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两便士喘着气说。
她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东西,又说:
这些看起来脏兮兮的东西会是钻石?”
汤米点点头。
“你看,两便士,现在一切都变得很合理了,那幅画。还有河边的房子,全都有了关联。你等看看埃佛·史密斯听到这个洋娃娃的事的那副表情吧!他已经准备好花束等你回去了,两便士——”
“干吗呀?”
“因为你帮他侦破了一个大犯罪集团呀!”
“好哇!你那个什么埃佛·史密斯的!上个礼拜你大概就一直跟他混在一块儿,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那家可怕的医院,也不来安慰我,给我打打气。”
“哦不是每天晚上会客时间都来看你吗?”
“可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那个凶巴巴的护士长警告我不能让你太激动。不过埃佛后天会亲自来,我们准备在牧师宅小聚一下。”
“还有什么人?”
“鲍斯柯温太太,本地一位大地主,你的朋友乃丽·布莱、牧师,当然还有你和我——”
“那个埃佛·史密斯先生的真名字叫什么?”
“就我所知,就是埃佛一史密斯。”
“你若是那么小心——”两便士突然笑起来。“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只是想到你和爱伯特一起研究爱妲姑姑书桌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都是爱伯特的功劳,要不是他那一大篇话打动了我,我也不会去看那张书桌。是他年轻时候跟一个古董商学会的。”
“想不到你的爱妲姑姑居然会那么郑重其事地留下一份秘密文件,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事,只是相信‘阳光山脊’的确有个危险人物,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是裴卡德小姐。”
“那只最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要是我们真的是在调查一个犯罪集团的话,我觉得这种想法也不错,他们的确需要一个像‘阳光山脊’这样的地方,受人尊重、经营良好,还有一个能干的罪犯在管理,只要有需要,她随时都可以拿到任何药材,而且她可以影响医生的看法,让他觉得每个人都死得很自然,”
“你把什么情节都安排好了,可是你怀疑裴卡德小姐的最大原因,却是因为你不喜欢她的牙齿——”
“‘吃起人来更方便’,”两便上沉吟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汤米——假如这幅画——根本从来不属于蓝凯斯特大太——”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是她的啊,”汤米张大眼睛看着她。“不,我们不知道,那只是裴卡德小姐一个人的说法,是她说蓝凯斯特大太把面送给爱妲姑姑的,”
“可是她何必——”
“也许蓝凯斯特太太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被弄走——免得她说出实话。”
“我觉得这种想法太牵强了,”
“也许——也许这幅画是在萨顿村画的。画上的房子就在萨顿村。我们有理由相信那栋房子是——或者曾经是——犯罪集团的一个巢穴。艾可思先生被人认为是那个集团的幕后主持人,派姜森太太带走蓝凯斯特太太的也是他,我不相信监凯斯特太太在萨顿村或者‘河边屋’住过,也不相信那幅画曾经是她的——不过我想她可能听‘阳光山脊’的某个人提起过——也许是可可太太吧?——然后就到处乱讲,有人觉得这样太危险,必须把她弄走。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汤米,一定!”
“汤玛斯,贝瑞福太太寻人记!”
“你看起来精神好极了,汤米太太。”埃佛·史密斯先生说“我觉得又跟以前一样好了,”两便上说:“我实在太傻了,居然会被人打昏。”
“应该颁给你一枚奖章才对,尤其是关于那个洋娃娃的事。我真不懂你怎么有办法查出这些!”。“她的鼻子最灵了,”汤米说:“只要把鼻子凑在地下闻一闻,就能找出线索。”
“你们不会不让我参加今天晚上的聚会吧!”两便士怀疑地看看他们。“当然不会。你知道,有好多事都已经澄清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们两位的谢意。我们对这个过去五六年当中犯过许多庞大抢案的智慧犯罪集团,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我跟场米说过,我们对这位聪明又守法的绅士艾可思先生怀疑很久了,可是一直抓不到对他不利的证据,他太小心了,真的像个认真的大律师,也有很多千真万确的客户。”
“我也告诉过汤米,这些屋子是一个很大的重点。屋子都看起来规规矩矩。毫无毛病,房客也都是正正当当。堂堂皇皇的人,可是都住不了多久就走了。”
“说来说去,真最大感谢你了,汤米太太,要不是你调查了烟囱和死鸟,我们实在查不出他们的诡计——把各种珠宝分别包装。收藏起来,等到适当的时机再用飞机或者渡船运到国外。”
“派利夫妇呢?他们是不是——我真希望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很难说,”史密斯先生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在我看来。他们至少知道某些事情。”
“你是说她也是犯罪集团的一分子?”
