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我想,一个非常恶毒的人。”西米恩·李说。
他正靠在他的椅背上,他抬起下巴,不自觉地用手抚摩着它。在他面前,熊熊火焰在跳动着,闪烁着。旁边坐着皮拉尔,手里拿一小片硬纸板。她用它遮着脸,挡着火苗。她不时灵活地转动着手腕用它轻轻扇着,西米恩满意地看着她。
他接着说下去,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说给这个女孩子听,而只是由于她的在场才说得更起劲了。
“是的。”他说,“我曾是一个恶毒的人。你怎么想,皮拉尔?”
皮拉尔耸耸肩。她说:“所有的男人都很坏,修女们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应该为他们祈祷。”
“啊,可我要比大多数人更坏。”西米恩笑了,“要知道,我并不后悔。不,我一点儿都不后悔。我过得很开心……每时每刻!他们说当你老了之后你就会悔过的。全是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后悔呢!就像我跟你说的,我什么都干过……一切的坏事,我骗过、偷过人……哎呀,是的!还有女人——我总是爱拈花惹草。有一次有人曾经告诉我,一个阿拉伯酋长有一个由他的儿子们组成的四十人的卫队——而且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年纪,啊哈!四十个!我可能没有四十个,可我敢打赌如果我一直继续寻花问柳的话,我也会有那样一个相当可观的卫队!皮拉尔,你怎么想?吓了一跳?”
皮拉尔睁大眼睛。
“不,我为什么要吃惊呢?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我父亲,他也一样。正因为这个,那些妻子们才经常不快乐,才常常要去教堂祈祷。”
老西米恩皱皱眉头。
“我让阿德莱德过得很不幸福,”他说。他用低得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天哪,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啊!我把她娶过来的时候,她白里透红,漂亮得像画上的人一样。可后来呢,总是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当一个男人的妻子没完没了地哭泣的时候,这是会激起他身上的兽性的。她没有勇气和胆量,这就是阿德莱德的问题所在。要是她能站起来反抗我!她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当我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想我是打算安顿下来了,供养一个家——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凝视着火堆中腾起的火焰。
“要养家——天哪,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家啊!”他进发出一阵愤怒而尖利的笑声。“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没有一个孩子能继承我!他们到底怎么了?难道他们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吗?不管是婚生子还是私生子,一个都没有,就说艾尔弗雷德吧——老天在上,我都快让他烦死了!他总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随时准备听从我的吩咐。天哪,真是一个傻瓜!他的妻子——莉迪亚——我喜欢莉迪亚。她是有勇气的,虽然,她不喜欢我。是的,她不喜欢我,可她不得不忍受下去,就为了那个傻瓜艾尔弗雷德。”他看着火边的那个女孩儿,“皮拉尔——记住——再没有什么比全心全意地奉献更让人厌烦的了。”
她朗他笑笑。他又接着说下去,她的年轻和女性魅力使他觉得很亲切”
“乔治?乔治算什么?一根木头!一条腌鳕鱼!一个没有脑子、没有内涵,只会夸夸其谈的自负的家伙——就知道钱!戴维?戴维一直是个傻瓜——傻瓜加空想家。戴维一直只是他妈妈的宝贝。他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娶了那个结结实实的看起来挺顺眼的女人。”
他用手在椅子边缘重重地拍了一下。“哈里是他们之中最出色的。可怜的老哈里,是个流氓!可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生气的!”
皮拉尔很赞同。
“是的,他很不错。他总是笑——大声地笑——头向后仰着。噢,是的,我很喜欢他。”
老人看着她。
“你喜欢他,是吗,皮拉尔?哈里对女孩子总是有一手,这倒是像我。”他笑了起来,这是一阵低低的呼哧带喘的轻笑。“我这辈子过得不错——非常不错。什么都不缺了。”
皮拉尔说:“在西班牙我们有条谚语,意思大概是:‘上帝说:你尽可以随心所欲,然后再为此付出代价。’”西米恩赞同地在椅于扶手上拍了一下。
“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我就是这么干的——这辈子一直是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皮拉尔说道,她的声音又尖又清晰,而且显得咄咄逼人:“那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西米思止住了笑,他坐起身来瞪着她。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此付出代价了吗,外公?”
