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东野圭吾 本章:第四章

    尚美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敲门。这是她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的习惯。

    听到“请进”之后,尚美开门。正前方是办公桌,藤木坐在桌前,旁边站着田仓。

    “听说您找我。”

    “嗯,先进来吧。”藤木说。

    “打扰了。”尚美行了一礼,走进办公室。

    “工作到这么晚,辛苦你了。很累了吧。”藤木摘掉老花眼镜。

    “我没事。辛苦的是两位吧。”

    两位上司面面相觑。“我和田仓都不累喔,因为也没特别做甚么事。倒是你,从一大早一直忙到现在,我很担心你身体会不会撑不住呢。”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真的不要紧。”尚美露出微笑。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东京柯迪希亚饭店分日班、午班、夜班,采三班轮流制,下午五点和晚上十点是交班时间。今天尚美上日班,照理说下午五点就能下班了。但是发生了必须协助警方办案的特殊情况,即便过了午班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晚上十点,依然必须待在饭店。不消说地,因为新田还在。

    “新田刑警在做甚么?”

    “刚才,他从事务大楼回来了,现在在饭店里巡视。因为柜台业务已经告一个段落。”

    “这样啊。那,我稍微和你谈一谈不要紧吧。”藤木起身,走向旁边的沙发。

    藤木坐在单人沙发上,因此尚美坐在他的对面。田仓也来到尚美旁边。

    “这次拜托你做这么为难的事,实在很抱歉。”藤木投以柔和的眼神。

    尚美苦笑以对。

    “我把它当作一种试炼,我会努力克服。”

    “试炼啊。确实是一种试炼。不只是你的试炼,或许也考验着我们整个饭店。”藤木点点头,眼神闪耀着认真的光芒。“情况如何?把你今天做了一天的感想老实跟我说。”

    “对新田先生的感想吗?”

    “当然是对他的感想。我希望你老实说。”

    尚美一度垂下视线,然后郑重注视着藤木。

    “我认为要把他调教成饭店人是非常困难的事。让他直接服务客人很危险。”

    藤木和田仓面面相觑后,看向尚美。

    “这是因为他是新田刑警吗?还是刑警这种人不适合当饭店人?”

    “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刑警中有人适合当饭店人,只是和新田先生一起工作后,我觉得这种人和我们的价值观与人性观都截然不同。”

    “你指的是哪方面?”

    “全部。我进入饭店业的时候,被教导不要忘记感谢的心。只要对客人抱有感谢之心,无论是得体的应对进退、谈吐、礼仪、笑容等等,不用特别训练也能自然从身体散发出来。”

    “你说得没错。”

    “但是那个人……不,可能是警察这种人只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人吧。这种人经常会露出怀疑别人要做甚么坏事、或有甚么企图的眼光。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是他们的职业。不过,若一个人只能这样看人的话,叫他要对客人抱持感谢之心也没有用。”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啊。”藤木和田仓互相点头。

    “其实,我也问过门房领班杉下。”田仓对尚美说:“乔装成门房小弟的刑警……叫关根来着对吧。我也问了他的情况。杉下说,他的手脚利落,感觉还不错,但是看人的眼神不太好,尤其会盯着客人的长相或衣服猛瞧,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新田先生也会这样,对于办理住房手续的客人的观察超乎必要以上,而且眼神锐利,看起来根本不像饭店人。害我经常在一旁担心,生怕客人会起疑。”

    藤木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交抱双臂。

    “根据警方的说明,他们挑选来卧底的刑警都是气质相当好的人才。”

    “总经理,关于这一点或许是真的。”田仓说:“傍晚也有几名刑警开始在大厅和交谊厅盯梢,可是每个看起来都很凶,相较之下新田先生他们确实好很多。”

    “有这么恐怖啊?”

