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撞击到奈妮薇固定在洛根和真源之间的那面盾牌上,盾牌开始弯曲,编织在崩溃的边缘颤抖。奈妮薇让阴极力涌过自己的身体,甜蜜的感觉几乎变成了痛苦,她将每一根魂之力的丝线都编入了那面盾牌。“快去,伊兰!”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尖叫了。
光明照耀伊兰,她毫不迟疑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全速冲出了房间。
洛根连一根发丝都没动过,他的眼睛看着奈妮薇,里头闪耀着光芒。光明啊,他是如此巨大。她向腰间的小刀摸去,又意识到这是多么荒谬,洛根一滴汗都不用出,就能将她的小刀夺走。洛根的肩膀突然变得如同山峰一样巨大,她急忙分出一些风之力,将洛根捆在椅子里,紧紧地捆住他的手脚。洛根仍然很高大,但突然间,他似乎已经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完全可以被控制住。只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削弱了屏障的力量,但已经不能再多导引一丝阴极力了。她已经……阴极力所造成的、纯粹的生命喜悦是如此强大,让她几乎有要哭的感觉。洛根却在向她微笑。
一名护法探头进来,那是一名黑发男人,有高大的鼻子,一道深深的白色伤疤横贯了他瘦削的下巴。“有什么问题?那名见习生跑得仿佛是刚刚坐在荨麻里。”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奈妮薇冷静地对他说,用最冷静的语气。不能让别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她必须先把这件事告诉雪瑞安,先把那个女人争取到她这边来。“伊兰只是想起了一件刚才被她忘掉的东西。”这个借口真够蠢的,“你可以离开了,我很忙。”
特维尔——这是他的名字,特维尔·杜拉,波恩宁的护法。光明在上,现在想他的名字有什么用?特维尔咧嘴向她笑了笑,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鞠了个躬,才退出门去。护法很少会容忍见习生像两仪师一样指使他们。
奈妮薇费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自己舔嘴唇的欲望,审视着洛根。洛根的外表非常平静,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不必这样,奈妮薇,你以为我会攻击一座有几百名两仪师的村子?不等我迈出一步,她们就会把我削成碎片。”
“安静。”奈妮薇机械地说。她在背后摸索着,找到一把椅子,坐到上面,同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洛根。光明啊,雪瑞安怎么还没赶过来?雪瑞安一定要知道,这只是一起意外。她一定要知道!愤怒是唯一能让她继续导引的东西,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就像是个瞎眼的白痴?
“别害怕,”洛根说,“现在我不会反抗她们。她们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无论她们是否知道这一点。红宗完了,在一年之内,将不会再有任何两仪师敢承认自己是红宗的。”
“我说了,安静!”奈妮薇喊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恨红宗两仪师?”
“你知道,我曾经见过一个男人,他肯定会制造比我更大的麻烦。也许他是转生真龙,我不知道。那是在我被捕之后,她们押着我穿过凯姆林街道的时候。他距离我很远,但我看见了一……一团光芒,于是我知道了,他会撼动这个世界。虽然那时我被关在笼子里,但我仍然止不住要笑出来。”
奈妮薇又抽出一小团用来捆住他的风之力,将它塞进他的嘴里,洛根恼怒地沉下了脸,但这种表情立刻又消失了,不过奈妮薇不在乎。现在她安全地控制住了洛根,至少……洛根完全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但这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挣扎是没有用的。但他刚才是怎么想打破那道屏障的?那强大的推力。没有用很长时间蓄积力量,速度也绝对不算快,几乎就像是一个男人在活动长久没有使用过的肌肉,用那些肌肉去推一样东西。他不是要推倒它,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肌肉,这个想法让奈妮薇的胃几乎变成了冰块。
洛根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仿佛知道奈妮薇脑子里所有的事情。这实在是让奈妮薇感到恼火。洛根坐在那里,嘴巴被撑开成愚蠢的样子,被捆住、遭到屏障,而他却是那个轻松自在的人。奈妮薇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傻瓜了?她真是不适合当个两仪师,即使封锁现在被打开,她也不适合,她不适合单独处理任何事情。她们应该委托柏姬泰照看她,不要让她走过街道的时候栽倒在泥土里。
奈妮薇并非是有意这么做,但这样指责自己能让她保持自己的怒火,直到屋门被猛力推开。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伊兰。
雪瑞安跟随罗曼妲走了进来,她们身后是麦瑞勒、摩芙玲和塔其玛,然后是蕾兰、珍雅、黛兰娜、巴兰汀和波恩宁,之后又挤进更多的两仪师,直到这个房间完全充满了两仪师。奈妮薇能够看到门外还站着更多的两仪师。所有站在屋里的两仪师都在盯着她,还有她的编织,她们的目光让奈妮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心里最后一点愤怒也彻底消失了,于是她的屏障和对洛根的捆绑也完全消失了。
没等奈妮薇要求两仪师们再把洛根屏障住,妮索已经站到她的面前。妮索的个子很矮,但她仍然对奈妮薇造成了压迫感:“这就是你所谓的治疗了他?”
“她是这么说的?”洛根的声音里确实是有些惊讶。
瓦瑞琳挤到妮索身边,这位身材苗条、红头发的灰宗两仪师显得几乎像洛根一样高大,“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原来所有人都会夸赞她的发现,一旦那些发现没有了,人们也不再夸她了,她就开始产生了幻想,妄想把那些称赞再找回来。”
“这就是纵容她在史汪、莉安和这家伙身边乱转的结果,”罗曼妲坚定地说,“早就该告诉她,有些东西是无法治疗的,早就该结束这种荒唐的行径了!”
“但我做到了!”奈妮薇大声反对,“我做到了!请屏障他,你们必须屏障他!”她面前的两仪师全都转过头去看洛根。现在奈妮薇面前也只剩下了一点空间,让她刚好能看到洛根,洛根只是带着温和的表情面对所有注视他的目光,他甚至还耸了耸肩!
