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李教师家室传三皇 夏鲁僧黄寺授铁裆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张宝瑞 本章:第四十一章 李教师家室传三皇 夏鲁僧黄寺授铁裆

    这哭声凄切、悲怆,令人心碎。这是谁在哭?是哪个老妇人?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听着这哭声,张三觉得两眼发酸,想哭,又哭不出来。这哭声把他带回遥远的故乡,那直隶束鹿简陋的茅舍,这哭声多象是娘的声音,也是这样凄切、悲凉,这样动人心魄!

    1862年,直隶束鹿赶上旱灾,酷日当空,田地出现裂缝,人们叫苦不迭。有的农家被迫背井离乡;卖儿卖女;地主老财乘机敲诈勒索,穷人生活陷入绝境。这一天傍晚,张家村一户普通简陋的农舍里传出婴儿的啼哭,这哭声响亮、动人,划破了寂静的田野,给闷热的天气增加了清新。

    屋内一盏破油灯下,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庄稼人张老汉眼巴巴地望着刚刚生产的妻子,说不出话来。他的妻子面容憔悴,脸色象菜叶子。她淌着眼泪望着刚刚出生的小生命,那男孩长瘦,小嘴狠命地张着,象是要吸吮着什么。那女人无力地抬起布袋似的奶子,塞到孩子的嘴里。孩子拼命地吸吮着,猛然他好象觉得受骗了,小脸抽搐着,发出一阵啼哭。

    张老汉叹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守在炕头上的两个男孩子身上,他们都光着腚,面黄肌瘦,目光呆滞,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悄悄地瞧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弟弟。

    张老汉慢慢来到妻子面前,用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妻子乱蓬蓬的湿发,颤声道:“这年头,地都晒出了窟窿,逃荒的象赶集,弄不好老大和老二都养不活,这小的咱们就别要了,搁到村头大路上,他要有福气,赶上个善主儿,兴许还能活下来……”说着淌下泪来。

    那女人默默地点了点头,木然地俯下身子亲了亲孩子的脸蛋,把他交给丈夫。张老汉一咬牙,一跺脚,抱起孩子,飞也似撞出门外。

    “呜呜……”女人的哭声嚎得人心慌。

    “哇,哇……”孩子的哭声把人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过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张老汉失魄丧魄地过来了。他倚在门框上,一声不吭,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手抱着方才那个孩子,一手拎着半篮子榆树叶窝头,骂道:“你们好狠的心肠哟,再穷也不能扔孩子啊!”中年妇女把篮子放到炕上,用脸亲着孩子的小脸蛋,喃喃说道:“多好的男孩,瞧,这眼睛真有神,有我这个婶子在,就不许你们抛下孩子,咱们再穷也要保住孩子,要死就都死在一起,死个痛快!”

    张老汉夫妻俩望着孩子,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淌,象断了线的珠子。

    这孩子取名为和桢,字寿亭,因为排行老三,小名张三。

    张三长到七八岁,爬房上树打水潭,样样都会。他用绷勾子打鸟,鸟没有不往下掉的;他在河边打水漂,一粒石子打过去,溅起十来个水花,他上树赛狸猫,一丈多高的老槐树上有一个鸟窝,他“噌噌噌”,两条小腿一蹬,一会儿就抱下几颗鸟蛋来,点上柴枝一烤,小嘴一吹,嚼巴嚼巴,嘿,喷香!

    张三长到十二岁时,村里来了两个买卖人,都姓李,一个粗粗壮壮,憨憨厚厚,叫“深州李。”另一个白白净净,活活泼泼,叫“冒州李”。两个人做的都是烟叶的买卖。张老汉为人实在,见他们暂时无地方住,就收拾了南屋一间摆放杂物的房子,腾给两个买卖人住。

    两个买卖人都有功夫,“深州李”不用肩膀挑水桶,只用一只拳头撑着扁担,两只水桶悠晃悠,水花不溅一朵。“冒州李”不用斧头砍柴,大手一挥,那木头“唰唰”地起着木花。小张三看得呆了,大眼一眨不眨。他给他们两个做了几个倒子,两只脚踩在墙上,小肚皮绷得象牛皮,小脸通红。做完倒立,他拉着“深州李”和“冒州李”的手,央求说:“你们教教我吧。”两个买卖人见这孩子厚道、聪明,身子骨又厚实灵活,就一口答应了。

