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尾家里有些录音器材,利用那些器材制作了有六首曲子的试音带。做好的磁带在直贵眼中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啊,我们如果实在美国就好了!”幸田手里拿着磁带说道。
大家问为什么。
“不是说美国是机遇更多的国家吗,和门路、经历或种族没有关系,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得到恰当的评价,能够升到任何位置。知道麦当娜当年没成名的时候,一心想成功做了什么吗?她坐上出租车,说:‘带我去世界中心!’那是纽约的时代广场。”
“就是在这个国家也会有机会的,”寺尾笑着说,“听了这个磁带的人会飞奔而来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其他成员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哎,要是有几个公司都回了信怎么办呀?”健一问道。
“那样的话,先都谈一遍,再跟条件最好的公司签约。”幸田说。
“不,不是条件。重要的还是看谁更懂我们的音乐。”寺尾照例反驳着幸田的功利主义。“要是什么都不懂的编导,让唱些像是偶像式的歌真是堕落。”
“不会让唱那样的歌的。”
“可也有不少都是最初以别人作的曲子失败的,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最初没办法呀,不过慢慢地有名了,自己也会做主的,到那时候再干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我说的是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别尽说那些孩子般的话,总这样说会失去机会的。”
又要开始争斗了。敦志和健一赶紧说:“好啦!好啦!”他插到他们中间。直贵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所谓还没捕到狐狸就算计起怎么卖狐狸皮,就是这样的事。即便如此,这样的谈话对直贵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使他重新认识到梦想的伟大。
那天回到宿舍收到了大学寄来的邮件。开始以为是修改过的报告寄还回来,结果不是。是关于转为正规课程的说明材料。也就是说不再是函授教育而是一般的大学课程。
直贵忘记了吃饭,反复地看那些材料。一般大学课程是他的梦想。照材料里说的,如果通过考试就可以转入正规课程,他曾听说过这种考试并不是十分难。
想象着自己也能像普通大学生一样每天在大学里学习,直贵心里异常兴奋,一定有面授中没有的刺激。而且转入正规课程,跟谁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大学生了。现在当然也可以说,但还是有些心虚,或者说自卑感。
不过,还是不行啊!
直贵叹了口气,合上了说明材料。如果转入正规课程白天不能工作,晚上还有乐队的练习,不能说要工作就不去参加学习。其他的成员也都是有工作,想办法挤出时间参加练习的。
而且,他想,对于梦想不能脚踩两条船。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乐队获得成功。以此为目标的话大学的事儿就应稍微忽略一些,虽然想转为正规课程,可这样做对其他的伙伴来说是严重的背叛。
我有音乐,有乐队,他心里嘀咕着,扔掉了说明材料。
第二次演出在新宿的演奏厅举行。比前一次的地方大了些,可仍是接近满员的状态。也许是因为在很多地方做了宣传,但还是觉得是上次演出获得好评的缘故。
直贵依然很紧张,但比起上次来,多少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除了演出中健一吉他的琴弦断了这样的意外事故,没有发生其他什么问题。
不记得给过谁演奏会的票,可那天由实子和两个朋友还是在最前排挥着手。不仅如此,演出结束后,还来到了后台。
“太好了!太帅了!”她兴奋着,不仅跟直贵,而且还和其他的成员也亲昵地说话。其他的人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对她表示了感谢。
“她有点闹腾,不像是直贵的女朋友啊!”由实子走了以后敦志说道。
“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公司里的女孩。”
严格地说,连一个公司的也不是,但说明起来太麻烦干脆省略掉了。
“不过,她可是喜欢直贵啊,不是挺好吗,做女朋友。现在不是没有交往的的女孩子吗?”敦志仍纠缠着说。
“我现在可没那闲功夫,要是有玩儿的时间还要用在练习上呢。”
“光是练习练习也不行吧,偶尔跟女孩子出去玩玩。”
“你是玩过头了!”寺尾的插话引来大家的笑声。
之后又连续进行了几场演奏会,场租费非常高,可所有的成员像是着了迷一样热心。直贵也觉得对于自己现在是非常重要的时期。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到后台是在第五次演奏会结束之后。看上去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皮夹克加牛仔裤,衣服粗犷的打扮。
“谁是头儿?”那男人问道。寺尾出面后男人拿出了名片,可那不是这男人的东西。
“这人说想跟你们谈谈,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来一下这家店里。”说着,他递过来一只火柴盒。像是咖啡店里的火柴。
寺尾拿着名片看着看着脸色有些变化。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明白了吗?”男人苦笑着问道。
“明白了。我们马上就去。”
“那我们等着。”说完男人走了出去。
寺尾面向着直贵他们:“这下可不得了了!”
“怎么啦?到底谁在等着呢?”幸田问道。
寺尾把手中的名片转向大家。
“Ricardo公司。是Ricardo公司的人来见我们。”
听了他的话,一瞬间大家全不吭声了。
“瞎说!是真的?”终于幸田像是呻吟般地说道。
“自己看吧!”
