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纱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注视着螃蟹罐头。螃蟹的图案十分鲜艳,她摇了摇头,立刻转身离开。她根本就不喜欢螃蟹。
她突然发现,大概是因为天气并不冷,但自己却穿着长袖衣服的关系,而且这衣服的袖口很宽,这种款式的衣服是最适合偷窃的了。她把一只手申请货架的最里面,迅速把一个罐头放进袖子内侧,然后又拿了一只罐头。准备把罐头放进购物篮里时,还假装犹豫一下,再返回货架。这样,即便是保安看见,也不会察觉到其实袖子里藏了另一个罐头。她用这种方法偷了很多东西,就算是在大型的化妆品店也是屡试不爽,以前她从来没有买过口红。
她走向盒饭和熟食区。这里顾客很多,所以几乎没法偷窃,所以心情也不会起伏。每个地方都应该加强警备才对啊。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和自己行为相矛盾的想法。
她盯着食物看了几分钟,完全没有任何想要买的东西。她不想付钱买东西吃。今天只是看到天色渐暗,不知觉地出了门,但其实根本没有食欲。
纱织把空的购物篮放了回去,离开了超市。每次走出去的时候,她总是感觉到非常不安。虽然没偷什么,但总是很担心会被保安叫住。
买完菜的家庭主妇都要匆忙回家,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但回到家的时候,等待她们的肯定都是温暖的氛围。那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生活。
纱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今天中午,她接到了中原道正的电话,说他今天晚上要去仁科史也的家。她只能回答:“是这样啊。”她没法阻止他。中原之前只是保证他绝对不会告诉警察或者其他人,但仁科史也并不是所谓的“其他人。”
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见面。不知道见面之后,现在聊到哪儿了。会不会想滨冈小夜子一样,说服仁科史也去自首呢?
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中原听完了沙织花了很长时间讲完的话以后,有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虽然他猜到了一部分,但在亲耳听到以后,似乎还是收到了很大的震撼。
“您前妻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听了刚才的事情。”沙织告诉中原。他听了以后,深表遗憾地沉默着。他也许在想,如果小夜子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或许就不会遭到杀害。
没错,当初不应该告诉滨冈小夜子的。21年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自己必须要遵守下去。
当初滨冈小夜子透过精神科提出希望进行采访的时候就应该果断拒绝才是,但因为院长说,希望有更多的民众了解认识偷窃癖的真相,才拜托她接受了采访。她在第二次服刑刑满释放后,在律师的介绍下开始到那家诊所就诊。那家诊所在治疗酒瘾和毒瘾方面很有经验,但沙织并不觉得那里的治疗对自己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她持续就诊的原因,只是想让外界认为她已经开始改过自新了。
滨冈小夜子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场,一双要强的眼睛隐藏着些许忧愁。被她注视的时候,会看到心神不宁的,担心一切都会被她看穿。
你的成长过程顺利吗?至今为止,你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偷东西?滨冈小夜子的问题五花八门,沙织小心谨慎地回答每道问题。虽然她不想说谎,但也不能说出一切的事情。
采访结束以后,滨冈小夜子的脸上显出一种无法释然的表情:
“我不明白。到目前为止,我采访了很多位患有偷窃癖的女性,通过采访也多多少少可以了解到她们的心情。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相同,但她们都是为自己而偷,可能是出于逃避,也可能是为了追求某种快感,每个人都很看重自己。但是你却不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沙织偏着头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时候,滨冈小夜子问了她对未来的打算。
“你今年36岁了,还很年轻,以后是想结婚或者生孩子吗?”
“我不想结婚,至于生孩子……我没有当母亲的资格。”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无法回答,只能默默低下头。每当看着滨冈小夜子的眼睛,内心就会无法镇定,更无法保持平静。
那天就聊了那么多,滨冈小夜子就离开了。但过了几天,又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希望能再见一面。早知道当初应该拒绝的,只不过沙织还是答应了。也许沙织自己也想要见她。
滨冈小夜子问沙织,可不可以去她家,因为有东西想要拿给沙织看。沙织没有理由拒绝。
“你的事我一直有些在意。”沙织去了滨冈小夜子的家里,和她面对面坐下来,滨冈小夜子这么说:“偷窃癖不重要,那只是表象,我认为你内心隐瞒的更巨大的东西一直在折麽着你。”
“就算这样又怎么了?”沙织说:“和你有多大关系?”
“我果然没猜错。”
“那又怎样?”
“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这样能使得报道更好看吗?”