“我想,至少我们可以先屏障他,直到我们最终确认状况。”雪瑞安提出建议,罗曼妲点点头。至上力光晕几乎包围了房里的每一名两仪师,一道强大的屏障围住了洛根。罗曼妲随后指定六名两仪师维持住了一道稍弱一些但仍然有足够强度的屏障。
麦瑞勒伸手抓住了奈妮薇的手臂:“请原谅,罗曼妲,我们需要和奈妮薇单独谈谈。”
雪瑞安抓住奈妮薇的另一只手臂:“最好我们不会用去太长时间。”
罗曼妲不在意地点点头,她正皱起眉头看着洛根,大多数两仪师都在看着他,没人有要离开的样子。
雪瑞安和麦瑞勒将奈妮薇拉起来,推着她向屋门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奈妮薇喘息着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她们挤过了许多两仪师,很多两仪师都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奈妮薇,许多目光还包含了责备的神色。奈妮薇只能对被她挤开的两仪师报以歉意的表情。她不期望伊兰能帮她,但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情景。雪瑞安和麦瑞勒用力地推着她快步前进,让她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她回头看了一眼,波恩宁一边向人群里挤着,一边正在对伊兰说着些什么。“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奈妮薇呻吟着说。
“我们可以让你的一生都在盆盆罐罐中间度过。”雪瑞安一本正经地说。
麦瑞勒点点头:“你可以整天在厕所中工作。”
“我们可以每天抽你一顿鞭子。”
“把你的皮剥下来。”
“把你钉在桶里,从桶壁上的洞窿里给你喂食,直到你老死为止。”
“我们只会喂你玉米粥,用尿煮成的玉米粥。”
奈妮薇的膝盖在发抖:“这只是一起意外!我发誓!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雪瑞安不停地用力摇晃着她:“不要傻了,孩子,也许你做了不可能的事。”
“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为什么妮索和瓦瑞琳和——为什么你不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也许’,孩子。”雪瑞安的声音里毫无感情,让奈妮薇觉得很郁闷。
“还有另一种可能,”麦瑞勒说,“就是你的脑子已经因为过度疲惫而出了问题。”她一直眯起眼睛盯着奈妮薇。“告诉你一件让你吃惊的事,其实有不少见习生,甚至是初阶生都会宣称她们重新发现了一些早已失传的异能,或者是找到一种新的异能。当我还是初阶生的时候,一名叫作爱琪珂的见习生非常相信她知道该如何飞行,所以她从白塔顶端跳了下去。”
奈妮薇感到头晕目眩。她从一个人望向另一个人,她们到底有没有相信她?她们真的认为是她的脑子出毛病了?光明在上,她们想对我做什么?她竭力想找出一些言辞来说服她们——她没有说谎,没有疯,她治好了洛根——但当她们快步走进小白塔时,她仍然只是在无声地翕动着双唇。
直到她们走进一间单独的长形会议室,奈妮薇才意识到身后跟了一串人,另外十几名两仪师也走进了这个房间。妮索将双臂紧抱在胸前,达达拉扬着下巴,仿佛是要撞破墙壁,珊妮莱、瑟瓦……除了雪瑞安和麦瑞勒之外,屋子里全都是黄宗两仪师。看这个房间的布局,这里应该是供文书员办公的地方,而长条桌边的那一排严峻的两仪师面孔却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审讯。奈妮薇用力地咽了口口水。
雪瑞安和麦瑞勒让奈妮薇站在那里,然后走到其他两仪师中,开始低声地进行讨论。她们全都背对着奈妮薇。当她们转过身来的时候,奈妮薇没有从她们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
“你说你治疗了洛根。”雪瑞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你说你治疗了一名被驯御的男人。”
“你一定要相信我,”奈妮薇抗争道,“你说过,你相信我的。”奈妮薇的屁股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抽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
“记住你的身份,见习生。”雪瑞安冷冷地说,“你坚持你刚才说的事吗?”
奈妮薇盯着那个女人,雪瑞安才是疯狂的、摇摆不定的家伙,但她还是努力用尊敬的声音说:“是的,两仪师。”达达拉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是帆布被撕裂的声音。
雪瑞安伸手压下了黄宗两仪师们发出的一阵议论声:“你说,这是一次意外。如果是这样,我想你就没办法再次证明你做到了这件事。”
“她怎么可能?”麦瑞勒带着愉悦的神情说。她竟然在笑!“如果她是盲目摸索出来的,她怎么可能重复它?但除非她现在真的能重复这种治疗,否则这件事就毫无意义。”
“回答我!”雪瑞安喊道。那条看不见的鞭子又抽了奈妮薇一下,这次,奈妮薇努力没有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惊惶。“你是否还有可能记得你是怎么做的?”
“我记得,两仪师。”奈妮薇沉着脸,准备再受一鞭,预想中的抽击并没有到来,但她能看见包围雪瑞安的阴极力光晕,那团光晕让她觉得很有威胁性。
门口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卡琳亚和波恩宁挤开了黄宗两仪师的人群,其中一个人推着史汪,另一个人推着莉安。“她们不想来。”波恩宁用恼怒的声音说道,“你们能相信吗,她们竟然说她们很忙?”莉安看上去像两仪师一样面色冰冷,但史汪则是面色阴沉,愤怒地看着每一个人,特别是奈妮薇。
奈妮薇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脑子里融汇在一起。黄宗两仪师们的反应;雪瑞安和麦瑞勒先是相信她,后来又是不信,威胁她,鞭打她。这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愤怒,让她可以用至上力治疗史汪和莉安,让她向黄宗两仪师们证明自己。不,看她们的表情,她们在这里是为了见证她的失败,而不是成功。奈妮薇毫不掩饰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辫子,然后她又拉了一下,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想要狠狠地抽打所有这些面孔。她想要调制一种药剂,让她们闻了它的气味就会坐在地板上,像婴儿一样哭泣。她想揪住她们的头发,用她们的头发将她们统统勒死。她想……
“我还要忍受这种胡闹吗?”史汪气愤地说,“我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对于这种用鱼脑子想出来的事——”
“哦,闭嘴。”奈妮薇暴躁地说着,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捧住史汪的头,仿佛是要揪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她竟然会相信那些胡说八道,会相信那什么被钉在桶子里的话!她们在玩弄她,就像是玩弄一只木偶!