    “也不能说恐怖啦,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如果太醒目的话,说不定会吓到其他客人。”

    “这可不行啊。我会直接打电话给稻垣组长,拜托他稍微顾虑一下我们的处境。话说回来,刚才听山岸这么说,那件事还是拒绝比较好吧。”藤木若有所思地看向田仓。

    “我也这么认为。这么说或许不恰当,可是山岸光应付新田刑警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又多了需要关照的人,柜台会陷入一片混乱。”

    “请问,你们在谈甚么?”尚美来回看着两人。

    田仓舔舔嘴唇。

    “是这样的,警方想增派卧底刑警的人数。他们在事务大楼举行侦查会议,做出了这个提案。”

    尚美瞪大双眼。

    “要派更多刑警到柜台来?这也太离谱了。光是那个刑警……光是新田先生就够折腾人了。”

    藤木皱起眉头,点点头。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回绝他们。可是也不能完全不让他们增加卧底刑警,这该怎么办呢?”

    “一定要妥协的话,只能让他们当清扫人员。”田仓说:“和客人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少,只要把实际工作交给真正的清扫人员就没问题了。就跟警方说如果是清扫人员增加几个都没关系,这样如何?”

    “有道理。不过,他们会不满吧。或许会说待在不能接触客人的地方就没意义了。”

    “这个时候,就让他们增加一两个门房人员如何?总之要避免增加柜台人员。”

    “好吧,我就以这个方向跟他们谈谈看。”藤木彷佛在确认自己的想法般频频点头之后,以稍微柔和的表情看向尚美。“抱歉哦,这么累还把你叫来。今晚你就回家休息吧。还有其他人在,放新田刑警一个人到早上应该也没问题。你只要九点来上班就好了。”

    “谢谢总经理。”尚美行了一礼。上午九点,是夜班和日班的交接时间。

    尚美站起身,走向门口。但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位上司。“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藤木一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随即问道:“甚么事?”

    尚美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说:

    “我想两位可能知道,警方为甚么认为下一起命案会发生在我们饭店,而且也觉得警方的根据相当有可信度吧?”

    田仓顿时惊慌失措,想开口说话时却被藤木以手制止。藤木反问尚美:“为甚么你会这么想?”

    尚美轻轻摇头说:

    “因为实在太奇怪了。总经理和田仓部长都是非常重视客户服务的人,可是这次不只让刑警穿上我们员工的制服,还实际让他们接待客人,怎么想都觉得有欠考虑。能够让你们接受这种事,想必有相当的理由。至少,光说饭店可能会发生命案,这种轻描淡写的说明,两位应该不会接受吧。”

    藤木叹了一口气,看向田仓。田仓皱着脸,摸摸后脑勺。看到这幅景象,尚美更加确定了。

    “果然,两位知道啊。”

    藤木点头。

    “你说得没错。警方有告诉我们,我们饭店可能发生命案的理由。”

    “不能把理由告诉我吗?”

    藤木一听,闭上眼睛,沉默思考了几秒钟后,点头睁开眼睛。

    “没错,不能告诉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这是甚么意思?”

    “详细情况不能告诉你,但听说连续杀人犯在现场留下了诡异的讯息。刚开始警方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后来终于破解了。根据破解的结果,他们研判下次犯案地点会在我们饭店。如果这件事外泄的话,被凶手察觉会怎么样?凶手恐怕会停止在这间饭店作案吧。到时候,警方就无法抓到凶手了。因为他们拥有的线索,只有那个讯息。”

    “为了引出犯人,所以要隐瞒破解讯息的事吗?”

    “正是如此。但这里必须考虑的是──不,坦白说是我不愿意想这件事,就是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饭店不只会遭到被害人家属谴责,社会的舆论也会指摘我们吧。他们会说,既然已经知道饭店被盯上了,为甚么不公诸于世。坦白说,最初警方找我谈的时候,我有想过把事情公开出来。当然我也有心理准备,有一段时间客人会不敢上门。但是就如刚才说过的,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公诸于世,警方就失去了缉拿凶手的机会。而且,凶手说不定会在别的地方杀人。总不能想说反正不是我们的客人受害就好,所以我真的很苦恼啊。”

    听了藤木这番话,尚美的心情沉重起来。因为尚美很清楚,藤木不是个利益优先主义者,而是个很有社会责任的人。

    “几经思考的结果,您选择了协助警方办案是吗?”