西米恩慢慢地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捶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勃然大怒:“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丫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皮拉尔说:“我——只是想知道。”
她的手里拿着硬纸板,停在那儿,她的眼睛黑而神秘。
她坐在那儿,头微微向后仰着,很明白自己身上的女性魅力,西米恩说道,“你这个该死的黄毛丫头……”
她温柔地说:“可你喜欢我,外公。你喜欢我坐在这儿陪你。”
西米恩说:“是的,我喜欢。我有很久没看到过像你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了……这对我有好处,让我这把老骨头觉得热乎乎的……而且你又是我的骨肉血脉……詹妮弗还不错,事实证明她到底是最出色的一个。”
皮拉尔坐在那儿,笑着。
“小心点,你可糊弄不了我,”西米恩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厌其烦地坐在这儿听我絮絮叨叨,是为了钱——都是为了钱……难道你还能装作是很爱你的老外公吗?”
皮拉尔说:“对,我不爱你,可我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你一定要相信,因为这是真的。我想你以前是很坏的,可这我也喜欢。你和这所房子里的其它人比起来更真实,而且你说的事情都很有意思,你到处去旅行,过着冒险的生活。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也希望能那样生活。”
西米恩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你会的……传说我们家族中有吉普赛人的血统,在我的孩子们中没怎么表现出来——除了哈里——可我认为在你身上显露出来了。留神,在必要的时候,我可是很有耐心的,为了去报复一个坑过我的人,我曾经等了十五年。这是李家人的另一个特点——他们不会轻易忘记,他们即使要等上好多年也一定要报仇。一个人骗了我,我等了十五年才等到机会——然后我就出击了,我毁了他,让他倾家荡产!”
他轻声地笑了。
皮拉尔说:“那是在南非吗?”
“对,一个非常棒的国家。”
“你后来又回去过,是吗?”
“我结婚后又回去待了五年,那是我最后一次去那儿了。”
“但在此之前呢?你在那儿待过很多年?”
“是的。”
“给我讲讲那儿吧。”
他开始讲,皮拉尔遮着脸听着。
他说得很慢,显得很疲倦:“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然后,靠着他的手杖,他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房间那头。他打开那个大保险箱,转过身来,招手叫皮拉尔过去。
“来,看看这个。感觉一下,让它们从你的手指间滚过。”
他注视着她满是疑问的脸,笑了起来。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钻石,孩子,是钻石。”
皮拉尔睁大了眼睛,她一边弯下腰去,一边说:“可这些只是小鹅卵石啊,不是别的。”
西米恩大笑。
“它们是未经切割的钻石,它们开采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皮拉尔不相信地问:“如果把它们切开,它们就是真正的钻石了?”
“当然啦!”
“它们会发亮、会闪光?”
“会闪闪发光。”皮拉尔孩子气地说:“噢——噢——噢,我真不敢相信!”
他被逗乐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
“它们很值钱?”
“非常值钱,它们没切开之前很难说确切值多少钱,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小捧都要值上几千英镑呢。”
皮拉尔一字一顿地说:“几——千——英镑?”
“就算是九千或一万英镑吧——你看,它们算是大颗的钻石。”
皮拉尔眼睛睁得大大的,她问:“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卖了呢?”
“因为我喜欢把它们放在这儿。”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我并不缺钱。”
“噢,我明白了。”皮拉尔看上去相当受震动。
她说:“可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切开,让它们更漂亮呢?”
“因为我更喜欢它们这样。”他的脸绷紧了,他的脸转向一边开始自言自语,“它们会带我回到过去——触模到它们,用手指感觉着它们……过去的一切就全都回到眼前,那阳光,那草原的气息,那些放牧着的牛群——老埃比——所有的兄弟们——那些夜晚……”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西米恩说:“把它们放回保险箱里,关上门。”
然后他叫道:“进来。”
霍伯里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他说:“楼下的下午茶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