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斯·瑟林就在这里,兰德确信这点,但他一直没有从脑子里听到一声耳语。在今天剩余的时间里,他已经在思考其他事情了,虽然那些可能都是无用的事情。因为他不停地来这里向贝丽兰查问她所擅长的各种工作,贝丽兰几乎要火冒三丈了,他怀疑贝丽兰已经在躲避他了,虽然他还不能确认这点。即使是鲁拉克,在兰德第十次追问他关于沙度的事情后,现在也不太容易被找到了。沙度艾伊尔一直没有动静,而鲁拉克能做的只有把他们放在弑亲者之匕山脉不管,或者是去那里把他们挖出来。荷瑞得·菲出去流浪了,伊迪恩告诉兰德,他经常会这样,而且他出去流浪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当荷瑞得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也往往会迷失在城市的街道里。兰德为此还朝伊迪恩吼了两句,然后把面色惨白、颤抖不止的伊迪恩甩在身后,但这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责任。兰德的脾气仿佛是出现在天边的闪电,他朝麦朗和马林金吼叫,直到他们在靴子里颤抖不止,以踉跄的脚步离开了他。他让克拉瓦尔满脸泪水,语无伦次;让安奈伊莱转身逃走,裙摆都扬起到膝盖上。当索瑞林和艾密斯前来问他都对两仪师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同样朝她们大吼大叫。看索瑞林离开时的脸色,他怀疑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位智者面前提高声音。因为他知道,路斯·瑟林真的在这里,而不止是一个声音——有一个人正藏在他的脑子里。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入睡的勇气,他害怕路斯·瑟林会在他熟睡时控制住他。当他真正睡着的时候,他的噩梦让他一直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时,他裹着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醒来,眼睛酸麻得要命,嘴里仿佛塞了放了六天的生马肉,双腿也传来一阵阵酸痛,他记得自己在梦里一直在逃避某个他看不见的东西。他从四柱大床上撑起身子,开始在镀金的盥洗架上洗漱。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成灰色,应该送新水来的奉义徒还没出现,但昨晚的水就很好了。
他在差不多快剃完胡子时停了下来,剃刀还靠在脸颊上,他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逃避。他以前相信自己在梦中逃避的是弃光魔使,或者是暗帝,或者是末日战争,或者也许是路斯·瑟林。他相信转生真龙会梦到被暗帝追逐。他坚持说自己是兰德·亚瑟,似乎这样他就能像其他人一样轻易忘记自己的身份。兰德·亚瑟在逃离伊兰,从他对伊兰之爱的恐惧中,就像他逃离对艾玲达的爱。
镜子破碎了,碎片掉落在细瓷脸盆里,镜框中的残片映照出一张他的残缺的脸。
兰德放开阳极力,小心地刮去脸上最后一片肥皂沫,仔细将剃刀折好。不要再逃避了,他会做他必须做的,但不会再有逃避了。
两名枪姬众正等在走廊里。哈瑞林是一名瘦高的红发女子,年纪和兰德差不多,当兰德出现在走廊中时,她立刻就跑去通知其他人了。琪亚芮是一名有一双欢快眼睛的金发枪姬众,年纪大得足可以当兰德的母亲,她陪同兰德走过还看不到几名仆人的走廊。而所有已经开始忙碌的仆人们都惊讶地看着兰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早起。通常和琪亚芮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开一些兰德的玩笑,兰德懂得其中一些。她将兰德看成是自己的一名年轻兄弟,只是需要让这位小兄弟不要过于头脑发热,但今天早晨,琪亚芮感觉到了他的脾气,所以一个字都没说。她确实朝兰德腰间的佩剑投去了厌恶的一瞥,但也只是瞥了一眼。
在兰德走向那个用于穿行的房间时,南蒂拉和其余枪姬众追上了他,她们也全都保持着沉默,守卫着那道雕刻着方形图案房门的梅茵士兵和黑眼众也是如此。正当兰德以为他可以这样安静地离开凯瑞安的时候,一名穿着红蓝色梅茵仆人制服的年轻女子跑过来,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这时兰德已经将通道张开了。
“梅茵之主送这个给您。”那名侍女还喘着气,将一封有绿色大蜡封的信呈了过来,很显然,她是一路奔跑着找到这里来的。“这是海民的信,真龙大人。”
