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她的姐妹们怎样了?”凯苏安一边问身边的梅瑞丝,一边大步走上楼梯。
“感谢光明,珂丽勒和耐苏恩还活着,但她们都极度虚弱。”梅瑞丝提起裙摆,快步跟随着凯苏安。那瑞玛走在她们身后,辫梢上的铃铛微微作响。“戴吉安死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还活着。”
“护法,”凯苏安说,“杀死两仪师,护法立刻就会知道。”即使这样,护法当时一定也会有不正常的感觉。她们必须就此对那些护法进行查问。
戴吉安并没有还在世的护法。对于那位讨人喜欢的姐妹,凯苏安感到一种针刺般的遗憾,但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推到一旁。现在没时间哀悼死者。
“另外两个人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梅瑞丝说,“但我找不到编织留下的痕迹,那瑞玛也找不到。在警报响起之前,我们刚刚发现她们。然后我们在确认亚瑟还活着、敌人也已经被消灭后,就立刻来找你了。”
凯苏安用力点了一下头。竟然在她去智者营地时发生这种事!索瑞林和一小队智者正跟在那瑞玛身后。凯苏安不敢放慢步伐。那些急于见到亚瑟的智者很可能会把她踩在脚下,从她的身上径直走过去。
走上二楼,冲向兰德的房间。他怎么会给自己惹上这么多麻烦!那个该死的弃光魔使是怎么从监牢里逃出来的?一定是有人在帮她。这意味着在这里也有暗黑之友。这种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如果白塔有暗黑之友,她们当然也会潜入此地。但什么样的暗黑之友能一次制伏三名两仪师?无论是导引阳极力还是阴极力,都不可能让姐妹和殉道使们毫无察觉。
“会是有人在茶里动手脚吗?”凯苏安低声问梅瑞丝。
“不知道。”这名绿宗答道,“只有等到她们两人醒过来,我们才能搞清楚。我们才刚让她们脱离恍惚状态,她们就都昏过去了。”
凯苏安点点头。亚瑟的屋门敞开着,枪姬众簇拥在门外,如同一群刚刚发现自己的蜂巢不见的黄蜂。凯苏安也无法责怪她们,很显然,亚瑟并没有详细告诉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蠢男孩能活下来就是他走运了!该死的光明,真是一团乱,凯苏安一边想着,走过枪姬众,进入了房间。
一小群两仪师簇拥在房间对面,正低声交谈着。萨伦妮、布莲安、柏黛恩……营地中的其他人或者死了,或者已经卧床不起,只有爱萨现在还不见踪影。爱萨到底在哪里?
那三个人朝走进房间的凯苏安点头示意,凯苏安却几乎没有瞥她们一眼。明坐在床上,揉着脖子,双眼通红,一头短发蓬乱,脸色苍白。亚瑟站在敞开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晚,右手在背后握住光秃秃的左腕。他的外衣被扔在地上,上身只穿着白衬衫。一阵冷风吹进来,吹动了他金红色的头发。
凯苏安扫视着整个房间。走廊上,智者们已经开始向枪姬众查问情况了。“出了什么事?”
明抬起头,在她的脖子上能看到红色的瘀痕。站在窗前的兰德没有转过身。傲慢的男孩,凯苏安一边想着,走进房间。“说话,男孩!我们需要知道整个营地是否都有危险。”
“危险已经被消除了。”兰德轻声说。他声音里的某种东西让凯苏安犹豫了一下,她本以为这个男孩会怒不可遏,或者也许可能会有胜利的喜悦,至少应该有一些疲惫,但他的声音里只有冰冷。
“你能解释一下吗?”凯苏安继续问。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凯苏安。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但凯苏安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依然是那个愚蠢的男孩,个子太高、太自信、太刚愎自用。而现在,他显露出一种奇怪的平静态度,只是这股气势还带着一道黑暗的感觉,仿佛这个镇定自若的人已经踏上绞刑架的阶梯,即将把自己的脖子伸进绞索里。
“那瑞玛,”兰德的目光越过凯苏安,“我有一个编织要教你,记住它,我只示范一次。”随后,他伸出手,一道耀眼的白色烈火从他的指间射出,击中地板上他的外衣。一片闪光之后,那件外衣消失了。
凯苏安吸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不要使用这个编织,男孩!你绝不能这么做,听到我的话了吗!这不是……”
“这是我们在与弃光魔使作战时必须使用的编织,那瑞玛。”亚瑟说道。他平静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凯苏安。“如果我们用别的手段杀死他们,他们都会重生在世上。这是一件危险的工具,但其实只是一件工具,就像其他手段一样。”
“这是被禁止的。”凯苏安说。
“我已经决定了,它不再被禁止。”亚瑟平静地说。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编织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你这个玩火的小孩……”
“我见过烈火摧毁整座城市,”亚瑟的眼里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我见过因缘被它烧得千疮百孔。如果你说我是小孩,凯苏安,那么你们这些比我少了千年经历的人又是什么?”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光明啊!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凯苏安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那么,色墨海格死了?”
