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见到过路的车子,更别提人了。大家听到杨思怡一说,全都马上转头望上去,我们隐约看到有一个黑点在那里,好像动了,又好像没有动。总之距离实在太远,想看清楚根本不可能,何况我们现在还戴着个墨镜。我们正拼命眺望的时候,太阳又被厚重的白云遮盖,看来大雪并没有结束,说不定还有一场雪暴。
“怎么办,到底走哪条路,要不先回去吧?”老疤犹豫道。
“我不想回去。”杨思怡很失望地回答道。
“现在回去也不可能了,车都被石头堵住了,现在又被雪埋了起来,难道要我们走回去?”徐峰这样说,我觉得是想让女友不那么失望,看得出来杨思怡真的很想去墨脱。其实我也不愿意回去,虽然回去的路只有20多公里,走还是能走回去,但是好不容易都来了,怎么也得进到墨脱里看看,不能便宜了林月。现在听说有捷径,谁都眼前一亮,能省省力气、节约时间,现在可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情。
“怎么还能回去,你以为24公里这么好走吗,这里可不是平原,这里的24公里搞不好就是黄泉路了。”蓝眼争辩道。
“快做决定吧,你们没看到又开始下雪了,再拖下去我们就哪也去不了,就被堵死在这条路上了。”我焦急地看着天空说道。
第7个垭口离我们比较近,第2个垭口比较远,所以大家最后决定先到第7个垭口看看,如果情况不对马上走回头。这样的决定我觉得还可以,所以便双手赞成,大家也都没有反对。我们刚要走上山,山上就扬起了一团团白色雾气,犹如身在梦境里一样。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原始森林里,所以看到的黑点也不怎么清楚,搞不好还是错觉,也许就是黑松而已。我们要爬上山,眼前的就是一个60度以上的雪坡,爬上去都快喘不过气了,要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可能都要窒息。
我们一个拉着一个,慢慢地往山上爬,脚踩到雪里只觉得一阵刺痛,特别是走了一小段路以后,我的脚指头疼痛难忍。我想脱下鞋子看看脚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却一直行走,所以也不好意思开口要求停下来。我们还没走出几百米,大雾就笼罩了山林,能见度迅速降低。我们一直盯着晃动的黑点,那个黑点已经从垭口上下来,而且渐渐能看清楚了,他的确是一个人。我们谁也不做声,心照不宣地跟着那个人,说不定能有暂时的避难所。我记得小林曾经告诉我,在一个叫53K的地方有幢破房子,可以避雨生火,但是我们现在是去不到那里了。
我们没有继续往上爬,因为那个人隐约就在眼前,他已经从山上下来,钻进了原始森林里。不过奇怪的是,那个人好像没有头颅,莫非是一个无头僵尸?我急着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取暖吃饭,但是他们的目的是想进墨脱,可现在却全都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难道他们不想去墨脱了?我们好不容易爬上山坡,可是这个人却又走下了山,无奈之下只好跟着下来。大家像是被催眠一般,老老实实地跟着他,我们跟中邪没什么两样。林芝地区,特别是墨脱这片区域有很大片的原始森林,现在我们就在其中,而大雾也让我们不清楚到底是走到了哪里。
原始森林已经被白雪渲染成银色,倒有点类似大兴安岭的模样。森林里积满了雪,偶尔我还踩到水里,要不是一直走路,早就被冻成冰川木乃伊了。我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挠着,痒痒的又有点刺痛,大概是冻得受不了才有的感觉。几个人中就只有我没戴上帽子,雪落到头发上就立刻滑到颈脖,接着就成了冰水。我擦拭了很多次,最后白色的手套都湿透了,可是当我低头一看,手套居然成了红色的。白色世界十分单调,视线里忽然跑出红色来,感觉十分刺眼,可是为什么手套会是红色的?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杨思怡朝我大喊道:“你的脖子流血了!”
我听到杨思怡的惊呼,马上吓得脱下手套,赤手去摸脖子,只觉得一股又一股的热液在涌着。我刚想把手拿开,可是却摸到了几只软绵绵的东西,纳闷地把它们抓到手里一看,立刻把它们扔得老远。那是蚂蝗,是水蛭,它们怎么会跑到我的身上来了!那几只蚂蝗又肥又大,看来它们不客气地吸了我很多的血液,现在还弄得满脸都是血液。
徐峰走过来一看,就告诉我这是山蚂蝗,被它们吸点血没什么大碍,叫我别慌张。山蚂蝗比平常见的要大很多,可能是它们已经吸了很多血的缘故。我刚开始见到有些害怕,现在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担心还有别的蚂蝗在身上,这么一想我全身都发痒,似乎全身都有蚂蝗在爬来爬去的。那个人还在前面走着,我怕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所以叫他们继续跟着那个人。听人说,喜玛拉雅山上有雪人,是那种毛茸茸的雪人,不知道我们跟着的会不会也是一个雪人。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荒芜人烟的地方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很可能熟悉此地,说不定他知道哪里可以暂时能避难。可是,他是一个没有头的人,世界上可没听说有无头雪人。
虽然下着雪,但是林中有很多流淌的小溪,时不时踩在里面,冻得我们牙齿打颤。这里的原始森林并不平坦,到处起伏凹凸,才转了一个弯道路又往高处延伸。我们气喘吁吁地跟着那个人,却不敢上前打个招呼。终于,在天空上的白云变成乌云的时候,那个人停在了一座古堡的前面。那个人一开门,里面就窜出一只狗,它直冲向不远处的我们。我心想,这下糟糕了,被那个人发现了!我刚想拔腿就跑,徐峰却拉住我,说:“跑什么,我们又没做亏心事。”
“没错,你跑什么跑!”蓝眼附和道。
跑过来的是一只猎犬,可是徐峰却迎上去,丝毫不担心被猎犬咬伤。猎犬一过来就被徐峰训得服服贴贴,没了刚才的凶狠。那个人蹒跚着走向我们,但是雾气太重,我们还是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看得到那个人没有头,难道我们真的见到鬼了?我想大叫,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觉得要窒息了似的。那个人一走近我们,大家才看清楚了他的样子,于是也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满脸伤痕,而且驼背程度很严重,所以远远看着好像是一个没有头的人。
他的脸全是皱纹与疤痕,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眼神看出他很惊讶和惶恐。僵持了好一会儿,徐峰首先打破了沉闷:“我们的车被堵在路上了,所以……可以在你这里避一下吗?”