“也许不是。你知道,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
“什么把柄?”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相信你会保密——本地警方始终怀疑她丈夫爱默士·派利可能(只最可能)就是多年前连续杀了好多小孩的凶手。他脑筋不大正常,照医学观点来说,他很‘可能’有一种想杀小孩的冲动,警方一直找不到直接证据,也许是因为他太太老是迫不及待地替他作不在场证明。要是这样,那些歹徒就会抓住她的弱点,安排她住存一栋偏僻的房子,要她保持缄默。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对她丈夫很不利的把柄,你见过他们两个,汤米太太。你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
“我很喜欢她,”两便士说:“我觉得她就像——就像个会变好魔法的友善女巫一样。”
“那他呢?”
“我很怕他,”两便士说:“不过不是一直觉得害怕,只有一两次。他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好怕人,就只那么一两分钟,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可是就是很害怕。我想就像你说的一样,他的头脑不大正常。”
“那种人很多,”史密斯先生说。“通常都没什么危险。不过很难说,谁也没把握。”
“今天晚上到牧师家做什么?”
“间几个问题,见几个人,看他们还能不能提供一点我们需要的消息。”
“华特斯少校——就是写信给牧师问他孩子消息的那个人——会不会去?”
“好像根本没这个人!那块旧墓碑被人拿走了,不过还留下一副小孩的空棺材,里面摆满了赃物——是圣爱尔本附近一次抢案的赃物。写给牧师的信是向他抗议,要他查查看那个坟墓到底怎么了。” “真是太抱歉了,亲爱的,”牧师伸出、双手迎向两便士,“真的,你那么好心,偏偏碰到这种事,我心里真是不安,我真的觉得——真的,我觉得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到那些墓碑里去摸索——可是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不良少年——”
“别再责备自己了,牧师,”布莱小姐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我相信贝瑞福太太一定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她愿意帮忙你当然太好了,可是现在事情已滚过去,她又完全康复了,对不对?贝瑞福太太。”
“当然。”两便士多少有点不悦,因为布莱小姐竟然自作主张,好像对她的健康很有把握似的。“来这儿坐,用个垫子垫在背后,”布莱小姐说。“我用不着垫子。”两便士说,同时拒绝了布莱小姐多管闲事推过来的椅子,另外坐在火炉旁边一张挺直又不舒服的椅子上。门上响起一阵尖锐的敲门声,房里每个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布莱小姐匆匆走出去,一边说:“不要紧,牧师,我去。”
“那就麻烦你了,”大厅外面有一阵低声交谈的声黄,接着,布莱小组带着一个穿缎子衣服的高大女人走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个脸色灰白、非常瘦高的男人。两便士看看他,他肩上披着一件只斗篷,瘦削憔悴的脸庞像是从上一个世纪回来的人似的。“很高兴看到你,”牧师说,然后转身过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菲力浦·史塔克爵士,这是贝端福夫妇。埃佛·史密斯先生,喔!鲍斯柯温太太,好多好多年不见了——这是贝瑞福夫妇。”
“我见过贝瑞福先生,”鲍斯柯温太太说,然后看看两便士,又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听说你发生了一点意外,”
“是的,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介绍完毕之后,两便士坐四椅子上,一股倦意袭过来,她告诉自己也许是受到脑震荡的缘故。她半闭着眼静静坐着,不过仍然注意打量着房里的每个人,她没有留意听别人的谈话,只用眼睛看着,她觉得这出戏——这出她无意间卷入的戏——当中有些角色就像真是在演戏似的,事情的所有片断逐渐凑合在一起,发展出一个核心来。菲力浦·史塔克爵士和鲍斯柯温太太的出现,就像突然走出来两个以前从未出现的角色。他们本来一直站在圈外,此时却走进了圈里。不过始终都和圈内人有所关联,今天晚上他们到底为什么来?两便便士不知道,是有人邀他们来?——埃佛·史密斯吗?是他命令他们来,还是客气地请他们来?或者他也像她一样不认识他们?两便士心想:一切都是从‘阳光山脊’开始的,可是阳光山脊并不是问题的真正中心,真正的中心是萨顿村。事情就发生在这里,不是最近,而是很久以前。跟蓝凯斯特太太没有任何关系,可最她却在无意之中牵涉在里面。现在——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
两便士打了个冷颤。
