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开始沉吟着如何开这个药方,事实上我心中很是清楚,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置之不理。牛镇长虽然一脸笑眯眯的,但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历来民不和官斗,这老者是他父亲,医得好则罢,若是医治不好,只怕反而招惹大麻烦上身。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个方子试试。
“徐大夫,家父这病……到底可还有得救吗?”牛镇长再次问我。
我想了想,开方子救人是一回事,但话还是先说在前头,免得闹误会,当即说道:“牛镇长,老人家这病看着实在有些不妙,我如今有个偏方,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说到这里,我又故意打住。
“不过什么?”牛镇长急道,“徐大夫,你有什么话直接说,老头子这个年纪了,我也知道……哎……”说着,他又是叹气。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方子也就是试试而已,而且,这个药方子煎药有些问题,我开出来,你等下去配药,我亲自煎!”我说着,就找出纸笔,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等着我把药方写好,递给牛镇长,牛镇长就顺手给了牛振华道:“快去快去,你爷爷的命可都在这里了。”
牛振华答应了一声,拿着药方子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这里,我才有空端起茶盅,轻轻地啜了口茶,不亏是镇长家,虽然地处偏僻,居然有着这等上好的碧螺春。
我师父好茶,曾经对我说起过天下名茶,但他老人家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煮的药茶。我自幼跟随他身边,倒也有些眼力。
牛镇长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有什么事,自管找牛振华就是,我答应一声,让他忙就是了。心想着等着牛振华配药回来,我给煎好了药,给老人服下,就要离开了。否则,只怕天黑前赶不回家,我可不敢指望牛振华还会开着吉普车送我回去。
大概半个小时,牛振华突然急冲冲地冲了进来,见着我,一把就逮住我前襟的衣服,骂道:“好你个徐逸然,招摇撞骗到我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愣然,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牛振华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拳头就对着我脸上砸了过来,我忙躲开,虽然躲开了头脸要害,却被他一拳重重的砸在了肩头,痛得我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我大怒,用力挣开牛振华的手,怒道:“你胡闹什么?”
“你这开的什么药方子?”牛振华从口袋里面掏出我刚才开的那张药方子,摔在我脸上怒道,“刚才我特意去卫生所问过,人家说了,这要人命的,不是救人病的。”
我看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牛振华,反而倒是镇定了下来,把早就收拾好的药箱子一背,淡然道:“既然你这么相信卫生所的医生,你就不该去找我!你说我招摇撞骗,我骗你什么了?既然你不相信我这药方子,就请还给我吧!”
说着,我从地上捡起那张药方子,收好,背着药箱子转身就走,这牛老头的病本身就是一个麻烦,我还真不想医治呢。
“站住!你给我站住!”牛振华在我背后吼道,说话的同时,他再次追了上来。
“做什么?”我问道,“我出诊一次,可没有收你一文诊金,而且,你爷爷也没有用过我的药,你还是赶紧找个信得过的医生过来给你爷爷瞧瞧吧!”
牛振华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想要使蛮,又苦于找不到借口,我背着药箱子还没有来得及走出牛家,迎头却碰到了牛镇长。
“这是怎么了?”牛镇长依然是一脸的笑意,“徐大夫,小儿不懂事,你别生气!”很显然的,他听到了我和牛振华的说话。
“爸爸,他这药方子有问题!”牛振华忙道。
“没问题的能够治好你爷爷吗?”牛镇长反问道。
牛振华一愣,顿时就说不出话来,牛镇长又问道:“药呢?”
很显然的,牛振华并没有把药配回来,牛镇长拍案怒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糊涂蛋的儿子,还不快去?”
牛振华似乎很是怕他老子,听了这话,转身就向门口跑去,但刚刚走到门口,掉头跑回来,牛镇长怒喝道:“你还不快去?”
牛振华尴尬地看着我,解释道:“药方子……”
我从口袋里面摸出来药方子,递了过去,牛振华接了,又跑了出去,我见状,不仅就笑了出来。
“徐大夫,小儿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牛镇长忙着换上一副笑脸,向我道歉。
“没事,他也是担心他爷爷,这药方子确实有些问题,但是只要在煎药的时候控制好火候,不但无害,还可以治病救人!”我解释道。
“哦,”牛镇长笑道,“我也不懂,只是家父这病,就拜托徐大夫操心了。”
我只是笑笑,牛镇长忙着有问道:“徐大夫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家父母都在省城工作,就我和姥姥住这里!”我笑道。
牛镇长面露诧异之色,问道:“徐大夫怎么不随父母去省城?你医术精湛,去省城也好谋个前途。”
我摇摇头,我已经好些年不见自己的父母了,每次我写信去,换来的只有寥寥数语的回复,要不就是寄钱邮寄东西来。
牛镇长见着我不说话,笑道:“倒是我问得冒昧了!”
“家父母自有他们的道理吧!”我心中苦涩,脸上却是一丝不露,笑着摇头道。
“徐大夫可曾定亲?”牛镇长突然转变话题问道。
我闻言脸上有些发烧,摇头道:“没有!”
这次牛振华的速度倒是快得很,我和牛镇长说了几句闲话的工夫,他已经风风火火地再次跑来回来了。
“徐大夫,你看看是不是都配齐了?”牛振华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一大包药放在我面前。
我打开纸包,一味味的药材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个镇子上谁都认识牛振华,想来也没有人敢糊弄他。不用我说话,牛振华已经准备好了风炉子,煎药用的药罐子等。
我把所有的药全部倒在炉子里开始煎起来,看着水沸腾了,忙着从药箱子里面翻出来一包药引子,倒在药炉里面,顿时,药炉里面陡然发出一阵细密的轻微爆炸声,而原本红色的火焰,也在一瞬间,蹿得老高了,呈现青色。
炉火纯青!