    “没错,我决定相信警方说一定会保护客人的安全。不过,我也必须先考虑到最坏的状况。万一真的发生命案怎么办?社会大众和媒体都会追究饭店的知情程度吧。到时候,只要他们明白知道详情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这样就能把饭店的伤害减到最低。然后只要这少数人负起责任就可以了。”

    尚美惊愕地看着藤木,接着又看向田仓。两人的表情都很沉着,目光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不要让饭店员工知道太多比较好──您是这么想的吧。您刚才说为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你能谅解,我会感到很欣慰。”藤木语气平静地说。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这件事。没能察觉到两位的用心良苦,真的非常抱歉。”尚美鞠躬致歉。

    “没必要道歉。明天也会很辛苦,快点回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那我告辞了。”尚美开门离去。

    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后,走在一片静谧的走廊上,尚美忆起遥远的往事。那是当年来东京考大学时,下榻东京柯迪希亚饭店的事。

    之前没有住过高级饭店,想说既然来东京就要留下美好回忆,于是决定下榻这间饭店。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金碧辉煌的气氛震慑住了,直觉地明白这是一流人士聚集的场所,不是自己这种小孩该来的地方。

    她最心仪的是,饭店员工们的飒爽英姿。无论发生甚么事绝对不会仓皇失措,总是能迅速妥当地处理问题,让她深深体会到这就是所谓专业态度。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接待外国客人的柜台人员。好像遇到了甚么麻烦,但那位柜台人员丝毫不惊慌怯场,以流利的英文、耐心地继续对客人说明。外国客人本来很不高兴,但后来展露了笑容,最后还向柜台人员道谢,满意地离开。但这位柜台人员没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是神情自若地接待下一位客人。当时尚美觉得,这是有坚定的自信才能显现出的平静。

    那时尚美在这间饭店住了两晚,因为入学考试连考两天。第一天,到了考场才觉得好像忘记带甚么东西?结果是母亲为她去神社求来的放在饭店房里的桌上忘了带来。那时她心想,算了,反正原本就不寄望这种东西,更何况压根儿就不想依赖神明。

    但是考试快要开始时,一位女性监考官走过来,拿了一个信封给尚美,说是饭店的人送来给她的。信封里放着御守和一封信,信里写着:“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为您送来了。考试加油喔。”

    尚美感激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曾向饭店的人提过,要报考哪一所大学。即便去询问学校,校方应该也不会透露考生资料。

    考完试后,尚美回到饭店,柜台人员就笑容可掬地说:“您回来了。您忘记带的东西有顺利送达吧?”

    尚美感到纳闷,但也回了一声“有”。柜台人员露出雪白皓齿说:“那就好。”

    回到房间一看,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床单铺得相当平整,浴室里连一滴水渍也没残留,毛巾也都全部换上新的。然而尚美的衣服和书籍,看得出清扫人员相当尊重、极力不去碰触。

    之后马上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是母亲打的,没问考试考得如何,劈头就先问:“御守,送到了吗?”

    “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饭店打电话给我呀,说你御守放在房里忘记带,问我你要考哪一所大学。我就说,不用特地送去没关系啦,反正那孩子根本不相信御守,是我硬要她带去的。可是饭店的人说,忘记带御守,令千金会觉得不吉利,这样不是很可怜吗?我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考场和准考证号码告诉他了。你有好好跟人家道谢吧。”

    “啊,”尚美握着话筒,轻声惊呼:“我忘了。”

    随即听到母亲的叹息声。

    “你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被说一直长不大。等一下要好好向人家道谢喔。对了,考得怎么样?”