滨冈小夜子摇了摇头。
“在之前说到关于偷窃的事情时,你说自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问你原因,你没有告诉我明确的理由。当时听你最后说,自己没资格当母亲时,我想会不会那件事才是根因。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再也没有资格当母亲了。”
沙织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的脸,滨冈小夜子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往事。
11年前,她8岁的女儿惨遭杀害。滨冈小夜子还拿来了当时的报纸。
滨冈小夜子平静地诉说着,但那起事件的残酷性,已经家属们在破案和审判的过程中感受到的痛苦,都让沙织感到心痛,她很纳闷经历了那么多苦痛的人,为何可以这样心情平静地叙述这些往事。
滨冈小夜子说,她的心情无法平静。
“单单想起那件事,已经无法在涌现任何的波澜了,现在已经心如死灰。每次回想起来,都很自责为什么当时吧女儿留在家里面,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女儿,所以也就没资格再去当母亲了。”
这句话深深刺进了沙织的心里,也进入了她的类型深处,触碰到那深埋了多年的,自己已经无力去解决的忧伤。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她几乎开始头晕。
“我可能没有能力为你做什么,也没那个自行可以拯救你,但如果你在寻求答案,我的经验或许给以帮到你,协助你一同寻找答案。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沙织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流,小小的涟漪现在已称为惊涛骇浪。心跳加速,她感觉呼吸困难。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了脸嚎啕大哭,身体不禁跟着抖动。
滨冈小夜子走到她身旁,抚摸着他的背。沙织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史也上了高中后,两人仍旧在交往。不久之后,因为想要单独相处,所以就没有约在外面,而是在沙织的家里。因为父亲洋介即便是假日也不在家,所以有很多机会。他第一次去沙织家的时候,两个人接了吻。那是沙织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吻。
沙织从来没有把史也的事告诉洋介,因为每次都让史也在洋介回来之前就离开,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撞见。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自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而且他们二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史也特别喜欢触碰沙织的身体,而她也并不讨厌。
有一次,他们两个躺着看电影。那是一部爱情片,有不少性爱场景,女性裸体的画面也多次出现。沙织每次看到这些画面就坐立不安的,她也知道身旁的史也也情绪高涨。
电影结束后关了电视。平实的他们会讨论观影的感想,但那一次却不同。史也抱住了沙织,和她接触后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要不要试试看?”
她立刻就明白了史也的意思,不禁心跳加速,甚至感到难以呼吸。
看到她没有回答,史也又问:“不可以吗?”看到他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后,沙织觉的很对不起他。
“我有些怕。”沙织说。
史也想了想说:“那我们就试试看,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不行是什么意思?沙织忍不住想。是说自己会讨厌?还是无法顺利进行呢?但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喜欢史也,所以不想让他为难,也更害怕史也会因此而不再喜欢她。
“嗯。”她点了点头,史也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沙织的床上,一丝不挂地拥抱在一起。沙织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心想史也也一定会处理。那天,他带了安全套,在各方面都准备得很妥当。
但他也是第一次,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老道的经验。事后回想起来,可能是沙织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完全僵住了,史也之知道很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所以沙织只感觉很痛。
即便是这样,史也还是满头大汗地在沙织体内达到了高潮。对她来说,这是十分痛苦的第一次,但看到他满足的表情,也不由得觉得高兴。史也问她“感觉如何?”她只好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
那天以后,他们每次见面就上床。不,正确的说,是只有在能上床的时候见面。因为只有安全期的时候才能做爱。
史也第一次带去的安全套是网球社的学长给他的,因为已经用完了,所以必须要用其他的避孕方式。沙织完全理解他没有勇气去药店买安全套的心情,也不知道店员会不会卖给他。
沙织根据生理期的计算,把危险期告诉史也。史也每次都避开危险期去她家,然后上床做爱,他们深信这样做的话就不会怀孕。
暑假以后,沙织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经常想吐,嘴里时常能感受到胃酸的味道。她以为是自己喝了太多冷饮了。
不久以后,她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月经已经很久没来了。
不会吧!沙织想。他们应该是一直避开危险期的,所以不可能怀孕才对的。沙织看着日历,往回数他们做爱的日期。
当时的沙织并不清楚,如果没有每天量基础体温,就无法正确预测排卵期这种理所当然的知识。她的生理期一向都特别准,所以她认为如果是生理期刚结束,就不会有问题。
万一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这种不安感真的快要压垮她了。
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史也的电话,说他要去参加网球社的集训,所以沙织一个星期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异常兴奋地说着集训时发生的事情,沙织却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你怎么了?好像很没精神啊?”史也果然开始担心了。
“不,没什么。估计是有点儿中暑吧。”
“那可对身体不好,你要小心哦。对了,之后你想干嘛?你的生理期已经结束了吧?”