兰德将那封信塞进外衣口袋,然后走进了通道,根本没理会那名还在询问真龙大人是否有回答的侍女。寂静在今天早晨很适合他,他用拇指抚过雕刻在真龙令牌上的纹路,他将变得强大和刚硬,将所有那些顾影自怜抛到脑后。
在幽暗的凯姆林王座大厅里,埃拉娜的抚摸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这里还是夜晚,但埃拉娜是醒着的,兰德知道这点,就像知道她在哭泣。而且他也知道,当最后一名枪姬众走进王座大厅,他关闭通道后不久,埃拉娜就不再流泪了。只是一股紊乱、无法解读的情绪仿佛小球般,仍然坠在他的脑后。埃拉娜肯定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毫无疑问,埃拉娜和她的约缚一定也是他在梦中要逃避的,但他现在接受了这个约缚,即使他并不喜欢它。这几乎让他冷笑起来。他最好接受它,因为他无法改变它。埃拉娜已经在他身上系了一根线(只不过是一根线而已,光明啊,就让它只是一根线吧),这应该不会导致什么麻烦,除非他让埃拉娜过于靠近,让那根线变成了一根绳索。他希望汤姆·梅里林能在这里,也许汤姆了解护法和约缚,那位老走唱人知道许多令人惊讶的信息。嗯,找到伊兰就能找到汤姆,这就是问题所在。
从阳极力中抽出火之力和风之力,他制造出一个光球,照亮了离开王座大厅的路。古代的女王们藏在他头顶的黑暗里,没有对他造成困扰,她们只是彩色玻璃上的绘画。
但艾玲达并不是绘画。在他的寓所外面,南蒂拉解散了枪姬众,只留下她自己和嘉兰妮。然后她们两个跟随兰德走进寓所,开始检查各个房间。兰德用至上力点亮了油灯,将真龙令牌扔到一张镶嵌象牙的小桌上。这张小桌比太阳大厅里相同的家具要少许多镀金,这里的家具全都是如此,镀金更少,但雕刻更多。经常的雕刻形象是石头和玫瑰。一张巨大的红地毯覆盖了地板,上面用金线绣着玫瑰。
如果没有阳极力,兰德怀疑自己能否听到枪姬众的脚步声,但她们还没走出前厅,艾玲达已经从仍然没有光亮的寝室中走了出来。她散乱着头发,手中握着匕首,身上什么也没穿。看到兰德,她先是像根柱子一样僵在原地,然后立刻大步朝她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一点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寝室门口,那是一盏被点亮的油灯。南蒂拉轻声地笑着,和嘉兰妮交换着开心的眼神。
“我绝对无法理解艾伊尔人。”兰德嘟囔着,将真源推开。枪姬众其实并不会对许多事情感到可笑,只是他早已放弃探究艾伊尔人的幽默。让他头痛的是艾玲达,她也许认为在他面前脱衣上床是件有趣的事,但如果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的时候,哪怕他只是看到了她赤裸的脚踝,她都会立刻变得仿佛一只被烫到的猫,更不要说她会怎样责备他了。
南蒂拉还在咯咯地笑着:“你不能理解的不是艾伊尔人,而是女人,没有任何男人能理解女人。”
“而男人,”嘉兰妮插嘴说,“则非常简单。”兰德盯着她。嘉兰妮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点红晕,南蒂拉看上去则像是立刻就要放声大笑的样子。
死亡。路斯·瑟林轻声说道。
兰德忘记了其余一切。死亡?你是什么意思?
死亡来了。
什么样的死亡?兰德问。你在说什么?
你是谁?我在哪里?
兰德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勒紧了。他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但……这是路斯·瑟林第一次对他说出具体的信息,一些清晰而且引起他注意的信息。我是兰德·亚瑟。你在我的脑子里。
在……不!我是我自己!我是路斯·瑟林·特拉蒙!我是我!那个喊声消失在遥远的地方。
回来,兰德喊道。什么死亡?回答我,烧了你吧!寂静。他不安地耸动着身体。他明白这种状况,但一个死人在他身体里谈论死亡,这让他感到污秽,如同他体内阳极力最稀薄的污染。
有什么碰到了他的手臂,他差点又抓住了真源,随后才发现那是艾玲达。刚才还一丝不挂,刚从床铺上爬起来的艾玲达,现在已经仿佛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好了她的每一根头发。人们说艾伊尔人没有情绪,其实他们只是比其他人有更多的保留。如果你知道该怎样去看,他们的脸像其他人一样会告诉你许多事情。艾玲达的脸上现在就同时充满着关切和想要发怒的神情。
“你还好吗?”她问。
“我只是在想事情。”他对艾玲达说。他没有说谎。回答我,路斯·瑟林!回来,回答我!为什么他会以为寂静适合这个早晨?