幸田从寺尾手中接过名片。健一、敦志和直贵围到他的身旁。“Ricardo公司企划总部”几个字跃入直贵的眼帘。Ricardo公司时行业内最大的公司。
“喂!我以前说过吧。”寺尾叉着腿站立俯视着直贵他们,“这个国家也有机会的。怎么样,这不是来了。”
幸田点着头,其他人也模仿着他。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寺尾右手伸到前方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直贵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在咖啡店里等着的是个叫根津的人。他看上去也就刚过三十。宽阔的肩膀和消瘦的下颚给人留下印象。嘴的周围留着胡须,与黑色的西服非常相称。
“对于音乐什么最重要?”他问直贵他们。寺尾回答:“心。要抓住听众的心,这是最重要的。”
直贵觉得回答得没错,其他成员好像也没有异义。
于是根津说:
“这么说,你们是想作出能够抓住听众的心的曲子吗?探索着怎样才能实现,然后尝试着作出来,经过练习,在演奏会上演奏出来,是这样吗?”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根津取出香烟抽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不会成功的。”
寺尾看着直贵他们,像是在问,我的回答不对吗?可没有人能给他出主意。
“不管你们怎样努力,不会震撼人们的心。知道为什么吗?回答是简单的,因为你们的歌曲没有到达他们那里。连听都没听过的曲子肯定谈不上感动或是什么其他的。对于音乐最重要的,是听它的人。没有人,不管你们作出多么满意的音乐,也成不了名曲。不,首先那连音乐都不是,你们做的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事情。”
“所以我们才举行演奏会呀。”寺尾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
“根津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演奏会上演奏,哪怕是很少的人听到,也会逐渐传开,早晚可以获得成功,这样考虑的吧?”
这样考虑有什么不对吗?直贵搞不明白。大家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确实,“根津接着说,”查一下成功艺术家的经历,也许会找到这样的例子,但是查一下失败艺术家的经历的话,会发现同样的情况。崇拜偶像的女孩子不管在涩谷的街上怎么转悠,就算被物色新人的人看上,成功的几率也是级低的。和这一样的道理,即使被人发现实现了登台演出的艺术家也不一定能够走红。你们认为只好做出好的音乐,早晚会被人们所认识。成功与否只是实力问题,不是吗?”
是的。从来讨论时都是这样的。所以谁也没有反驳。
“我刚说过,要是没有听的人,也就没有好的音乐盒坏的音乐,不过是音符汇集到了一起。演奏会上的一点点听众,跟没有差不多。所以你们现在和没在做音乐也差不多。”
“不过,根津先生,不正是你看了我们这些人的演奏会,才招呼我们的吗?”对寺尾的反驳根津苦笑着。
“如果认为自己的音乐得到了认可,我先表示否定。要是让在演奏厅得到好评的乐队都一个一个进入演艺界的话,我们这个买卖就没法儿做了。我去看了一眼你们的演奏会,不是因为听到了大家的评论。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偶然。我们为了找到万分之一的原石,持续地挖掘着,虽然这种几率很低,但我们是发现原石专家。原石还不会发光,需要我们研磨才能成为宝石。如果认为是你们自己的光把我吸引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点想跟你们预先说清楚。”
直贵慢慢明白了根津想说的话。重要的是,不是他认可了直贵他们的音乐,只是觉得经过他加工研磨会发光,不,有可能发光。
“差不多我们进入正题吧,”根津看了一遍所有的成员,“是关于想让你们做音乐的事儿,不是玩儿,而是正经的音乐。”
跟根津分手以后,直贵他们去了经常去的小酒店。演奏会结束之后要去祝贺一下,但今晚的情况不同,比起演奏会成功有更重要的事情。作为新人正式登台演出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直贵还是觉得像在做梦,想跟其他人说说这事,确认不是在梦里。
不过,没有特别欢快的气氛。因为从根津那听到的那些话始终留在脑子里。
“你们有实力,也有魅力。可是,那些几乎还没有发挥出来。只是一张雪白的画布。在上面画什么样的画儿要由我来决定,你们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那样的话肯定能够成功。”
还说了不要想自己出头,如何出头是我们专家的工作。把一切汇集起来才是音乐,光有乐器、歌手和乐曲成不了音乐。
“要不靠我们自己原创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到了今天还能演奏别人作曲的东西吗?”寺尾急速地喝着啤酒,很快就用有些醉意的口气发起牢骚来。
“没说不让我们演奏自己原创的东西呀,只是说怎样把我们推出来由他们决定。推出来的方法的问题。这样的事要是不交给他们专业的人来做恐怕不行吧。现在是这样的时代啊!”幸田安慰般地说道。
“哼!到底是广告代理人的儿子,连说的话都像是广告。要是说别发挥我们的个性,还有什么乐趣?”
“没说不要发挥,只是说不要自己去发挥。展示自己的个性也要方法。是吧,祐辅,别那么倔,朝前看着点。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是啊,是个机会!”敦志也说道。
“我们终于要正式登台演出了!”健一深切地说,看着直贵。
直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是啊!终于要登台了。不管是什么形式,祐辅也会高兴吧。”
被幸田这么一说,是啊!寺尾只是半边脸笑着。
那天晚上对于“宇宙光”来说,是成立以来最好的夜晚。
这件事要不要写进给刚志的信中,直贵犹豫了。以前没有告诉过他要正经开始搞音乐,而且是朝着专业的方向。突然说要正式登台演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可是直贵觉得刚志一定也会非常高兴。刚志期望着弟弟能有出息,大学不过是一个象征。如果有别的途径达到那个目的,不会有什么不满。
可是连写信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大家从根津那里得到指示:再作几首新的原创歌曲,顺利的话也许其中一首能作为首次登台演出的曲目,有这样的感觉。寺尾当然是全力以赴,其他成员也都是尽最大可能聚集到一起练习。直贵必须要顾及打工、上学和乐队,回到宿舍只是睡觉,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寺尾像是推出了大学,但直贵还没有下那么大的决心。
幸田、敦志和健一来到直贵的宿舍,这是非常稀有的没有大学课程也没有乐队练习的一个晚上。直贵刚从公司回来,还没脱掉工作服。
“想跟你说点事,”幸田像是代表他们几个说道,另外两人在他身后低着头。
“好,进来吧!只是屋里很小。”
直贵让他们三人进到屋里。
也许是直觉,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