    尚美说写得蛮得心应手的,让母亲放心后,便走出房间。她想去向柜台人员道谢,可是搭电梯到一楼后却止步不前。因为不知道该向谁道谢。

    应该是发现御守的房间清扫人员吧。可是打电话去家里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然后把御守送去大学考场的,一定又是另外一个人。

    当她呆立在原地时,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笑脸盈盈走过来。“有甚么需要服务的地方吗?”

    她略显踌躇地说明事情原委之后,这名男子似乎很懂地用力点点头。

    “您就是山岸小姐吧?御守能及时送到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想说声谢谢,但不知道该向谁说才对……”

    但男子却微笑地摇摇头。

    “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们饭店全体人员都很努力提供顾客最好的服务。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团队。能让客人开心,并非单独哪一个人的功劳。相反地,如果有粗鲁无理的饭店员工,给客人带来麻烦的话,这也不是那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整体饭店员工的责任。”

    这段谈吐客气且恭敬的内容,很难想像是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说的。不仅展现出他对这份工作与职场的骄傲和自信,更让人感受到他的责任感。虽然语调温和平稳,但尚美却十分震惊。

    “……这样子啊。”尚美好不容易才以微弱的声音回答。

    “这次的事情,如果给您留下了好印象。”男子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说:“下次来东京的时候,也期盼您再度莅临我们的饭店。”说到这里,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当然下次如果是为了入学而来到东京,我们全体员工都会感到无比欣喜。”

    尚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名男子的谈吐彷佛有甚么魔法。光是听他说话就觉得很幸福。尚美不禁心想,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啊,这种职业实在太了不起了。

    后来他的预言成真。顺利考上大学的尚美,入学前再度下榻这间饭店。这时她为了寻找这名男子,在饭店里走来走去,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和他再度重逢是尚美大学毕业,在这间饭店就职以后。

    他──藤木已经当上总经理。尚美后来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藤木时,当时他的头衔是副总经理。

    岁月如梭,如今在他下面工作已经十年了。这些年在饭店也遇过很多状况,但像这次的危机还是头一遭。可是他的态度依旧处变不惊。因为饭店的服务是团队工作,万一出了甚么事,整体饭店要负责──也就是说身为总经理,他抱着切腹的觉悟。这和那些把难题推给部下,出了问题自己却装出毫不知情来推诿逃避的经营者不同,是完全相反的理念。

    尚美心想,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藤木。因为他是带自己进入这个美好行业的恩人。此外,为了让这间饭店持续保持一流水准,他也是不可或缺的人。

    自己能做甚么呢?必须做甚么呢?──在事务大楼换好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尚美依然在思索这件事。

    隔天早上,尚美八点就来上班了。虽然和夜班的交接时间是九点,但她还是对新田不放心。

    到了柜台,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已经开始排队,而新田也早就站在处理退房手续的柜台人员后面。他站在最后面,可能是考虑到不要妨碍别人,但似乎没想到以猎犬般的眼神盯着顾客也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早啊。你来得真早啊。”背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是久我。

    “早安。”尚美也向他打招呼。

    “你可以多休息一下再来啊。昨天晚上,你也留到很晚吧。”

    “是没错,可是我放心不下嘛。”

    久我苦笑,望向柜台。

    “因为必须看着麻烦的徒弟,心神不宁吧。夜班的同事跟我说,那个刑警,到了半夜三点还在饭店里巡视。然后稍微躺一下,六点多就起床了,一直像那样在监视饭店里的客人。真的很有毅力啊。”

    “有毅力是很好,不过那种态度很麻烦。”

    尚美大步向前,快速进入柜台里,立刻和新田对上了眼。

    “请过来一下。”她把新田带进后面的办公室。

    “有甚么事?我正在值勤喔。”

    “新田先生,你现在的工作是乔装成饭店人吧?那就请你不要瞪着客人。”

    新田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寻找歹徒的时候,我就会变成这种眼神。”

    尚美摇摇头。

    “昨天我应该也说过了,你露出这种眼神,反而只会让人警戒。而且办理退房手续的客人都是要离开饭店的人,是嫌犯的可能性很低吧?”