不幸的是,艾玲达相信他的话,如果他现在没有需要关心的地方……她将双拳叉在腰上,兰德明白女人摆出这种姿势代表着什么,无论那个女人是来自艾伊尔还是来自两河,这个姿势就意味着灾难。他觉得自己其实不必费力去点灯的,艾玲达充满烈火的眼睛就足以把房间照亮了。“你又丢下我跑了,我答应过智者,要留在你身边,直到我必须离开的时候,但你让我的承诺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个,你亏欠了我的义,兰德·亚瑟。南蒂拉,从现在开始,无论他去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去的,都必须告诉我。如果我应该陪同他,那么,没有我的话他就绝对不能走。”
南蒂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依你,艾玲达。”
兰德瞪了这两个女人一眼:“等等!除非是我说的,否则不能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
“我已经答应了,兰德·亚瑟。”南蒂拉用刻板的声音答道,同时也毫不退缩地看着兰德。
“我也是。”嘉兰妮的声音像南蒂拉一样刻板。
兰德张开嘴,然后又将嘴闭上。该死的节义。即使他是卡亚肯也不会有用的,而他这种想要反对的样子似乎就让艾玲达感到了些许惊讶,艾玲达显然认为她的结论是勿庸置疑的。兰德不自然地耸动了一下肩膀,但这并不是因为艾玲达,那种污秽的感觉仍然存在,而且更强烈了,也许路斯·瑟林回来了。兰德在寂静中叫他,但没有得到回答。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哈芙尔大妈就走了进来,像往常一样,她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当然,这位首席侍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起得太早的样子。无论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候,莉恩耐·哈芙尔都是一副衣着光鲜、一丝不苟的样子。“城里来了访客,真龙大人,巴歇尔大人认为应该尽快告诉您。亚姆林女士和库汉大人昨天下午进入了凯姆林,他们住在佩利瓦大人那里。爱拉瑟勒女士在他们之后一小时也进入了凯姆林,随行的还有一支规模很大的扈从队伍。巴热大人、麦查蓝大人、瑟嘉丝女士和妮盖拉女士分别于晚间进入了城区,他们只带了很少的扈从。现在还没有人前来王宫。”她的声音始终平静冷漠,丝毫没有表露她自己的情绪。
“这是个好讯息。”兰德对莉恩耐说。这确实是好讯息,不管他们是否对兰德有所尊敬,亚姆林和她的丈夫库汉几乎像佩利瓦一样拥有强大的权势,爱拉瑟勒的力量仅次于戴玲和鲁安。其他人都属于二流家族,而且只有巴热是家族的家主,但反对“加贝瑞”的贵族们已经开始聚集了。至少,如果他能在他们决定从他手中夺走凯姆林之前找到伊兰,这就是个好讯息。
哈芙尔大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递上一封有蓝色蜡封的信笺,“这是昨天很晚的时候被送来的,真龙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马夫,一名肮脏的马夫。海民的波涛长在等待谒见您的时候,您却离开了,对此她非常不高兴。”这次,她的嗓音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但兰德不知道她的不满是对于波涛长、对于他自己的失约,还是对于这封信被送来的方式。
兰德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忘记身在凯姆林的那些海民,这让他想到自己在凯瑞安收到的那封信。他将那封信也掏了出来,两个绿色和蓝色的蜡封都有同样的图案,但兰德分辨不出那图案描绘的是什么——两只浅碗,中间连接着细腻繁复的纹路,每封信上都写着“致克拉莫”。兰德认为这个称呼是在说他,也许这是海民对转生真龙的称呼。他先打开了那道蓝色的蜡封,信上没有称谓,而且兰德也从没见过用这种语气向转生真龙写的信:
如光明所愿,也许你最终还是会返回凯姆林。既然我已经走了如此遥远的路,也许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能找到时间来见你。
凯特莱部族的翟妲·丁·帕瑞德·黑翼,波涛长
看起来,哈芙尔大妈是对的,这位波涛长并不高兴,而那封绿色蜡封的信言辞则要和缓一些:
如果光明乐意,我会等到你方便的时候在白浪花的甲板上接待你。
梭玳茵氏族的哈琳妮·丁·托加拉·双风,波涛长
“这是坏讯息吗?”艾玲达问。
“我不知道。”皱起眉看着这封信,兰德模糊地察觉到哈芙尔大妈正在和一名穿着红白色衣服的女子低声地说着什么。这些海民女人感觉上并不像是他喜欢见到的那种人。他已经读过他能找到的每一种版本的每一段真龙预言,但即使是其中最清晰的言辞也是含混晦涩、难于理解,他不记得有任何提到亚桑米亚尔的文字。也许,在远洋的航船中,在那些遥远的岛屿上,也许生活着他和末日战争所无法触及人们。他对翟妲负有歉意,不过也许巴歇尔能够先搪塞一下翟妲,毕竟巴歇尔也有一串名衔,足够满足任何人的虚荣心了。“我想应该不是。”
那名仆人跪到兰德面前,已经是满头白发的头低垂着,向兰德高举起了另一封信——一封写在厚羊皮纸上的信。这个仆人的行为让兰德眨了眨眼,即使是在提尔,他也没见过如此谦卑的仆人,在安多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哈芙尔大妈皱起眉,摇了摇头。那名跪着的女人仍然低着头说道:“这是呈给真龙大人的。”
“苏琳?”兰德大吃了一惊,“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穿上这身……裙装?”
苏琳抬起头,她的样子非常糟糕,完全像是一头竭力要装成兔子的狼。“为了钱而服侍别人、听人命令的人就要穿成这样。”她用仍然高举的双手晃了晃那封信,“我接受命令,将这个呈给真龙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骑马的人,他留下信之后就立刻离开了。”首席侍女生气地一咋舌。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兰德说着,拿起那卷同样有着蜡封的羊皮纸。信一离手,苏琳立刻跳了起来。“回来,苏琳,苏琳,我要个回答!”但苏琳飞快地跑出房门,速度几乎和她穿着凯丁瑟时没有差别。
不知为什么,哈芙尔大妈瞪着南蒂拉:“我告诉过你,这不会有用的。我也告诉过你们两个,只要她穿着这座宫廷的制服,她就不能损害这座宫廷的荣誉,无论她是艾伊尔人,还是沙戴亚女王。”然后她行了个屈膝礼,匆匆说了一句“真龙大人”,就离开了。一路上,她还在嘟囔着“疯狂的艾伊尔人”之类的话。
兰德同意哈芙尔大妈的看法,他的目光从南蒂拉转到艾玲达,又转到嘉兰妮身上,她们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普通的日常事务。“光明在上,你们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是苏琳!”
