没有找自己,会不会很担心。想到这里,林翔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二叔伸手在衣服里面的口袋摸了半晌,终于掏出了点什么,是一个白色的小布包,细细长长的,不知道是什么,待二叔打开,大家才知道是香,三支香。
只见二叔捧着那块布递给梅花,梅花一转头,眼泪就刷的掉下来了,“二叔……”梅花哽咽着喊了一句。二叔朴实的脸上有一点哀伤,“拿着吧梅花,给你爹上炷香。”
平日里最爱折腾的黄华也显得很成熟的样子,赶忙走过去掏出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伸出手去让梅花点香。
梅花抖着手点燃了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爹呀,女儿不孝啊。”梅花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二叔站在一旁,脸上的皱纹都布满悲伤。二叔转过脸冲着还在燃着的藤树喊:“梅花他爹,你娃来看你了。”黄华没见过这架势,虽然不喜欢看煽情的泡沫剧,可这现实中的一幕让他觉得心里苦涩涩的。
女孩子们都抹了泪,老大五兄弟都是从小就没亲人,看到这一幕,铁石心肠的男儿也觉得有些扛不住,连老大都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只有刘涛,冷冷地站在一边,没有什么表情。
梅花还在磕头,“砰砰”的声响一直在森林里游荡,原子上前拉起了梅花,“梅花姐,别伤心了,节哀啊。”梅花抬起头,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原子觉得心里酸酸的,看到那么孝顺的梅花,二叔心里也酸酸的,“娃呀,走吧,我们要走了,再晚点,天就要黑了。”
森林里的夜晚说来就来,一下子就拉下夜幕,比起光影斑驳的白天,夜晚实在是恐怖的代名词,还好,在二叔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收拾妥当穿过魔鬼森林外围,过了外围就基本安全了,至少,最近的一两天,是不会再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不也有落个脚打个盹的时候嘛。
搭好帐篷,黄华自告奋勇地要跟着二叔他们去打猎,誓为晚餐做点贡献,没贡献,起码也能出份力。
梅花也很快恢复了情绪,带了两条跃跃欲试的狼犬跟着二叔、三少一同去打猎,张奎带着原子留在帐篷这边生火,陆湘湘跟流清芳则在刘涛、方叶桐的陪护下,一起到帐篷附近砍一些小树枝回来充当柴火。森林的好处就是遍地都是柴火,不用担心要去很远的地方,人多,危险也就大大降低了。
黄华看到一只野兔子,一高兴,端起沙漠之鹰就要一通扫射,被三少一把拉住了,“你这是想吃烤兔肉,还是喝碎肉煲汤呀?被你这一轰,这兔子都要炸烂了,还好你拿的不是燃烧弹枪,不然我们直接就一边打猎一边吃了。”
“这才好呀,多带劲。”黄华嘿嘿笑着,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收回了枪,心想,这沙漠之鹰的威力可不是盖的,别还真要去捡肉碎了。黄华身边的三少也端起了枪,对着兔子就开了一枪,说时迟那时快,兔子腿上中了一枪,一拐一拐地跑不动,黄华赶紧跑上前去揪着兔子耳朵就拎起来了。
兔子的脚上有血在往外渗,黄华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了,对于黄华而言,唯一的一次杀生现场也不过是跟着母亲去买鱼,“要哪一条?”鱼摊上五大三粗的老板问,年幼的黄华抬起头,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围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上面有着浓厚的血腥味道,黄华低下头,看上一条欢快游着的鱼,伸手指了指,“老板,就这条好了。”看到黄华伸出的小手,母亲在一旁微笑,一伸手,就帮他选定了那条鱼。“好嘞。”鱼贩的脸上挂上笑,泛着油光的脸上,五官都挤到一起,说话间已俯身抓了鱼,狠狠地摔在地上,一下,两下,年幼的黄华看着母亲微笑的脸,突然就觉得有一丝寒意,鱼贩力道大,鱼很快就有些懵了,于是被抓上砧板,又顺手抓了个什么敲击鱼头,鱼不动了才拿起刀麻利地刮着鱼鳞。
这件事情,一直记在黄华年幼的心里,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刽子手,起码也是个帮凶。晚饭很丰富,烤了几只兔子,还有一只小野猪,大概也是乳猪,在火上烤了不久,香味就溢了出来,窜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方叶桐看着火上串起来烤的野味,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那是一种单纯的欲望,因为饥饿。
“方叶桐,口水啊,你把口水滴上去我们就没法吃了。”流清芳嚷嚷着拉开方叶桐,两个人拉扯着,刘涛站在背后冷不丁说了句话,方叶桐便赶紧拉着流清芳坐了下来,一边还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小声说着:“小生怕怕……”流清芳笑得不行,一把拉下脸,凑近火光,压低声音学了刘涛的话,“好办,口水滴上去的话,我们今天就吃人肉好了,谁滴的口水,就烤了谁。”“咦,你这个恶魔。”方叶桐跳了起来,撞到一旁的林翔,看着这些活宝,陆湘湘笑了,这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流清芳也有这么恶搞的一面。