    原来“深州李”的师祖是明朝张氏、马氏、赵氏三位武将,这三位武将都是爱国君子,有满腹抱负,不愿降清,而隐居于四川峨嵋山,务农为生,并在一起切磋武功;后来他们三人将各自所学的武功融为一体,统名为“普通把式”。“深州李”把师祖的看家本领都传给了张三。一种叫“穿掌通力功”,这种功夫练成后周身的力气可以贯通,打好武术最初根基,也可以说是“母功。”另一种功夫叫“三皇吞气功”,是一种比较深奥的特殊吐纳导引术,这种功夫练成后,内脏坚实,骨骼肌肉强壮,能使身体降自如,体肤坚硬如铁,也可以柔软如绵。“冒州李”擅长散手、拳术、兵器,他的师爷曾受业于乾隆年间的绿林豪杰“铁罗汉”窦尔敦,有“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冒州李”也把功夫都传给了张三。

    三年后,张三的功夫大长,两位师父也因挂念家乡,告辞而去,张三与两位师父依依相舍,凄凄切切,一直送出50多里。临别时,两位师父再三叮嘱:咱们学武的人,做人要堂堂正正,要为穷人多积德性,学贼的本事是为了擒贼,不是为了做贼;当国家需要时就要挺身而出。另外,山外青山楼外楼,学艺无止境,千万不要骄傲自满,要兼收并蓄,汲取众家之长集于一身。

    张三将师父的话牢记心头,勤学苦练,为了掌握武术理论,又苦读了几年私塾,粗通了文墨。二十岁后,父亲被老财逼死,家庭生活陷入困境。因为他不愿到镖局去做镖师,自己又没有资金开办镖局,干脆就独自一人去招揽保镖生意。张三孤身保镖,走南闯北,出没于云贵川陕一带山林,成为江湖美谈。

    有一次,张三保镖走到河南柘城县城附近的一个集镇上,听当地居民说有一位少林寺僧寄居在一座土地庙内,武功精深,但不轻易传人。张三就停住镖车,请客商暂住旅店。他一人来到土庙中,见那位僧人虽已年迈,但身体雄健,脸色红润,精神旺盛,知此人定是一位高人,忙执弟子之礼。并说明来意。僧人说:“咱们俩交手较量一番,我要看看你的武功如何?”

    张三知道此人敢高深,于是连称:“不敢,不敢。”

    僧人大笑,说道:“你不要害怕,我对你是善意,因为你来投师,我不得不测试你的武功。我们双方较技,任你用招打我,我不还手,你看如何?”

    张三就以撞腿的招数向僧人进击,这一招数是大李师父所教,上用又拳齐击,下以左腿斜踢对方小腹,而且是短拳小架式,拳与腿尽是绷撞之寸力,这是张三最得意之招。但在眨眼之间,那僧人不见了。他急回头,见僧人的双掌正在他的腰部两侧停住。张三甚是惊异,连忙行李求教。僧人又哈哈大笑说:“好,好,你的技艺不错,但有一点缺欠,现在我给你补添一些手法。和人交手时一定要有下盘功夫,身形矮下,盘腰卧腿,胸脯接近地面;前后左右旋转,其快如电,以引手单掌扇击对方额面;再转身撮腿,接着变翻跺子脚,再转身加顿挫之绷掌或拳。身形起伏不定,全身俱是绷撞之弹力。更要在运动中出手,不能停顿,真假虚实使对方莫测。不要破对方的招术,也不要搪架,要闪对方之手脚,使对方失去失击目的。”

    张三听了,叹服不已。张三找到保镖的那位客商,与他商议暂在此镇盘桓数日,跟僧人学些绝技。客商见路上平安,没有耽误日期,便答应下来。张三与僧人师父相处数日,学了不少功夫,几日后告别僧人而去。

    有一次,张三为一个客商保镖来到四川境内峨嵋山下,见一个老道姑疾步行走,老道姑身穿灰色布道炮,头戴观音斗,面部有若童颜。她足蹬云履,腋下挟一只黄色布包。张三见这老道姑决非等闲之人,忍不住停下观望。老道姑转眼即逝。张三暗暗称奇,与客商拐过五谷,正见前头萋萋草中,那老道姑正对一个石碑作揖,碑前余香袅袅。