“首先,”南蒂拉说,“苏琳和我去了厨房,她认为刷锅子或者与之类似的劳作适合她。但那里有个家伙,说他手下的人已经足够了,他似乎认为苏琳会在那里挑起无休止的战斗。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南蒂拉比划了一个不到兰德下巴的高度,“但他很粗壮。我想当时如果我们不离开,他大概会和我们进行枪矛之舞。然后我们去找了那个叫作莉恩耐·哈芙尔的女人,因为看样子她是这里的顶主妇。”她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艾伊尔人的概念里只有顶主妇,没有什么首席侍女。“她不明白,但至少她同意了,当莉恩耐·哈芙尔要苏琳穿上那身衣裙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苏琳要改变主意了,但她并没有。苏琳比我更有勇气。我宁可成为一名新赛亚东的奉义徒。”
“我,”嘉兰妮坚决地说,“宁可在一年时间里每天在我母亲面前被我最大敌人的首兄弟鞭打。”
南蒂拉不赞成地眯起眼睛,手指动了动,但她最后并没有使用手语,而是直接说道:“你就像是一名沙度一样在吹牛,女孩。”如果嘉兰妮的年纪大一些。她也许会认为南蒂拉和听到南蒂拉这句话的另外两个人对她造成了侮辱,并因此而导致麻烦,但现在她只是用力闭紧了眼睛,不去看那些听到她的羞耻的人。
兰德用手抓了抓头发:“莉恩耐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南蒂拉。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放弃枪矛了吗?如果她嫁给了一名安多人,”他身边永远都会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会给她足够的金子,让她购买一座农场和他们想要的一切,她不必当一名仆人的。”嘉兰妮猛地睁开眼睛,无力的三个女人都在瞪着兰德,仿佛兰德是个疯子。
“苏琳正在承担她的义,兰德·亚瑟。”艾玲达坚定地说。她笔直地站着,注视着兰德的眼睛,样子和艾密斯真是像极了,现在艾玲达身上每天都会多一点艾密斯的影子,少一点对于艾密斯的效仿。“这与你无关。”
嘉兰妮赞同地用力点点头,南蒂拉只是站在旁边,无聊地检查着一根矛尖。
“苏琳与我有关。”兰德对她们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突然间,兰德记起在去煞达罗苟斯之前听到的对话。那时南蒂拉指责苏琳按照对待法达瑞斯麦的方式向奉义徒说话,苏琳承认是自己犯了错误,并且说等以后再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从煞达罗苟斯回来之后,兰德就没再见过苏琳,他原先还以为苏琳是在生他的气,让其他人负责守卫他的工作了。他早就该想到这件事的,任何人在艾伊尔身边待久了都会学到一些节义,而在坚守节义上能够和枪姬众相比的,大概只有岩狗众和黑眼众了。况且艾玲达一直在努力要把他变成一个艾伊尔人。
这个状况很简单,或者像任何与节义有关的事情同样简单。如果兰德不是被那么多事情分了心,他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人们甚至可以向一名身穿奉义徒白袍的顶主妇不断地提起她的顶主妇身份——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羞辱,但这是被允许的,甚至有时候是被鼓励的——但对于十三个战士团中的九个,向这些战士团中成为奉义徒的成员提起他们原先的身份,是一种严重损害荣誉的行为,只有在屈指可数的情况下可以有例外——兰德不记得那些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了。法达瑞斯麦是这九个战士团中最坚持这点的,对奉义徒亏欠义的方式很少,这就是其中一种方式,而且是一种最严重的方式。看样子,苏琳承担这种义的办法就是蒙受更大的羞辱——在艾伊尔眼中更大的羞辱。这是她的义,所以她要选择如何承担它,她也要选择这种承担的行动要持续多久。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荣誉有多大价值,她承担了多么大的责任?那时她只是要先完成自己必须的任务。“这是我的错。”兰德说。
兰德的这句话完全说错了,嘉兰妮震惊地望着他,艾玲达的脸上充满了困窘的红晕——她一直在向兰德强调,对于节义绝没有任何理由可言,如果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欠下自己血仇敌人的义,那他也要二话不说地偿还。
南蒂拉望向艾玲达的目光只能被称作蔑视:“如果你不再因为他的眼眉而做白日梦,你就能更好地教他了。”
艾玲达生气地沉下了脸,但南蒂拉已经在飞快地向嘉兰妮打着手语了,嘉兰妮这时猛地仰起头,笑出了声。艾玲达的脸颊变得更加火红,表情也变回纯粹的羞窘,兰德怀疑自己会看见有人提出进行枪矛之舞的要求。嗯,应该不会,艾玲达已经教过他,智者和智者学徒都不能做这种事。但如果艾玲达抽南蒂拉的耳光,兰德绝不会感到惊讶。所以在这种事发生之前,兰德已经抢先说道:“既然是我导致苏琳做了她已经做的事,难道我对她不负有义吗?”很显然的,这么说可能会让他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变得更愚蠢,至少艾玲达的脸变得更红了;嘉兰妮似乎突然对脚下的地毯产生了兴趣;就连南蒂拉似乎也对他的无知产生了一点懊恼。一个人可以被告知他负有义,但这是一种侮辱;或者别人也可以提醒他;但主动询问这种事只能表明他的无知。兰德知道自己很无知,他可以让苏琳离开那份荒谬的仆人工作,重新穿上凯丁瑟,然后……然后不让苏琳继续去承担义。但他想要减轻苏琳负担的任何行动都会损害苏琳的荣誉。她的义,她的选择,至今为止,兰德还没办法把这些全都搞清楚。也许他可以问艾玲达,或者还是以后吧,如果艾玲达这次没有羞死的话。这三个女人的表情清楚地表明兰德让艾玲达羞愧得有多么厉害。光明啊,简直是一团乱麻。