阴极力充满了奈妮薇。她像对洛根那样导引,混合了五种力,这次,她知道自己要找什么,那个几乎不存在的感觉、被切断的感觉。用魂之力和火之力修补断缺,然后……
片刻之间,史汪只是盯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阴极力的光晕包围了史汪,一时房间里发出了许多惊呼声。缓缓地,史汪向前倾过身子,吻了奈妮薇的双颊。一滴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下,突然间,史汪失声痛哭,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闪耀的光晕从她身上褪去了。雪瑞安立刻将她抱在怀里,看上去,雪瑞安仿佛也要哭出来了。
房里其余的人都盯着奈妮薇。看到两仪师平静的面容都被震撼打破,奈妮薇感到相当满意,但心中也难免充满了怨怼。珊妮莱淡蓝色的眼睛似乎都要从她黝黑漂亮的脸上掉下来了,妮索大张着嘴,直到奈妮薇看到她,她才急忙把嘴闭上。
“你怎么会想到使用火之力的?”达达拉仿佛被别人捏住了嗓子,一个如此高大的女人竟然发出了尖细得刺耳的声音。“还有地之力?你使用了地之力,治疗用的是魂之力、水之力和风之力。”这句话打开了洪水的闸门,所有的黄宗两仪师立刻开始向奈妮薇发问,她们问的实际上是相同的问题,只是使用着不同的言辞和语气。
“我不知道为什么,”奈妮薇终于找机会说出一句话,“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我几乎总是把一切力量都用上。”她的话立刻引来一片警告。治疗使用的是魂之力、水之力和风之力,在治疗中进行试验是危险的,一个错误不仅会杀死治疗者,还会杀死病人。奈妮薇没有做任何回答,但发出警告的两仪师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一边抚弄着自己的衣裙,用懊悔的眼神互相瞥着。奈妮薇没有杀死任何人,而且奈妮薇治好了她们认为不可能治好的伤残。
莉安的脸上露出了充满希望的微笑,那种样子却几乎要让人感觉到痛苦。奈妮薇走到她面前,用微笑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她曾经那样向黄宗两仪师们乞求她们吹嘘的所有那些医疗技巧,恨不得向她们跪下来,而现在,她拥有的医疗技能比她们更强!“现在,小心地看着,你们不会再有机会看到它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切断的地方被重新连在一起,但她仍然说不清是什么被连了起来,这种感觉和在洛根身上不一样,和史汪很像。就像奈妮薇一直告诉自己的一样,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光明啊,幸好这个办法在她们身上也有用!但这引来了一连串让奈妮薇感到不舒服的思考。是不是有些涉及到医疗的因素在男人和女人身上肯定是不同的,她的这个办法里是不是有这样的因素?也许她对医疗的了解并不比黄宗两仪师们更多。
莉安的反应和史汪的不同。她没有流泪,而是拥抱了阴极力,露出美丽的微笑,然后她放开至上力,脸上的微笑却没有消失。然后她张开手臂拥抱了奈妮薇,直到奈妮薇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快断了。她轻声地对奈妮薇说着:“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一遍又一遍。
黄宗两仪师们又开始低声地议论。奈妮薇已经准备好享受她们的赞扬了,同时她也会优雅地接受她们的道歉,这时,她听到了她们所说的话:“……使用火之力和地之力,好像她要在石头上钻个洞出来。”这是达达拉的声音。
“如果是柔和一些的碰触,应该更好一些。”珊妮莱表示同意。
“……也许火之力能在解决心脏问题上有用处。”瑟瓦一边说着,一边敲着她的长鼻子。贝德梅是一名身材丰满的艾拉非人,她的头发上缀着许多银铃铛。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地之力和风之力这样混合,你要明白……”
“……将火之力编织进水之力……”
“……地之力和水之力的混合……”
奈妮薇张大了嘴。她们已经彻底将她忘记了,她们认为看过她的一次示范之后,就能做得比她更好!
麦瑞勒拍了拍奈妮薇的手臂。“你做得非常好,”她喃喃地说道,“不要担心,她们以后都会赞扬你的。但现在,她们只是还有一点保留。”
奈妮薇响亮地哼了一声,但那些黄宗两仪师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希望这至少意味着我可以不必再刷锅子了。”
雪瑞安带着惊讶的表情摇着头。“为什么,孩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的一只手臂仍然抱着史汪,而史汪正困窘地用一条锦缎手绢擦着眼睛。“如果有人认为可以随便违犯任何规矩,然后只需要做些好事就能免于受到惩罚,那这个世界就要乱了。”
奈妮薇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应该知道的。
妮索从黄宗两仪师的人群中走出来,清了清嗓子,然后用只能被称作是指责的眼神瞪了奈妮薇一眼。“我想,这意味着我们必须重新驯御洛根。”她的语气仿佛是想否定刚才发生的一切。
许多两仪师开始点头。这时,卡琳亚说话了,她的声音如同一根冰柱插进了这个房间。“我们可以吗?”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了她,但她只是冷静地继续说道:“我们是否能一方面考虑支持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在召集其他有导引能力的男人;另一方面却又像以前一样,驯御那些我们找到的男人?这种行为从道德上是否说得过去?而且,如果那个男人知道了这件事,他又会怎么想?现在他也许认为我们已经从白塔分离,更重要的是,已经和爱莉达与红宗不再是同一种人。如果我们驯御了一个男人,他也许就不再会认为我们有差别了,那样也许我们将没机会在爱莉达之前掌握他了。”
卡琳亚的发言结束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两仪师们交换着困扰的眼神。不少两仪师开始用比妮索更严厉的目光瞪着奈妮薇。为了捉拿洛根,她们死了不止一名姐妹,即使现在洛根已经被安全地屏障了,他也重新变成两仪师们要处理的难题,甚至比以前变得更加难以处理。
“我想,你应该走了。”雪瑞安轻声说道。
奈妮薇并不打算争论,她谨慎而又快速地行了个屈膝礼,在离开时又竭尽全力不让自己跑起来。
在小白塔门外,伊兰从石头台阶上站起身。“我很抱歉,奈妮薇,”她拉着自己裙子说道,“当时我太兴奋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雪瑞安,然后才发现罗曼妲和黛兰娜也在那里。”
“没关系,”奈妮薇沉重地说道,她向街道两端看了几眼,“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的。”但这真是不公平。我做到了她们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我还是要刷锅子!“伊兰,我不在乎你说什么,我们必须离开。卡琳亚在谈论如何‘掌握’兰德,这帮人比爱莉达好不了多少。汤姆和泽凌能为我们弄到马,柏姬泰只能去咬她的手臂了。”
“恐怕已经太迟了,”伊兰悲惨地说,“讯息已经传出去了。”
拉芮萨·林德和珍奈尔·霍达像两只鹰一样从街道两端扑向了奈妮薇。拉芮萨是一名骨感的女人,即使不是两仪师,她的脸上可能依然不会有一丝纹路;珍奈尔微有些发胖,即使是两位女王加起来也不一定会比她更傲慢,但现在这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热切的期望。她们都是黄宗两仪师,只是当奈妮薇治疗史汪和莉安的时候,她们不在那个会议室里。
“我想看你一步一步重复你刚才做的一切,奈妮薇。”拉芮萨说着,抓住奈妮薇的一只手臂。
“奈妮薇,”珍奈尔说着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如果你将你的编织向我重复足够多遍,我打赌我能找到一百种你从没想到过的技巧。”
赛丽塔·托蓝(她是提尔人,几乎像海民一样黝黑)突然就冒到奈妮薇面前。“有人抢在我前面了,如果我一定要排队的话,那就烧了我的灵魂吧!”
