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没有回答,一言不发的沉默良久,直到封子轩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这才轻咳了一声。
“你的情况我倒是知道几种原因,可仔细想想又都不太可能。”
封子轩眼神一亮,赶忙道:“前辈但无妨,晚辈愿共同参详一番!”
点点头,道士沉声道:“神魂易毁难改,你是知道的。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就像紫鸢丫头一样,人死如灯灭,重新点燃后等于再活一世,神魂自然重新开始衍化命缘。你爹这种情况最直接的可能是心魔缠身,心魔其实就是人的念头,由杂念而生。若是无法摒弃根除,当心魔壮大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的会取代本我,从而让一个人的行为处事大相径庭。”
“可是以家父的修为”
“没错,以你爹的道行来,这种最有可能的情况却是最没有可能的。据我所知,你爹的道行离极境只差半步,可以一只脚已经踏在了仙门里,心魔虽然还是会有,但产生的几率太太了,除非遭逢莫大的惨变,否则心魔根本无法产生,杂念一出便会被牢不可破的道心扼杀在萌杀中,所以应该不是心魔。”
封子轩点点头,随后问道:“那其他可能呢?”
“另一种可能是夺舍融魂了。”
“夺舍融魂?”
“对!”
顿了顿,道士解释道:“夺舍你是知道的,通常只有两种手段。一是鸠占鹊巢,将原本的灵魂驱逐或者扼杀在识海,然后再让自己的神魂入主进而重生。另外一种则是噬魂,自己的神魂受损,所以夺舍时不驱逐也不湮灭原本的神魂,而是将其当做补品一样吞掉,借对方的神魂能量弥补自身的缺失,夺舍的同时加快自身伤势的恢复速度。”
“可这种方法是有危险性的,无论修为高低,一个人的神魂是最脆弱也是最玄不可测的,每一个神魂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里面的玄妙各不相同,妄加吞噬的话很有可能会累及本魂,不但神魂之伤得不到补养,某些不可知的原因还会使得两个神魂同时崩溃,彻底消散世间。所以吞噬灵魂前,宿者必须将宿主的神魂涤荡干净,包括记忆在内的一切全部抹除,只留下最纯粹的灵魂能量后进行吞噬,这样才能将反噬的可能性压到最低。”
“那融魂,就是不洗清对方神魂,直接加以吞噬融合吗?”封子轩问道。
“没错!”道士点点头。
“这谁会这么干,他就不怕死吗?”封子轩不可置信的问道。
夺舍的目的本就是重生,是想继续活下去。噬魂都有危险,更遑论融魂了,这么干的人究竟是想活,还是想寻死呢?
道士微笑道:“寻死不寻死,得分情况。你想,如果一个人的神魂已经到了崩散的边缘,甚至已经开始崩散了,恰巧有个合适的宿主让他夺舍,可即便噬魂也难以弥补他神魂的崩散,你他会怎么选?当然是直接融魂了!将自己的神魂跟对方的融为一体,融合后亦你亦我不分你我,虽然你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你,但总算是活了下去,不是吗?”
封子轩默然点头。
人被逼到了绝路,若是不想死的话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这种必死的方法,但凡有一点活下去的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
“到融魂,最近倒还真有个例子。太虚宫的于浩你知道吧,就是现如今的大衍皇朝镇西王宇文太浩,他就进行了一次不完整的融魂。那子挺狠,自斩一刀一世两相活,而后又将斩去的那一半重新融回到自己身上。可惜啊,命缘有定岂可善欺,双魂没能融合完整,估计现在不死,寿元也剩不下多少了。”
道士惋惜的咂咂嘴。
封子轩不解:“前辈,神魂都是他自己的,重新合一也不行吗?”
“废话!”
白眼一翻,道士指着他的胳膊:“你的胳膊腿儿也是你的,砍下来之后还是你的吗?就算再接回去,你至少也需要一段时间调养适应吧?况且砍断的部分又长出了新的手脚,砍掉的那截你想接也没那么容易!只能一点点的炼化掉,或者将新生的部分砍掉再接上旧的,可砍新换旧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斩一世比断手断脚更麻烦,斩完之后于浩已经是一个新的人了,就算有以往的记忆,可以往的一切与他再无关系,因为那些都是属于宇文太浩的,而非于浩的!那子倒也聪明,还知道借助衍道逆改命让双魂藕断丝连,可双魂重合为一哪是沐家那点道行能够解决的,命缘有定其运冥冥,就算双魂同出一源并且藕断丝连,分开了之后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于浩就是于浩,宇文太浩就是宇文太浩,融魂的难度并不会消减多少。这跟做买卖是一样的,宰生和杀熟,下起手来都是一样的狠!”