心里思忖着该如何找一个解决的办法,兰德意识到自己仍然拿着苏琳给他的信。他将那封信塞进口袋,然后解下佩剑,将它放在真龙令牌上面,再把那卷羊皮纸拿出来,打开。有谁会送这样一封信过来,让骑马的信使连停下来吃一顿早饭都不肯?纸卷外面没有名字,什么都没有,只是那个跑走的信使说了该将它交给谁。这个蜡封他同样不认识——一个应该是某种花朵的紫色蜡封。这张羊皮纸本身很重,应该是最昂贵的那种纸,信纸上的字迹精雅细致,看着它,兰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现在的情况非常微妙,但我觉得必须写信给你,向你确认我的好意,并希望也能得到你的好意。不要担心,我知道你,并承认你,但有很多人不会因为任何人不通过他们接近你而微笑。除了在你的心灵之火中有着对我的信心外,我别无所求。
“你在笑什么?”艾玲达一边问,一边好奇地探过头来看那封信。她的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刚才那件事让她产生的怒意。
“我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人用简单的方法做事而感到高兴。”兰德对她说。和节义相比,权力游戏是简单的,信尾的这个名字让他很清楚这是谁写给他的。如果这张羊皮纸落在错误的人手里,它看上去也只是一封写给朋友的信,或者是向某一个求告者的热切回应。雅莲德·麦瑞萨·基加林,光之祝福,海丹的女王,她肯定不会向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写下一封如此亲密的信,除非那个人是转生真龙。她显然是在担心阿玛迪西亚的白袍众,还有那个名叫马希玛的先知,兰德一定要对马希玛采取一些行动。雅莲德非常小心,不敢冒险在一张纸上写下任何多余的东西,而且她也提醒了兰德要把这封信烧掉——心灵之火,不过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一位统治者没等兰德把剑架在她的国家的脖子上,就已经向他暗通款曲。但现在兰德只是想找到伊兰,在安多陷入另一场战争之前把这个国家献给她。
房门被轻轻打开,兰德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他重新让目光落到那封信上,思考着自己是否已经将信中的一切信息都挖了出来。他一边读着信,一边揉搓着鼻子。路斯·瑟林和他谈论的死亡,兰德无法摆脱那种污秽的感觉。
“嘉兰妮和我会守在外面。”南蒂拉说。
兰德不在意地点点头。汤姆也许只要将这封信看一眼,就能找出六个被他忽略掉的讯息。
艾玲达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执著地说:“兰德·亚瑟,我必须和你认真谈谈。”
突然间,所有事情都集中到了他的脑海里。房门被打开,他闻到了污秽,而不止是感觉到它,但那又不是真正的气味。丢下信纸,兰德用力将艾玲达推开。艾玲达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离开了他,也离开了危险。他抓住阳极力,转过身——一切都缓慢下来。
南蒂拉和嘉兰妮刚刚转身来看是什么让艾玲达发出喊声。兰德必须聚精会神地搜索,才能看到那个穿着灰色外衣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在经过两名枪姬众身边时,她们完全没看到他。那双没有生命的黑眸一直盯着兰德。即使已经集中了精神,兰德仍然发觉自己的目光总是想滑过这名灰人——暗影的刺客。当信纸落到地板上的时候,那名灰人才意识到兰德正在看着他。艾玲达的喊声仍然萦绕在空气里,一把匕首出现在灰人的手中,兰德向前冲去。带着轻蔑的心情,兰德让风之力包裹住灰人的身体。一道火柱射过兰德的肩膀,在灰人的胸口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这名刺客没来得及抽搐一下就死了。他的脑袋歪到一旁,那双眼睛像刚才一样,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盯着兰德。
死了。那种让灰人难以被看见的作用也消失了,他一下子变得像普通人一样。艾玲达刚刚开始从地上爬起来,又惊讶地喊了一声。兰德感觉到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代表着艾玲达已经拥抱了阴极力。南蒂拉压下一声惊呼,迅速向面纱伸出了手;嘉兰妮的面纱已经被提起一半。
兰德让那具尸体倒落下去,但他仍然持握着阳极力,转过身,看着站在他寝室门口的马瑞姆。“为什么你要杀死他?”兰德冷硬的声音并不是完全因为虚空的关系,“我要抓住他,他也许能告诉我一些信息,也许我甚至能知道是谁派他来的。你又为什么会溜进我的寝室里?”