也许应该告诉他,生理期还没来。但沙织说不出口,如果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了的话,他肯定会很困扰。
“嗯,结束了。”沙织脱口而出:“所以明后天的话应该没问题。”
“是吗?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吗?”
“对,没问题的。”
“好的,那怎么样呢?”
听到史也阳光的声音,沙织想,至少在和他见面的时候先不要胡思乱想,要和他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而且,目前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几天后,月经还没有来。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她确信自己怀孕了。虽然一天比一天确信,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更不敢告诉史也。
“沙织,你瘦了吧。”9月中旬,洋介这么问她。父亲一直都很晚回家,他一个人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虽然是沙织做的晚饭,但她因为孕吐所以完全没有食欲,几乎没有吃饭。
“没啊。”她一边洗碗,一边回答。
“是吗?看觉你看起来特别憔悴,备考高中这么辛苦啊。不要太勉强了哦,把身体搞垮了的话就太划不来了。”
父亲温柔地对沙织说,她不敢直视父亲的脸。洋介的工作太过辛苦,沙织也不由得为他感到担心,但正因为是为了家人,也就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努力工作,所以感到心痛不已,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父亲的背叛。
自己绝对不能让父亲伤心。一旦洋介知道了事实,肯定会怪罪史也,绝对会找到史也的加盟,和他的父母理论,到时候要怎么办?说不定永远见不到史也了。
怎么办?她没有答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她继续和史也见面,只是不是在自己家里。她告诉史也,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随时随地都可能回家。史也并没有怀疑她的说辞。
“而且,”沙织补充说:“在我上高中之前,先暂时不要做了吧。我想好好读书。”
史也没有发对,说:“就这么办。”
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只要穿着衣服,肚子并不会明显,但身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旦脱了衣服,肯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然而,她还是没有瞒过史也的眼睛。史也发现,她不仅外表有很大的变化,就连态度都变了。有一次,他突然大发雷霆的问: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沙织,你最近都特别奇怪,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就好了。到底是怎样嘛,我们的关系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才不是呢,不是那样的。”
“那到底是怎样?你说啊!”
“因为……因为……”
沙织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她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史也想赶忙把她带去没人的地方,但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于是,沙织说要他送自己回家。
“可以的吗?”史也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问。
“嗯。”沙织点点头回答,她决定要说出全部事实。
一进家门,再度面对史也的时候,沙织的心情竟然无比平静,也没有再流泪。
她看着史也的眼睛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她看到史也瞬间脸色苍白。
“没搞错吗?”史也的声音都变了。
沙织拉起衣服,然后将裙子往下挪了挪,露出了肚子。“你看,已经这么大了。”
他一言不发,或许是说不出来了吧。他的脸上露出了胆怯,沙织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她把衣服穿好以后,史也终于说话了:“去医院了吗?”
“没。”
“为什么?”
“因为万一被爸爸知道了就完了,你也会倒霉的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说的全都对。
“我想,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流产,所以就去了图书馆,看了所有关于怀孕时期的注意事项,做了所有与其相反的事。比如激烈运动,让自己着凉之类的,但都没起作用。”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呢……”
一阵令人窒息地沉默。沙织看着史也,他一脸忧愁地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沙织一直觉得年龄比自己大的史也很可靠,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时候感觉他就像个弟弟一样。她对自己让史也这么痛苦看到抱歉,觉得自己一定要让他脱离这个苦难。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母性的话,那还真是讽刺。
“我想,只能等到最后了。”
听到沙织的这句话,史也抬起头问:“等到最后是什么时候?”
“只能等到孩子出生了。”她指着自己的腹部说:“既然没办法让他中途就出来,就只能这么办了。”
“然后……要怎么办?”
沙织深深吸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定会好好处理干净,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是说——”
“别说出来!”沙织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
她只是漠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她极力不去想具体的细节。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开始这么想的话,一定就回不去了。
然而,看到史也痛苦的样子,她下定了决心。只能这么做了。
对于这个提议,史也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沙织看了妇科相关的书籍,计算了预产期。如果顺利的话,2月中旬就能分娩。无论如何,这期间都不能被人察觉。学校到不是什么问题,校服很宽松,所以就说自己里面穿了很多衣服就好了。或许有的人会觉得自己胖了,胖了就胖了吧,让他们这么以为就好了。应该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到了初三以后,她的课余时间基本都和史也在一起,所以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这是个个性沉闷,很没存在感的女生——可能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不,现在同学们都应该在专心准备考试才对。
沙织还必须考虑高中的事情。公立高中的入学考试在3月初,自己最近没办法专心,所以成绩有所退步,但决不能失败。
沙织摸着自己的小腹。考试那天,肚子会消下去吗?