“也许,”她想:“也许她已经死了……”两便士想,要是这样。她就失败了。她非常替蓝凯斯特太太担忧。觉得她受到某种危险的威胁。一心想找到她,保护她。“要是她还没死,”两便士想:“我还是要继续努力。”萨顿村……一切重要和危险的事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河边那栋房子也是它的一部分,也许那栋房子就是一切的中心,也许萨顿村本身才是?这地方人来人往,有人居住,有人离开,有人失踪,也有人失踪之后再度出现,就像菲力浦·文塔克爵士一样。两便士没有转头。只把目光移向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除了何普莱太太自说自话地谈到萨顿村居民时提起过他之外,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何普莱太太说他是个沉默而有学问的男人,对植物学很有研究,是位企业家——至少在某种企业拥有很大的股份,所以他相当有钱。此外,他还很爱孩子,两便士想:又来了,又是孩子的问题,河边那栋房子、烟囱里的鸟。从烟囱里掉出来的小孩洋娃娃——一个身体里被人藏了一大把钻石的洋娃娃——还有一连串的罪行。这是大规模犯罪的总部之一,可录他们所犯的罪不只是抢劫而已。柯普莱太太说过:“我总觉得他可能是凶手。”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他会是杀人凶手?两便士半闭着眼,脑筋却很清楚,仍旧在仔细地打量他,看他是不是符合她脑中杀人——杀小孩——凶手的形象。他多大了?她不知道,至少有七十岁了吧,也许要更老,满面风霜,像苦行僧似的脸孔。对,完全像个饱经苦难的苦行僧脸。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像画里的幽灵似的,还有瘦削憔悴的身体。今天晚上他到底为什么来?她不知道。
“两便士又把眼光移向布莱小组,她坐在椅子上有点不安分,一会儿推椅子给这个人,一会儿拿垫子给另外一个人,要不就是忙着送香烟或者火柴,仿佛一会儿都睁不下来,她正看着菲力浦·史塔克,每次她一空下来,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她对他像狗一样的忠心。”两便士想:“她以前一定爱过他,现在可能还是,人不会因为老了就不爱人,;”德瑞克和黛博拉那种年龄的人大概会有这种想法,一他们实在想象不出人老了怎么可能还有爱情,我想她一定还绝望而忠心地爱着他。不是有人说过——是柯普莱太太还是牧师——布莱小姐年轻时候曾经当过他秘书,一直到现在还替他处理许多事情吗?“嗯,”两便士想:“这本来就很自然嘛,秘书常常会爱上老板,所以说葛莱德·布莱也曾经爱过菲力浦·史塔克。知道这一点有用吗?布莱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者怀疑菲力浦·史塔克平静冷淡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疯狂怕人的性格呢?——他一直好喜欢小孩。”
“我觉得他太过于喜欢小孩了。”柯普莱太太曾经这么说过。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他看起来那么苦闷?
两便士想:“一个人要不是病理学家或者心理学家,就不会了解杀人狂的心理,那种人对自己有什么感觉?他们为什么想杀小孩?是什么东西造成他们的冲动?他们事后会后悔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厌恶,不快乐,或者害怕?”这时,她发现他也在看她,而且眼光和她相遇时似乎也告诉她一些话。“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我的事。对,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痛苦不堪的男人。”对,这句话形容他真是太恰当了,他的确显个痛苦不堪的男人。她又把目光移到牧师身上。她喜欢牧师,他最个可亲可爱的老人。他知道什么吗?也许他一直生活在一团罪恶之中却不自知。也许事情全都发生在他四周,可是他却毫不知情,因为他有一种纯真无邪的气质,鲍斯柯温太太呢?她就很难了解了,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汤米说的,可是这并不足以表示什么。这时,就像两便士叫了她似的,鲍斯柯温太太突然站起来。“我可以用一下楼上的浴室吗?”她说。
“喔,当然可以。”布莱小组跳起来说:“我带你上楼。可以吗?牧师。”
“我认得路,不用麻烦了。”鲍斯柯温太太说。“贝瑞福太太!”两便士怔了一下。
“我带你到处看看,”鲍斯柯温太太说:“跟我一起来。”两便士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站起来,她心里当然不会这么对自己说,可是鲍斯柯温太太的召唤却仿佛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鲍斯柯温太太带头穿过大厅门,往楼梯上走,两便士也跟在她身后。“顶楼上有个空房间,”鲍斯柯温太太说:“随时都准备得好好的——还附有一间浴室。”她打开楼梯顶端的房间,走进去开了灯,两便士也跟着进去。“真高兴在这里找到你,”鲍斯柯温太太说:“我一直很担心你,你先生有没有告诉你?”