    “这就很难说了。因为退房之后还是有可能犯案。侦查的时候,把事情说死是很大的忌讳。所以我才这么早起。”新田这番话透露出刑警的骨气。

    “……这样啊。可是总之,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哦,我会尽量努力。”新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九点交班完毕后,真正的柜台业务忙了起来。尚美也站在柜台里。新田站在后面,但她根本没时间留意新田是甚么眼神。

    终于忙到一个段落后,川本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山岸小姐,古桥先生差不多该退房了。”

    尚美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多。古桥这位房客,和一名女子住在十楼的双人房。

    她拿起话筒,打电话给房务清扫领班滨岛。

    “喂,我是滨岛。”话筒传来开朗的声音。

    “我是山岸。昨天我跟你提过的,1025 号房的客人,情况如何?”

    “正遵照你的指示在观察。现在客人还在房间里,等房间空了,会立刻展开作业。”

    “我明白了,麻烦你多费心了。”

    挂了电话后,新田问:“甚么事啊?这个人有甚么问题吗?”

    尚美叹了一口气:“不是‘这个人’,是‘客人’。”

    新田不耐烦地在脸前摇摇手。

    “好啦,我知道了。重要的是,这位客人怎么了?”

    “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让人很好奇耶,总觉得不太妙。难道是,霸王房客?”

    尚美看着新田窥探似的表情,心想刑警的嗅觉真灵敏。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客人在看,低声对新田说:

    “上个月这位客人来住宿的时候,退房时发现浴袍不见了。”

    “浴袍?这位客人带走了吗?真有这种贪小便宜的家伙啊。”新田傻眼地说。

    “这不是好笑的事。我们饭店的浴袍,一件将近两万块耶。要是每次住宿都带走的话,我们可吃不消。”

    “原来如此。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就等着看吧。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这样啊。那就看你们大显身手罗。”

    新田说完后,内线电话响起。川本接了电话,交谈了两三句后,转而对尚美说:“刚才出房间了。立刻请清扫人员进去了。”

    “知道了。谢谢。”

    “真是合作无间啊。你们是趁客人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检查浴袍有没有被偷吧?”新田深感佩服地说:“你们怎么知道客人会在这个时候退房?”

    “住房的时候,若无其事问的。”

    “哦。”

    不久,这位姓古桥的客人从电梯里出来。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男子,趾高气扬,眼神锐利。旁边跟着一位三十岁左右,浓妆艳抹的女子。女子嚼着口香糖。

    古桥让女子坐在离柜台有点远的沙发上,自己走向柜台。女子的脚边放着一个运动包。

    “您要退房了吗?”

    尚美如此一问,古桥只是“嗯”了一声,一脸不悦地将钥匙卡放在柜台上。尚美开始办理退房手续。

    但电脑列出费用明细时,清扫人员还没有消息过来。尚美有些焦急,故意拖延时间。

    “喂,快点啦!我在赶时间!”果不其然,古桥开始催了。

    “好的,已经好了。”

    尚美一递出明细,古桥便从皮夹拿出现金。他可能打算拿了找的零钱就落跑吧。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川本立刻接起,她用单手做笔记,然后将纸张递给尚美看。尚美悄悄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一件不见了。

    尚美对川本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新田走向川本,抢下她手中的话筒,开始讲话。川本顿时怔住了。

    尚美一边留意新田,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一边把找的钱和收据递给古桥。看着古桥把钱和收据放进皮夹,尚美说:

    “古桥先生,刚才清扫人员打电话来,说我们饭店的东西可能混在您的行李里。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行李?”

    古桥挑眉大惊。

    “混在行李里?这话甚么意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混进来。还是说,你们在怀疑我们偷了甚么东西?”