“我是第一个来的,赛丽塔。”珍奈尔坚定地说着,同时握紧了奈妮薇的手臂。
“我是第一个。”拉芮萨也握紧了奈妮薇。
奈妮薇恐惧地看了伊兰一眼,得到伊兰同情的回视。然后伊兰耸了耸肩。这就是伊兰所谓的太迟了,从此以后,除了睡觉之外,奈妮薇大概不会再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愤怒?”珍奈尔还在说话,“我知道五十种现成的办法,可以让她气恼到能啃碎石头。”
“我能想到一百种办法,”拉芮萨说,“我一定要打破她的封锁。”
玛格拉·代伦诺挤进了人群——她是个很魁梧的女人,如果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剑,或者是一把铁锤,看上去也需要合适得多。“你打破封锁?拉芮萨?哈!我已经想了几个办法,一定能把她的封锁彻底揪出来。”
奈妮薇只是想尖叫。
史汪正在等候室里,她必须努力地压抑住自己,才能让自己不会一直拥抱着阴极力,而且她觉得自己几乎又要哭泣了。不能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能变得像是个愚蠢的初阶生。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奇和欢快的表情,所有人都向她致以温暖的欢迎,仿佛她已经离开她们数年之久,这让史汪得到很大的安慰。特别是那些在史汪成为玉座前就已经和她是朋友的人,那些被时间和责任从她身边拖走的人。蕾兰和黛兰娜抱住了她,就像是很久以前那样。沐瑞曾经是史汪唯一亲近的人,除了莉安之外史汪唯一一位戴着披肩的朋友,而史汪和沐瑞的友谊也是因为她们的责任才能一直维系下来。
“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蕾兰笑着说。
“实在太好了。”黛兰娜热情地喃喃道。
史汪笑着,又不得不从脸颊上抹去泪水。光明啊,她出了什么事?她还从没有过这样哭得像个小孩!
也许这只是因为喜悦,因为重新得到了阴极力,因为身边所有这些温暖。光明知道,这一切足以撼动任何人的神经。她从不敢梦想会有这样一天到来,而现在,它来了。她完全不怪这些女人们——对于她们之前对她的冰冷和疏远,对于她们要求她谨守身份的命令——两仪师和非两仪师之间的界限是清晰的。在她被静断之前,她也在坚持着这条界限,她知道被静断的女人该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那些仍然能导引的人。而现在,她恢复了导引能力,自然又跨过了这条界限。这一切都不再需要了,这甚至让她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她从眼角看到加雷斯·布伦正快步走上房间侧面的楼梯。“请原谅。”她说了一句,就匆匆地追到加雷斯的身后。
虽然史汪在尽量加快脚步,但她每走两步,就要接受一名两仪师的祝贺,所以一直到了二楼的走廊上,她才追上加雷斯,她跑到他前面,回身拦住了他。加雷斯大部分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发上带着明显被风吹过的痕迹,方脸和旧软皮外衣上都是灰尘,但他看上去就像岩石一样坚硬。
他举起一捆纸,说道:“我必须把这个放下,史汪。”然后就想要绕过她。
史汪又一次迈步挡住他:“我已经被治好了,我又能导引了。”
他却只是点了点头:“我听到人们正在谈论这件事,我想这意味着你从现在开始可以用至上力清洗我的衬衫了,也许它们现在能真正变得干净些。我很后悔那么轻易地就放走明。”
史汪瞪着他,这个男人不是傻瓜,为什么他要装作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我又是两仪师了,你真的想让两仪师为你洗衣服!”