二叔拿出烟杆子打算抽上几口,老大叼着烟就过来了,“老哥哥,尝尝我这个。”老大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过去,二叔看着这短短的香烟,又看了看自己的烟杆子,说:“好吧,今儿个我也开开洋荤。”听了二叔的话,三少笑了起来,“叔,我们村头一次这么热闹,如果这会儿是在村子里,铁定更热闹。”二叔点头笑笑,大拇指跟食指捏着烟,老大按了火机递过来,二叔偏偏头,凑了上去。
二叔深深吸了一口,看了看不远处,百事通带着腾龙几兄弟在打扑克,不时爆出几句粗口,林翔则被流清芳她们围着讲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也算听得真切。
“林翔,刚刚上来的时候你一个劲地喊着水里有东西,说说,你遇到什么了?”不愧是百晓书生,方叶桐已经掏出本子候着了。林翔笑了笑,看着火上烤得不时吱吱作响的野兔,起身把野兔翻了个个儿,继续烤。
“别吊我们胃口了,快说吧。”黄华也开始催了,很快就被流清芳的粉拳在肩膀上擂了一把,“就你心急。”
“都没人问问我的心情啊,怎么都开始催我了?”林翔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冲着大家眨了眨眼睛。
听过林翔的诉说,大家原本稍微安好一些的心情又开始慌张,但细细想想,也不是来伤害他们的,于是又安下心来,林翔看了看陆湘湘,对于大家的七嘴八舌,她一直在沉默,林翔觉得陆湘湘的镇定来得比较奇怪,发生这么多事情,她却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对什么,都不惊奇。
藤树,仅仅只是进入魔鬼森林的第一关而已,不,其实连第一关都不算。陆湘湘努力回忆着父母对于魔鬼森林的记录,但寻遍了整个脑子,也没多少关于魔鬼森林的记录。
那一天,父母讲解最多的,是秦始皇陵的概况,对于这座魔鬼森林,父母似乎对陆湘湘有太多的信心,只是寥寥几句就带过了。
往往重要的才是容易被忽略的,想到这里,陆湘湘努力回忆进入森林以来遇到的事情,“二叔,你们为什么要称藤树是魔鬼的使者?”陆湘湘突然发问,二叔愣了愣,显然,他也并不清楚,“上一辈的人都那么说,其实他们也都是听着老辈们这样传下来的。”说完,二叔干咳了一声,算是对回答的总结了。
陆湘湘不再发问,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倒是百事通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止看牌,转过头来问陆湘湘,“陆湘湘,你问这个干嘛?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只是在想,既然说这里是魔鬼森林,而藤树应该不仅仅是这森林的名字的附带品,这里明明靠近市区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但无论是地图还是史书,对这一带却没有任何的记录,可以说,这是一片被隐藏起来的地带。”陆湘湘说了出来,尽管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百事通,你们来的时候,我只是告诉你们出了风之城一直向北,大概三百多公里,你们在飞机上,看得比较真切,这一带,有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奇特之处?”百事通歪着脑袋想了起来。“如果说奇特,那还真有,你告诉我们是向北大概三百多公里,但我们比预计时间整整多出了一天时间才到达的。”听到这里,陆湘湘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上来,本来我们是打算提前过来打点好一切迎接你们,所以提前了一天启程的,但我们到了风之城后一直向北,一直始终荒无人烟,除了公路,就是田园,直到我们的燃料不够用了,才看到一个村庄跟大片森林,于是匆忙降落,这附近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所以我们想,肯定是到目的地了。”
一般的直升机航程可达6000到8000公里,续航力只有2到4个小时,假如按每小时250公里计算,加满油一般能飞500到1000公里。但作为短途工具,使用距离一般也不会超过三四百公里。老大他们选择用直升机,证明他们启程之时,离风之城并不远,熟知各种军用品性能的黄华暗叫不好,别看百事通说得够平静,但他们实际飞了有多远,用了有多久的时间才到达这里聚集,恐怕老大他们也曾经恐慌过。
“对了,飞机下降的时候我还拍了一张照片,他娘的,别出牌,等等百事通的,这地方有些奇怪,可我就是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山鸡一边打着牌,一边回过头来搭讪,听到他的咒骂,百事通摊了牌,“说事儿,等等再玩。”
几个人讪讪收了台子,山鸡掏出相机走了过来,递给陆湘湘,“你看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名堂,反正我是想不出来了。”
接过相机,陆湘湘百思不得其解,方叶桐也凑了过来,“小生也来参详参详。咦,你看这树的形状,上面一部分像不像个圆,只是外围不那么光滑,而外围的形状又与河川绵延连成河流状,这河流的形状很面熟,是什么呢?”
