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普又一次走进十四号的起居室,没有浪费时间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
“现在,普伦德莱思小姐,您不觉得最好把隐瞒的实情告诉我们吗?该来的事最后总要来的。”
简·普伦德莱思扬起她的眉毛,她正站在壁炉旁边,用火暖着一只脚。
“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真的,普伦德莱思小姐?”
她耸了耸肩。
“我已经回答了您所有的问题,我不知道还能如何为您效劳。”
“嗯,我的看法是您还能做更多——如果您愿意的话。”
“那只不过是一种看法罢了,不是吗,总警督?”
贾普的脸变得特别红。
“我想,”波洛说,“如果你把案情告诉她,这位小姐会更好地理解你提这些问题的缘由。”
“非常简单。好吧,普伦德莱思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您朋友被发现用手枪击中了头部,而门和窗都是关着的,这看起来像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但它不是自杀,仅拿医学上的证据就足够证明。”
“怎么?”
她的冷冰冰的嘲讽语气没有了,向前探着身子——专注地——盯着他的脸。
“手枪是在她手里——但手指没有抓紧。而且手枪上没留下任何指纹。从伤口的角度看也不可能是自伤,还有,她没留下遗书——对自杀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事。尽管门上了锁,可钥匙还没有找到。”
简·普伦德莱思慢慢转过身,坐在他们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果真是这样!”她说,“我早就觉得她不可能自杀!我是对的!她没有自杀。是别人杀害了她。”
有一会她显得茫然若失,然后猛地抬起头。
“请您尽管问吧,”她说,“我会尽最大努力来回答您的问题。”
贾普开始问了。
“昨晚艾伦夫人有位拜访者。他被描述成一个四十五岁的男子,举止像军人,牙刷胡子,穿着入时,开一辆旗燕牌轿车,您知道他是谁吗?”
“我当然不能肯定,不过听起来像是梅杰·尤斯塔斯。”
“梅杰·尤斯塔斯是什么人?能告诉我您知道的全部情况吗?”
“他是巴巴拉在国外认识的——在印度。他一年以前出现的,此后我们时不时看见他。”
“他是艾伦夫人的朋友吗?”
“举止上像。”简冷冷地说。
“她对他态度怎么样?”
“我认为她并不真的喜欢他——事实上,我肯定她不喜欢他。”
“但她表面上仍对他很友好?”
“是的。”
“她有没有显得——好好想想,普伦德莱思小姐——怕他?”
简·普伦德莱思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是的——我想她是这样。每当他出现时她总是很紧张。”
“他跟拉弗顿-韦斯特先生见过面吗?”
“我想只见过一面。他们俩不怎么合得来。也就是说,梅杰·尤斯塔斯尽量对查尔斯表现出友好,但查尔斯却没有。他极为看不起那些背景不好的人。”
“梅杰·尤斯塔斯没有——你所说的——好背景吗?”波洛问。
姑娘干脆地回答:
“不,他没有。没一点教养,明显不是出于上流。”
“啊,我不懂这两个表达法。您的意思是他称不上是真正的绅士?”
一丝微笑掠过简·普伦德莱思的脸庞,不过她仍旧严肃地答道:“是的。”
“您会不会大吃一惊,普伦德莱思小姐,如果我假设这个人正在敲诈艾伦夫人呢?”
贾普往前坐坐,看着波洛的假设会收到什么效果。
他相当满意,她上路了,脸颊发红,猛地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果真是这样?我真傻没早点猜到。当然了!”