为了让加雷斯有一点清晰的概念,史汪拥抱了阴极力——那种久违的甜蜜是如此美妙,让她颤栗不已。风之力将加雷斯包裹,将他举起——试图将他举起。在惊讶中,史汪导引更多的至上力,她很努力地导引,直到那种甜蜜像一千只钩子刺穿她的身体,而加雷斯的靴子却丝毫没有离开地板。
这是不可能的,确实,将重物举起看似简单,确实导引中最困难的事情之一,但史汪曾经能举起接近自身体重三倍的重物。
“这是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加雷斯冷静地说,“还是要吓唬我?雪瑞安和她的朋友们已经对这件事说过话,评议会也对此说过话,更重要的是,我还记得你说的话,史汪。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即使你重新成为了玉座。现在,解开你所做的,否则等我得回自由的时候,我会因为你的幼稚而抽你耳光。你很少会有幼稚的表现,所以你不需要以为现在我会让你离开。”
史汪几乎是有些头晕地放开了真源。不是因为加雷斯的威胁(加雷斯会这样做,他以前也这样做过,但史汪不是因为这个),也不是因为无法将加雷斯举起来。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她希望放开阴极力能帮助自己阻止它们,但仍然有一些泪珠滚落她的脸颊,无论她如何用力眨眼。
没等史汪反应过来,加雷斯已经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光明啊,女人,不要告诉我,我把你吓到了。我以为即使把你扔进老虎窝里,你也不会被吓到的。”
“我没有被吓到。”史汪僵硬地说。很好,她还能说谎,但心中的泪水已经愈来愈多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不要总是这样非把对方逼得发疯不可。”他低声说道。
“我们不需要想任何办法。”它们来了,它们来了,哦,光明啊,她不能让他看到。“离开我,求求你,请离开我就好。”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加雷斯犹豫了一下,就照她说的做了。
听到身后的靴子声逐渐远去,史汪努力绕过走廊十字路口的拐角,泪水的洪流已经冲垮了堤坝,她跪倒在地,哀恸地哭泣。现在,她知道这是什么了。奥瑞克,她的护法,她死去的护法,爱莉达在废黜她的时候杀了奥瑞克。她可以说谎,三誓并没有回来,但一些属于她和奥瑞克的东西回来了——一种血肉之间、心灵之间的连结,她重新感觉到了它们。奥瑞克死亡的痛苦先是被爱莉达造成的剧变所掩盖,又被静断所埋没,这种痛苦现在充满了她,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蜷缩在墙边,哭嚎着,现在唯一让她高兴的事就是加雷斯没看见这些。我没有时间陷入爱情,烧了他!
这个想法好像一桶凉水泼到她的脸上,痛苦还在,但泪水已经停止了。史汪从地上爬了起来,爱?这是不可能的,就像……就像……她想不出有什么事能像这件事一样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个男人!
突然间,史汪意识到莉安正站在两步以外的地方看着她,她想要擦去脸上的泪水,但又放弃了。莉安的脸上只有同情。“你是如何度过安金的……死亡的,莉安?”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哭泣,”莉安说,“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在白天的时候强打精神,到夜里的时候,就在床上缩成一团,把床单撕得粉碎,不停地颤抖、流泪。又过了三个月,我还是会发现泪水毫无先兆地就会流出来,一年之后,我才能够不再感到伤痛。所以我再没有约缚过别人,我不认为自己还能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但它已经过去了,史汪。”她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个狡黠的笑容。“现在,我想我能对付两三名护法,或者四名会更好些。”
史汪点点头,她可以等到夜里再哭泣,至于那个该死的加雷斯·布伦……没有什么“至于”,没有!“你认为她们准备好了吗?”在下面要进行的对话只有一次机会,鱼钩必须被迅速放好,否则她们就会失去一切机会。
“也许,我没有太多时间,而且我必须小心。”莉安停了一下,说:“你确定你想完成它,史汪?它正在改变我们一直为之努力的一切,虽然改变得不是那么引人注目。而且……我不像以前那样强大了,史汪,你也应该和我一样。现在,这里大多数女人的导引能力都会比我们强。光明啊,我想,有些见习生都能达到我们的水平,更不要说伊兰和奈妮薇了。”
“我知道。”史汪说。她们必须冒险。另一个计划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那时她已经不再是两仪师,但现在,她又是两仪师了,难道她不会再成为玉座吗?
挺起肩膀,她走下去,进行和评议会的战争。
穿着衬衣躺在床上,伊兰压抑住一个哈欠,将莉安给她的乳液擦在手上,这东西似乎确实有些用处,至少它感觉上很柔软。一阵夜风吹过窗户,让长蜡烛上的火焰抖动了一下,伊兰只觉得这个火苗也让房里的温度高了不少。
奈妮薇蹒跚着走了进来,猛地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两只眼睛盯着伊兰。“玛格拉是全世界最卑鄙、最可恨、最粗俗的女人,”她嘟囔着,“不,拉芮萨才是,不,罗曼妲才是。”
“我想,她们一定是一直让你发怒到可以导引的程度。”奈妮薇哼哼了两声,脸上充满了深恶痛绝的表情。伊兰急忙说道:“你为多少人做了示范?我很早以前就以为你要回来了,我在晚饭的时候去找你,却找不到。”
“我晚饭的时候吃了一个面包卷,”奈妮薇嘟囔着,“一个面包卷!我为她们所有人做了示范,每一名沙力达的黄宗两仪师,但她们还是不满意,她们想要我一个一个地单独示范给她们看。她们还安排了一个进度表。拉芮萨要我明天早晨去——要在早餐之前!然后是珍奈尔,然后……她们在我面前讨论该如何让我发怒,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她从被单上抬起头,仿佛是一直被许多猎人追逐的猎物。“伊兰,她们在比赛谁能打破我的封锁,她们就像是一群在节日里追逐肥猪的男孩,而我就是那只猪!”
伊兰又打了个哈欠,将那罐乳液递了过去。片刻之后,奈妮薇翻起身,开始把乳液涂在手上。毕竟,奈妮薇还要刷锅子。
“很抱歉那时我没有按你说的去做,奈妮薇,我们本可以像魔格丁一样编织出伪装。那样无论我们从谁的面前走过,她们都不会认出我们了。”奈妮薇的手停了下来。“怎么了,奈妮薇?”
“我从没想过这个,我从没想过!”
