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被猛然一拽,下意识地往回拉,结果那人根本收不住劲儿,踉跄地朝着我这边倒来,两个人滚地葫芦一般地跌倒在地。我这才发现拉我的人是杂毛小道,心中充满惊喜,说你怎么逃出来了?
杂毛小道也受了重伤,一脸的血,勉强爬起来说道:“杨知修那老匹夫实在太厉害了。我刚才尝试引雷,结果没有成功,末了还被他趁机轰击了一回。倘若不是朵朵,只怕我已经变成一摊肉泥了。”
我抬头看见朵朵,问小叔呢、小妖呢?朵朵哭着摇头说,“不知道,我就找到了杂毛叔叔,其他人没有找到,里面太乱了。”
杂毛小道这个时候变得无比的冷静,说:“小毒物,先逃出这里,别的先不管,要不然,大伙儿都没命了!”
仿佛是要验证他这一句话,我们这边通道上面的岩壁也开始走移起来,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拼命挤压,大块大块的石头在我们身后砸落下来。我知道不能够再停留下去了,勉强挣扎起来朝着外面跑。
很快,我们冲到了水帘处,我开启天吴珠,准备循着原路返回。杂毛小道拉住了我,指了指我胸口的瓷瓶,低声说道:“走水路!”
我们身上有龙涎液的消息已经被杨知修点了出来,这东西从价值上来讲,并不逊色于真龙身上的任何东西,善扬真人和姚雪清不可能不知晓。我们倘若循着陆路逃奔,要是被他们给堵住了,只怕连给三叔治病的那一滴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我带着杂毛小道和朵朵跳进了水道,顺着水流往下漂去。曲曲折折,游了差不多两里地的样子,周围的震动终于消停了一些,没有随时塌陷的动静。这时候我也已经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就连驱动天吴珠的气力都没有了。好在暗道很快就过去,上方也变得开阔,水势减缓,前方有一块稍微突出于河道的岩石平台,不大,但足够驻留,我便在这里停留不走了。
在朵朵的帮助下,我勉强爬上了那石块,感觉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也终于舒缓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舔了舔嘴唇,说道:“老萧,刚才杀杨知修的,好像是小叔啊。”
黑暗中,我感觉杂毛小道似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回事,但依旧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杨知修身死,魔体爆炸,威力甚至引发了龙宫里面蓄积的力量,将整个祭殿都弄垮了,小叔就在旁边,只怕受不住。”我说着,感觉喉咙是那么的干涩,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声音来。
杂毛小道依旧没有说话,然而呼吸却沉重了几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悲痛过度,然而朵朵叫了一声。我勉强爬起来,只见杂毛小道口中溢着血沫子,竟然是进气少、出气多,脸色惨白如纸。
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但此刻见他这副模样,想来刚才也是在强撑着,现在却是绷不住了。瞧见杂毛小道这一副垂危的模样,我顿时就慌了,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深呼吸,静下心来,先清理了他口中的秽物,然后搭在杂毛小道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发现他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脉沉有力为里实,脏腑虚弱,阳虚气陷,却是给杨知修弄岔了气,走火入魔。
这种情况可是最危险的,倘若那股乱气凝结在他的心脏部位,将全身供血给彻底打乱,只怕杂毛小道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瞧见杂毛小道的脸色忽白忽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痛苦不堪,我突然想到胸前这瓶龙涎液。这玩意的功效,可不就是活血清淤,打通滞涩经脉的吗?
一想到这里,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其掏了出来。将瓷瓶放在手心处,我让朵朵帮我注意周遭情况,然后小心地打开橡木塞,里面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腥甜之味传了出来,在我的鼻翼之间徘徊。
我将杂毛小道的脑袋枕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抖落了一滴到他的口中。这雨红玉髓便是那所谓的琼浆玉液,密度颇高,虽为液体,一滴便是一滴。从瓶口落下之时还呈现出乳白中略带微黄的颜色,而下滑至口中,便是一抹嫣红入喉,化作一束津液,流入人心肺之间。
这东西的功效是如此的神速,在我将木塞封上的时候,便听到杂毛小道浑身的骨骼在喀嚓作响,脖子上的青筋浮现出来,蚯蚓一般,倒和杨知修入魔的形象有几分相似,不过显得柔和。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睁开了一双有如婴儿般明亮黝黑的眼睛,叹息道:“我操,老子差一点就挂了,还好。”杂毛小道坐直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筋骨啪啪作响,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团黑色的黏液,里面似乎还有金属的反光,想来是将吸入的水银蒸气给逼将出来。
我见他无恙,紧张的心也舒缓了许多,这时才感觉到疲惫一阵接着一阵席卷过来。
这一夜所受的伤难以尽言。杂毛小道见我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劝我也服用一滴雨红玉髓,打通滞涩的经脉,养好伤势。毕竟如果在这个关头掉链子,基本上也算是离死不远。他还告诉我,说瞧见小叔借用客老太那把龙凤剪,关键时刻幻化出来的龙凤合灵给了他一定的护翼,或许还能生还呢。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也不再客气,直接吞服了一滴。
雨红玉髓入口,先是冰凉,然后便是一片灼热贯体,将我小腹之中的阴阳鱼气旋撑大了一小半,然后驱使这股力道朝全身各处未通或者因伤滞涩的经脉推动而去。我躺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仿佛浸泡在温泉水里,快活得忍不住哼出了声来。
经过龙涎液洗骨伐髓,疏通经脉,我吐了两口黑血,总算是缓过气来。捏着拳头,感觉力量重新回到身上,检查了一下身上,这才发现鬼剑给我丢在了洞庭龙宫里去。
然而更加让人担忧的,是生死未卜的小叔和小妖。刚才一阵混乱,洞穴塌方,我们走得又惶急,一时间丢了音讯。不过好在我与小妖之间,若有若无也有些联系,闭目测算,总算能够晓得她也无碍。
龙涎液虽是灵药,但毕竟不是仙丹,还做不到药到病除。我和杂毛小道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也不会彻底好转,好歹已是缓过了一口气来,正要商量接下来的事情,突然隐隐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混杂着水流从下游传来。
那儿是一处拐角浅滩,似乎还有船艇的身影。我们默不作声,再次潜入水中,不动声色地摸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遮住身形。再探头一看,见是魏先生狼狈地侧躺在地下,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是慈元阁阁主方鸿谨。
此刻的方鸿谨,跟出发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一身湿漉漉的,左手似乎还受了伤,用一根皮带吊着。在他旁边则是手持双刀的坐馆道人刘永湘,正愤怒地喝骂着地上这个家伙。
我左右打量一番,除了三个慈元阁弟子和一艘搁浅的小鲟鱼之外,再无他人,想来这魏先生也是大难不死,逃了出来,却不料兜兜转转,竟然撞到了慈元阁阁主的手里。我不知道先前在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慈元阁显然是已然知道了魏先生的身份,刘永湘手持利刃,顶在魏先生胸口,就准备给他剖开膛了。
阁主嘴唇颤抖着问道:“你的谋算,我已经清楚了,但我最后问你一句,真龙在哪儿?”
魏先生看来已经被用过刑了,手脚筋皆被慈元阁挑断,无力地躺在地上,发出了夜枭一般的诡异笑声来:“事到如今,你还念着真龙?那好,你对我也算是有恩,不妨告诉你,就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