说着说着,这方叶桐心里就有了谱,树林外层比较稀薄,配合着水流组成江河形状,但其实也并非真的就是组成江河形成屏障。这秦始皇修建了长城,是为抵抗外敌,形成防御屏障,那陵墓,会不会也用上一层这样的手段来守护自己的陵墓呢?
其实,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想当初秦始皇修建长城是多么丰功伟绩的一件事情,但主要目的还是用来防守,那么在自己的陵墓外加一道防护,也并非不可能,藤树是在外围的第一道防线,也就是说,连成江河状的路线都会遇上藤树。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方叶桐掏出本子,他记得自己曾经临摹过一张长城的平面图,虽然自己没什么画画天分,但画出地图的形状,点几个定点再连上线却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与方叶桐想的一样,照片上树林外围的形状,与方叶桐临摹的的确是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方叶桐大喊一声:“有了。”
没有人发问,大家都等待着方叶桐发话,谁都知道,这种时刻,有办法总比无想法的应对要来得稳当。
方叶桐终于开口了,看着陆湘湘一字一句地说道:“秦始皇当年打破历代皇陵格局,把自己的陵墓坐北朝南的格局,改成了坐西向东,对不对?”
方叶桐之所以看着陆湘湘讲,是因为陆湘湘的历史了得,如果自己说错了,陆湘湘肯定会纠正,而错失部分,也可以给自己补充,所以,方叶桐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讲出猜测,而是在跟陆湘湘求证。
看到陆湘湘点头,方叶桐才接着说道:“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格局,是因为当初的地形是西方高于东方,有俯视之态,而统一东方六国,是秦皇族几代的梦想,也正是到了秦始皇这一代才真正统一了其余六国,秦皇对统一六国的渴望,是积蓄了几代人的欲望源泉,但这种欲望是正确的走向,就像我们会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执着的那种欲望一样,是极其强大的,长城也是在统一东方六国之后才修建的,说是抵御外敌,但在某种层面上来讲,应该是有圈定领土的意思。”
烤肉的香味更加浓郁地飘了过来,方叶桐突然感觉有些饿,抽出瑞士军刀,走上前从烤兔的身上划拉只腿下来,“啊,真香,大家快吃,再烤会糊掉的。”方叶桐觉得四周凉飕飕的,就像是冬夜的寒风吹进了夏日的帐篷,异常,很异常。“同志们,好强大的冷气,你们感觉到没?”说话间,方叶桐还不忘记啃两口兔子腿,一抬头才发现是大家哀怨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方叶桐被这种注视吓得倒退了两步,因为惊吓还差点噎到。自己最心爱的历史听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陆湘湘当然不乐意了,一伸手就揪住了方叶桐的衣领,“刘涛。”陆湘湘喊了一声,方叶桐冷汗都出来了,看着陆湘湘的脸,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觉得看到了死神。
刘涛很快也过来了,刷的一声抽出瑞士军刀,“是想像刚被你割了一刀的烤兔那样挨一刀,还是来点痛快的?”刘涛的脸凑过来,比夜叉还恐怖,方叶桐赶忙举起双手投降,“女神,放了我吧,我讲还不行嘛。”
陆湘湘松了松抓住方叶桐衣领的手,猛地推开方叶桐,又朝刘涛挥了挥手,表示作罢。
这一切林翔都仔仔细细地看在眼里,倘若说陆湘湘是在开玩笑,但下手也见得几分力道,怎么可能是玩笑,说不是玩笑,对自己人那么狠,不是陆湘湘的风格,如此说来,只能证明秦始皇陵墓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
林翔看了看四周,大家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当作平常玩笑那样来看着火光中的陆湘湘跟方叶桐。流清芳带着梅花跟原子已经开始吃起东西来,三少跟张奎又在埋头窃窃私语地讨论枪,黄华咬了一口肉,沾了满嘴的油,冲着方叶桐开始喊:“哎,你小子接着讲啊。”