“你没有?我觉得你一定想过。毕竟,你是先学到它的。”
“我那时还努力不去想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两仪师的,”奈妮薇的声音像冰块一样冷漠而生硬,“现在已经太迟了,即使你把我的头发点燃,我也累得没有力气导引了。如果她们还是这样折腾我,我永远也不会有力气试一试。今晚她们放我走的唯一原因是我无论怎样也找不到阴极力,甚至当妮索……”她打了个哆嗦,然后她的手指开始在乳液上面来回滑动。
伊兰小小地呼了一口气,她差点就说错话了。她也累了,承认自己错了总是能让对方感觉好一些,但她本来没有打算提到使用阴极力做伪装的事。从一开始,她就害怕奈妮薇会这么做。留在沙力达,她们至少能够留意这些两仪师们会有什么样的打算,也许还能通过艾雯向兰德传递讯息,只要艾雯能够回到特·雅兰·瑞奥德。再不然,她们也能通过史汪和莉安造成一些影响。
仿佛伊兰的想法真的能产生某种效果,房门被打开,门外站的正是那两个女人。莉安捧着一只木头托盘,上面放着面包和一只碗汤、一只红陶杯和一只白瓷罐,甚至在一个蓝色的小花瓶里还插了一枝绿叶。“史汪和我认为你也许会很饿,奈妮薇,我听说黄宗把你给累坏了。”
伊兰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站起来。她们只是史汪和莉安,但她们又是两仪师了,至少,她认为她们是两仪师。不过,她们两个已经帮伊兰解决了这个问题——史汪坐到了伊兰的床角;莉安坐到了奈妮薇的床角。奈妮薇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才坐起身,背靠在墙上,接过那只木盘放在膝头。
“我听到谣传说你们向评议会做了演讲,史汪,”伊兰小心地说,“我们应该行屈膝礼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两仪师?我们是的。她们吵得就像是星期天的渔妇们,但她们至少承认了这一点。”史汪和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史汪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伊兰怀疑史汪从来不知道她有什么是不会得到承认的。
“麦瑞勒好心地找到我们,让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在片刻的寂静之后,莉安说道,“我想我要选择绿宗了。”
奈妮薇咬着勺子噎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你能改变宗派?”
“不,你不能。”史汪对她说,“实际上,评议会的决定是,虽然我们恢复了两仪师身份,但我们以前所有的联系、关联、地位和名衔都已经被扔下了船。”她声音中的芒刺已经可以锉木头了。“明天,我就去要求蓝宗接纳我,不管她们是否会同意。我从没听说过任何宗派会拒绝某个人。当一个人从见习生得到晋升的时候,她会得到指引,加入她应该加入的宗派,不管她自己是否知道——但依照现在的情况,如果她们将门板摔在我的鼻子上,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现在的情况如何?”伊兰问。她觉得这种情形有点奇怪——史汪应该吓唬她们,刺激她们,拧痛她们的手臂,而不是送来热汤,又坐在她们的床边,像朋友一样和她们说话。“我还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变得像预期中的那样好。”奈妮薇瞪了她一眼,憔悴的眼光里充满了怀疑。其实,奈妮薇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史汪转过脸来看着伊兰,同时对她和奈妮薇说道:“我经过洛根的房子,有六名姐妹正在维持着对他的封闭,就像他被抓住时那样。当他发现我们知道他已经被治愈的时候,他曾经试着打破屏障。姐妹们说,如果当时维持屏障的是五个人,也许洛根就成功了。那就是说,他还像以前一样强壮,但我不是,莉安也不是。我想让你再试一次,奈妮薇。”
“我就知道!”奈妮薇将勺子扔到托盘上,“我就知道你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现在我太累了,已经没办法导引了,即使我还可以,也没办法,已经被治好的不可能再被治疗一次。你们出去,把你们恶心的汤带走!”现在汤碗里恶心的汤只剩下了一半,而那是一个很大的碗。
“我知道这不会起作用!”史汪也生气地说道,“今天早晨,我还知道静断不会被治愈!”
“等一下,史汪,”莉安说,“奈妮薇,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是冒险来这里的?这里不止是有你们射箭的朋友在守卫,这里还住着许多女人,有许多能看的眼睛和能说话的舌头。如果有人发现史汪和我在瞒着所有的人制定计划,即使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嗯,两仪师也是可以被判处苦修的。我们有可能会一直到头发全白的时候,还在某个农场里进行着苦修。我们来是因为你对我们所做的,你让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为什么你们不去找一位黄宗两仪师?”伊兰问,“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得像奈妮薇一样多了。”奈妮薇只是愤怒地瞪着那只汤匙。恶心的汤?
史汪和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史汪不情愿的说:“如果我们去找一名姐妹,迟早每个人都会知道,如果由奈妮薇来做,也许任何今天测试过我们的人都会认为她们错了。而按照习惯,除了玉座和宗派守护者之外,至上力弱的人总要向至上力强的人退让。”
“我不明白,”伊兰说。她还上过与此有关的课程,两仪师层级的分配看上去很有道理,但伊兰也明白,除非真正成为两仪师,否则外人永远也不会了解真正的状况。她已经从许多事情上感觉到,真正要受到的教育只能从戴上披肩以后开始。“如果奈妮薇能再次治疗你们,你们就可以更加强大了。”
莉安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人在被静断之后又被治愈过。也许别人会认为,这就像成为野人一样,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比应有的力量要低一些,也许即使弱一些也是值得的。奈妮薇可能让我们恢复到了原来三分之二,或者是一半的程度,即使是这样也好多了。但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比我们强。”伊兰看着她们,比刚才更困惑了,奈妮薇则仿佛是被人在两眼中间打了一拳。
“所有事情都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史汪解释说,“谁学得最快,谁在初阶生和见习生时期花费的时间最少。有各种各样暗中的比较,没有人能精确地评估某个人有多么强大。两个女人也许看上去有相同的力量,也许她们没有,唯一能够确定的办法就是进行决斗。光明祝福,我们不至于这样。除非奈妮薇让我们恢复全部的力量,否则我们就有可能只是站在很低的位置上。”
莉安又说道:“这种层级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强制的力量,但它实际上决定着除了日常生活之外的所有事情,高位者的建议比低位者的更加有说服力。我们被静断的时候,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们没有任何地位,她们只会考虑我们的建议中对她们有利的地方,但现在不会是这样了。”
“我明白。”伊兰虚弱地说。怪不得人们都认为是两仪师发明了权力游戏!她们让达斯戴马都显得简单了许多。
“如果能看到这次治疗给其他一些人造成的麻烦比对我造成的麻烦更大,我一定会很高兴的。”奈妮薇嘟囔着,盯着那只碗的碗底,然后她叹了口气,用最后一片面包把碗底擦干净。
史汪的脸沉了下去,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能明白,我们赤裸着身子站在你们面前,不止是为了说服你再试着为我们治疗一次。你……将生命还给了我,虽然这么说是很简单,我一直在说服我自己,我并没有死,但我的感觉却总是仿佛和死了差不多。现在我们至少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当我是朋友,如果不行,我们至少是在一艘船上同舟共济的盟军。”
“朋友,”伊兰说,“朋友在我听来更好。”莉安向她露出微笑,但她和史汪都还望着奈妮薇。
奈妮薇从一个人望向另一个人:“伊兰有一个问题,我也有一个,雪瑞安她们昨晚从智者们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不要说你们不知道,史汪,我会要你告诉我那些两仪师在一个小时前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史汪绷紧了下巴,深蓝色的眼睛中释放出压迫的力量,突然间她喊了一声,弯下腰去捂住了脚踝。
“告诉她们,”莉安说着,抽回了脚,“否则我就告诉她们,把全部都说出来,史汪。”
史汪瞪了莉安一眼,然后开始用力吸气,直到伊兰以为她也许是要爆炸了。但史汪的目光碰到了奈妮薇的时候,她又泄气了。言辞仿佛是从她嘴里被拖出来的一样:“爱莉达的使节团已经到达凯瑞安,兰德会见了她们,但兰德似乎只是在玩弄她们,至少我们可以希望他就是那样。雪瑞安她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次她们终于没有在那些智者们面前出丑。下次的会面艾雯就能参加了。”不知为什么,最后这句话是史汪最不愿意说出口的。
奈妮薇眼睛一亮,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艾雯?哦,这太好了!她们这次终于没有像傻瓜一样离开。我还在奇怪,她们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拉着我们要开始课程。”她斜睨着史汪,但即使这样,她的眼神里仍然充满着欢愉。“一艘船,你说的?谁是船长?”