    张三见这山谷风景秀丽,正值清明时节,远山如黛,云烟缥缈,山寺月庵掩映在云烟之中,有一泓泓温泉,一道道飞瀑,发出轻盈的水声;杂花生树,黄莺悦耳,野趣横生。张三有些千渴,伸手解下酒葫芦,“咕嘟嘟”喝了一大口,然后沿着草径来到老道姑面前。只见那石碑上刻着一行镏金小字:“八卦掌祖师董海川碑位。”张三早闻八卦掌祖师董海川老先生的威名,董海川从师毕澄霞道长,博览武术之书,兼取众家之长,创立八卦掌,弟子遍京都,已仙逝十年之久,可是为什么董老先生的碑位出现在这峨嵋山中?这老道姑又何许人也?为何为董老先生扫墓?

    忽然,那老道姑转过身来,张三细观她面庞残留佳韵,鱼尾纹已袭上眼梢儿和额门;她的眼角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老道姑朝他一伸手,说道:“借酒来”。那声音悦耳动听。张三把酒葫芦递给他,她默默接过酒葫芦,朝碑座扬去,酒“哗啦啦”洒在碑上,老道姑将酒葫芦还给张三,张三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碑字,未曾接着,那酒葫芦刚要落地,老道姑伸出左脚,轻轻一弹,酒葫芦抛起一人多高,张三下意识伸手接住酒葫芦。

    老道姑双手合拢,恭恭敬敬在碑前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词。张三听不清楚,仅听清最后一句话:“海川,安息九泉吧!……”

    张三欲走,只见老道姑用手一指张三道:“你为何不练这种功夫?”说着将身形矮下,双臂弯曲,以肘部互相交替进击。肘随身变,姿势各异,快如风车一般旋转。

    张三暗忖:“这老道姑如何知道我的功夫,她所演练的不知又是何种功夫?”

    张三见老道姑示教,行礼致谢道:“多承道姑指教。”张三全神贯注,照一练一遍。

    老道姑道:“你好聪明,一学就会。”说完,飘然而去。此后此三再也没有见到这位老道姑。

    以后,张三娶了张氏,在北京马家堡居住。

    一日,他在西四同和居酒楼遇到一位喇嘛,那喇嘛谈吐风雅,性情温和。二人开怀痛饮,高谈阔论。但所谈的都是各地风土人情,毫不涉及武术。分手时,喇嘛对张三说:“你明日中午到黄寺找我,我们在寺中喝酒谈心更有趣,你一定要来。”

    翌日,张三打酒买菜,按时赴约。饮酒时,喇嘛对张三说:“我是西藏拉萨大昭寺的黄衣喇嘛夏鲁,为逃难来到北京黄寺。西藏拉萨布达拉宫的红衣喇嘛萨迦为了独霸西藏,搜罗西藏死士,结为死党,排挤其它寺院和教派的喇嘛;萨迦红衣喇嘛有挟持班禅活佛之野心,想使西藏脱离大清朝延,十三世达赖大喇嘛愿与朝延友好,但势孤力单,无奈萨迦势力益厚。那萨迦武艺高强,死士成群,还想并吞西藏武人的拳谱,据为已有。我有祖传的‘翻掌铁裆图’,上面画有绝技的练法,非常宝。”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木匣,取出一个画卷,展开一看,所画的尽是一些不同姿势的小人,旁边还有藏文说明。夏鲁喇嘛说:“我见你为人正直,而且知道你武艺高强,就把这翻拳铁裆图给你。”

    张三道:“这可是你的祖传之宝啊!”

    “我在北京黄寺一住就是三年,非常想念乡人,近日以听说萨迦在西藏诛杀异派,挟制班禅活佛,横行霸道,我决定回西藏,结集旧友,共抗萨迦,不让他的野心得逞。但我此去,不宜带这番掌铁裆图,只英尺落在萨迦手里,因此送给你保存,我也想将这藏人武功传给汉人,以结汉藏永世友好之谊。”

    张三听了,非常感动,于是深谢夏鲁,收藏了翻掌铁裆图……

    却说张三正在普陀山普济寺洞穴中辗转反侧,回想着那如烟的往事,忽听顶壁有动静,有人在上面爬来爬去,小声叫道:“张三爷,张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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