新年过后,之前不太明显的外表变化越来越藏不住了。要隐瞒洋介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穿的宽松就好。而且他工作还是很忙,只有早晨和晚上才见得到。而且父亲也从来不会观察自己的下半身。
最大的问题就是学校了。上学途中穿着大衣遮住肚子,上课时就把大衣盖在腿上掩饰。每次到了体育课,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多亏有时候会遇到私立高中的入学考试,学校会寒假。从一月下旬开始,就很少去学校了。
时候回想,班上还是会有人会发现的,尤其是女生的眼睛和自觉都非常敏锐。之所以没人问她,一是不想扯上关系,二是也好奇她自己会有什么打算。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的话,应该也不会开口问当事人。
痛苦的日子持续着,每当她感觉快崩溃时,史也就默默地支持着她。他再次去沙织家里,但没有和她做爱。
他给沙织辅导学习,很有耐心,教得也浅显易懂。
只要沙织没有主动提及,史也就不会提到分娩的事情。他似乎也用自己的方法下定了决心。
2月初的时候,沙织告诉史也,时间差不多了。史也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情,眼睛发红,“大概几号?”
“不知道,但我看书上写的,时间快到了。”
“有什么打算?”
沙织停顿了一下说:“可能会在浴室吧,因为会流很多血。”
“我能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沙织皱着眉头说:“我没有经验,但一定要等爸爸出了门才行,这是最困扰的。”
书上说,分娩前会出现阵痛。据说那非常强烈的疼痛,她已经下了决心,无论怎样都要忍者。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在晚上分娩该怎么办。即使洋介已经睡觉了,也不能在浴室生产。到时候只能偷跑出家门,另找地方。也许可以在神社后面的空地上,铺一块野餐垫——她认真考虑着具体的方法。
“听我说,到时候我会帮忙。”史也一脸下定决心地说:“到时候你打我传呼机,我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的。”
“不用了。”
“我会担心的。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一想到你一个人在痛苦,我根本没法安心啊。”
史也的话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她确实很担心,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时候能够应付得来。如果他在身边,不知道会有多安心。
“好吧,”沙织说:“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谢谢你。”
实验露出难过的表情,紧紧抱住了他。
一个星期后,命运的日子终于到了。入夜时开始阵痛,她对洋介说,自己感冒了,想先上床睡觉,然后就钻进了被子。父亲没有怀疑。
阵痛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每次阵痛出现,沙织就痛得满地打滚,连路都没法走。虽然她想找史也,但对他目前的状况也无能为力,万一吵醒洋介就不好办了。
她担心自己不知道生产以后要怎么半,又希望赶快生出来,好结束这种痛苦,即使被父亲发现了也没关系。沙织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境地。
天亮了。沙织整晚都没有合眼,持续不断的疼痛让她浑身无力。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费劲儿地回应说:“进来。”
门开了,洋介探头进来问道:“身子怎么样了?”刚问完,他立刻皱起眉头。“嗯?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没关系的,”沙织笑了笑说:“因为现在痛经很严重。”
“哦,是吗。那应该很痛吧?”一说到妇科问题,洋介立刻畏畏缩缩的。
“对不起,早餐我是没法做了。”
“没事,我会在路上买面包吃。”
确认洋介的脚步远去之后,她再度开始疼得打滚,努力忍耐不叫出声音。
没一会儿,她听到洋介出门的声音。沙织爬下床,在地上爬行,感觉就像是蛇一样的扭曲着身体前进,终于来到了电话旁边。她打了史也的传呼机,输入了约定的号码,14106——代表“我爱你”的意思。
挂了电话以后,她蹲了下来。整个人已经无法动弹。阵痛似乎已经到达了高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洋介出门的时候锁了门,她只好再度像蛇一样爬行,拼尽全力到了玄关。她伸出手,但感觉门锁离得很远。
终于将门打开了,史也立刻走了进来问她:“你还好吧。”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力气对他说:“去浴室。”
史也把沙织抱进浴室,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帮我把衣服脱下来,”沙织说:“全部……脱掉。”
“不冷吗?”