“您认为这个假设说得通吗,小姐?”波洛问道。
“我太傻了没有早点想到!最近巴巴拉曾经借过我几笔小钱。而且我看到过她坐在那仔细研究存折。我知道她靠自己的收入过得不错,当时也没在意,不过,自然了,如果她要支付一大笔钱的话……”
“和她平时的言谈举止一致吗?”波洛问。
“绝对不一样,她很紧张,有时神经兮兮的,总之是一反常态。”
波洛温和地说:
“请原谅,可您以前并没这么告诉我们。”
“那是另一回事,”简·普伦德莱思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并不沮丧,我意思是她还没到要自杀或者做类似事情的程度。但是敲诈——是的。但愿她早点告诉我,我会让他见鬼去。”
“不过他也许没有去——见鬼,而是去见了查尔斯·拉弗顿-韦斯特先生?”波洛说。
“是的,”简·普伦德莱思缓缓说道,“对……没错儿……”
“您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拿什么来控制她吗?”贾普问。
姑娘摇了摇头。
“我想不出来,关于巴巴拉我无法相信能有什么真正严重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巴巴拉很容易上当受骗,轻易就会被人吓倒。事实上,她是敲诈分子的最好猎物!真是卑鄙而残忍!”
她满腔怨恨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太不幸了,”波洛说,“罪行好像颠了个个儿。本应该受害人杀死敲诈人的,而不是敲诈人害死了他的受害人。”
简·普伦德莱思微蹩双眉。
“不——那是真的——我能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比如?”
“假设巴巴拉因为绝望而不惜冒险。她可能想用那把可笑的小手枪吓唬他,他企图从她手里夺过枪来,在搏斗中他开枪杀了她,后来他被自己做的事吓坏了,就试图把它伪装成一次自杀。”
“很有可能,”贾普说,“不过有个难题。”
她探询地看着他。
“梅杰·尤斯塔斯(如果是他干的)昨晚十点二十分离开这儿的,还在门口跟艾伦夫人道别了呢。”
“噢,”姑娘的脸沉了下来,“我明白了。”她停了一会儿,“不过他可能后来又回来了呀。”她慢慢说道。
“对,有可能。”波洛说。
贾普继续问:
“告诉我,普伦德莱思小姐,艾伦夫人习惯于在哪儿接待客人,这里还是楼上房间?”
“都有。这间屋子一般用来举行聚会或者接待我自己的朋友。您知道,我们这么分的,巴巴拉占着大卧室兼作起居室,我占小卧室和这个房间。”
“如果昨晚梅杰·尤斯塔斯来赴约,您觉得艾伦夫人会在哪儿接待他?”
“我觉得她可能带他到这儿来。”姑娘好像有点犹豫,“这儿不能太亲密。另外,如果她要写支票什么的,那她可能会带他到楼上去。这里没书写用具。”
贾普摇摇头,“这里不存在支票问题,艾伦夫人昨天提走了两百英镑现金,但是我们在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那她是把钱给了那混蛋?噢,可怜的巴巴拉!可怜的,可怜的巴巴拉!”
波洛咳嗽了一声,“除非,像您假设那样,是一次意外事故。不过仍然存在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那就是他断了一个非常稳定的收入来源。”
“意外事故?那不是什么意外事故。他失去了理智,红了眼睛,朝她开了枪。”
“这是您对此事的看法?”
“是的,”她激动地加上一句,“这是谋杀——谋杀!”
波洛郑重地说:
“我不想说您是错的,小姐。”
贾普问:
“艾伦夫人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加斯珀,那盒子里还有一些。”
贾普打开盒子,拿出一支香烟并且点点头,他把这支烟装到口袋里。
“那您呢,小姐?”波洛问道。
“一样的。”
“您不抽特吉士吗?”
“从来没有。”
“艾伦夫人也没抽过?”
“不,她不喜欢那种烟。”
波洛又问:
“那拉弗顿-韦斯特呢,他抽什么香烟?”
她惊讶地看着他。
“查尔斯?他抽什么烟跟这有什么关系?您不会认为是他杀了她吧?”