森林的夜晚莫名的黑暗,风声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在周围旋转,关于这次的探险,林翔有了太多的疑问,他们来的时候,黄华开的军车计程表上明明白白记录了行驶距离将近四百公里,而老大他们直升机却飞了很久,还有沼泽里的声音,林翔觉得有些耳熟,又太过模糊。
方叶桐不闹了,将手中的烤兔丢给林翔接住,又往裤腿上蹭了一把油腻,打开自己的记事本还有山鸡的相机,在上面指指点点起来。
“你们看,这个,是我自己临摹的长城平面图。”
陆湘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平面图?几根简洁的线条弯弯曲曲地扭着,活像放了几条蚯蚓在纸张上。
方叶桐没有理会陆湘湘的嘲笑,接着讲了下去,“这一张,是山鸡大哥拍的照片,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都是河流,而这中间是树木,树林跟河流紧凑相连,形状多像长城,如果没估错,连弧度都会相似。”
陆湘湘脸色沉了下来,想必也是认可了方叶桐的说法,其实陆湘湘的心里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如果方叶桐的说法成立的话,那旁边呈未曾打磨的类似圆形排列的森林中的某处,肯定就是秦始皇的陵墓,根据当年长城离都城的距离比例来讲,应该就是西方位置,那么他们此行应该向西,可进了森林以来,他们一直在向北走,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越走越远了?
为什么,又是类似圆形来排列的呢?这一点,陆湘湘还没来得及讲,就从方叶桐的口中听到了答案。
“说起长城,肯定会提到秦始皇嬴政,提到嬴政我们当然会想到皇帝的传国玉玺,这传国玉玺来自当年的和氏璧。卞和献玉跟完璧归赵,这是课本上都有的,我们也都知道,最终是被秦始皇破赵国得了这和氏璧,皇帝这个名号,也是秦始皇得天下统一各国之后才用的称呼。”
方叶桐掏出本子又翻了几翻,二叔他们对这些听得起兴,原来这魔鬼森林里还藏着这么个人的坟墓,真是了不得,只是山里人没什么见识,不时提出些比较让人无语的问题,陆湘湘也只好做了一回临时讲解员。
老大他们是倒斗的,早些年只知道挖,挖的谁的坟,这哪个管呐,只要挖出来的东西值钱就行了,后来生活好了,也就信点风水,谁会找一倒霉地儿就给埋咯,不怕不能福泽后裔么,但这秦皇是了不起的英雄,他的墓,肯定没那么简单,就说秦皇生性多疑,墓穴建造了太多,但没一个是真的,想到自己这趟倒的是真的秦皇墓,老大觉得自己这辈子也算值当了。
“这秦始皇得到和氏璧之后也没闲着,就让人给磨了,还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这就成了传国玉玺。秦王政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的时候,秦始皇路过洞庭湖,经过湖口的时候,这大风大浪可就起来了,本来平静的湖水这么闹腾,谁也受不住对吧,这秦始皇坐的龙舟也坐不稳了,甚至都快要翻了,于是秦始皇就拿出传国玉玺,给丢湖里了,古时候人都信这个,秦始皇当然也信了对吧,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酬神,以此祈求平安,这呢,就是传国玉玺第一次失踪。但是八年之后,华阴平舒道有个人,又将这块和氏璧做的传国玉玺给奉上了。对秦始皇而言,这也是个稀罕宝贝,虽然生在帝王家,什么宝贝没见过是吧,可这传国玉玺,也算是有灵性的东西,秦始皇信这个,所以,我断定啊,呃,我大胆地猜测一下啊,就是说呢,这类似圆形的森林图样,说不定就是这和氏璧还未经过雕琢时候的模样。”
陆湘湘心知方叶桐分析得有道理,于是问他:“那你认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方叶桐也不卖关子了,“我认为,这藤树就是外围把关的,其实我们并没有入森林,还是在外围地带,我们如果能绕开这些藤树地带找个水路,那么危险应该会大大降低,不然我们还没走完外围,枪弹就用完了。”
听到这话,黄华赶紧查看了一下剩下的弹药,经过解救林翔的一战,还真没少用弹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惊慌中,想着保命跟救命,哪个还会记得说要节流开支的问题。
“这弹药还真快成问题了。”黄华数了数,眼下,他们只剩下三发燃烧弹跟一发固体燃烧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