我放下心来,这剂药我算是熬成了。否则,炉火若是不能够纯青,这剂药等于就是火候不到,废了一半了。我把药罐子取下来,放在一边凉了一会儿,这才嘱咐牛振华端着喂老人喝下。
老人喝下药不多时,竟然在床上开始挣扎起来,虽然动作很小,但是,牛振华却是惊喜交集,叫道:“神了!”
“怎么着了?”我问道。
一语未了,老人突然仰起头来,喷出一大口紫黑色的血液,然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床上。
“爷爷!”牛振华忙着叫着,又替老人拍着揉着,我笑道:“好了,把凝固的血液吐出来,就好了,只是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根治,还需要另外配药!”
“那你赶紧配药啊!”牛振华急道。
牛振华告诉我说,原来老人自患病以来,开始还好,后来就几乎成了僵硬的活死人,全无知觉,每天只靠着葡萄糖盐水度日,但老人的痛苦,他们这些做子孙的,还是可以感觉到,从来没有能够挪动过,幸而牛镇长还算是个孝子,嘱咐儿子好生照顾老人。要是换成普通人家,只怕老人早就熬不过去,一命呜呼了。
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绝无仅有,不管怎么说,老人能够动弹,就证明我的药还是有效的。说着,牛振华再次催促我赶紧开药方子。
“这不成!”我摇头道,“要看看老先生服药过后的反应,如果他老人家承受不起,我开的药方子可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这么着,三天过后,我再来复诊,顺便斟酌用药。”
牛振华听得我说的有理,点头答应着。
我想了想,这嘱咐道:“你等下去把药的残渣倒了,记得要倒在路中央,万不可倒在水沟之内。另外,我留下三天的丸药,你先让老人吃着看看吧,至于痊愈,我还是没有把握,三天后在看情况吧!”
我给老人的这一剂药,事实上含有剧毒,正如镇上的医生所说,这药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因为我怕牛振华不知道轻重,随意把药渣倒在水沟内,不慎导致他人误用,后果着实难料。
老人这病似乎是我师父曾经说过个一则病状——石化!也就是人全身僵硬,最后之严重者,全身不得动弹,宛如石像,但人却还存在思维……这实在是一件残酷之极的死法。
我见过现代医学上常说的植物人,是指人脑死而心脏不死,依然会给人全身供应血液,在一些特殊的医疗器材的帮助下,人还能够活下去,而这个石化,虽然心脏也不死,却类似于心死而脑活,人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全身一点点冷硬的痛苦,却无法动弹。
我采用的法子,也就是以毒攻毒——事实上,青囊经补术上记载的一些怪癖药方,大多都是有违常理的。
说话之间,牛镇长也再次进来,询问老人状况,牛振华说了一遍,他听完明显很高兴,说是三天后让牛振华再去接我过来给老人复诊。
我点头答应了,牛镇长又让牛振华开吉普车送我回去,我婉言谢绝了,因为难得来一趟镇子上,眼见时间还早,我还想要买一些东西,顺便去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图书馆看看,找找资料,能不能找到关于尸毒的。
想来真是可笑得紧,我是一个大夫,不知道医治好了多少人,可对于我自己的病患,却完全是束手无策,只是靠着奇方怪药勉强维持生息,苟延残喘。
离开牛镇长家,我就向着镇子上唯一的一个图书馆走去。刚到门口,脚下一绊,差点当场摔一个狗啃屎,抬头看过去,只见图书馆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乞丐,一根打狗棍横生了出来——不用说,绊倒我的凶器,就是这根打狗棍。
我自然是不会和一个乞丐计较什么,别说没有绊倒,就算是当真绊倒了,也只能怨自己不小心,当即再次抬脚向着图书馆走去。不料,我脚刚刚一动,那根打狗棍,再次对着我脚上横了过来,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并非是我不小心,而是那个老乞丐故意使坏。
“你做什么?”我有些恼怒地道。
“没做啥,晒太阳呗!”老乞丐抬起头来,懒懒地看了我一眼,嘿嘿怪笑道。
他瞪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多说,再次想要向图书馆走去,不料,身后那老乞丐却摇头晃脑的叹道:“可惜啊可惜,年纪轻轻的,自己尚且性命难保,却还管着别人闲事!”
我一听,我忙着站住脚步,小时候跟随师父学习医术,曾成听得他提起,中医由来已久,最久远的可以追溯到洪荒时期神农氏,因此民间奇人甚多,且脾气怪异。
我故意转身问道:“老人家如何知道我命不久已?”
“你毒入骨髓,病入膏肓,自然是命不久矣!”老乞丐冷笑道。
“请教老人家,可有解毒良方?”我问道。
“嘿嘿——”老乞丐怪笑道,“没有解毒良方,我还叫你做什么?”
我闻言,心中大惊,我被这尸毒折磨多年,不光是肉体上的痛苦,还要承受着精神上无奈的压力,而且这些年,我博览众书,都找不到解除这尸毒的法子,因此心中着实苦恼不已,以前师父在的时候,我还可以找个人商议,如今却是连个说话倾述的人都没有。
今儿突然听到老乞丐如此说法,一惊之下,随即大喜,忙道:“请老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