“可以,随便。”这个人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介绍了对方以后,这个人引领我们走进了古堡里。这个古堡只能说是一个小古堡,因为他只有一座两层小洋楼的大小,只不过外形和城堡一样,所以我认为可以叫作古堡。古堡非常破旧,依我的经验看,可能有几个世纪以上的历史了,但大雪覆盖了很多的地方,我没能看得很仔细。在进门的时候,我看到古堡大门后有一个自制的木门栓,它的历史怕是只有十年而已。古堡里有一个大炉子,里面燃着大火,这让我们感到温暖极了,恨不得冲进火里,让自己也燃烧起来。
驼背老人说自己没有名字,但他的口音却很似北方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个人住在大山森林里,一个人难道就不孤独吗。徐峰暗示我不要多问,我刚想向杨思怡抱怨她的男友管的事情太多了,却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道很长的冰。她发现以后马上很不好意思地擦掉,然后围着炉子烤起火来。我的身体被大火一烤,马上恢复了知觉,但同时也觉得浑身疼痛。急忙脱掉衣服以后,这才发现我身上有很多地方趴满了蚂蝗,身子就跟一个血人似的,没有一处不是红色的。脱掉鞋子以后更加恐怖,脚指头上的指甲都掉光了,脚也磨出许多水泡,而且都是很大一个。
“你怎么穿刚好合适的鞋子,要穿大一号的鞋子走路才不会被磨成这样,真是的,你什么都不懂。”杨思怡教训我道,那样子却温柔得像水。
“我们来的时候身子都擦了盐,而且鞋子也是大一号的,还绑了腿,这样才不会被蚂蝗盯上。”徐峰一边说一边给我看他身上包裹得多么严实。
我在心里面大呼道,难怪小林会叫我买这些东西,她也不说清楚去墨脱的路上居然还有蚂蝗,而且数量这么多,好在被吸了这么多血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驼背老头一直狐疑地盯着我们,我以为他想要钱,于是递过几张人民币,他却看都不看地推回来,敢情我们遇到雷锋了。不过他也觉得这样老盯着人会不礼貌,于是就说:“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大雪马上封山了,你们进不了墨脱的。”
“那怎么办,我进去有急事,”说到这里我发现大家都看着我,于是又把话说到一边,“我想进去玩玩嘛。”
“随便吧,就先住在这里了,不过,不打扰老人家吧?”杨思怡说得轻声轻气。
“我可不老,”驼背老人说道,“待会带你们到房间里,不过很久没人住了,可能很脏。”
“不打紧,我们自己会整理的,谢谢。”徐峰答道。
“是的,我们不急,我们不进墨脱了,就在这里住着。”蓝眼很尖酸地说道,他的目光一直跟着驼背老头,明显起了歹意,看来蓝眼真不是个好东西。
“但是只有两间房子能住,其他房间都有问题,住不了了,房间都在楼上,楼下的房间你们不要乱走就是了。”驼背老头交代道,但他丝毫不理会蓝眼的眼神。
“你带我去整理吧,你们在下面休息。”杨思怡主动请缨。
“这样不太好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这才是女人应该做的。
“这些我做惯了,以前在医院也是我做的。”杨思怡笑道,这样的女人肯定是未来的贤妻良母,徐峰真是积了几辈子的阴德。
杨思怡和驼背老头上去以后,我们几个大男人就围着火炉子聊天,不过老疤很是奇怪,自从跟着这个驼背老头他就没有说过话,一直很沉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愿不是我招惹了他,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少个朋友多个冤家。我问徐峰为什么猎犬不咬他,他回答说因为在青海那边有训练警犬的经验,所以对猎犬还能应付两下子。
过了几分钟,身子终于暖和起来,我想在古堡里转转,看看这里的构造如何,说不定又是一处古迹,报道出去可要大火几阵子。可是,驼背老头嘱咐我们不要在第一层乱走,而且刚刚进来,也不好马上撒野,所以只好作罢。古堡的大厅极其简单,什么摆设都没有,惟独大厅的一角有个石案台,上面的东西布满了灰尘,我看着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我无聊地望着炉子里的火苗,忽然想了起来,在小林家里也有一个案台,上面也有一样的东西:一只盛着清水的银碗,碗底有枚硬币,左右两边是两盏正燃着的酥油灯。
与小林家不同的是,这里的碗已经破裂不堪,硬币不知道还有没有,酥油灯也灭了,似乎很久没人打理那个案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