“比死亡更悲惨。”亚瑟说,“或者我应该认为,这样要好得多。”
“那么,我想我们可以继续……”
“你认得这个吗,凯苏安?”亚瑟朝床上一件金属器物点点头,那件器物大半被床单遮住了。
凯苏安犹豫着走过去。索瑞林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很显然,这名年老的智者不想和现在的亚瑟交谈。对此凯苏安完全理解。
凯苏安拉起床单,看见一对她极为熟悉的手镯。只是项圈不在这里。
“不可能。”她悄声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亚瑟用那种令人颤栗的平静嗓音说,“我告诉过我自己,这显然不可能是我给你的那件特法器。你答应过我,会妥善收藏并看管它。”
“那么,”凯苏安颓然说道。她重新用床单盖住那两只手镯。“这东西已经被处理掉了?”
“是的,我已经派人去你的房间。告诉我,你一直把这件特法器放在那个盒子里吗?我们发现盒子敞开着,就扔在你房间的地板上。”
一名枪姬众拿来一只她同样熟悉的橡木盒子,显然,这就是她负责看管的那件特法器。凯苏安愤怒地转向亚瑟。“你搜查了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你去了智者那里。”亚瑟说,他向索瑞林和艾密斯点头致意。他们犹豫着回了礼。“我派仆人去找你,因为我害怕色墨海格也许会去找你复仇。”
“她们不可能会碰到这东西。”凯苏安从枪姬众手中接过那只盒子,“这上面被设置了非常复杂的结界。”
“还不够复杂。”亚瑟转过身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移向窗外,继续俯视着远处的营地。
房里陷入沉默。那瑞玛悄声询问明是否安好。但当亚瑟不再说话,他也立刻闭上了嘴。兰德显然认为凯苏安应该为男性罪铐被盗负责。但这是荒谬的,她已经为这副罪铐布下她所知的最强的结界。但谁知道弃光魔使竟然能够穿透这些结界?
亚瑟是怎么战胜那名弃光魔使的?这盒子里其他的东西呢?是亚瑟取得了钥匙,还是色墨海格拿走了那只雕像?她敢向亚瑟问起这件事吗?沉默持续着。“你在等什么?”她终于鼓起全部勇气问道,“你想要我道歉吗?”
“要你道歉?”亚瑟问。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半点幽默的意味,只有那种一成不变的冷静。“不,我想,我就算能让石头开口向我道歉,也不可能让你向我道歉。”
“那么……”
“我放逐你,从此再不愿见到你,凯苏安。”他轻声说,“如果我在今晚之后再看见你的脸,我就会杀死你。”
“兰德,不!”明从床边站起身。他并没有朝明转过身。
凯苏安感觉到一阵惶恐,但她的愤怒立刻就将其余的情绪推到一旁。“什么?”她高声说道,“这太愚蠢了,男孩。我……”
他转过身,又一次,他的目光让凯苏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危险。一道阴影覆盖住他的眼睛,也让凯苏安感觉到一种恐惧。她本以为自己久经历练的内心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恐惧了。在凯苏安眼中,亚瑟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扭曲了。她几乎以为这个房间也在变暗。
“但……”凯苏安发现自己有些口吃,“但你不会杀女人,这所有人都知道。你甚至不会让枪姬众去做任何危险的事!”
“我被迫修改了自己的规则。”亚瑟说,“从今晚开始。”
“但……”
“凯苏安,”他轻声说,“你相信我能杀死你吗?就在这里,就是现在,不使用剑和至上力?你是否相信,只要我打算这么做,因缘就会按照我的意愿发生变化,停止你的心跳?并且这一切只是出于……偶然?”
时轴并没有这样的作用。光明啊!它不会这样的,是吗?他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扭曲因缘,他可以吗?
但看着亚瑟的眼睛,她真的相信了。虽然违反了一切逻辑,但当她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离开,就一定会死。
她缓慢地点点头,心中痛恨自己莫名其妙的软弱。
他在她面前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脸,永远也不要,凯苏安。你现在可以走了。”
凯苏安在晕眩中转过身,从眼角的余光中,她看到亚瑟身上散发出一股深黑色的东西,进一步扭曲了空气。她回头看过去,那东西便消失了。她只好咬咬牙,走出了房间。
“让你们的军队做好准备,”亚瑟对留在房里的人们说道。他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我要在这个星期结束时离开。”
凯苏安伸手按住额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手心全是汗水。以前,她要对付的是一个倔强却心地善良的男孩,但有人偷走了那个男孩,让现在这个比她遇到过的任何人都更加危险的人取而代之。日复一日,他正渐渐地远离他们。
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该死的线索,让她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