“我是,你这个小——”莉安急忙清了清喉咙,史汪闭上嘴,又吸了一口气。“我们同舟共济,我们是平等的,但必须有人掌舵。”当奈妮薇开始露出微笑的时候,她又这样说道:“那个掌舵的是我。”
“好吧!”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奈妮薇才说道。她又玩弄了一会儿那只勺子,然后才以随意的口吻说:“你能不能帮我……我们……离开厨房?”伊兰立刻有了一种无力感。现在史汪和莉安的面孔并不比奈妮薇更显得年长,但她们做两仪师已经很长时间,她们的眼睛都还记得怎样是两仪师的瞪视。奈妮薇望着那两双眼睛,神情比伊兰预料的要镇定许多——奈妮薇只不过是肩膀动了两下。但最后,奈妮薇还是嘟囔了一声:“我想是不行。”
“我们必须走了。”史汪说着,站起了身,“莉安至少会明白我们被发现的代价。我们可能会是第一批被当众剥皮的两仪师,而我刚刚获得了一个我想要的。”
让伊兰惊讶的是,莉安弯腰拥抱了她,并悄声对她说:“朋友。”伊兰也拥抱了她,并用温暖的语调重复了这个词。
之后莉安又拥抱了奈妮薇,用耳语说了一些伊兰没有听到的话。史汪也像莉安一样拥抱了她们,并向她们说了“谢谢”,虽然那声音听上去既生硬,又不情愿。
至少,史汪的话传到伊兰耳中时是这样的。但她们离开之后,奈妮薇对伊兰说:“她就要哭出来了,伊兰,也许她是真心的。我想,我应该试着对她好一点。”她叹了口气,却又变成了一个沉闷的哈欠,“特别是自从她再次成为两仪师之后。”说完这句话,她就睡着了,连膝盖上的托盘都没拿开。
伊兰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将房里的一切都收拾整齐,把那只托盘放到奈妮薇的床底下。她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给奈妮薇脱下衣服,让她在床上躺舒服,但即使这样,奈妮薇还是没醒过来。然后,她只是吹熄了蜡烛,靠在枕头里,望着眼前的黑暗,思考着。兰德想要对付爱莉达派去的两仪师?她们会活吞了他。伊兰几乎希望自己能找到办法接受奈妮薇的建议,并让这个建议能够成功。她能指引兰德平安度过她们设下的一切陷阱,她相信这一点。母亲对此教过她许多知识,汤姆也教了她很多,而且兰德会听她的。而且,这样的话,她就能约缚他了。毕竟,她还没等到戴上披肩就已经约缚了柏姬泰,为什么对于兰德她反而要等待?
她挪了挪身子,又向枕头里挤了挤。兰德只能等待,他在凯姆林,而不是沙力达。等等,史汪说他在凯瑞安,他是怎么……伊兰太累了,这个想法很快就飘出她的脑海。但史汪,史汪仍然在隐瞒着什么。伊兰确信这一点。
睡意袭来,也带来了一个梦。一艘船,莉安坐在船头,正在和一个男人调情。伊兰每次看那个男人的面孔,都会觉得有所不同。在船尾,史汪和奈妮薇正在争斗着,两个人都想把船舵转向一个不同的方向——直到伊兰站起来,开始管理一切。船长理所应当要保留一些秘密,以免船员们造反。
到了早晨,奈妮薇甚至还没睁开眼睛,史汪和莉安已经回来了。奈妮薇还没有足够的怒气能让自己导引。而且,这样也没有用。已经被治愈的不可能再次被治愈。
“我会尽我所能,史汪。”黛兰娜说着,俯过身去拍了拍对面女子的手臂,现在这个起居室里只有她们两人。她们之间小桌上的茶杯始终没有被碰过。
史汪叹了口气,看上去很是沮丧。但当她在评议会面前爆发过之后,她还能期待些什么,对此黛兰娜并不知道。早晨的阳光照射进窗户,黛兰娜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餐,但她所面对的是史汪,这种状况令人不安,黛兰娜不喜欢感觉到不安。她已经能够让自己不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她的老朋友。这张脸不够坚强,也没有任何岁月的感觉,黛兰娜在那上面找不到任何她记忆中史汪·桑辰的影子。她只能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史汪,这让她感到震惊,另一个震惊是史汪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就站在她的房门口,请求她的帮助,史汪从来不会请求帮助。而最让她震惊的是,自从那个叫奈妮薇的女人实现了她不可能的奇迹之后,每次黛兰娜和史汪面对时,她似乎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她比史汪强大,强大很多,而以前一直是史汪比她强大,史汪在她们是初阶生时就一直是最强的。但她还是史汪,充满不安的史汪。黛兰娜不记得见过史汪不安,史汪有可能会不安,但她从不会让别人看出来。黛兰娜感到一阵悲哀,她不能再为这个女人多做些什么了。她们曾经一起偷过蜂蜜蛋糕,又曾经不止一次因为共同参与的恶作剧而受到责备。
“史汪,至少我可以做到这个。罗曼妲很想将那些做梦的特法器收纳进评议会的仓库,她没有足够的宗派守护者支持这个提案。但如果雪瑞安认为罗曼妲想这样做,如果她认为你已经运用你的影响力,让蕾兰和我阻止这件事,那么她就不能拒绝你。我知道蕾兰会同意的,但我想象不出为什么你想要会见那些艾伊尔女人。看见雪瑞安在那种会见之后恼火的样子,罗曼妲每次都笑得像是掉在奶油里的猫。以你的脾气,你很可能会对那些艾伊尔女人发火的。”这也是一个改变,曾经黛兰娜绝不会想提起史汪的脾气,现在她却不假思索。