马瑞姆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衣,袖子上盘绕着蓝色和金色的龙。艾玲达爬起身,虽然体内充满了阴极力,但她的眼神说明她正准备从腰带上抽出匕首,刺马瑞姆一刀。南蒂拉和嘉兰妮已经戴上面纱,踮起脚尖,手中擎起了短矛。马瑞姆没有理会她们,兰德感觉到至上力已经离开了这个男人,看样子,马瑞姆甚至不在意仍然充盈着阳极力的兰德。他瞥了那名灰人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动着。
“肮脏的东西,没有灵魂的家伙。”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发抖,但不是马瑞姆,“我用通道走进了你的阳台,因为我认为你会想立刻听到那个讯息。”
“有人学得太快了?”兰德插嘴说。马瑞姆的嘴角又翘了翘。
“不,并没有弃光魔使冒充学徒,除非那名弃光魔使能让自己完全像是个刚过二十岁的男孩。他的名字是佳哈·那瑞玛,他天生就有火花,但那还没有到来,男人通常会比女人显现得稍晚一些。你应该回学校去看看,那里的改变会让你惊讶的。”
兰德并不怀疑这点。佳哈·那瑞玛绝不是一个安多人的名字——穿行可以让马瑞姆不受限制地前往遥远的地方。兰德什么都没说,只是瞥了地毯上的尸体一眼。马瑞姆的脸扭曲了一下,这次是因为气恼。“相信我,我像你一样希望他还活着。我看见了他,没有思考就行动了。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的死亡。你抓住他的同时,我导引了,那时想要停下已经太迟了。”
我一定要杀了他,路斯·瑟林嘟囔着。至上力在兰德体内澎湃,僵立在原地,兰德拼尽全力将至上力推走。路斯·瑟林却想要拉住至上力,想要导引。最后,缓缓地,至上力消退了,如同桶中的水从一个孔穴中渗漏出去。
为什么?兰德问,为什么你想杀死他?没有回答,只有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疯狂笑声和哭声。
艾玲达用充满关注的目光望着兰德,她已经收回手中的匕首,但兰德皮肤上的刺麻感说明她留下了阴极力。两名枪姬众放下了面纱,现在已经很清楚,马瑞姆到这里来并不是要发动攻击。她们都用一只眼睛盯着马瑞姆,另一只眼睛盯着这个房间,同时还彼此交换着惭愧的眼神。
兰德走到放着他的佩剑和真龙令牌的桌边,坐进一张椅子里。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他已经感到膝盖发软。路斯·瑟林几乎占据了他的躯体,至少是几乎夺取了对阳极力的控制。以前,在那座学校的那一次,他还能敷衍自己,但这次不行了。
马瑞姆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是否注意到了兰德的异常。他弯下腰,捡起那封信,向上面瞥了一眼,才微一鞠躬,将它交给兰德。
兰德将羊皮纸塞进口袋里,没有任何事情能撼动马瑞姆,能打破他的平衡。为什么路斯·瑟林想要杀死他?“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想要对抗两仪师,做着努力,但我很惊讶你从没提出过攻击沙马奥。你和我一起,也许再加上一些强有力的学生,直接通过通道去伊利安向他发动攻击。这个人一定是沙马奥派来的。”
“也许,”马瑞姆又瞥了地上的灰人一眼,“但我还需要更多证据才能相信。”这当然是个简单的事实。“至于伊利安,我怀疑那并不像处置两个两仪师那么简单。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处在沙马奥的位置,我会怎么做,我会在伊利安城布满网络一样的结界。这样,只要有人想到导引,我就能立刻知道他在哪里,我会在他喘出一口气之前把那片地方烧成焦土。”
兰德也有这样的考虑,没有人比沙马奥更擅长守御一片地方。也许只是因为路斯·瑟林疯了,也许他是在嫉妒马瑞姆。兰德竭力告诉自己,他并没有因为路斯·瑟林的嫉妒而刻意避开那所学校,但兰德总觉得马瑞姆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他。“你已经说完了你的讯息,我建议你去认真训练那个佳哈·那瑞玛,好好训练他,也许他很快就必须使用他的力量了。”
片刻之间,马瑞姆的黑眸闪烁着,然后他稍一躬身,便一言不发地抓住阳极力,在兰德面前打开了通道。兰德让自己坐在椅子里,体内没有一点阳极力,直到那个人消失,通道缩成一道刺目的亮线。他不能再冒险和路斯·瑟林进行一场争斗,也许他最终会失去自己,发现自己已经和马瑞姆展开了战斗。为什么路斯·瑟林想要这个男人死?光明啊,路斯·瑟林似乎想让每个人都死,包括他自己。
这真是个变故繁多的早晨,直到现在,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色的,不过好讯息比坏讯息要多。兰德看了躺倒在地毯上的灰人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在出现的时候就被烧焦了,但即使地毯上留下了一滴血,哈芙尔大妈也一定会让兰德知道,而且她不会为此说一个字。至于那名海民的波涛长,她可以先发一阵子脾气。兰德已经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不愿意再增加一个暴躁的女人了。
南蒂拉和嘉兰妮仍然站在门口,在双脚之间来回挪动着身体的重心。马瑞姆离开的时候,她们就应该回到她们在门外的岗位上去。
“如果你们两个因为这个灰人而感到不安,”兰德说,“那现在就忘了他吧!只有傻瓜会认为自己能主动注意到无魂者,你们都不是傻瓜。”
“不是这样的。”南蒂拉僵硬地说。嘉兰妮的下巴紧绷着,她显然是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