她摇了摇头。虽然现在是2月,但她已经没有经历去管冷不冷了。
她脱光了一副,坐在浴室的地上,忍受着不停袭击自己的阵痛。史也一直握着沙织的手。因为担心邻居听到声音,所以沙织一直把毛巾咬在嘴里。
史也不时地往她两腿之间张望,不知道是第几次张望时,他叫了出来。“啊!开得很大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沙织也有一样的感觉。疼痛已经超越的几项,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好像是把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要掏空的疼痛袭来。她咬着毛巾大叫,史也拼命按着不停挣扎的她。
然后,疼痛瞬间消失了,有什么东西从大腿中间滑出了身体。
她感到一阵耳鸣,眼前模糊一片,意识朦胧,但微弱的哭喊声让她恢复了清醒。
沙织的上半身躺在走廊上,只有下半身在浴室里。她抬起头,看到只穿着内裤的史也手上抱着什么,粉红色的小东西。哭声就是从他手上穿出来的。
“给我看看。”沙织说。
史也露出痛苦的眼神。“还是不看的好吧。”
“嗯……但我还是想看看。”
史也犹豫了一下,让沙织看他抱着的东西。
史也抱着的奇妙生物,满脸皱纹,眼睛浮肿,头很大,四肢却很细小,还不停地手舞足蹈。
是男孩。
“够了……”沙织将视线从婴儿身上移开。
“接下来呢?”
沙织看着史也,“该怎么办呢?”
他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
“闷死他应该是最快的,只要捂住鼻子和嘴巴就……”
“嗯,那我们就……一起来。”
史也惊讶地开着沙织,她也回望着他。
史也点了点头,默默地将手放在婴儿的鼻子和嘴上。沙织也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沙织泪流满面,她看看史也,发现他也在哭。
婴儿很快就不在动弹了,但他们还是保持这那个姿势很久没动。
他们打扫了浴室,沙织顺便洗了澡。疲劳和倦怠已经到了极限,但现在还不能上床睡觉。
她换了衣服,来到客厅,史也已经准备就绪了。旁边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说是从他家拿来的。
“还有这个。”史也拿出了一个园艺会用到的小铲子。
“这么小没问题的么?”
“虽然家里还有铲雪用的铲子,但没法带出门的。”
“嗯,那倒是。”
旁边放着史也沾满鲜血的内裤。他说已经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带了替换的衣服。无论任何时候,他的准备工作都十分周到。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就出了门。史也说,他可以一个人去,但沙织还是坚持要一起去。因为她不想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史也一个人去处理。毕竟还是年轻人,即便是刚刚生产完的沙织也是可以行动的。
他们已经决定了目的地。在富士宫站搭乘公交车以后,在河口湖站下车,之后又一次搭了公交车。史也一路上都紧紧抱着背包,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就放在里面。
这是她第一次去青木原,自然也不太了解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听史也说,是最适合掩埋尸体的地方。
“那里可是自杀圣地,听说只要在里面迷了路,就很难再走出来。只要埋在那儿,应该就不会被找到了。”他一脸愁容地说。
到了目的地以后,发现那里果然是个十分特别的地方。那是一片树海,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他们沿着散步小路走了一阵子以后,确认了四周无人。
“要不就这里?”史也问。
“嗯。”沙织回答。
他从口袋里拿出钓鱼线,将其中一端绑在树上,然后对沙织说:“走吧。”之后就走向了树林深处。
他还带了指南针,看着指针慢慢前行。地面还有一些积雪,还有些地方地势不平,无法笔直向前走。
在钓鱼线用完的时候,史也停下了脚步。沙织看向四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史也用小铲子开始挖土,他说不需要沙织来帮忙。
泥土很硬,史也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小铲子差劲泥土。但他也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地挖,终于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差不多有十多公分的洞。
他把用毛巾包起来的婴儿尸体从黑塑料袋中取出来,放在洞的底部。沙织隔着毛巾摸着婴儿,婴儿的身体很软,而且似乎还能感受到从婴儿身上发出的余温。
史也合掌哀悼之后,把泥土填了回去,沙织也一起帮忙,完全不在乎弄脏了手。
埋好了以后,他们再度合掌致哀。
史也带了照相机,在不远处对着那个地方拍了好几张照。他说,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
“等相片洗出来以后,记得给我一张。”沙织说。
“嗯。”史也回答。
他们顺着钓鱼线,回到了刚才的散步小路。史也一只手拿着指南针,另一只手指着森林深处说:
“那里在正南方60公尺。”
沙织看着那个方向,又环顾了周围。她绝对不会忘记这里的。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乳房涨得发痛。她摸了摸自己的胸部想,自己和史也应该是不会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