“我想你一定说了一些事,”两便士说。
“对,我好担心,”她把门关上,仿佛要秘密磋商什么事情似的。“你有没有发觉。萨顿村这个地方很危险?”
“已经被我碰上了。”两便士说。
“对,我知道。还好不太严重,不过——对,我想这一点我可以了解。”
“你一定知道什么,”两便士说:“你一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对不对?”
“可以说对,”爱玛·鲍斯柯温说:“也可以说不对,你知道,一个人总有些预感跟感觉,要是真的实现了,就免不了让人很担心。这个犯罪集团的事,看起来好特别。看起来好像扯不上——”她突然停下来。然后,,她又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事一年到头都有,只是这些人组织计划得特别好,像在经营什么企业一样。你知道,其实没什么真正的危险——危险的不是犯罪行为,而是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要怎么防范。你一定要多多小心,贝瑞福太太,一定要!像你这种人常常会撞上事情,那太危险了。不要在这里乱闯。”两便士缓缓说:“我的老姑姑——或者说汤米的老姑姑——在她去世的那家养老院听人说院里有个杀人凶手,”爱玛缓缓点点头。“那家养老院死了两个人,”两便士说:“可是医生对她们的死法觉得不大满意。”
“就是这个引起你调查的动机?”
“不,”两便士说:“还要更早。”
“要是有时间,”爱玛·鲍斯柯温说,“能不能尽快告诉我——用最快的速度,因为也许会有人打断我们的话——那家养老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引起你的动机?”
“好,我可以马上告诉你。”两便上长话短说地说明了原委。“我懂了,”爱玛·鲍斯柯温说。“你不知道这位蓝凯斯特老太太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看她会不会死了。”
“我想——有可能。”
“是因为她知道一件事?”
“对,她知道一件事,一个杀人凶手,也许还知道有个被人杀死的小孩。”
“我想这一点是你弄错了,”鲍斯柯温太太说:“我想也许的确有个小孩牵涉在里面,可是她却弄错了——我是说你那位老太太,她把别的事情和那个小孩混在一起,也许是其他谋杀案。”
“也许有可能,老人家的确会弄错事情。可是这附近的确有个杀小孩的凶手逍遥法外,对不对?至少我借住的那家人的太太这么说。”
“不错,这地方是发生过好几件谋杀小孩的事,可是你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牧师大概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没来,可是布莱小姐在,对,没错,她那时候一定在这里,而且年纪还很轻。”
“应该是吧。”
两便士又说。“她一直爱着菲力浦·史塔克爵士?”
“你也看出来了?嗯,我想是,她对他始终一片痴情,我们——威廉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是不是住在‘河边屋’?”
“不,我们从来没在那儿住过,威廉很喜欢画那栋房子,画过好几次。你先生给我看的那幅画呢?”
“他又带回家了,”两便士说:“他把你说关手那艘船的事告诉我了——他说你先生没画那艘船——船上还写着船名‘水莲’——”
“嗯,那的确不是先夫画的,我最后一次看到画的时候,上面并没有船,是别人后来又加上去的。”
“而且还写上船名‘水莲’。后来有了根本不存在的人——华特斯少校——写信问起一个小孩坟墓的事,那个小孩名叫莉莉——可是核材里根本没有小孩,只有某一次抢案的大宗赃物。所以,在画上加上一艘船一定是要传达一个消息——说出赃物的地点。这一切看起来好像都跟犯罪有关系。”
“看起来是,可是谁也没有把握——”
爱玛·鲍斯柯温忽然停住口,然后又迅速说:“她来找我们了,快躲到浴室去——”
“谁?”
“乃丽·布莱。快到浴室去,把门闩上。”
“她只是个忙人,”两便士走进浴室。
“不只是这样。”鲍斯柯温太太说。
乃丽·布莱打开门走进来,一副愉快而乐于助人的模样。“希望你要用的东西都找到了,”她说:“有新毛巾和肥皂吧?柯普莱太太经常来帮牧师的忙,可是我一定要再检查一遍,看她有没有做好。”鲍斯柯温太太和布莱小姐一起下楼去了。两便士在起居室门口和她们会合。她走进房间时,菲力浦·史塔克爵士站起来,重新替她拉好椅子,并且坐在她旁边。“这样好吗?贝瑞福太太。”
“很好,谢谢你。”两便士说:“很舒服。”
“很遗憾听到你发生了意外,”他的声音有一种模糊的吸引力,虽然有点像幽灵似的遥远、空荡,但却有一种奇怪的深度,“这时代真最可悲——到处都是意外。”他的眼睛扫过她脸上,她想:我在研究他,他也在研究我。她飞快地看了汤米一眼,可是汤米正在跟爱玛·鲍斯柯温说话。“贝瑞福太太,你最初怎么会来萨顿村?”