兰德立刻就懂了,她们并不是相信她们可以看到灰人,但她们仍然在为此感到羞愧。她们为此羞愧,又害怕她们“失败”的讯息被广为传播。“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马瑞姆来过这里,以及他说了什么,人们已经在因为那个不知位于何处的学校而焦虑不安了。他们肯定不愿意知道,马瑞姆或那个学校的某个学生能够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今天早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守口如瓶,我们不能对一具尸体的出现保密,但我希望你们答应,对外你们只能说是有一个男人想要行刺我,却被杀死了。我对所有人都会这么说,我不愿意你们让我在别人眼中成为说谎的人。”
两名枪姬众脸上的感激之情显而易见。“我负有义。”她们几乎是同时喃喃地说道。
兰德用力清了清喉咙。这不是他要达到的效果,但至少他已经缓和了她们的情绪,突然间,一个对付苏琳的办法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苏琳不会喜欢这样,但这样可以让她承担下义,也许因为她不愿意,所以这样的效果会更好。而这也能让兰德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并至少能让兰德承担下一些对于苏琳的义。
“现在去站岗吧!否则我会以为你们是在想我的眉毛。”这是南蒂拉说过的话,艾玲达在为他的眉毛着迷?“去吧,再找人来把这家伙拖走。”她们在离开时,还在微笑着彼此打着手语。兰德站起身,抓住了艾玲达的手臂。“你刚才说,我们必须谈谈。我们进寝室去,让人先把这里清理干净。”如果真的有血污,也许他能用阳极力把脏东西抹掉。
艾玲达从他的手里挣脱了手臂。“不!不要去那里!”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调和缓一些,但她看上去仍然满是疑心,而且还带着不小的怒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谈?”除了地上的那个死人以外,并没有其他理由,而且艾玲达似乎并不认为这个死人算是什么理由。
她几乎是粗蛮地将兰德推回到椅子里,然后紧盯着他,又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说话:“节义是艾伊尔的核心,我们就是节义。今天早晨,你把我羞辱到骨头里去了。”她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瞪着兰德的眼睛,开始向兰德训话。她表明了兰德有多么无知,并且告诫兰德要将这些无知认真隐藏起来,直到她逐一进行矫正。然后她又强调了这一事实——义必须得到承担,无论要花费多么大的代价。
兰德相信,当艾玲达刚才告诉他有话要跟他说的时候,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但兰德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是很高兴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喜欢看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他挖出从她眼神带给他的喜悦,将它们碾碎,只留下迟钝的疼痛。
兰德以为这些都是自己在暗中进行的,但他的表情肯定有了变化。艾玲达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只是站在他面前,盯着他,大口地呼吸着。然后艾玲达显然是很努力地将目光挪到了一边。“至少你现在明白了,”她喃喃地说道,“我必须……我需要……只要你明白。”她撩起裙子,快步走出了门。那具尸体仿佛只是个她要绕过的矮树丛。
现在这个房间仿佛比刚才更显昏暗,房里只剩下兰德一个人,还有一具死尸。这太合适了。当奉义徒来清理那名灰人时,他们发现兰德正在轻声地笑着。
帕登·范坐在椅子里,将双脚放在椅子前的脚凳上,端详着手中这把反射着朝阳光线的匕首。这把锋刃弯曲的匕首已经不知道被他在手中翻转了多少遍,将它佩在腰间并不够,他必须经常把它拿出来把玩一番。镶嵌在匕首柄末端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闪烁着深沉的恶意。这把匕首是他的一部分,或者他是这把匕首的一部分。这把匕首是爱瑞荷的一部分,现在的人们都已经管那里叫煞达罗苟斯了。他是爱瑞荷的一部分,或者那是他的一部分。他非常疯狂,而且自己很清楚这点,但他不在乎疯狂。阳光照耀在钢刃上,现在这段钢刃比萨坎鞑更加致命。
一阵窸窣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瞥了那名魔达奥一眼,那名魔达奥正坐在房间的另一侧,等待着取悦他。它并不想看帕登的眼睛,帕登早已经让它失去了这样的妄想。
帕登想回到对匕首的沉思中,继续欣赏这种完美的美丽,完美的死亡,那是爱瑞荷曾有的美丽,而现在它又会重现于人间。但那名魔达奥打断了他的沉思,搞糟了他的心情,他几乎要走过去杀掉这东西。半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死掉。如果他用这把匕首,它会经过多长时间死掉?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魔达奥又开始骚动。不,它还有用。
但对于他来说,将精神长时间集中在一样东西上是很困难的。当然,除了兰德以外。他能感觉到兰德,能够指出兰德的所在,兰德在吸引他,让他痛苦。然而最近,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一个突然出现的变化。几乎就像是有人突然拿走了兰德所拥有的一部分,也因此让帕登所拥有的一部分消失了。没关系,兰德是属于他的。