了然点头,封子轩低声问道:“前辈,听你的意思是,宇文太浩就算能恢复过来,他的寿元也所剩无几?”
“是不是所剩无几我不敢,但寿元大损是肯定的。本来也没这么严重,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有自知之明的擅自招惹道雷罚!罚临身,就算只是余威扫中,凭他那点修为和当时的状态,寿元至少得折去一半!”
兔死狐悲的叹了口气,封子轩转回话头:“前辈,远了,咱们还是家父吧。您觉着家父是不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给夺舍融魂了?您刚才的话我越听越像,毕竟家父临终前也跟我,他的神魂被什么东西给侵蚀了!”
“应该不是。”
道士摇摇头:“子,你爹什么修为你是知道的。能融他的神魂,你觉着对方得是什么修为?除非你们封家地底下镇的那些东西有哪个跑了出来,或者哪个倒霉的神仙沦落凡间,否则有谁能撼动你爹的神魂?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能,但你觉着人界有几个我?”
尴尬的笑了笑,封子轩低头凝思。
道士知道封家底下镇着东西他不奇怪,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道士不知道他才会感到奇怪呢。
他也很确信封禁完好无一缺损,里面的东西不可能跑出来作怪,仙人更不可能下凡,因为除了仙门外还没听过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贯通两界,所以这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人嘛,除了道士,他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这种本事。
封道林可不是一般人物,那是站在人界最顶尖的大能,半只脚已经站在了极境上,即便不飞升他在人界也跟仙人差不多了,找遍人界唯有太虚三祖等极少数人才能与其相提并论。
这些大能级的人物相差不大,一般的夺舍还有点可能,融魂夺舍是肯定不可能的。封道林的神魂出现问题还是悄然无声中发生的,直到最后一刻将要亲手弑子时才稍稍清醒了一点,以自己的死换回了他一条命。这种事情除非是神仙,凭人界现如今的高手无一能够做到。
最重要的是,事后他暗中调查,从知了那里重金换回了一则消息,得知人界的顶级大能近千年内没有变动。这里所的人界不仅仅是指的生灵疆域,同时也包括了鬼域,他由此得知出手的定然不是人界高手,调查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沉默片刻,封子轩问道:“前辈,除了这两种情况,还有其他篡改神魂的可能吗?”
道士点点头:“有,刚才已经过了。”
“过了?”
封子轩皱眉,忽然心中一动:“你是衍道神术——逆改命?”
“嗯,挺聪明的,比我傻徒弟强。”
道士笑眯眯的赞了一句,末了还不忘黑一把徒弟。
封子轩哪有时间理会这些,这一刻他联想到了很多。
“前辈,你是这事儿跟大衍有关吗?是沐家出手暗算了家父吗?”
道士赶忙摆手:“我可没这么,我只是你爹的情况有这种可能。不过以我的了解,沐家还没这个本事,除非他们准备全心全意的为宇文一族抛头颅洒热血,举全族之力逆易命,否则就凭他们的能耐,单靠某几个人拼上老命也动不了你爹的命缘。”
“那到底是谁!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封家之危何时能解!”
封子轩烦躁至极,“啪”的一声拍碎了身旁的桌子。
道士笑容一敛,淡声道:“挺贵的。”
封子轩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何方神圣,先前聊了几句差点忘了对方的身份,赶忙苦笑拱手道:“晚辈忧心过甚,唐突了前辈,还望前辈莫怪!”
不咸不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士脸色稍缓道:“你爹怎么死的你就别瞎琢磨了,我都没想明白,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倒是有个猜想,你想不想听听?”
封子轩哪能不,赶忙恭声道:“恳请前辈告知,晚辈愿闻其详!”
“很简单,你爹的死,以及你家发生的其他类似的变故,我认为极有可能跟你弟弟封子涵有关。我也不瞒你,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封子涵而来,一来是帮紫鸢丫头回忆下生前的记忆,二来嘛是关于我个人。有人在暗中倒弄手脚想要搞我和我的傻徒弟,这件事与你们封家和隔壁宫家都脱不开干系,我这次过来便是想见见另一位当事人封子涵。刚才听你这么一,太虚宫那边封家跟鬼族联手的事我也算明了了一些,而且我确信你爹的死跟你三弟的死大有关联,至于怎么个关联法我得查过再。所以,子,吧,你们封家到底把冯子涵埋在哪儿了?掘坟是不太道德,但我就是看看,回头给你原封不动的埋回去,保证跟以前一样,你看如何?”
封子轩犹豫了一会儿,苦笑着重重一叹。
“前辈,晚辈实不相瞒,不是晚辈不,而是而是我三弟的尸骨,早已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