史汪气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希望你能做一些这样的事,我会和蕾兰谈一谈,还有珍雅。我想珍雅也会帮忙,但你必须确保罗曼妲不会做出这种事。虽然我知道得不多,但雪瑞安似乎是在装出一副与艾伊尔人合作愉快的假相,恐怕罗曼妲要从最开始做起了。当然,这对评议会来说也许不重要,但我宁愿在所有人的鳃上都有钩子时,不需要先花费力气对付她们。”
黛兰娜微笑着陪史汪走到门前的台阶上,拥抱了她。是的,保持那些智者们的平静对评议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但史汪不可能知道这个。她看着史汪匆匆走过街道后,才转身返回屋里。看样子,她会是那个要起保护作用的人了。她希望自己能做好这个工作,就像她朋友以前做的那样。
茶水仍然是温热的,她决定叫梅萨——她的侍女去为她准备一些面包卷和水果。但她听到了一阵胆小的敲门声,那不是梅萨,而是璐茜德——被黛兰娜带出白塔的初阶生之一。
这名瘦高的女孩紧张地行了个屈膝礼,璐茜德总是这么紧张。“两仪师黛兰娜?今天早晨来了一个女人。两仪师爱耐雅说我应该带她来见您?她的名字是哈丽玛·撒兰诺?她说她认识您?”
黛兰娜本想说她从不认识什么哈丽玛·撒兰诺,一个女人却已经出现在门口,黛兰娜不由得紧紧盯住了她。那个女人身材苗条,颇有风韵,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骑装,衣服出奇的暴露,闪烁着黑色光泽的长发衬着一双绿眼睛。每个男人看到这张脸,肯定都会惊叹不已。当然,这并不是黛兰娜盯着她的原因。这个女人的双手一直放在身侧,但她的两根拇指都从食指和中指中间伸出来,黛兰娜从没想到会在任何没有戴披肩的女人那里看到这个手势,而这个哈丽玛·撒兰诺甚至没有导引能力。黛兰娜和她的距离很近,完全能确定这一点。
“是的,”黛兰娜说,“看样子我认得你。退下,璐茜德,还有,孩子,记住,并不是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要提问。”璐茜德又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速度快得差点让她跌倒。如果是其他时候,黛兰娜大概会叹口气。她从来不曾很好地和初阶生们相处过,她一直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几乎就在那名初阶生离开房间之前,哈丽玛已经坐到刚才史汪坐的椅子上,没等黛兰娜发出邀请,她拿起一只没有动过的茶杯,叠起双腿,开始不急不徐地喝茶,眼睛越过茶杯上沿看着黛兰娜。
黛兰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女人?不管你以为自己有什么样的地位,没有人能及得上两仪师。你是从哪里学到那个手势的?”也许是黛兰娜平生第一次,这种瞪视没有起任何效果。
哈丽玛看着她,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你真的以为那个秘密……或者说,那个颜色深一些的宗派,是个秘密?至于你的地位,你很清楚,如果一名乞丐做出了正确的手势,你也必须彻底服从。我的故事是我曾经和一个叫作卡布娜·麦坎德的人共同旅行过一段时间,她是一名蓝宗两仪师,很不幸,卡布娜从马背上摔下来死了。她的护法在那以后就拒绝离开他的毯子,也没有再吃一点东西,于是他也死了。”
哈丽玛微笑着,仿佛是在问黛兰娜是否明白了。“卡布娜在死前和我谈过许多事情,她告诉了我关于沙力达的事,她还告诉我许多她听说的白塔对于你们的计划,对于转生真龙的计划。”她又笑了笑,两排白牙一闪而没。然后她就开始继续喝茶,看着黛兰娜。
黛兰娜从来都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女人。她会用棒槌敲打想发起战争的国王,逼迫他们建立和平;她会揪着女王的头发,让她们签署必须签署的协约。而实际上,她也会遵从做出正确手势、说出正确的话的乞丐。但尽管哈丽玛用手势说明她自己是黑宗两仪师,而她显然不是。也许这个女人认为这是唯一能让黛兰娜承认她的办法,也许她想炫耀自己拥有被禁绝的知识。黛兰娜不喜欢这个哈丽玛。“我想,我的任务是确认评议会是否应该接受你的讯息,”黛兰娜粗暴地说道,“只要你对卡布娜知道得够多,你的故事应该就没问题。对此,我不能帮助你,我和她只见过两次面。我想她不会在这里出现,搞砸你的故事吧?”
“绝对不会,”又是那种一闪而逝的嘲讽的微笑,“我能复述卡布娜的生平。我知道很多她自己都已经遗忘的事情。”
黛兰娜点了点头。杀死一名姐妹总是让人感到哀痛,但必须要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那么,这就完全没问题了,评议会会将你当成一位客人接待,我能确保她们会听你的陈述。”
“客人并不确切符合我的设想,我想,应该是一种更持久的方式。你的秘书,或者更好一些,你的同伴。我需要确认你的评议会能得到谨慎的指引。除了卡布娜的讯息之外,我偶尔还会给你一些指示。”
“现在你听我说!我——”
哈丽玛用提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被告知,要向你提起一个名字,一个我有时会使用的名字:亚兰加。”
黛兰娜沉重地坐了下去。这个名字曾经在她的梦中被提到过。在许多年中,黛兰娜·墨赛伦感到了恐惧。