    “不是不是。”尚美连忙摇手。“我们饭店里的东西,有些可以让客人随意带走,但有些是不能带走的。可是并不是每一项东西都附有说明,所以有时候客人会搞错。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请让我们看一下行李好吗?”

    古桥嘴角一歪,探出身子。

    “少跟我绕着圈子说话!你们到底少了甚么东西?”

    尚美收起下巴,毫不胆怯地直视对方说:“浴袍。”

    “浴袍?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放进包包里。”

    “所以,请让我们确认一下。”

    “不,等一下。我都说没有放进包包了,你们还要确认是甚么意思?你们果然还是怀疑我偷了吗?”

    “不,我们绝对没有这意思。”

    “好吧,我去把包包拿过来,你来确认吧。”古桥转身,走向他的同伴女子。

    就在此时,新田突然来到尚美旁边,而且还出声叫住古桥:“这位客人,古桥先生!”

    古桥凶巴巴地回头:“干么!”

    “不用了,您可以直接离开了。”

    听到新田这句话,尚美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啊?”古桥嘴巴张得很大。“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相信您。刚才失礼了。”

    “相信?可是那个女的──”古桥一脸凶狠地想说甚么,但和新田四目相交时,那股凶煞之气宛如泄气般消失了。

    尚美惊愕地看向新田,他的眼神比平常锐利,射出危险的光芒。

    古桥不断眨眼,吐了好几口大气。“……真的可以走吗?你们不是怀疑我吗?”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尖。

    “没这回事。请您路上小心,平安回家。期待您再次莅临。”新田客气地说,还行了一礼。

    古桥来回看看尚美和新田的脸之后,快步走去女伴那边。两人看起来和刚才明显不同,一副狼狈慌张地走向大门。

    尚美抬头看向新田。“你究竟想做甚么?请说清楚。”

    “那个包包里没有浴袍。”

    “怎么可能……”

    “我详细问过清扫人员了。他们说房里应该有两件浴袍,其中一件不见了,另一件原封不动地放在衣柜里。”

    “所以不见的那一件被偷了嘛……”

    新田浅浅一笑,摇摇头。

    “如果我要从房里偷走浴袍,一件会在洗完澡后穿上,藏在包包里的会是没穿的那一件。任谁都会这么做吧?”

    “啊!”尚美轻声惊呼,心想新田说得没错。

    电话响起。川本去接,短短交谈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清扫人员打来的。新田先生说得没错,另一件浴袍藏在床底下。”

    “我就知道。要藏的话,只能藏在那里。”

    “等一下,为甚么要故意藏起来呢?”尚美问。

    “我猜是这样的。你说你若无其事地问他甚么时候要退房,他可能察觉到你的企图了,所以才故意把一件浴袍藏起来。退房的时候会被要求检查包包,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让你们看了包包以后,会说你们在羞辱他,以名誉受损为由大吵大闹,企图敲你们一笔竹杠吧。上次之所以会偷浴袍,说不定就是今天的伏笔。搞不好他们用这种手法,在各家饭店赚零用钱呢。”

    尚美惊愕地扶额。

    “这么说,我差点就中了他们的计……。新田先生,你怎么察觉到的?”

    “就看穿坏事这方面来说,我自认我的眼力比你们好。说不定我的眼神就是这么练坏的。”

    最后那句话,摆明是在挖苦尚美,但尚美也无法反驳,只能默默低下头。

    此时,新田的手机响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之后,转而对尚美说:“失陪一下,我要去事务大楼。”然后就离开柜台了。

    尚美追着他出去,出声唤他:“新田先生。”

    新田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给我五分钟就好。”

    “如果是眼神的事,我有在努力。”

    “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跟我说,是案子的事。”

    新田的双眼射出光芒。“案子的甚么事?”

    尚美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开口说:

    “讯息的事。连续杀人犯究竟留下了甚么讯息?”

    新田倒抽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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