“喔,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乡下找房子,”两便士说:“外子前一阵子离家参加一项会议,我就想一个人到比较有可能的地方找找看——你知道,只是看看大概情形,要多少房租等等。”
“听说你去看过小河桥边那栋房子了?”
“嗯,是的,我记得有一次曾经在火车上看到那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吸引人。”
“嗯,我想是的,不过其实连屋子外面都需要好好修理了一一屋顶什么的,另外一边就没那么吸引人了,对不对?”
“对,我觉得用那种方式来划分房子好奇怪。”
“喔,”菲力浦·史塔克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对不对?”
“你没住过那里吧?”两便士问。
“没有,没有,我自己的家好多年以前失火,只留下一部分,你大概也看到了,在山丘上那边,至少这里的人说那是山丘。房子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先父在十八世纪左右盖的,是栋大厦,哥德式的外表,很有苏格兰风味。四十年前,人家一看到就害怕,可是现代建筑师倒还蛮欣赏那种风格。屋子里一切绅士家该有的东西都有,”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味道。“有弹子房、起居室、妇女化妆室、大餐厅、大舞厅,还有十四间左右的卧房,有一段时间还有——至少我认为——十四名仆人负责照料。”
“听起来你好像从来都没喜欢过那栋房子。”
“的确,先父对我非常失望。他是位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希望我能够步地的后尘,可惜我没有。他对我非常好,给我很充裕的零用金,让我自由发展。”
“听说你是位植物学家。”
“喔,那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欢到处搜集野花,尤其是到包尔根一带。你有没有去过?那地方的野花真是太棒了。”
“听起来好像很吸引人,那你一定常常回这里住罗?”
“我好多年没住这儿了。其实自从内人去世之后,我就没回来住过。”
“喔,”两便士觉得有些尴尬,“喔——对不起。”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大战之前死的,一九三八年。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你这里的房子还有她的照片吗?”
“喔,没有,房子已经空了,所有家具,照片等等,全部送到别的地方收起来了。只准备了一间卧室、一间办公室和一间起居室,万一我的代理人或者找自己回来办事的时候,可以暂时住一下。”
“一直没有卖掉?”
“没有,有人说这边的土地有发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并不是因为我对这里有特别的感情。先父希望能在这里创下家族企业,由我继承他,我的孩子再继承我,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他顿了顿,又说:“可是莱丽亚和我一直没有孩子。”
“喔,”两便士轻轻说:“我懂了。”
“所以来这里实在没什么意义,我也就很少来。这里有什么事要办,乃丽·布莱都会替我办好。”他看看布莱小姐,笑了笑,“她真是个最能干的秘书,一直到现在还帮我处理所有生意上的事。”
“你几乎都不来这里,可是又不想卖掉房子?”两便士问。“有个很重要的理由,”菲力浦·史塔克说。他瘦削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也许无论如何我还是继承了一些先父的生意头脑。你知道,土地的价值涨了很多,要是我卖掉它,要比投资其他率更好。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那块土地上会有一栋崭新的庞大建筑出现呢!”
“那你就发财了?”
“那我就会比现在更有钱,”菲力浦爵士说:“不过我现在已经够富有了。”
“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什么?”
“旅行。我在伦敦也投资一部分事业,我有个画廊在那边,顺便出售一些艺术品,这些事都很有意思,可以帮人打发时间——一直到死神把手放在你肩膀上说:‘走吧,’”
“别那么说,”两便士说:“听起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会活得很久,而且很快乐,贝瑞福太太。”
“喔,我现在就很快乐了,”两便士说:“不过我想我也会像所有老年人一样,这里病,那里酸,又聋又瞎,还有风湿什么的。”
“到时候你也许不会像你现在想象的那么在意,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话,我想说我觉得你和你先生好像活得很快乐。”
“喔,对,”两便士说:“我想的确是。人生任何事都比不上婚姻幸福重要,对不对?”才一会儿,她就后悔自己不该说最后那句话。她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才想到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多年来一直为失去深爱的太太而难过——也许直到现在还是一样——所以她忍不住跟自己生了好一会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