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打架有三宝,脚踢手爪牙齿咬。这手段不那么好看,而且非常极端,然而当你对敌人真正恨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便不会在乎什么形象问题,只会想用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来打倒敌人。我也是如此,上一秒还是看着青伢子那油腻腻的脖子发恶心,下一秒已感到腥甜的鲜血入了喉咙。
有人也许会问我这痛饮仇人血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至今回想起来,脑海里面都是一片空白。当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所在意的并非是味道或者别的什么,而只是在于对手到底有没有毙命。
倘若要是给我咬了一口便挂掉了,那青伢子便不会给我造成这么多麻烦了。被我一口咬中,青伢子在最后关头避开了大动脉,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将药师佛慈悲棍丢掉,右手撑住了我的头颅,左手那把精致弯刀朝着我的后心捅来。
当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疼痛都只是小意思了。当时的我冷静无比,感知到青伢子捅来的这一刀只是在胡乱地逼开我,我于是不避不闪,抓住他的右手,朝着大动脉的地方咬去。喷涌的鲜血洗刷着我的口腔,甚至呛进了我的肺部。青伢子一刀扎在我背部,刀尖深深插入我后背的肌肉中。剧烈的疼痛被我全部化作了力量,刺激着我小腹内的阴阳鱼气旋疯狂旋转。我紧紧抱着青伢子,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那一刻,我没有再管遮蔽整个天台上空的巨大神像,也没有再去理会水塔之上的猫儿是否安全,在我的眼中,只有青伢子,而此刻的他,并非是我的仇敌,而只是一盘菜。
我是老饕,食人的老饕。
被我抓准机会,成功逆袭,这事实让青伢子接受不了。他疯狂反击,没有一刻放弃,当他在力量上反抗不了我的重压之后,那不断冒着血沫的嘴巴突然一张,随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发出一声大喊。他嘴里的尸臭是因为刚刚将一个祭炼过的尸药生食,而这呐喊,则是源于南洋巫术总纲《谶》里面的绝对秘术。随着他那从灵魂中迸发出来的呐喊声,我突然感觉到嘴里面的鲜血是那么的滚烫,仿佛烧开的沸水,烫得我嘴巴里顿时就起了好几个燎泡,青伢子的身体也突然滚烫起来,仿佛刚刚出炉的一锅钢水。
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来——东南亚顶尖邪术之血祭。
血祭是什么东西?上古时代,当世界还处在蛮荒蒙昧的阶段、当人类还在黑暗的夜里对着神秘和孤独的时候、当这天地之间还有真正神魔的时候、当麒麟凤凰血虎和真龙还时常出现于人类视野中的时候,为了在这混乱的时代存活下来,人类总是将自己的族人当做血食,供奉那些不可知的存在,那便是血祭。
此事一直至春秋之时还存在,人们将战俘或者奴隶斩杀,供奉神灵,后来孔圣人移风易俗,逐渐拿三牲代替,血祭慢慢消亡。然而在东南亚以及非洲或者更多蒙昧的地方还有保留。
血祭分为几个层次,最低等的是用牲口,其次是用人类来供奉信仰的神灵,而青伢子所使用的血祭,则是以燃烧自己的血液,来将那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神灵吸引至此,达到请神上身,获得力量的目的。这种祭祀的后果,便是死。
这是玉石俱焚的招数。而他垂死挣扎所请来的,其实是魔。
青伢子的修为在我这些年来所遇到的对手里面,并不算是拔尖的,甚至前十都排不上。然而此人手段之决绝、无耻和残忍,对于生命的漠视和怨毒,以及给人心灵的那种强烈的冲击,却能够稳稳排到第一。这样的人仇视一切美好,他似乎生下来便是为了毁灭自我,毁灭世界。
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就在青伢子的身子仿佛一颗炸弹,大量未知的能量被他那蒸发沸腾的鲜血吸引,源源不断地涌来的时候,在他体内突然一阵搅动,肥虫子提炼而成的王水终于发生了反应,里面孕育出了几十个身型扁长的小虫子,在他全身各处飞快爬动,那百十条细长的触角不断地挑动着他那快要引爆的神经,将痛苦激发、放大。
血祭如此恐怖,所造成的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青伢子一脸狰狞,青筋暴出,小半个脖子都被我啃了下来,再加上体内虫蛊将他身体的痛觉成倍放大,几乎在一瞬间,他的两颗眼球便凸了出来。
我相信,此时此刻,整个东莞市区大大小小上百家医院产房里分娩的产妇疼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青伢子所忍受的。
啪!
青伢子眼窝中的那两颗晶状体突然爆开,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从虚空之中腾起,以一种无法言说的方式朝着青伢子身上附了过去,也就是在此刻,我的心中突然顿悟,无数符文在视线之中飞速旋转,我双手松开了青伢子,朝着头顶结了一个手印——宝瓶印。
禅!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一股无形的声音朝着四周扩散,浓浓的意境朝着那股恐怖的气息反弹,同时我朝着天空大声骂道:“滚滚滚,滚你妈的蛋!”此言出口,无数声音重叠相交,仿佛千人万人一同狂骂。那股气息本来已呈倾天之势,但是在此刻却是一阵慌乱,下一秒,便消散于无形之中。
将青伢子血祭召来的那股域外天魔给驱散,我感觉全身所有的力量迅速抽空,顿时就眼前一黑。我强忍着不晕厥,缓缓躺下,正好倒在青伢子的旁边,与青伢子一双空荡荡的眼窝子相对。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发现了一个宝藏:就是我体内隐藏着的洛十八,或者说是无数代洛十八们留给我的财富。这股财富无关于我这普通的肉身,而是集中于整个精神印记里。我相信,倘若是我将这宝藏开发出来,天下之大,我也便能够来去自如了。
时至如今,脖子被我啃开半边,大动脉被咬断,一双眼球爆裂,颅内压强失衡,然而青伢子居然还有一丝残留,他艰难地晃了晃头,朝着我笑道:“哈哈哈,果然如秦鲁海所说,每一个想置你于死地的家伙,都是飞蛾扑火。我先是不信,现在终于相信了。”
半边脖子稀巴烂,声带早就毁了,此刻的青伢子发音用了小腹。感受着他的鲜血迅速冷却下来,生命力已然接近油尽灯枯,我突然也笑了,一切仇恨都释怀,认真地问道:“青伢子,以你的天分和坚韧,即使不弑师,也足以让你成为一名天下顶尖高手。如果可以重来,可以选择,你还会这么做么?”
青伢子轻轻说道:“世间没有如果。倘若没有对你的仇恨,说不定我早就死在滇南边界的某一处草窝子里了。人是有宿命的,只可惜,上天眷顾的不是我,这便是命啊。”又继续说道:“陆左,如果可以,帮我照顾好宝松哥。”
青伢子邪恶一生,最后一句却是好话。然后便陷入了永恒的沉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留在世间唯一的挂念,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启蒙恩师罗二妹的那个疯儿子。
我疲倦欲死,躺在地上,对于天空中那仍然存在的巨大神像没有任何办法。这时,似乎有几条毛茸茸的白色物件从我的眼皮子前划过,一张宜喜宜嗔的俏丽小脸出现在我眼前,轻声问道:“嘿,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