波洛耸耸肩,“一个男人杀死了他从前爱过的一个女人,小姐。”
简不耐烦地摇着头,“查尔斯不会杀任何人的,他非常谨慎。”
“一样的,小姐,谨慎的人才会制造出最聪明的谋杀。”
她盯着他,“但是缺了您刚提到过的动机,波洛先生。”
他低下头去。
“对,确实如此。”
贾普站起身,“好了,我想我在这儿没什么可做的了。我想再到周围转转。”
“万一钱还藏在什么地方呢?当然,您随便看吧,我的房间也请便——虽然巴巴拉不太可能把钱藏在那儿。”
贾普的搜查迅速而有效。客厅一会就现出了它的所有秘密,然后他上了楼。
简·普伦德莱思靠在椅背上,抽着烟,对着炉火沉思起来。波洛则望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问:
“您知道拉弗顿-韦斯特先生现在是否在伦敦吗?”
“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想他在汉普郡和他的群众在一起。我本应该给他拍个电报。真该死!我忘了。”
“记住所有的事可不太容易,小姐,尤其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而且毕竟,坏消息总会被隐瞒。人们听到时就会觉得它来得太快了。”
“是啊,您说的对。”姑娘心不在焉地说。
楼梯上响起贾普的脚步声,简出去迎他。
“怎么样?”
贾普摇了摇头,“恐怕没什么有用的,普伦德莱思小姐,我已经查过所有房间了。嗯,我想我最好还是瞧一眼楼梯下面的壁橱。”
他说着就抓住把手向外拉,简·普伦德莱思说:
“它锁着呢。”
她声音里有某样东西,使得两个男人敏感地盯着她。
“对,”贾普和蔼地说,“我看见它上了锁,不过您也许有钥匙。”
姑娘像石像一般站在那儿。
“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贾普飞快地瞟了她一眼,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友好和随意。
“亲爱的,那可不妙了。我并不想砸碎木头,用暴力把它打开。我会派詹姆森出去找把万能钥匙来。”
她生硬地走开了。
“哦,”她说,“等一下,它可能在……”
她回到客厅里,一会儿又拿着钥匙出现了。
“我们一直锁着它,”她解释道,“因为一个人的雨伞什么的习惯于放在好拿的地方。”
“明智的防范措施。”贾普说着,高兴地接过了钥匙。
他把钥匙塞进锁眼,门打开了,壁橱里很暗。贾普掏出他的小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
波洛觉察到身边的姑娘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紧跟着贾普手电筒的亮光扫过。
壁橱里东西不多。三把雨伞——一把是破的。四根手杖,一套高尔夫球具,两个网球拍,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毯,几个不成套的破沙发靠垫,在这些东西上边搁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公文包。
在贾普把手伸向那个包时,简·普伦德莱思连忙说:
“那是我的。我今天早晨才把它带回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还是确证一下吧。”贾普说,他的语气越发和蔼了。
包没有锁。里面装着粗毛刷和化妆品,还有两本杂志,没别的了。
贾普仔细检查了包的外层,当他最后合上包盖,开始小心地检查壁橱时,姑娘明显松了口气。
除了那几件显而易见的东西之外,壁橱里再没什么了。贾普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
他重新锁上门,把钥匙还给简·普伦德莱思。
“好了,”他说,“完事儿了,您能给我拉弗顿-韦斯特先生的住址吗?”
“法利库姆府,小莱德伯里,汉普郡。”
“谢谢您,普伦德莱思小姐,目前就这样了。也许日后还会来的。顺便说一句,请保守秘密,尽量让一般公众以为这是起自杀案件。”
“当然,我非常理解。”
她和他们俩握了握手。
他们走在巷子里时,贾普忍不住说:
“那壁橱里到底有什么?肯定有什么名堂。”
“是的,有点名堂。”
“我敢以十比一打赌肯定跟那个小公文包有关!可我这个睁眼瞎,什么也没发现,每个化妆瓶都打开看过——闻了味道——到底是什么呢?”
波洛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那个姑娘在搞鬼,”贾普接着说,“今天早上把包带回来的?绝对不会!注意到里边的两本杂志了吗?”
“是的。”
“嗯,其中一本是七月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