他希望自己能感觉到兰德的痛苦,他肯定已经让兰德感到过痛苦了,虽然迄今为止,那还只是一些针孔,但针孔也足以吸干兰德。白袍众在激烈地对抗着转生真龙。帕登的嘴唇拧出一丝冷笑。培卓不会比爱莉达更加支持兰德,但最好不要对该死的兰德·亚瑟过于想当然。嗯,他已经用自己从爱瑞荷里带出来的东西刷拂过这两个人,现在他们也许还能信任他们自己的母亲,但绝对不会是兰德·亚瑟。
屋门猛地被推开了,年轻的培闻·贝曼被他的母亲追着冲进了房间。婻恩·贝曼是一名俊俏的妇人,但帕登现在已经很少会注意女人的相貌了。她是一名暗黑之友,原先她以为自己的誓言只是稍微沾了一点邪恶,直到帕登·范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她相信帕登也是一名暗黑之友,一名高阶暗黑之友,当然,帕登远不止如此。如果让一名弃光魔使找到他,他就会没命。这个想法让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培闻和他的母亲在看到魔达奥时,都吓得后退了一步。不过男孩先恢复了过来,当婻恩还在竭力恢复呼吸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帕登的面前。
“魔德斯大人,魔德斯大人,”穿着红白两色外衣的男孩尖声叫嚷着,从一只脚跳到另一只脚,“我有你想知道的讯息。”
魔德斯,他用的是这个名字吗?有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用的是什么名字,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了。将匕首插回外衣下面的鞘中,他堆起一副温暖的微笑:“什么讯息,小子?”
“今天早晨有人想要杀死转生真龙,一个男人,现在他死了。他溜过所有艾伊尔人和其他人,直接走进真龙大人的房间。”
帕登感觉到自己的微笑变得狰狞了。想要杀死兰德?兰德是他的!兰德要死在他手里,而不是其他人手里!等等,那名刺客越过艾伊尔人,进入兰德的房间?“灰人!”他没有认出咬牙说出这个词的是他的声音。灰人意味着使徒。他永远也不能摆脱那些人的干扰吗?
所有这些怒火必须在爆发之前被引到别的地方去,他几乎是不经意地用手抚摸着那个男孩的脸颊,男孩的眼睛凸了出来,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停地相互撞击。
帕登并不真正地明白自己玩弄的把戏,也许是这种小手段可能有一点来自于暗帝,有一点来自于爱瑞荷。在他不再只是帕登·范之后,这些能力开始缓慢地显现出来。他所知道的就是现在他能做一些事了,只要他碰触到某个目标。
婻恩跪倒在他的椅子旁边,紧抓住他的外衣。“求您宽恕,魔德斯大人,”她喘息着喊道,“求求您,饶了他吧!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
片刻之间,魔德斯侧过头,好奇地端详着她,她确实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将一只脚踏在她的胸口,魔德斯将她踹到一旁,好让自己能站起来。那名魔达奥偷偷地向这里望了一眼,看到他的眼睛时,又急忙将自己无眼的脸转到一旁。它很清楚他的……把戏。
帕登来回踱着步。他必须有所行动,兰德的垮台必须是因为他的行动,他的!不是使徒们的!他要怎样才能再次伤害这个人,一直伤到他的心?“库雷恩的猎犬”里有那些爱唠叨的女孩,但是当两河人在受苦的时候,兰德并没有去,即使帕登烧光了那家客栈和里面的那些小妞,兰德又怎么会在意?他还有什么力量可以使用?他手下的圣光之子只剩下了几个。那实际上只是一场测试。如果真的有人在那一次杀死了兰德,他会让那个人乞求被活着剥掉外皮!但他的部下确实遭到了耗损。他有这名魔达奥,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兽魔人藏在城外,还有从塔瓦隆到这里的一路上,以及在凯姆林城中搜集到的一点暗黑之友。兰德在吸引他。关于暗黑之友,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个引人注意的改变,他本来并不能从普通人之中区分出暗黑之友,但最近,他发现自己只是瞥一眼就能知道某人是暗黑之友了,即使那个人只是想过要向暗影发誓,仿佛这些人都在额头抹上了黑色的标记。
不!他必须集中精神,集中精神!理清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妇人身上,她正一边哭嚎一边抚摸着发出模糊喊声的儿子,轻声向儿子说话,仿佛这样能让她的儿子好受一些。帕登不知道该怎样停止自己的把戏。这个男孩应该能活下来,那个把戏会停止,只是会留给这个男孩一点比疲倦更糟的感受。帕登并没有认真地去做那个把戏。理清了一下思路,帕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一个漂亮的女人,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女人了?
他微笑着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臂,却又不得不将她从那个蠢男孩身边拖开。“跟我来。”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更加宏亮、庄严,其中的卢加德语调也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从来都不曾注意到这件事。“至少,我相信你知道如何表现真正的尊敬,如果你让我高兴,你就不会受伤。”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反抗?他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他不得不伤害这个女人了,这全都是兰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